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派出所自首,在街口拦我的两个男人。
一个是我撩了半年的年下弟弟。
一个是知道我全部秘密的一夜对象。
你看,连老天爷都看不过眼。
01
头发打了结,脸上没化妆,身上穿着最简单的卫衣和牛仔裤。
我低头看了看鞋,鞋子很脏,像刚踩过冬天化雪的泥地。
我这个样子,丑得很。
一抬头,是辛陆那张焦灼的脸,他黑着眼圈,估计找了我一夜,声音也哑了。
「玲珑,别做傻事。」
「傻不傻的,我自己知道。」
我挣开他的手,目光跃过他的肩头。
邢宇冷着脸站在几步开外,风衣衬衫牛仔裤,衬得他清隽冷俊,好看得要命。
那一身的牌子还是我送的。
不愧是我一眼就看中的人。
知道我喜欢他这样穿。
02
半年前,我第一次见邢宇。
他穿着套廉价不合身的西装配马甲,被我盯着看久了,红了脸,轻轻叫了我一声:「客户。」
我顿时起了坏心:「叫什么客户呀,叫姐姐。」
他没说话,趴在台球桌上开球,撞击声圆润清脆,就像他弯腰的曲线。
「这身西装不衬你,明天我送你套好的。」
第二次见,他穿着我送的 maison margiela,靠在我身后扶着我的手。
耳边的声音令人酥麻,他说:「姐姐,入位。」
我转头去看他,鼻间只闻到淡淡的洗发水香气。
他笑了:「姐姐别看我,看球。」
我愣了一下,突然手里的球杆一紧,被他牵引着往前一送,白球撞黑 8,径直入袋。
邢宇直起腰,冲我点了个赞:「还不错。」
「是你教得好。」我趁机捏了把他瘦削的腰。
他身材极好,又长着张干净的初恋脸,此刻红晕从脖子到耳根,更好看了。
可那又怎么样呢?
刚纠缠了不到半年,大年初二。
我疼得死去活来,躺在医院急诊室里给他打电话,一通又一通,都被他拒接。
直到今天,派出所门口,我才见到他。
他眼里的冷漠刺进我眼里,我像是正午在太阳底下被人猛地浇了一头凉水。
恍惚间,我的下腹部似乎又开始隐痛。
03
我扯开嘴角想挤出一个笑容让辛陆宽心,但脸上的肌肉被风吹得僵硬,笑比苦还难看。
我转身继续往派出所走,辛陆跟上来。
「你那天在医院,叫我去找的人就是他?」
「嗯。」
辛陆突然紧紧拉住我的手。
我转过头去看他,他脸上表情微妙。
「好啊……郑玲珑,那你把我当什么?」
我刚要说话,就被辛陆拉进怀里。
「我知道你在演戏,你的演技一直很拙劣。」
我愣住了。
身后邢宇终于开口,声音冷冷的。
「你欠我姐的债还清了,别发疯,好好活着。」
说完,他转身离开,没再看我一眼。
04
邢宇是邢嫣弟弟这件事,撩了他两个月,我才发现。
那阵子,我老板不知道为什么,迷上了打斯诺克。
不仅团建招呼全公司去轰趴馆陪他老人家打球,还买了张赛台放公司茶水间,平时一有闲暇就要找人 PK。
老板带头摸鱼,长期下去,公司业绩还得了?
底下人想了个办法,选出一个员工代表专门去学球,要在技术上打败老板,好让他认识到自己的水平有多么粗浅,从此甘拜下风,放弃这项不赚钱的爱好。
于是,我,郑玲珑,全公司酒量最好但摇骰子点数最小的大冤种,连摇了六个一,被神明眷顾了。
而邢宇,恰好是我在北京最顶尖的台球俱乐部里,随手一指挑的挂牌教练。
见到他的第一眼,我就在心里默默感叹,有人天生就是衣架子。
不管身上穿的什么,往那儿一站,仪态气质就不是普通人。
正所谓,人不好色 how are you!一定要拿下!!
两个月,三十节课。
学费不提,吃饭购物,送衣服送鞋,砸了小几万,铁树也能开花。
终于,第二十八次课后——
「吃完饭,去看看小七吧?」
他收好球杆,去更衣室换了套便服。
脱下西装的邢宇少了那股子少年老成的职业气,多了些少年意气。
小七是我家养的一只小豹猫,闲聊时,我跟他提过。
好家伙,我趁上课手摸了百多回,腰撩了几十次,搂搂抱抱不知多少,终于等来他松口点头。
有一次就有一百次!今晚一定得狠狠给他办了!
我收起两眼的精光,挽着他的胳膊:「还吃什么饭呀,直接去看小七吧,叫外卖好不好?」
邢宇像是看穿了我的心思,伸手摸了摸我的头发:「想吃火锅了,点外卖太麻烦,还是在外面吃吧。」
也是,吃火锅有味儿,那等回家不得洗香香啊……
香氛沐浴,鸳鸯戏水,嘿嘿安排!
