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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我有了读心术

结婚前一天,我有了读心术。

「好想把她关起来,要把腿打断吗?会不会太疼了。」

我目光呆滞地看着面前十分温柔的文允,一时间不知道该做什么表情来掩饰内心的恐惧。

1

文允像是察觉到了我的目光,抬起头亮出一口大白牙,继而紧张似的搓搓手:

「姐姐我好紧张,明天我就可以叫你老婆了。」

我比文允大三岁,刚认识他的时候是在一家猫咖,少年人气质不凡,一双眼睛亮晶晶的找我要了微信。

「姐姐加一下吧,下次来店里免费撸猫。」

「姐姐真漂亮。」

「姐姐好厉害,可以教教我吗。」

「……」

谁能拒绝一个外形条件一级棒,说话温柔有爱心的猫咖店店长呢。

不出两个月,我就在文允的强烈攻势下和他确定了关系。

或许是因为他年纪比较小,外形太过于优越,我从来没有想过会和他结婚。

虽然文允在我们交往的三年里向我求了六次婚,每一次都是豪车加鲜花加钻戒。

和我交往期间他花钱也从不手软,基本我需要的他都会送最好的。

他不缺钱,这我是知道的。

所以我在前两年,甚至刻意地想去发现他在外面跟别的女孩暧昧的苗头。

可是什么也没有,和我在一起的三年里,他时时刻刻都在黏着我。

一个月前,他又向我求了婚。

在市中心最大的商场里布置好了现场,大屏幕上一遍遍播放着我们认识以来的照片合集,周围人的欢呼声一层盖一层。

很老土,但是我很难抵抗,我答应了他。

之后就是一系列的见父母,商量婚礼细节。

文允怕我累着,几乎是亲力亲为,连我那对待未来女婿十分苛刻的爸爸,都眼含热泪地说我找到了个好老公。

可是我听见的声音又是怎么回事儿?

我嘴巴张张合合几次,直到文允干燥的手掌握住了我的手,我才神经质地抖动了一下。

「怎么了?」文允关切地看着我,将手掌放上了我的额头,「是不是最近太累了,对不起,我没照顾好你。」

「这人也太脆弱了,是不是因为昨天晚上洗澡被淹到了,有点麻烦。」

还是撒娇一样的声音,文字却让我感到头皮发麻。

整整三年,我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对我产生厌倦,又为什么非要跟我结婚。

「我最近身体不舒服。」我咧着嘴开口,顺势把他放在我额头上的手轻轻拍开。

文允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露出了最擅长的无辜表情,担忧地开口,

「那我去给姐姐买点药,最近事情太多了,把你累着了。」

我看着熟悉的身影慢慢消失在视线里,脑海中浮现他刚刚心里的话,「得关起来,要是能变成猫罐头就好了。」

文允已经动了想要杀我的心思了吗?

我心里慌乱,拿着手机拨号的手也抖个不停。

「喂,乖女。」手机对面妈妈的声音让我一度破防,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

「妈……妈,我不想结婚了,妈,我不想和文允结婚了。」

我妈应该是察觉到了我的状态,手机那头响起了窸窸窣窣的声音,接着是门被关上的声音。

等到我妈的声音再度响起,语气中已经多了些严肃,「怎么回事,这个事情可不是开玩笑的。」

我拿手捂着眼睛,有些绝望地开口,「我不想和文允结婚了。」

2

这通电话,最终以我最近太焦虑舍不得家结束。

等我缓过神来,就看见文允提着一袋药站在门口,我不知道他把我颠七倒八的话听去了多少。

我抹了一把眼泪,一双眼睛盯着窗外,不想看到文允。

「怎么可以这样,为什么要这样!」

是文允的心声。他好像很生气,会过来质问我吗?还是直接把我打一顿?

我忽然松了口气,脑海中飞速想着,我等会儿要以什么理由和他提我突然转变的态度。

「姐姐,药。」

文允走了过来,并不是我想的那样对我发火,他像是什么都不知道一样,依旧笑得温柔。

这让我更害怕了,脑海中闪过无数种变态杀人魔的影子,心理扭曲变态,善于伪装自己,最终得出了一个结论,这个婚不能结。

我看着蹲在面前的文允,苦笑了一声开口,「我有点累了,想睡一觉。」

文允歪着头看了我一会儿,或许是我的表情太过扭曲,他深深呼了口气:

「姐姐好好休息,我明天来接你。」

明天,我和他结婚的日子,我装作没听到,头转向了另一边,闭起眼,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或许是焦虑得过了头,我真的昏昏沉沉地睡着了。

