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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子监中我是最笨的那一个

国子监中我是最笨的那一个,旁人家的公子小姐都看不起我,以戏耍我为乐。

偏偏那个嚣张得不可一世的小侯爷却说看我最为顺眼,说有他在自是不会有人再敢欺负我。

1

夫子每每看着我狗爬一般的字都会皱起眉头,叫我伸出手来,乖乖挨上几手板,罚我出去站着。

巧的是,每当有我罚站,薛昭必会相陪。

他是京中有名的小霸王,薛府的小侯爷,调皮捣蛋的紧,所有学生都怕他,我也一样。

站在他旁边我总会拉开老远的距离,生怕惹到这位无法无天的小侯爷。

他看着我畏畏缩缩地站在一旁,挑了挑眉:「你离我那般远做什么?我还能吃了你不成?」

在他的注视下,我默默朝他挪了一小步,他盯着我,我便又是一小步。

就这样,我与他距离未超一拳,我心里自是害怕得紧。

要知道,这位小侯爷可是连夫子都不怕的,前些日子还趁着夫子午睡在他脸上画了只大王八,可将夫子气得胡子直翘。

若不是老侯爷将他好生收拾了一番,再入学堂,哪能这般乖乖出来罚站。

他看着我,将我上下打量了一番,似是在思考什么:「你是叫……叫姜什么来着?」

我提醒他:「姜迢迢。」

「不认识。」他道,嘴角勾起一抹笑。

我有些无语,方才说得那两句,像是记得我似得。

他靠着墙,抱着胸,扬了扬下巴:「迢迢牵牛星,皎皎河汉女。你妹妹我倒是认识,姜皎皎。」

是的,我有一个同父异母的妹妹,比我聪明许多,是京中有名的才女,我站在她旁边,倒是显得格外蠢笨。

父亲也常常用她说教我,毕竟这样草包的嫡女委实拿不出手。

我垂着头不说话,看吧,所有人都只知道姜皎皎,哪有人会记得我。

薛昭嗤笑了一声:「不过,比起姜皎皎,你倒更合我眼缘,往后便跟着我,不会有人再敢欺负你。」

我歪着头看他,不太明白。

他敲了一下我的头:「那群公子小姐的,虚伪得恶心,面上端的是风光月霁,做得尽是些下作的事。」

我捂着脑袋,本就不聪明,他这么敲会越来越笨的。

「那你为何会在夫子脸上画王八?」

薛昭俯下身看我:「这厢到是不怕我了?」

他抬起手,我忙退后两步,生怕他又敲我脑袋。

他将手放在我面前,缓缓展开,手心里握着一颗糖。

我看着他,大概是给我的吧,可小霸王的糖,我哪敢接。

他将糖纸打开,一双手生的极好,十指修长,指尖捏着晶莹的桂花糖,极为诱人。

我忍不住吞了吞口水。

早起时赖床,早饭还没用便被丫鬟匆匆拽到车上,快到晌午了,肚子里饿得紧。

眼看着他将糖送到自己嘴边,看我直勾勾的盯着他,又转了个弯塞到我嘴里来。

他扬唇:「跟着我,少不了你糖吃。」

我含着甜滋滋的桂花糖,忙而不迭地点头。

就这样,我变成了薛昭的小跟班。

2

自那日之后,薛昭果真罩着我,国子监再没人拿我取笑。

他还时常给我捎带一些好吃的,而我只需跟在他身后便可。

夫子要检查背诵,我自昨夜起便一直在背,可那诗经生诲拗口,我挑灯夜读,这才背个七七八八出来。

早起上学时,我怕夫子抽到我,还一直捧着书背,却不想太过出神直直撞到一个人。

我捂着脑袋,却听见一道清越的声音:「迢迢这般用功啊!」

抬眼看去,来人俊眉修眼,脸上笑意温柔,眸子更似一汪清泉,虽比不上薛昭容貌张扬,却是朗月清风,叫人不敢亵渎。

我有些惊喜:「衡哥哥,你怎么在这?」

衡哥哥是皇帝的三皇子,名叫崔衡。

我与他这般熟悉,也是有原因的。

说起来,我本是没这么笨的,小时候落了水,大病了一场,就不如旁人机灵了。

当日落水将我救上来的就是崔衡,因此我亲近他许多。

他将我掉落的书拾起,放在我手中:「有些事来一趟,恰巧碰到你了。」

我点了点头:「原是这样。」

他伸手揉了揉我的头发,冲我温柔地笑了笑:「我还有些事,迢迢可要继续加油哦!」

我目送着他离开,一转头便看见薛昭沉着脸,将手中的食盒递给我。

昨夜背书背得太迟了,又没来及吃早饭,他今日给我捎的是一碗馄饨,透着食盒我也能闻到那股鲜香的味道,忙大快朵颐起来。

薛昭拿起被我扔在一旁的书,有些嘲弄地翻了翻:「短短一篇文章你都背不下来,姜迢迢啊,你可真是笨蛋。」

我吃着馄饨,听他这般说,心里有些委屈,我明明很用功了,可就是记不住。

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掉到汤碗里,声音极为清晰。

薛昭见我哭了,忙凑到我身旁:「说两句就掉眼泪珠子,姜迢迢,你知不知羞?」

听他一言,我哭得更厉害了。

薛昭显然不知道该如何应付,手忙脚乱地拍着我的背:「好了好了,不说你就是了,何必这般哭呢?」

我委屈巴巴地看着他,若是可以,我也想像皎皎那样过目不忘。

他泄了气,有些无奈的握着我的手朝他脸上扇了几下:「实在不行,你打我泄泄气。」

我收住了眼泪,看着他那副那我没办法的样子,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不气了吗?」

我摇摇头。

薛昭站起身来叹气:「女人真是难哄,亏得以后不会嫁给我。」

我抬眼看他,才不会嫁给他了,他只会说我是笨蛋。

3

其实那日落水后,皇帝便给我和崔衡哥哥订了亲事,待到我及笄后便能成为他的王妃。

想着衡哥哥那张温柔的脸,我心里自然是欢喜的,只盼着早日及笄,嫁与他为妻。

我及笄前夜,皇宫拉响了丧钟,整个京城无人敢眠。

皇帝驾崩了。

京城乱了一夜,外面刀剑碰撞的响声,惨叫声,响彻天际。

我窝在被子里,心里害怕极了,从小服侍我的丫鬟一下一下安抚的拍着我的后背,我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总隐隐不安。

父亲来我房里看了一下,他穿着官服,神色郑重,交代丫鬟照顾好我便离开了。

我怕皎皎也害怕,她素来胆小,小时候,被旁人欺负了也只会躲起来偷偷掉眼泪,便强撑着胆量提着灯笼去寻她。

皎皎房中烛火还未熄,我敲门:「皎皎,你睡了吗?」

好一会她才给我开门:「阿姐,你怎来了?」

我搓了搓手:「外面那般吵闹,你胆子小,定是会被吓到的,我就想着来陪你。」

她冲我笑了笑,极为温柔:「阿姐,我已不是小孩子了。」

「皎皎是我的妹妹,在我眼中自是小孩。」我认真地看着她,她比小时候漂亮了许多,眉眼之间尽是温柔,我与她站在一起,分明是一般高,却又觉得矮了她许多。

她说:「阿姐,如果有一天我抢了属于你的东西,你会讨厌我吗?」

我摇了摇头:「你喜欢的东西,只要我有,都会给你的。」

她没有再说什么,看着我的丫鬟,温声叮嘱,让她务必照顾好我,皎皎看着我,眼神是我看不懂的情绪。

4

我回到院子,后半夜终于安生了许多,我心里怕得紧,脑子里紧绷着根弦,始终不敢轻易睡去。

就这样,一直熬到天微微亮,实在困得不行,迷迷糊糊之际,总觉得有人进来了,身上的味道极为好闻,我睁不开眼,便听着他将什么东西放在我枕边,将我的碎发别在耳后,便离开了。