05
进商场到火锅店现场拿了号,前面还有两桌,问题不大。
实习生突然要跟我电话沟通公司参展项目的介绍资料,而我一向的习惯是不在约会对象面前聊工作,太扫兴。
「我去接个电话?」我凑到邢宇耳边,头发蹭了蹭了他的脖子。
他似乎有点痒,忍不住笑了出来:「去吧,我等着号。」
「嗯,到了就先进去,我找得到你。」
我起了坏心,对着他的耳廓轻轻吹了一口气,看他的耳朵根瞬间变红,得逞地笑着走开了。
可等我再回来的时候,邢宇却不见了。
难道已经进去了?我拉住门口的服务员:「刚才有没有一个穿浅蓝色衬衫,身高很高,长得挺好看的小哥哥进去?」
服务员想了一秒,掏出一张小票:「啊,他没进去,他把号留在我这里了,说如果有个漂亮小姐姐来问就给她,然后走了。」
「走了?」我有点吃惊。
怎么回事……我点开微信准备给他打个语音。
「有问题吗?」关切的男声就从背后传来。
我转头看着眼前戴着黑框眼镜的男人,他是我的表哥郑则。
我刚才打完电话在扶梯拐角遇到他,他正和一个看上去面相很凶的男人在交谈,互相打了个招呼,只听表哥称呼他为「林老板」。
他们正好也要来这家火锅店。
我接过小票,塞进表哥手里:「这是我的号,马上就到。我先走了,下次有空出来喝酒啊!」
不等他答话,我快步离开,在下行的扶梯上给邢宇打语音电话。
反常,太反常了。邢宇从来不会不告而别,我不在的这几分钟发生了什么?
06
语音电话一遍遍断掉。
商场五层楼,我上上下下找了三遍,没找到半点人影。
我给台球俱乐部每个分店都打了电话,没人见到邢宇。
他到底去哪儿了?
报警。这个念头在我的脑海里一出现,就挥之不去了。
我:你在哪里?是不是出事了?
我:需要我帮你报警吗?
我:十分钟内回复我。
我给邢宇发了微信,站在路边艰难地等待着。
终于,手机响了。
邢宇很行:你家在哪儿?
我松了口气,马上发了一个定位过去。
邢宇很行:等我。
我:好。
发完消息,我立马打车往家里赶,到家的时候邢宇还没到。
想着他还没吃饭,我从冰箱里拿了两块牛排出来解冻,又开了一瓶红酒提前醒着。
我刚换好睡衣,小七蹦蹦跶跶地准备黏我身上,门铃被人按响。
打开门,就被人拥进一个带着些微凉意的怀抱。
我闻到了烟味,在他颈窝里蹭了两下:「你抽烟了?」
「嗯。」邢宇的声音闷闷的。
「怎么?谁欺负你了?」我轻轻拍着他的背。
邢宇不说话了。看来是真被人欺负了。
我咬牙一横,使劲儿把他抱起来,转了个身让他进屋,小腿一勾把门关上。
邢宇好像被我硌着痒痒肉了,咯咯笑了起来:「你干嘛。」
「别待在门口,我做饭给你吃吧。如果你想说,可以慢慢说给我听。」
我松开他,往厨房走去,却被人勾住了睡衣带子。
我有些好笑地转身:「怎么……」
话刚到嘴边,声音就被突如其来的唇压了下去。
他的唇很薄,和预想中一样凉。
07
之后就是成年人的战场了。
翻覆多次之后,我俩双双睡去。
半夜我被枕边的呓语惊醒,邢宇眉头紧皱,嘴里喃喃地念着「姐姐」。
姐姐?我之前确实听他提过,他有一个亲姐姐,只不过后来读大学时出意外去世了。
是想姐姐了吗?
我突然有点心疼,俯下身在他耳边轻声安慰:「没事了,睡吧。」
看他眉头有些舒展,我才起来洗了个澡。时间已是凌晨 2 点,没顾得上吃晚饭,此刻我饿得前胸贴后背,想着还是吃点夜宵垫一下。
随便煮了碗小馄饨,我准备叫邢宇起来吃一点。
穿过客厅往卧室走去,地上衣物散乱,我愣了一下,想起几小时前的旖旎,脸忽地就红了,弯腰去捡。
「啪。」
一个钱包,从邢宇的口袋里掉了出来。
一个粉紫色、印着一对白色兔耳的钱包。
08
钱包是女朋友送的吗?还是喜欢的女生?
要说心里没有一点感觉,那是假话。
但心酸归心酸,成年人的感情,给就大方给,收就果断收。
如果他真有女朋友,我不会继续纠缠。
我弯腰捡起钱包,发现没合,心里默念了几遍「对不起」,我悄悄打开钱包。
包里除了几张卡,一点零钱,最显眼的位置,放了一张照片。
我瞄了眼照片,整个人就愣住了。
照片上的邢宇看上去十二三岁的样子,笑得格外灿烂。
旁边挽着他的女孩,看上去比邢宇稍大一些,约莫十七八的年纪,比他矮一个头,眉眼有几分像他,但鼻头上有一颗显眼的痣,非常特别。
这颗痣我曾经在一个人的脸上见过。
我发誓,我永远永远不会忘记她的样子——邢嫣,我的大学室友。
邢宇……邢嫣……他说过他有个姐姐……
邢宇,是邢嫣的弟弟?!
我早该想到的,可怎么会那么巧?
北京那么大,有 16410 平方公里,偏偏我就遇到了她弟弟。
我慢慢坐到沙发上,突然感到有些窒息,脑海深处的回忆像潮水般涌来。
八年前的事影响了太多人以后的人生,也包括我自己。
邢宇,你遇见我、认识我,到底是偶然还是早有预谋?