天子驾崩,万民同悲,我的及笄礼自然无法继续。

但也有让我开心的事,昨夜之后,衡哥哥坐上了皇帝的位置。

从前,我与他相识的时候,他还是一个任人欺负的小皇子,便是太监宫女都能踩到他头上。

他和我说,总有一日他会站在最高的地方,让所有人都不敢轻视他。

最高的位置莫非皇帝了。

如今他心愿已成,我也是打心底为他高兴。

我翻箱倒柜想要找一件满意的贺礼送给他,圣旨却先一步来到。

我跟在爹爹后面,迷迷糊糊的听着传旨的太监尖声宣读着旨意。

直到最后身边的嬷嬷推了推我,我才反应过来,同爹爹和皎皎一起谢旨。

圣旨上说,姜家次女,温婉淑静,是为皇后之选。

皎皎要当皇后了。

明明是一件好事,可是我好像有些开心不起来。

我心里乱得很,头也昏昏沉沉的,有些站不住身子,皎皎来扶我的时候,我竟将她推开了。

害得她险些跌倒在地,我心中有愧疚,想要伸手扶她,她勉强的笑了笑,朝我身边的丫鬟吩咐:「阿姐昨夜受了惊吓,你定要好好照看好她。」

5

昏昏沉沉睡了几日,错过了皎皎的封后大典。

皎皎入宫后,家中清净了许多,爹爹知我身子没好爽利,也不强求我去国子监。

明明是我最期盼的事,我却始终开心不起来。

夜里,我爬上院中那棵粗壮的梧桐树上,看着远处高高的飞檐,清冷的月光撒在上面,看着格外冷。

我从怀里拿出那壶我从厨房偷来的酒,听闻,有什么烦心事,喝一壶酒就不会有了。

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格外心烦。

总之,喝了酒我大概就不会了。

酒很辣,烧的我嗓子疼,呛得我直咳嗽。

我看着酒壶,小声嘀咕:「说什么一醉解千愁,都是骗人的。」

树下传来低低的笑声,还没等我找到来源,便见身旁多出了一个人。

薛昭从我手上抢走酒壶,抬头灌了一口:「啧,这酒不错。」

我盯着他:「你什么时候来的?」

他冲我样了样酒壶:「在姜迢迢当哭包的时候就来了。」

我垂下头反驳:「我才没有。」

他难得的顺着我:「好好好,你没有。」

薛昭陪我坐了会,没说话。

我看着天上一钩弯月模糊起来,它跑来跑去的,一会在我眼前,一会又高高的悬在天上,最后变成两个,三个,许多许多个。

我心里突然委屈,朝他哭了起来。

薛昭将我揽在怀里,轻轻拍着我的背:「好了好了,不难过不难过。」

「呜呜呜,薛昭,我是不是变坏了?明明皎皎变成皇后我应该为她开心的,可是我一点都开心不起来,我还觉得她抢了我的东西。」

他拍着我的背,一下又一下,轻声问:「是不是我迟了一步,什么都会迟?」他好像在问我,又好像在问别人。

我听不懂他的话,自顾自地哭着。

薛昭静静地坐在我身旁,待我哭够了,拿出帕子帮我擦掉眼泪,哄小孩一样拿出一颗糖。

「吃不吃糖?」

我点了点头。

薛昭喂到我嘴里,甜滋滋的味道在嘴巴里化开,我好像也没那么难受了,就是止不住的犯困,一个劲的打瞌睡。

耳畔,薛昭轻声道:「困了就睡吧,姜迢迢,你不需要想那么多的,你只要开心,就好了。」

6

皎皎当了皇后,我跟着也沾了许多光,寻常眼高于顶的小姐们见到我也不再说那些难听的话讥讽,甚至待我如同亲姐妹一般。

可我始终和她们亲近不来。

我突然很想皎皎,但我又不想去皇宫,宫墙那么高,就像一个四四方方的鸟笼,被关进去,就再也出不来了。

娘亲说,我如今及笄是大姑娘了,不用再去国子监读书了,应当帮我相看个好人家。

拿了许多画像给我看,让我自己挑选,我不喜欢上面的人,娘亲慈爱地抬手摸了摸我的头顶:「迢迢是不是有了心悦的人了?」

心悦的人,这个词对我来说有些陌生,我也不知道我心悦谁。

我问娘亲什么是心悦的人,她说:「是想要一辈子在一起的人。」

我说我心悦娘亲,想和娘亲一辈子在一起。

她拍着我的手说:「傻孩子,你不可能一辈子在家当个老姑娘的,总有一天你会嫁给一个能够爱护你,照顾你一辈子的人。」

娘亲的身体向来不好,往日都是病怏怏地躺在床上,今天好不容易有了些精神,同我说了一会话便累得睡着了。

可她说的那些话,我总不太明白。

衡哥哥待我很好,很照顾我,别人欺负我的时候也会站出来保护我,可他娶的是皎皎。

我不知道他娶了皎皎后,会不会在别人欺负皎皎的时候保护她。

7

衡哥哥变了好多。

我已经很久没见过他了。

听说,他娶了我最最讨厌的丘纤云当贵妃,甚至为了她,冷落了皎皎。

丘纤云不是个好姑娘,她总在没有人的时候欺负我,又在人来的时候说我欺负她。

我说不过她,便躲着她,可她每次都能找到我的错处。

因为她所有人都说我是坏姑娘。

我受了气,躲着哭的时候,衡哥哥说,他相信我,我不喜欢的人,他也不会喜欢。

可现在他却让丘纤云当了贵妃,让所有人都知道他的喜欢。

我很生气,气得我足足喝了一大碗酒,呛得我直咳嗽。

薛昭坐在墙头嘲笑我:「啧,小酒鬼,知道自己酒量差还喝。」说完,便翻身而下抢了我的酒。

他高高的举过头顶,我想要去抢,可喝了太多酒,腿怎么都站不直,一下子栽到他怀里,撞得我鼻子都疼。

薛昭无奈地将我扶正,架到桌上:「说说,又怎么不高兴了?」

我有些别扭,挣扎着要下来,却又差点栽倒在地。

我不想看薛昭,扭过脸不理他。

他揉了揉我的脸:「不说?」

大概酒壮怂人胆,我拍开他的手,吸了吸鼻子:「才没有不高兴。」

他晃了晃酒壶,嗤笑了一声:「呵,这一壶酒都喝下去了,还想骗人?姜迢迢,你真以为自己多聪明?」

「你不用提醒我。」我有些委屈,我知道我不聪明,但我也会因此难过。

他变戏法似得拿出块糖,哄孩子似得塞到我嘴里:「吃颗糖,别不高兴了。」

薛昭总是这样,把我当小孩,总拿糖哄我。

说起来也好奇怪,从前在国子监的时候我很怕他,自从上次喝酒被抓包后,我好像没那么怕了。

他会仔细听我絮絮叨叨说那些没趣的小事,还会帮我揍那些欺负我的人。

「薛昭,你是我老大,你说不会让别人欺负我的对不对?」

他挑了挑眉:「谁欺负你了?」

「崔衡。」

我说出来,又觉得有些为难,毕竟他现在是皇帝了,是天下人的老大,薛昭大概是打不过他的。

我有些心虚地摸了摸鼻子:「算了,还是不要了吧……」

他问:「他怎么欺负你了?」

「没有欺负我。」我有些泄气:「他只是食言了,他说过我不喜欢的人,他也不会喜欢的。」

我絮絮叨叨和他说着,崔衡从前待我好,越说越气,哭着喊了出来:「明明我娘亲说了,娶了一个姑娘就应该对她好,他娶了皎皎,还娶了丘纤云,还让丘纤云欺负皎皎,我最讨厌他了!」

哭过一场,困意来袭,我也不知道我说了些什么,大概就是抱怨崔衡变了好多的话。

只模模糊糊的,感觉自己落入了一个温暖宽厚的怀抱。

「我对你这么好……」

少年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些许委屈,我费力地睁开眼,对上了一双略带落寞却极其好看明亮的眼。