09
我从钱包里掏出照片,准备用手机拍下来,刚点开手机屏幕,一张更小的纸片掉了出来,它应该是被故意藏在了照片后面。
我捡起来,那是一张大头贴,花里胡哨的边框一看就有些年头了。
画面里的人是一男一女,两个人一起比了个大大的爱心。
那女孩正是邢嫣,她身上还穿着大学校服,男孩应该是她上大学时候的男朋友。
我一直都知道邢嫣有一个男朋友,但从没见过,后来邢嫣从学校废弃的仓库楼顶跳了下来,她走的时候,这个神秘男友也没来见她最后一面。
我举起大头贴仔细看着,灯光透亮,大头贴的背后好像有字。
翻过来,男孩背后用黑色签字笔写着「林柯」,然后被人用红色的水性笔画了一个大大的叉,看墨迹,写了有些年头了。
林柯,应该就是邢嫣男朋友的名字。
而这个笔迹……我认得,那是邢宇的笔迹。
我曾经求他给我写过一本台球撞击的路线示意图,里面他的批注就是这样端正清秀的字迹。
笔画的长度、勾笔的角度,一模一样。
可他为什么会对亲姐姐的男朋友有着那么大的恶意?
「呜~~呜~~」
小七蜷在客厅的猫爬架上,嗷呜了两声。
我回过神来,仔细听着卧室里的动静。
邢宇应该还没醒。
来不及细想,我给两张照片都仔仔细细地拍了照,特别是林柯的脸,我放大拍了细节。
照片放回原处,合上钱包,放回口袋。
我坐在餐桌边,等待邢宇醒来。
10
「给你做了碗馄饨,还温着,赶紧吃吧。」
见邢宇推门出来,我把馄饨碗往前一推。
他穿着一件丝绸的男士睡袍,衣带勾勒出他紧实的肌肉曲线。
邢宇绕到我身后,双手环住我:「姐姐喂我。」
「坐吧。」我轻轻推开他。
「怎么了?」邢宇发现我表情不对劲,连忙跟我解释,「我开玩笑的。你不喜欢,我以后不这样了。」
眼泪突然就控制不住地砸到手背上,啪嗒啪嗒地掉个不停。
邢宇慌了神,一脸慌张地往我眼前凑。
「玲珑,玲珑你怎么哭了?是不是我说错话惹你不高兴了?」
「你说你姐姐在大学里意外过世了,她是哪一级?读的什么学校?」
「2012 级,信息科技大学。」邢宇表情疑惑。
「你姐姐……叫什么名字?」
「邢嫣,嫣然一笑的嫣。」
果然,果然是她。
我突然就冷静下来:「你穿上衣服走吧。」
「你什么意思?」邢宇声音里也似乎带了哭腔。
我定定地看进他眼里,他的慌乱和失落不像是假的。
我想告诉他,我见过他姐姐,不只见过,我和他姐姐曾经是很好很好的朋友。
可我做不到。
我害怕,我害怕他问我,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在他姐姐跳楼的时候,我没有拦住她?
我擦掉眼泪,转头不再看他。
「我有点累了,左边衣柜的抽屉里有现金,想要多少自己拿,拿完就走吧。」
抓着我的一双手,明显僵硬了一下。
邢宇站起来,他背着灯,影子在我脸上投下阴影。
良久,他才开口,声音像冬日寒冰。
「郑玲珑,你就是这么看我的吗?」
11
我不知道邢宇是什么时候离开的,我从沙发上醒来时脸上还带着泪痕。
整个屋子里都是冰冷的空气,没有一点人气。
盛馄饨的碗被人洗干净,放在了碗池边;他穿过的睡袍也被叠好,放在了枕头上;餐桌上那瓶红酒醒了一晚上,已经发酸。
我发消息给老板请了两天假,拿起酒瓶子就往嘴里灌。
我大醉了两天两夜。
期间有无数人发消息约我出去浪,我只觉得他们吵闹。
奇川台球俱乐部的经理发微信问我需不需要订台,说周末邢宇有空可以教我,我只粗暴地回了一个「滚」。
我从来没有盯天花板盯过这么久,直到门外响起「哐哐哐」的敲门声。
我在地毯上翻了一个身,扯着嘶哑的嗓子喊:「快递放门口。」
「玲珑开门,我是扬扬。」门外传来女人的声音。
肖扬扬,我热心肠的笨蛋美人表嫂,她和郑则结婚之后一直很照顾我,可以说是我在北京最好的朋友。
我爬起来,晃到门口给她开门。
「早说让你换一个指纹密码锁,我和你哥过来看你也方便。」
肖扬扬进门换了鞋,把大包小包的礼盒袋子放在桌上。
「我妈刚从海南回来,这些都是给你买的。」
我扫了一眼桌上各色的奢侈品大 logo,躺回沙发:「替我谢谢阿姨。」
肖扬扬在旁边沙发坐下,看着茶几上横七竖八的酒瓶子,一脸嫌弃。
「你几天没洗澡了?喝这么多酒?」
「就是累了。」我有气无力地应着。
「行,我不问了,我就说一句。人总不能一直这样下去。一直逃避,什么事情都解决不了。」肖扬扬站起来,「我先走了,明天中午记得来,我妈下厨。」
「嫂子。」我叫住她。
「嗯?」肖扬扬挑眉,表情意外,因为我很少这么叫她。
「求你件事,帮我查一个人。」
12
我不知道全国有多少个叫林柯的人。
按照年龄 30~40 岁,身高 170~180 进行筛选,一共剩下了 43 个怀疑对象。
但很奇怪,这 43 个人都没有在信息科技大学的学信网记录。
「会不会是学校信息搞错了?」
黑杰克停下键盘,提醒我。
他是肖扬扬找来的黑客,专替有钱人做信息调查和个人资料搜集,报价不低。
肖扬扬是京城白富美,家里人有官有商,时常需要私下调查一些信息,黑杰克算是老熟人了。