随即感觉额头有软软温润的触感。

8

后面的没听清楚,醒来后我想要回忆那半句,再记不得了。

我想问薛昭,他那天说了什么,他一直回避我,说没有什么。

可我分明看见他耳朵红了,他在骗我。

我缠着问他,他被我闹烦了,就不理我了,一连好多天都不来找我。

我闷得厉害,听小丫鬟阿桃说,有一家糕点很好吃。

薛昭生我气,不理我,皎皎走后也没有人陪我说话,他大概是我唯一的朋友,虽然他总嘲笑我笨。

我也不想理他,可他也没有朋友,外面人总说他不好,说他是个纨绔子弟,嚣张跋扈,要不是投了个好胎,像他这样一无是处的人,给他们提鞋都不配。

我反驳他们:「薛昭很好,是除了皎皎最好最好的人。」

他们笑我蠢,薛昭文不行武不会,就是个只会张牙舞爪的废物草包。

我摇头:「不是的,他很好的,他会安慰我,他揍的都是坏人。」

可他们压根不听我解释,不管我怎么说,他们只会相信他们自己的话。

我回过头,薛昭站在我身后,我想要捂住他的耳朵,不去听那些人的话。

薛昭笑我,说:「你这是在掩耳盗铃。」

我气得想哭:「我说了你很好,他们不听,他们说的话你也别听,一点都别听!」

他笑着点了点头:「好,我不听。」

我知道这种感觉很难过,我想安慰他,薛昭又如从前一样吊儿郎当地抱着胸:「我自是天下第一等,此间最上乘!」

9

薛昭总给我送糕点,我问他为什么,他撇了我一眼:「我乐意。」

我点了点头,我大概明白了,薛昭也爱吃糕点,只是糕点大多是女人孩子爱吃的,他怕丢脸,才借口送我。

所以,听到阿桃说有家糕点很好吃,我便动了心,想要买给薛昭哄他。

我没哄过人,但阿桃说,想要哄一个人就得给他送喜欢的东西。

每次阿桃生气,阿荣就会买她喜欢的绢花送她,阿桃便不会生气了。

阿荣是个小木匠,我听别的丫鬟说,阿桃以后会嫁给阿荣。

我问阿桃,她喜不喜欢阿荣,阿荣喜不喜欢她。

她红着脸告诉我,等到阿荣攒够了给阿桃赎身的钱,就会娶她。

我又问:「阿荣会娶别人吗?会喜欢你不喜欢的人吗?」

阿桃很认真地说:「阿荣哥是顶好的人,他对我很好,他从没有对别的女子如我一般。我很喜欢他,我生气了,他会哄我,他会把工钱都攒着留着给我赎身。」

我也觉得很好,可是我不明白阿桃嘴里的喜欢是什么。

「小姐,喜欢就是和那个人在一起很开心,你会惦记他会不会开心,会不会生气,会不会难过。」

我大概有些明白,可我又不是很明白。

「等小姐遇到一个见到了心就会砰砰跳的人,那就是小姐喜欢的人了。」

10

我买了糕点,可走到候府门口却有些害怕。

我怕薛昭不愿意接受我的糕点,怕他还生我气。

在门口站了许久,揪了好多朵小花,还是不敢进去。

我安慰自己:「我也是第一次哄人,等我胆子再大一点,我就去。」

走在回家的路上,看着还没送出去的糕点,我又有些后悔,如果这次不去,他不知多久才会和我说话。

薛昭最喜欢在永和楼喝酒,他说,坐在永和楼窗边可以看到整个汴京城。

我抱着糕点去寻他,街上人很多,我小心的避开着,生怕糕点碎了。

薛昭很挑,不好看的东西他从来都看不上。

远远的来了一个人,骑着高头大马,穿着锦衣华服,那人极为嚣张,马儿骑的飞快,丝毫不顾及人。

行人生怕被马踩踏到,纷纷让开路来,人群拥挤了起来,我被人冲撞到,跌了个底朝天,好在糕点没摔下去。

11

我仔细查看着糕点,有些已经碎成了渣,让完好的糕点粘上了糕屑,很不好看,薛昭指定不喜欢。

我有些难过,心里懊悔极了,早知就送到候府了。

突然从背后被人捞了起来,我有些发愣,回过头去,看到的就是薛昭一脸不耐烦的样子。

我看着糕,又看了看他,委屈急了,眼泪珠子大颗大颗的往下掉。

薛昭叹了口气,蹲在我身前,我哭得眼泪模糊,他拽着我趴在他背上,一把将我背了起来。

「好哭包,摔疼了吧!」

闻言,哭得更厉害了:「你才是哭包!」

薛昭显然很是无奈:「今个北蛮的使臣进京,方才纵马的便是北蛮的二皇子。」

我不明白,这和我寻他有什么关系?

他不再说话,等我哭够了,将我送回了院子,像上次一般,将我放在桌上。

「薛昭,放我下去。」

他不理我。

我换了种叫法:「小侯爷,行行好,放我下去。」

他还是不理。

我有些气闷,阿桃说,我若哄他,便要多说些好听话。

我见旁人都是这般唤他,可他偏就不理我。

「薛昭!薛小侯爷!我生气了!」

薛昭像是听到什么笑话似的,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你笑什么?」我在生气,很认真的生气,他这般笑,我有些不知所措。

薛昭收敛了笑意:「我真是头次听说生气还需要自己说出来的。」他脸上挂着玩味的笑,让我很是气恼。

「不理你了。」

「当真?」

我有些犹豫:「不当真。」

他又笑,伸手捏我的脸:「笨蛋。」

我想着和他耍些脾气,他却觉得我同他玩闹,一时间有些气馁,自暴自弃道:「好吧好吧,我是笨蛋。所以,小侯爷能不能别不理我了吗?」

薛昭有些疑惑,片刻又像是明白了,耳朵又红了起来。

过了半晌才道:「我没有不理你。」

我从怀里将糕点掏出来,小心翼翼地递给他:「这糕碎了,不好看了,下次我给你买更好的!」

他神情复杂地看着碎了的糕点,我怕他嫌弃,想要收回手,却被他拽住了手腕。

他将糕点塞进嘴里,一口一口的将所有糕点都吃了去。

「我很喜欢。」

12

和薛昭和好,我开心了好几天。

很快,我又不开心了,崔衡生辰,在宫里办了寿宴,文武百官携带妻儿前去,我本不想去的,但又念在许久没见到皎皎了,还是跟着爹爹去了。

寿宴上佳肴美酒,歌舞升平。

崔衡坐在龙椅上,皎皎坐在他身侧,看着很是和谐。

我看着他们,却觉得格外陌生。

崔衡变了许多,他的眼神不时地落在丘纤云的身上,半分都没给到皎皎。

皎皎穿着华丽庄重的凤袍,梳着高高的发髻,戴着精致华贵的首饰,描着端庄秀丽的妆。

她是笑着的,温婉、大气、端庄、优雅,可就是看不出半点开心。

我想同她说话,问她是不是不喜欢当皇后,可我们隔的好远,我光是看她一眼都需要挺直身板。

她坐在高处,身边明明有许多人,可却又叫人觉得孤独。

我借口透气,偷偷溜了出来。

皎皎大概看到我了,差人引我去寻她。

我应当同她行礼的,她拦住了我,唤我:「阿姐安好。」

我拽着她的手,看着她心里闷得紧:「皎皎,你过得……好不好?」我总觉得她过得不开心,可她却朝我笑了笑。

这笑看起来真挚许多,她道:「阿姐,我很好。」

我看着她不知道该说什么,进宫前我想着我应该有许多话要和她说,可真见到了,却又觉得我想说的都是一些无关紧要的,怎么都开不了口。

比起我来,皎皎更像是阿姐。

她拉着我的手,问我吃得可好,可还开心?