学校错了吗?我吞下一颗布洛芬,开始仔细回忆。
上周酗酒之后,我肚子就开始疼,有时候疼起来我就无法思考,全靠布洛芬吊着精神。
我记得之前在寝室里,有人趁邢嫣不在八卦她男朋友,说她男朋友根本不是什么大学生,早早地就在社会上混,明显不是什么好人。
如果她们说的是真的,那林柯应该只有高中或者大专学历。
「去掉所有大学学历的人。」我说。
黑杰克敲了敲键盘,备选还剩 27 个人:「Next?」
「能调出他们的身份证照片吗?」
「Done.」
用图像比对系统,对比了身份证和大头贴的几个特征,又排除掉 18 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人,还剩 9 个模糊项。
「你这个大头贴年代太早了,不太好对比啊。」黑杰克摸着青色的胡茬,冲我抱怨。
年代太早了……八年前……
我突然反应过来:「有没有可能查到他们第一张身份证的照片?!」
「第一张?」
「第一次办理身份证的有效期只有十年,到期会要求重新拍照换新证。30 岁以上的人现在使用的照片一定是后拍的。一个人十年前后的长相可能会有很明显区别。」我答道。
「Good idea!」黑杰克调出旧照片。
我在旧照片里迅速锁定了一个人:「就是他,搜一下他的近照。」
「Done.」
一张西装商务照出现在电脑屏幕上。
林柯,北京柯希文化传媒有限公司,法定代表人。
我惊呼:「是他?!」
13
林柯,就是那天在火锅店门口遇到的林老板。
难道那天邢宇是因为看到了他,才那样失魂落魄?
但他怎么会和我表哥牵扯到一起?
「帮我调查一下林柯的社会关系,和柯希文化的背景。」
黑杰克耸耸肩:「没问题,但……这是另外的价钱。老板。」
「我加钱,再帮我查清楚柯希文化和布客出版社的关系。」
「遵命!三天后还在这里见。」
黑杰克把电脑和网络设备收进背包,打开车门,戴上卫衣帽,两下消失在街尾。
为了跟黑杰克秘密见面,我特地租了一辆 SUV。
删掉行车记录仪的视频,我打了方向盘,往四环开去。
三天后,黑杰克准时把林柯的所有资料交到了我手里。
我一一翻阅着,其中一些信息令我震惊,尤其是林柯和郑则存在灰色交易。
「这件事你能别告诉扬扬吗?」我看向黑杰克。
黑杰克坚决摇头:「肖家是我的老主顾,任何可能会影响到肖家的事情我都要上报。我可以给你一天的缓冲时间,明天这条关于郑则的消息,会送到肖扬扬手上。」
「为什么帮我?」我问他。
黑杰克摸着他青色的胡茬,还是那副混不吝的表情:「这林柯是个坏在根儿上的,郑则……呵。但你,我愿意相信你是好人。」
「谢谢。」我真诚地跟他道谢。
黑杰克下车的背影一滞,冲我潇洒地摆了摆手。
「甭谢,钱记得打我账上就行,回见~」
然后像上次一样离开了。
我坐在车里,继续翻着那一叠厚厚的资料。
资料显示,柯希文化是一家做短视频和直播带货的 MCN 公司,旗下签约了很多抖音达人,主要是颜值主播和美食主播。平时产出的视频和图书出版也没有半点关系……
而郑则,一个普通出版社的策划主编,他俩能做什么灰色交易?
14
我闯进布客出版社办公室的时候,郑则正在茶水间吃午餐便当,见我来了,表情非常吃惊。
「快点吃,有事跟你说。」我冷着一张脸。
郑则有点尴尬,四周都是八卦的目光,他只好笑着解释:「这我表妹,年纪小不懂事。」
「你今儿不上班啊。」郑则把我拉到一个天井里,四下没有别人。
我捏着包里厚厚的牛皮纸袋,问:「柯希文化的林柯,你跟他是什么关系?」
「你问这个干什么?」郑则表情心虚,再次审视了四周。
「那天在火锅店门口,和你在一起的男人就是林柯吧?我劝你今天早点回去跟扬扬坦白,早点收手吧。」我压着火气,好生劝告。
郑则吃惊地张大嘴巴:「你乱说什么!我不许你去跟扬扬乱说一些有的没的。我跟那什么林什么柯一点关系都没有!」
我把一张银行流水记录摔在他脸上:「他三个月给你打了二十几笔款,林林总总加起来有六十万,比你三年的薪水还多!你替他做了什么,能让他给你打这么多钱?」
「你怎么查到的?」郑则拿着那张流水单,声音都在颤抖。
「先交代吧。」我叹了口气。
「姑奶奶,其实真没什么……林柯他老婆是一个小有名气的作家,写了一本新书,我承诺帮她出版,动用所有资源让这书随便得一个什么文学奖就行。」
我有些意外,从资料上看,林柯实在不像一个千方百计讨老婆欢心的情种。
「就这?」
「就这些,真没别的了,我发誓!他老婆的新书已经出版上市,文学奖也报上去了,他才陆续把钱打过来的。」郑则表情委屈。
「那书你有吗?」
「有。他寄了一大箱子过来让我给圈里的朋友都送一本。」
郑则连忙跑回工位给我拿了一本。
硬壳胶版纸,入手质感很好。
「真舍得用料。」我忍不住感叹。
「那不可,人家出版社说印刷成本 cover 不住,他直接给出版社打钱,说材质一定要高档。」
书名叫《弃星法则》,作者署名是:高程希。
林柯、高程希,柯希文化。
我在心里冷笑一声。
你们倒是夫妻情深,可邢嫣呢……
林柯,你还记得你的初恋女友是怎么死的吗?