我一一作答,剩下皆是无言。

静默许久,皎皎问我:「阿姐,你喜欢皇宫吗?」

我摇头。

她抬头看着高高的飞檐:「阿姐,皇宫有漂亮的宫苑,许多伺候的宫女,精致的首饰,香甜的糕点……」她顿住了,像是说不下去了。

我看着她看着地方:「我不喜欢皇宫。我不喜欢抬头看到的就是看不尽的飞檐,也不喜欢我们隔了好远,好不容易见上一面,也不能像从前一般说话。」

皎皎没有说话,透过月色,她脸颊一颗晶莹的泪水缓缓滑下,她随手擦了去,像是从来没有过一样。

13

皎皎是皇后,不能出来的太久,方才回到宴席上,一道寒光闪过,冲着崔衡便去了。

宫宴顿时乱作一团,他们躲避着,逃窜着,每个人的脸上都挂着惊慌失措,看不出一点平日的从容。

我心里发慌,不断的在人群中寻找着。一个穿着宫女衣裳的人,拿着匕首冲着我刺过来,爹爹被人群冲到了一旁,大声地喊着我的名字,我却像是被定在原地,动弹不了。

匕首离我不过一寸之远,我知道大概避不过了,便闭上了眼睛,可预想中的疼痛并没有到来,熟悉的气息将我包裹了起来。

我睁开眼睛去看,薛昭脸色苍白,脸上也溅了许多血,分不清楚是谁的。

他捂住我的眼睛,耳朵里只听见匕首戳进身体里,一声声的惨叫。

我突然好害怕,我想要拿开他的手,他力气很大,我挣脱不开。

不知过了多久,他将手拿开,可他身上却洇湿了一片,我伸手去摸温热粘稠,鲜红一片。

「迢迢,别怕。」他想像往常一样,扯出一个无所谓的笑容。

我紧紧抱着他,大声哭了出来。

「薛昭,我好怕!我真的好怕!」

薛昭受了伤,很严重,但是没多少人担心。

因为丘纤云也受伤了,她是为了崔衡才受的伤。

我心里始终惦记着薛昭,日日去看他,可每天都只能在候府门口徘徊。

并不是我怕了,是薛昭不愿意见人。

我买了糕点,送到候府,这次所有糕点都是完好的,他定然会喜欢。

管家帮我收下了,说一定会送给薛昭。

14

我好像病了。

那日宫宴上,睁眼看到薛昭的时候,我耳朵里什么都没有听见,分明那么吵闹,可心砰砰跳的声音好像打雷一般在我耳畔响彻。

看到薛昭闭上眼睛的时候,我害怕了。

我害怕他死。

我害怕我回头再也不能看到他。

我每天去打听薛昭的消息,我知道我很笨,候府不让人上门我还是日日都去。

我好想见他一面。

我学着薛昭平日翻墙找我,想翻进去找他,可那墙那么高,我还没爬上几寸,便跌倒在地上。

衣裳被划得破破烂烂,裙子上也都是泥灰,比乞丐还要褴褛。

我看着小狗钻进了洞里,我便跟着一起爬了进去。

可到了薛昭的房门前我又害怕了,犹豫了许久,还是推开了门。

薛昭躺在床上,脸色很不好,和娘亲一样。

我蹲在他床边,看着他的脸,不知怎的,眼泪就流了下来,掉在他脸上。

我哭得不能自已,心里难过极了,我心里突然明白,我不是病了,我好像喜欢上了他。

可我刚明白,他就躺在床上睁不开眼。

「哭什么,我还没死。」

我哭得投入,突然被人打断,心里有些疑惑。

薛昭哑着嗓子,脸上有些无可奈何:「笨蛋,你都哭到我床头了。」

我想和他解释,忙拿衣袖擦眼泪,可眼泪好像擦不干净。

薛昭看着我哭得那般伤心,轻声笑了起来:「爱哭包。」

「我没有。」只是眼泪不听话。

薛昭艰难的伸出手,帮我擦掉眼泪:「你送来的糕点很好吃,我很喜欢。」

我还想说什么,但又不知道从何说起,薛昭定定的看着我,我心里的秘密像是被他看穿了,慌乱的提着裙子跑了。

我心里很慌,心跳个不停,声音好大,我很怕他会听见。

15

薛昭一天天好了起来,甚至还能出门走动。

我没有再去送糕点。

不知怎么,我心里只想远远地躲开他。

爹爹说,皎皎怀孕了,问我想不想去看看他。

我有些不知所措,最后还是点了点头。

皎皎怀了孩子,看起来和从前不同了。

她摸着微微隆起的小腹,眉眼温柔,脸上的笑容也多了,我能看出来她是开心的。

她同我说,她想生一个小公主,可以给她最漂亮的衣裳首饰。

我说,那定然是天下最快乐的小公主。

皎皎摸着肚子轻声道:「像阿姐一样的小公主。」

我摇了摇头:「不好,像我一点都不好。我不聪明,皎皎的孩子应该和皎皎一样聪明。」

皎皎看着我,神色有些恍惚,她垂下眸子:「像阿姐一样很好。」

我不明白她的意思,可心里隐隐约约又明白了一些。

临走的时候,我遇到了崔衡。

我同他行了礼,他伸手想要扶我,却被我躲开了。

我现在不喜欢他。

他娶了皎皎,可是皎皎并不开心。

我一路走来,听见了小宫女暗自嘲笑皎皎,看到了服侍皎皎的宫女脸上的不安。

我想,他对皎皎,大抵是不好的。

至少,他没有很护着皎皎。

崔衡神色如常,像从前一样,带着和煦地笑问我:「迢迢最近过得如何?可还开心?」

我点了点头,回答他:「回禀陛下,臣女过得很好,多谢陛下关心。」

他让我不要拘泥,同他就像从前一样。

「君臣有别。」

他伸出的手僵在半空,我和他行礼告别。

还没走远便听到他问我:「迢迢,你是不是讨厌我了。」

我没有回答他。

我没有讨厌他。

只是不喜欢了,不会和从前一样了。

他是崔衡,是皇帝,是天下之主,不是衡哥哥。

16

秋深了,天气凉了起来。

薛昭也很少找我了,我见不到他,想见又害怕见他。