15
我跟郑则交代了几句,让他今晚回家就跟扬扬坦白,然后离开了布客。
电梯下行的时候,一个全身黑色的姑娘进了电梯。
黑裙、黑发、黑眼线、黑耳钉、黑色 choker、黑指甲,过于朋克的造型,实在令人印象深刻。
这姑娘进电梯没玩手机,就直勾勾地看着前方,有点吓人。
「喂。」她突然转过头看我。
「叫我吗?」我环顾四周,电梯里确实没有其他人了。
「你是郑则的表妹?」她问道,声音冷冷的。
我点头。
「我叫唐夷,布客的策划编辑,你表哥是我领导。」唐夷递过来一张名片。
我没接名片,心生警惕:「你好,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唐夷倒也没生气,收回名片:「我只是好奇,你是在查高程希,还是在查她的丈夫林柯。」
我吃了一惊:「你怎么知……」
「你包里的书。」
唐夷抢答,语速很快。
「《弃星法则》的出版社不是布客,你表哥却收到了一大箱子签名版。几天之内,我朋友圈里的编辑全在晒这本书。我觉得蹊跷,就调查了一下高程希到底是谁。」
「你查出了什么?」我追问道。
电梯「滴」了一声,缓缓在一楼停下。
我跨出电梯,唐夷却没有挪步。
「想知道的话,晚上 8 点到匀旷台球俱乐部等我。」
唐夷指了指我包上的挂饰,电梯门缓缓关上,上行而去。
我低头看了眼挂饰,那是一颗小毛球,做成了黑 8 的模样。
那是,邢宇送我的礼物。
16
匀旷是一家小型台球俱乐部,不像邢宇挂牌的奇川俱乐部是品牌连锁。
我打电话再三确认了他家没有挂牌教练,才去的。
我想他,但我害怕见他,更害怕他看穿我,看穿我的色厉内荏,看穿我的懦弱。
进门下楼梯,热毛巾刚擦完手,球童引着我去开台,就听见大厅里有人吵闹。
「你他妈怎么回事儿!会不会打球啊?你他妈哐哐哐一杆全进了,让我怎么打!退钱!!」
五大三粗的菜鸡大哥叫嚣着。
经理在旁边赔笑:「您消消气,您看这样行不行,您今天的台费我就给您免了,免费再送您两个小时。」
「老子花二百块一小时,是让你来陪练的,不是让你来秀操作耍帅的。」
「是是是,您说得对,他新来的,不懂咱这边的规矩,您别跟他一般见识。」
「是什么是,都他妈开了多少局了,我总共才打了几杆啊?就你他妈会打球是不是?!」
「哎呀,别光杵着啊,给客人道歉。」
「我不道歉。」
冷冷的声音,穿过人群,刺进我的耳朵里。
这声音……我越过人群,往那边瞄了一眼,脚步顿时停住了。
那个被人指着鼻子骂的高瘦身影,我再熟悉不过。
邢宇……他怎么在这儿?他来匀旷干什么?!
我突然心跳加快,转身就逃:「我不打了,我先走了。」
「啪——!」
背后突然传来重物撞击肉体的声音,接着是台球落在地上咕噜咕噜滚动的声音。
全场突然安静了,骂骂咧咧的声音也不见了。
发生什么事了??
我猛地转头,只见刚才骂人的菜鸡大汉一副惊慌失措的表情。
「不关我事啊……是他自己……」
而旁边的邢宇一手撑着台球桌边,一手捂着肚子,表情痛苦。
敢打老娘的男人??!!