等我鼓足勇气去寻他,却见到老侯爷领兵出征。

再后来,娘亲的病又严重了。

娘亲病得很厉害,躺在床上都没力气抬手说话,大夫来了又走,看着娘亲止不住地摇头,身边伺候的嬷嬷成日都是愁眉苦脸的。

屋子里都是药味,黑漆漆的汤药一碗碗送到房里,娘亲总皱着眉才能喝下去。

我偷尝过,那药很苦,嗓子眼都泛着苦味,我私心上不想让娘亲喝那么苦的药,可也知道若不喝,娘亲怕一辈子都好不成。

爹爹来看过娘亲,两个人说了一些话,我听不太明白。

娘亲说,想吃西街的桂花糖糕,我心里有些开心,病的这些时日,娘亲总吃不下东西,如今终于有了想吃的,我便是想也不想就要去买。

临走前,娘亲拽着我的手,眼泪在眼眶打转,似乎有很多话想和我说,最后只说了句:「迢迢,你早些回来。」

我听了话,快快的买了糖糕便要回去。

可一时不察,撞上了个人,那人我不认识,拽着我的袖子让我赔他药钱,我急着给娘亲送糕点,便将荷包扔给了他。

只是回去时,府中已然哀声一片,门口的下人正换着白灯笼,我心上如同被刀扎了似得疼得眼泪都流了出来。

娘亲死了。

我不知道我是怎么走进娘亲的院子的,看着床榻上紧紧合着眼睛的娘亲,心上那把刀像是被人拔了出来,只觉得眼前漆黑一片。

再醒来的时候,爹爹坐在我床边,他好像老了许多,鬓边生出许多白发。

我有些呆滞的看着他:「爹爹,迢迢是不是没有娘亲了。」

他没有说话,静默许久,叹了口气道:「去看你娘最后一眼吧!」

我不知道怎么面对他,娘亲说,爹爹是最最疼爱我的人,可他总在外人面前贬低我,我知道是因为我不够聪明,我总盼着自己能够聪明一些。

娘亲说她想吃桂花糖糕,我明白她大概是知道自己要走了,怕我太伤心,才没让我在跟前。

我突然不喜欢自己这么聪明,我若是再蠢笨些,就能相信娘亲说的去天上当仙女了。

17

我跪在娘亲的灵堂前,一滴眼泪都没能流下。

薛昭默然地跪在我身边,他往火盆中烧了许多金元宝,那是他亲手叠的。

「迢迢,我过些日子要走了。」他突然开口。

我点了点头,并不意外。

外面人说,老侯爷在战场上失踪了,生死不明,北蛮来势汹汹,短短数月便将两座城池攻占,老侯爷大概凶多吉少。

薛昭是老侯爷的儿子,前些日子进宫时请帅出军。

薛昭应该也很难过,虽然他对老侯爷一口一个老不死的,做了许多让老侯爷生气的事,但我明白,他大概是想去为老侯爷收尸。

我看着薛昭,他脸上没有平日那般桀骜不驯的笑容,高高竖起的马尾被白色的发带绑着,我将怀里的平安扣递给他。

「薛昭。」我唤他。

他看着我,扯出一个比哭还要难看的笑容。

我深呼一口气,像是做好了准备:「你娶我吧!」

他微微有些愣住,声音也哑了:「迢迢……」

我努力将泪水憋在眼眶中,冲他笑:「三年后,我守孝结束,你要是活着回来就娶我吧!」

他愣了愣,许久,才点了点头:「好。」

18

皎皎生下孩子后,我去看了她。

生了个小皇子,崔衡很喜欢他,每日都会来看他。

只是皎皎神色愈发不好,眉宇间都是解不开的疲惫。

她和我说了好多话。

说了小时候的事,又说了长大后的。

小时候都是我保护皎皎,长大了却变成了她保护我。

我同她说:「皎皎,我很羡慕你。你很聪明,好多人都喜欢你。」

皎皎摇了摇头,她抱着小皇子,眼泪挂在眼眶中:「阿姐,我想家了。」

我抱了抱她。

皎皎如今是皇后了,这辈子都没办法回去了。

我说不出好听话,没办法安慰她,也不知道怎么才能安慰她,只能抱着她,让她能好过一些。

冬日还没熬过去,小皇子就夭折了。

皎皎日日魂不守舍的,瘦了许多,脸色也愈发苍白,身上的凤袍松松垮垮地穿在身上,好像一阵风就能将她吹跑。

她好像很难过,可有时我又觉得她像是解脱了。

没过几日,丘纤云也死了。

是崔衡下旨的,赐的鸩酒。

丘家也因叛国通敌,满门抄斩。

我听到消息时正和皎皎吃饭,碗筷碎了一地,皎皎神色如常,让人收拾下去。

我讨厌丘纤云,可我并没有想过她去死。

皎皎抱着我,我在她怀里嚎啕大哭,我想回家,不想在皇宫了。

皎皎说,好。

她派人送我回家,现在门口望了我好久。

我知道,她也不喜欢皇宫。

19

外头传言说,薛昭死了。

我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已经病了,躺在床上,浑身没有力气,如我娘亲那时一般。

皎皎偷偷出宫来看了我,我心里泛着苦,让她早些回去。

从前,我不聪明,许多事不用我如何聪明。

那时我总盼着自己什么时候能够聪明一些,可现在我又想我和从前一样。

崔衡变了,或许是我太笨,从未真正认识过他。

从前的温润如玉都是伪装,他戴上那层人畜无害的面具,让所有人放下了警惕。

我本是不愿相信的,丘纤云的死让我再也不能继续蠢下去。

那日寿宴后,他寻我,抱着我说他喜欢我,想让我当皇后。

我说我不喜欢皇宫,他将我紧紧抱在怀里,眼睛里是我从未见过的执念。

他说:「迢迢,我知道你讨厌丘纤云,很快她就会死,从前欺负过你的都会死,你会变成最最尊贵的人,没有人再敢欺负你。只要等我一段时间,一段时间就好。」他的语气还是那么温柔,可却叫我听得毛骨悚然,冷汗直冒。