我怒火中烧,拨开围观的人群就往里闯。
邢宇面色惨白,手臂一直在抖,终于撑不住身子一软,就要往下倒。
我冲上去,把他稳稳接在怀里,扶到沙发上坐好。
「你怎么来了?」邢宇抬头看我,他后背已经被汗浸透。
「少说话,我送你去医院。」我让经理去拿条热毛巾过来,就要掀他的衣服,「先让我看看情况。」
「别……我没事。」邢宇咬牙,死死拉住衣服下摆冲我摇头,又抬头盯着那个菜鸡大汉,「我不能白白挨打。」
「我知道了,等着,姐帮你报仇。」我叹了口气。
我转身冲着那菜鸡大汉,露出嘲讽的笑。
「咱俩来一局,你赢了,今天你所有的消费,算在我的账上,还送你一张俱乐部年卡;你输了,跪下来给他赔礼道歉。怎么样,敢不敢赌?」
17
我挑了根球杆,试了试手感。
围观的人群也在起哄,菜鸡大汉的脸色很不好看。
「怎么?骂一个陪练你有本事,堂堂正正比赛你倒怂了?」我继续拱火,「你啊,不行。」
菜鸡大汉瞬间拉下脸,后脖子都红了,显然被我的阴阳怪气戳到了痛处:「来就来!输了你可别耍赖!」
我懒得跟他废话,球童已经把球摆好,我一杆过去,直接开球。
「啪!」
球四下散开。
「这球开得漂亮!」
「啪!」
「啪!」
「啪!」
我率先进了两球,挑衅地看着菜鸡大汉。
大汉歪歪扭扭地进了一球,表情开始紧张。
「对了,有个事儿我得告诉你。斯诺克我刚学两个月,教练就是他。」
我指了指沙发上的邢宇。
「万一你连他徒弟都打不过,岂不是更丢人了?」
「吁~~」
有围观的人给大汉喝倒彩。
「这才哪儿到哪儿啊,里面门道多着呢,你大爷我今儿就好好给你这小丫头片子上一课!」
「行呀,你老娘我,等着!」
几杆之后,菜鸡大汉应该是调整了心态,连进了几颗刁钻的角度球,把比分拉平。
我不自觉地皱起眉头。
「玲珑。」
出杆前,邢宇叫住我。
菜鸡大汉不乐意:「打赌呢,别作弊啊。」
邢宇笑了,声音像融化的冰山:「她一定能赢你,不需要我指导。」
刚才替邢宇出头夸下海口,是我火气上头了,虽然我心里有把握能赢,但也有些发憷,更何况我现在还无颜面对他。
我磨磨蹭蹭地挪到他面前,不敢看他的眼睛。
「干嘛……」
话音未落,额头一凉,鼻尖都是他衬衣领口的香气。
心跳突然就漏了一拍。
我抬头看见他眼里的冰山开始融化崩塌,一双鹿眼里满是温柔的笑意。
「谢谢你,玲珑。」
「乱叫什么,没大没小,叫姐姐!」
我摸了摸鼻子,不自在地怼回去。
「快点儿的!还打不打啊?」菜鸡大汉开始催促。
我回到桌前,紧张的情绪一扫而空:「你呀,就等着给你大爷下跪吧。」
最后,我超他两分,赢下比赛。
「愿赌服输,跪吧。」我叉腰。
菜鸡大汉铁青着一张脸,恶狠狠地咬着牙,任凭围观人群怎么起哄,都一副宁死不跪的模样。
我笑了:「不跪也行,老老实实站那儿,接你大爷三颗球,这事儿就算过去了。」
「来吧!」菜鸡大汉闭上眼,视死如归。
我冲邢宇招招手,他心领神会。
利落的三杆,三颗球不偏不倚正中大汉的两肩和肚子,疼得他嗷嗷直叫。
「给你点儿教训。以后出门,打球,别打人。」
在我的数落声中,菜鸡大汉落荒而逃。围观的人群也慢慢散去。
「姐姐。」
邢宇在背后叫我。
我心里暗叫一声「不好」,拉起中途到达、一直在旁围观的唐夷就要往外跑。
「我肚子疼……」
苦肉计啊,我可不吃这招!我头也不回。
「咚!」
背后传来人体倒地的声音。
可恶……
我还是回了头。
18
我们把邢宇送到了最近的社区医院。
医生仔细检查了他的腹部,做了血常规和 B 超,暂时没什么问题,但他有点发烧,38 度 5,整个人昏昏沉沉,紧闭着眼。
医生开了点滴,护士给他挂上,病房里只留了我和唐夷守着他。
过了十几分钟,邢宇好像睡着了,唐夷把我叫了出去。
医院院子里有几张长椅,唐夷坐在上面,点了根烟。
「你查到哪里了?」
她的直白让我有些意外,正好,我也不喜欢办正事的时候拐弯抹角。
「郑则和林柯的交易,高程希和林柯的关系,还有……林柯和瞿荔的婚外情。」
我刻意隐瞒了林柯和邢嫣的初恋史,我现在还不知道她的目的,我不能说得太多。
刚才提到瞿荔的时候,我注意到唐夷嘴角扯起了一抹轻蔑的笑。
「你表哥今年才跟他搭上线,关系不深,你不用太担心。」
「嗯。你白天说你调查了高程希,有什么结论吗?」
「她是北京人,18 岁出道的才女作家。大四和林柯相识,结婚六年,没有儿女。我在医院查到了她的意外流产记录,还有心理咨询记录。流产之后她的社保记录就从一家国企单位转移到了柯希文化,而且是按最低标准缴纳的,我推测她流产后就辞职在家,社保由林柯的公司代缴。」
唐夷从手机里翻出一张照片给我看,照片上的女孩子看上去 20 出头,聪明相,一脸的灵气。
「你的意思……她是干净的?」
「干不干净现在还不能下结论,至少她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像一个受害者。」唐夷吸了一口烟,「她我会去接触,也许可以争取为同盟。你呢,有什么信息?」
「瞿荔是柯希文化签约的颜值主播,也是林柯的情人。她职高辍学之后就去上海当了野模,三年前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签约了柯希文化,一签约就是头部主播的资源,说是柯希一姐也不为过。可我觉得……」我皱着眉头思索着。
「瞿荔和林柯的关系没有看上去那么简单,对吧?」唐夷转头看我,眼里是赞许的笑意。
我点头:「林柯不是一个色欲熏心的无脑暴发户。他给高程希出书评奖花那么多钱,一看就是想拿那本书当敲门砖。他为了捧瞿荔,买流量铺资源少说花了有百万,这意味着,瞿荔身上一定有更大的价值。」
「又或者,他们之间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必须深度绑定才能彼此安心。」
唐夷把烟头丢在地上,轻轻踩了上去。
我才发现她穿的皮靴也是黑色。
心中有疑问,我必须问出口:「你为什么要对付林柯?」
「为了一个朋友。」她拍拍裙摆的灰尘,「她死了,死在了上海。」
我吃了一惊,情绪上涌,邢嫣的脸仿佛就在我眼前。
「我那个朋友,命更苦。」
声音止不住颤抖。
「她一尸两命。」
19
那晚我一直等到邢宇退烧快醒来才离开。
我在他面前,太像一个胆小的逃兵。
坐在出租车上,我斟酌了许久,给他发了条微信。
我:我现在有一件很重要很重要的事情要去做,等一切尘埃落定,我会联系你。在此之前,好好活着,等我。
然后把邢宇放进了黑名单。
20
复仇计划秘密地开始了,而且进展飞速。
我在黑杰克的帮助下,把林柯的发家史扒了一个底朝天:他在北京从房产中介做起,又去上海待了两年,然后回北京借着短视频和直播带货的东风开了传媒公司。
但这里面有一个很关键的问题,他公司的早期启动资金从哪里来的?而且他在上海那两年没有在任何一家公司入职,社保记录也一直落在北京。
他在上海到底在做什么?
我想起唐夷说过的话——她的朋友死在了上海。
不由得有些担心。
「他在上海那两年的详细信息能查到吗?监控、小道消息、见了什么人……任何资料都行。」
「可以,但需要时间。他没有留下直接的官方记录,得花点手段,我找上海的朋友帮忙吧。」黑杰克嘬着可乐,狂敲键盘。
「我不会因此破产吧?」我开了句玩笑,撕开汉堡的包装纸。
黑杰克大力按下 Enter 键,双眼盯着电脑屏幕:「Maybe~~有我在,你不会破产的,放心吧。」
我愣了一下,一口咬下汉堡,学着他的样子,耸了耸肩。
重阳节那天晚上,唐夷来我家跟我见了一面。
她的表现超乎我的意料。她很快跟高程希搭上了线。
唐夷告诉我,高程希过去两年一直被林柯关在家里,被他逼着写作,还时常遭受来自他的家庭暴力和婚内强奸。
和林柯离婚,逃离那个家,拿回自己作品的版权,是高程希的愿望。
为此,她主动要求和唐夷联手。
而我和唐夷的愿望,是让他死。
21
林柯有糖尿病,这是他的弱点。
可他过于谨慎,没有就医记录,没有开药记录,只有他的妻子和母亲知道这件事。
但幸好,他还有一个弱点——他依然深爱着高程希。
「有些男人就是奇怪,想要家庭又管不住下半身,事事利用、样样算计,伤害对方的同时又深爱着对方。」
我叹了口气,把飞镖扎在「林柯」的脸上。
「那不是爱,只是占有欲罢了。当高程希发现林柯出轨,不再爱他的那一刻起,林柯就已经失心疯了。他后来所做的一切,不过是以爱为名的囚禁和利用。」
唐夷冷笑一声,手里飞镖直直地向「林柯」扎去。
前几天,我突发奇想把林柯的大头贴打印出来,贴在飞镖盘上,用来泄愤。
不得不说,十分好用。
「什么时候动手?」我又扎了一镖。
「再等等,等高程希下定决心。只有她先动手,我们才能在林柯心里撕开一条口子。」
唐夷正中眉心。
22
那天很快来临。
唐夷借着跟林柯出版合作的机会,接近瞿荔,怂恿她故意怀孕向林柯施压要一套房。
林柯果然打起了高程希婚前房产的主意。高程希趁机提出用经纪约合同换房产证,顺利地把她的经纪人从林柯换成了唐夷,拿回了自己作品的全部版权。
再然后就是诉讼离婚。
到这一步,高程希的所有愿望几乎全部达成。
而我和唐夷的计划,才进行了一半。
春节前夕,腊月二十三,小年。
我约了肖扬扬逛超市,唐夷约了高程希,制造了一起「偶遇」。
我们四人相谈甚欢,我不停地追问高程希离婚故事的细节,好让她在倾诉之后放下对我的戒备,再由肖扬扬出面邀请她大年初一来肖家的别墅开派对。
高程希同意之后,我再暗示郑则邀请林柯。
本来就针锋相对打离婚官司的两人,突然在朋友家里相见,处于劣势的林柯一定会先自乱阵脚。
再加上无辜局外人的善心、有心人一句一句的语言暗示、一步一步的行为暗示,林柯在狂怒之中喝下我早就买好的进口高度数啤酒,提前判了死刑。
降糖药加酒精,休克加失温,他在北京的冬夜里,没有鞭炮声的大年初一,缓慢死去。
23
林柯死了。
但老天爷可能觉得我受的惩罚还不够。
大年初一当晚,我突发急性腹痛。
我躺在救护车上,辛陆拉着我的手,一路把我送到医院。
他只是一个被卷进来的局外人,无缘无故成为了计划的一份子。
我觉得我对不起他。
意识开始模糊,我想起了邢宇。
我掏出手机,一遍一遍地给邢宇打电话,我想告诉他我成功了,我想见他。
他没有接。
直到我进手术室的前一秒,他都没有接。
24
我从手术的麻醉中醒来,睁眼就看到了肖扬扬。
她说我麻药没过的时候一直在叫「阿嫣」,问我阿嫣是谁。
我笑了:「一个老朋友。」
几天后我出院了,辛陆来我家看我。
他磕磕巴巴地问了我很多事情,关于林柯、关于高程希、关于郑则。
我一一回答。很奇怪,在他面前我很放松,我有一种从内向外的倾诉欲,但有些秘密我必须守口如瓶。
我看得出来,他似乎是真的有点喜欢我。
作孽啊……
过了一周,身体恢复得差不多了,我把邢宇从黑名单里放了出来。
消息还停留在几个月前。
他只回了一句话:「我不怪你,别放开我。」
他果然什么都知道。
我开始疯狂联系他。