我哭着喊着说不要,他紧紧地抱着我,任由我如何挣扎。

「迢迢,你乖一点。我知道你不高兴皎皎当我的皇后,可我是皇帝,我的顾虑太多了,只好先委屈你了。」

他说得那么动情,可我心里泛不起一丝波澜。

我很害怕他这个样子。

他说他一定会让我坐上那个位置。

不管什么方法。

他会将这条路清扫干净,让我平平稳稳地走上去。

我很害怕,薛昭的死,传进我耳朵的那刻,我好像回到了那个落水的春日,池水那么深,那么冷,寒气钻进骨头缝里,冻的我直打颤。

我觉得我可能要死了。

明明屋子里生了火,可我还是忍不住发抖。

皎皎说别怕。

我努力想要和她笑一笑,可这笑大概不好看,皎皎看着我都快要哭了出来。

20

我病了好久,我自己都记不清楚。

久到薛昭回来坐在我床头我都险些没认出来。

他变了一些,瘦了,也黑了,眉角多了一道疤。

我从没看过他那个模样,很好笑,他眼泪大颗大颗的往下掉,温热的泪水滴在我脸上,有些烫。

我看着他笑了出来:「薛昭,真好,你没死。」

他哑着嗓子声音发颤:「那是,也不看看我是谁!」

「小侯爷,我好想嫁给你啊!可是我还在守孝。」我朝他笑,笑着笑着我又想哭:「薛昭,我好怕,我怕我还没嫁给你我就死了。」

「不会的,别怕。」他握着我的手,眼泪落在我手心,我忍不住尝了尝,好咸。

薛昭说,他会娶我。

我指着头发,将梨木簪子抽下:「你看,你给我的及笄礼,我一直戴在头上。」

他抱着我,狠狠哭了一番,我想学着向他一样,笑他是爱哭包,还是没笑出来。

薛昭说,他会娶我,带我去看江南水乡,看大漠孤烟,看红叶满山,看许多许多我没有看过的东西。

我们要一起活到很老很老的时候,老到头发都白了。

皎皎说,我的病是心病。

我垂眸,我知道的。

我病了很久,喝了好多苦药,熬过了许多春秋。

熬到了我变成老姑娘,薛昭也不再年轻。

我想看的,终究是没有看到。

好在,薛昭一直陪着我。

他陪了我好久好久,久到我睡着了再也不会醒来。

番外:皎皎

1

我的阿姐不是个聪明的姑娘,可我一直羡慕她。

小时候,姨娘死了,我亲眼看着她进的棺材,可我心里一点都不害怕,甚至有些解脱。

夫人疼惜我年幼,将我当做自己的孩子,只可惜,夫人的身体也不好。

夫人的亲女儿是个顶好的姑娘,好的让人忍不住想要破坏。

可她对我又很好,旁人欺负我的时候总会站在我前面护着我。

我一时心中纠结,不知拿她怎么办才好。

那日,我看到了有人将她推下了水,是三皇子崔衡。

他和我一样,都是大家看不起的。

他推下了阿姐,又立马跳下水去救她。

紧随其后的是薛小侯爷。

可阿姐只看到了崔衡,她不知道是崔衡推她的。

她真蠢,她把崔衡当做救命恩人,崔衡只是利用她,让爹爹能够辅佐他。

阿姐从那日起便越来越不聪明,可她的笨,并不叫人讨厌,甚至连我都想要保护她。

我还记得,那日她被崔衡从池子里捞上来的时候,浑身都湿了,身上冷得发颤,脸色苍白,却还是关心地问她有没有被吓到。

后来,我越来越出彩,所有人的目光都投给了我。

旁人提起我和她,只会将她踩到尘埃里。

只有她还傻乎乎为我高兴。

大概是傻人有傻福吧,薛昭倒是对她很不一样。

这个纨绔小侯爷偏偏看她很是顺眼,对她也比对旁人温柔许多。

崔衡从前是看不上她的,薛昭的出现让他有了危机,可他的身份,让他没有办法像薛昭一样明目张胆地偏爱她。

崔衡说,皇后不能是迢迢。

我不知道这里面含了几分真心,他究竟是觉得迢迢配不上,还是为了保护她,亦或是二者都有?

我不知道。

我问阿姐,如果我抢了她喜欢的东西,她会不会讨厌我。

她说,不会,还说我喜欢她都会给我。

她真是个笨蛋。

寿宴那日,刺客是丘纤云那个蠢货自导自演的,想要演一出舍身挡刀的好戏。

我知道,崔衡也知道。

她既做得,又找好了北蛮这个替罪羊,崔衡便借着她的手向北蛮发难,何乐而不为呢?

唯一的变数是阿姐,她险些被刺客刺中,是薛昭帮她挡下的。

崔衡看着她抱着薛昭哭得肝肠寸断,眼中怒火便深了几分。

后来,攻打北蛮老侯爷带兵去的,崔衡在军中插了人,叫老侯爷得了个生死不明的结果。

后来,薛昭请帅出军,崔衡乐见其成,他巴不得薛昭死在北蛮。

丘纤云因为崔衡放纵的宠爱愈发嚣张,丘家得了丘纤云的势,也跟着养肥了胆子。

羊肥了,就该杀了。

崔衡拿丘家开刀,震慑了包括我爹在内的许多人。

阿姐却因为丘纤云的死害怕极了。

我丢了一个孩子,换了丘家,于我而言,大概是不亏的。

可看着阿姐哭得那般伤心,我隐隐有些后悔。

刚怀上的时候,我其实期待是个和阿姐一样的公主,她觉得不好,不聪明。

可我希望我的孩子应当和她一样,不用很聪明,足够开心就好。

天不遂人愿,当我知道孩子是皇子的时候,我便已经看到了他的命运。

我以为我是不在乎的,其实还是在乎的。

恍惚间我总能听到我的孩子奶声奶气地唤我娘亲。

2

崔衡大抵是疯了,他疯了似得想将阿姐带入宫,阿姐怎么都不肯。

我隔着薄薄的窗户纸,看着阿姐无声地痛哭着。

她不属于皇宫。

她太傻了,皇宫这个地方只有聪明人才能活下去。

崔衡用薛昭的命逼她,她难得聪明一会,狠狠地病在床榻上。

这一病便是数十年,薛昭一直不离不弃地照顾她,陪在她身边。

崔衡也老了,执念却没有因为时间而改变,他愈加疯魔,甚至想直接上门将阿姐抬进宫。

他这个样子早已不适合当皇帝了。

从那个孩子夭折后,我再没有自己的孩子。

挑了个好把控的,将崔衡挤了下来。

让位那日,天气大好,听说阿姐的病也好了几分。

崔衡就像是抽了丝,一日比一日老去。

他和他疯魔的执念一起锁在深宫里,我则是帮他把满目疮痍的天下重新梳整了一番。

崔衡一天天的老死在偏宫里,我不大记得他了,只是听说,崔衡死的那天,薛昭带着阿姐去了江南。

我心里有些羡慕。

不禁感慨,果然不管多久我都会羡慕她。

羡慕那个人尽皆知的笨蛋。

(全文完) 

作者:将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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