微信、短信、电话轮番轰炸,每天去俱乐部堵他,可他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谁都找不到他。
我后知后觉地发现我对他知之甚少,我连他住在哪里、有些什么朋友都不知道。
黑杰克说可以帮我找,甚至愿意免费帮我。
我拒绝了。
弟弟脾气太大,我得自己找、自己哄才管用。
终于,我想到了一个绝妙的主意。
我告诉他,我要去派出所自首。
24
我在太阳底下等了快一个小时,他才出现。
虽然臭着一张脸,语气也冷冰冰的。
但他肯出现,就代表着我赢了。
我皱着一张脸,往外挤着眼泪,卖力地演着我的苦情戏码。
他说:「你欠我姐的债还清了,别发疯,好好活着。」
说完转身就走,脾气还挺大。
我追上去:「咱俩来一局,你赢了,我是你的;你输了,你是我的。怎么样,敢不敢赌?」
邢宇突然停了下来。
我撞上他坚实的后背。
他转身。
「赌。」
「愿赌服输。」
25 【番外】
邢嫣鼻头上有一颗显眼的痣。
她不笑的时候那是一颗美人痣,她笑的时候那是春日的一抹艳阳。
我们寝室是全系唯一一间混班寝室,全系五个班,每个班多出来的单人被放在了一起。
邢嫣是二班的同学,睡在我的下铺。
寝室氛围本来还可以,大家都是大一新生,互不干扰,直到学校床位紧张,空出来的对床搬进来一个大二学姐。
学姐叫笛牧,听说她哥哥在社会上有些势力,平时嚣张跋扈惯了,满心满意要成为下一届学生会主席,而刚刚加入学生会没有背景的我,成了她霸凌使唤的对象。
是的,我家里条件并不好,大学时期人也没长开,老是苦着一张脸,像泥沼里的丑小鸭。
后来我在北京拥有的一切,都是我一点一点打拼出来的。
跑腿洗衣、代写作业、言语辱骂只是基础,笛牧不高兴了,还会撕烂我的衣服,往我床上泼她吃剩下的外卖。
寝室里没有一个人帮我,她们都假装看不见,除了邢嫣。
那一天,我替笛牧写的竞选发言稿不合她心意,眼看巴掌就要落在身上,邢嫣拦在了我前面。
「对不起,一开始没有帮你,是我的错。以后有我在,不会再让别人欺负你。」
我听见她这么说。
「谢谢……」
邢嫣手机里拍下了很多笛牧欺负我的证据,她拉着我去找辅导员。
笛牧被学校严肃处理,失去了竞选学生会主席的资格。从此,对邢嫣怀恨在心。
她知道邢嫣在校外有一个男朋友,她故意在学校编造邢嫣的谣言,说她私生活混乱,说她在外面陪酒,说她烂裤裆。
可邢嫣从来不解释,也不生气。
她总说,不必为不值得的事、不值得的人浪费精力。我们要把所有的时间拿来爱值得爱的人。
可惜,她最爱的人背叛了她。
林柯是邢嫣青梅竹马的初恋男友,在北京做房产中介。
她总说等她毕业,在北京找份稳定的工作,就和林柯结婚。她坚信她这一辈子不会再爱上别人。
那天,林柯在学校门口的地铁站撞到了高程希,他手抓饼里带酱的鸡柳弄脏了她新买的白色长裙,他红着脸给她道歉。然后他爱上了她。
他疯狂地追求她,这一切邢嫣不知情,却被笛牧看在眼里。
她和林柯做了一笔交易。
有件事我一直瞒着唐夷,其实我一早就知道高程希是谁。
学长会主席向正原,副主席高程希,大三的学长学姐,一对金童玉女。
我入学生会那一天,正好是两人任期满一年的欢送会。
谁会不喜欢这样自带光环的天之骄子呢?再卑劣的人都有向往太阳的权利。
笛牧喜欢向正原,我一直都知道;而林柯喜欢高程希,给她创造了一个机会。
一个一石二鸟的机会。
那段时间,向正原和高程希因为出国留学的事情在闹分手,笛牧和林柯正好趁虚而入。
半年后,林柯向邢嫣提出了分手。
可当时她已经怀了林柯的孩子。
她怀孕的消息在学校里传开,说什么的都有,非常难听,校领导听信谣言,决定劝退她。
她微笑着接受了,然后平静地从学校仓库跳了下去。
当年我并不知道事情的真相,只以为是她精神压力太大,有了轻生的念头。
现在我调查完一切,才明白她到底有多苦。
我不恨高程希。
我只恨林柯。
下一个,就是笛牧。
轮到你了。
– 完 –
□ 露辛达达哒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