再睁眼已经是下午六点,我撑着身子起来,迷迷糊糊地看了一圈昏暗的房间,突然觉得自己如今孤立无援。

我父母都是视面子大于一切的性子,绝对不会同意我莫名其妙的悔婚行为,更别说婚礼就在明天。

我看了一眼门的方向,拿着手机敲了几下桌子,最终打了个电话给我学习心理学的朋友阿若。

电话打过去的时候,阿若正在超市买菜,听见我的声音,笑嘻嘻地打趣:

「准新娘子还有时间打电话给我闲聊……唉唉唉,这个我先挑的。」

我没心情和平常一样同她瞎掰扯,开门见山:「你觉得文允怎么样?」

阿若在那头尖叫了一声,

「你明天都要和他结婚了,今天问我这个问题?我跟他连三句话都没说过,他平常不爱搭理人,你又不是不知道。」

阿若说得没错,文允和我在一起这三年里,很少和除了我以外的人多交流,每天大部分时间花在我身上,小部分时间在猫咖里。

在过去的三年里,我把这看作文允的心里只有我,曾经还感到十分幸运。

可是现在呢,我知道了他心里阴暗可怕的想法,以前的一切都要被推翻重来。

「你有没有觉得,文允他,不太正常。」

我攥紧了手里的手机,再三犹豫,还是把心里的想法问出了口。

「不正常?」电话那头阿若的声音有些尖细,伴随着超市收银扫码的滴滴声,让我更加慌乱,急于想让这个学习心理学的朋友给我指一条明路。

「你是不是得了焦虑症,我告诉你,你这个症状……」

阿若在电话那头喋喋不休,我却没什么心思去听了,所有人都觉得是我精神压力太大,文允表现得太完美了。

我控制不住地咬起了手指,最后还是拨通了文允父母的电话,不管怎么样,这个婚我不敢结。

电话足足响了一分多钟才被人接起来,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就要开口说明情况时,那头却先开了口,「谁呀?」

「阿姨好,我是子君。」

面对这个只见过两面的未来婆婆,我说话都有些不利索。

「子君?什么子君?」

电话那头的人好像很疑惑,我感到奇怪,分明一个月前才坐在一起吃过饭,怎么可能对未来儿媳妇一点印象都没有。

「我是文允的女朋友。」

「啊?啊!小君呀,你瞧我这记性。」电话那头人的语气忽然变得平和,像是猛然间有了记忆一样。

3

不对劲,文允,文允的父母都不对劲。

我想打电话给家里人告诉他们我能读文允的心,可是他们会信吗,还是我先被送进精神病院?

我很烦躁,猛地拉开了窗帘,接着就看见了站在楼下的文允。

文允的半边脸被路灯照着,这么远的距离,我看不清他的面容,更读不到他的心。

我惊悚地拉上了窗帘,丝毫没有时间去思考,动作这么大会不会惊动楼下的文允。

我在房间没有目的的转了两圈,之后飞快地拉出了放在角落里的行李箱,我要离开这里。

等我拉起箱子,突然想起文允还在楼下,于是拿起手机给我妈发了个短信,

「妈,你打电话让文允回去把我明天要戴的镯子带给我。」

发完后我悄悄拉开了窗帘,看着文允看了一眼手机之后,上了自己的车扬长而去。

就是现在,我快速买了一张最近的机票,拿起自己的车钥匙跑下了楼。

我不敢浪费时间去开后备箱,直接把箱子放在了副驾驶上。

我很紧张,车门关了几次才关好,等确定好车门的的确确被关严实了,我才有时间把手里的冷汗擦一擦。

「她不想要我了,为什么呢,我还不够乖吗?」

熟悉的声音像烟花一样在我脑海中炸开。

我惊恐地瞪大了眼睛,头一次连转头的勇气都没有。

文允在车上,我咽了咽口水,感受到熟悉的气息从后排慢慢靠近,越来越强烈的心跳声和呼吸声,我觉得我快要窒息了。

「姐姐,你去哪里呀。」

文允的头紧紧挨着我的侧脸,声音温柔如旧。

我却觉得自己是被盯住的猎物,只要身边的猛兽张开血盆大口,我就会被一口咬死。

我僵硬地动了动脖子,声音紧张又颤抖,「你……你怎么会在我车上。」

「我来找个东西。」文允的声音带上了笑意,伸手摸了把我的头发,「姐姐去哪里?」

「我要把她绑起来。」

我冒出了一身冷汗,左手紧紧地拉着安全带,余光看见文允在翻找着什么东西,手里的塑料袋发出让人气恼的声音。

「找到了。」文允欣喜开口。

我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他从袋子里拿出了一条细长细长的——逗猫棒?

那根逗猫棒顶端还黏着两颗小铃铛和彩色的羽毛,我不禁怀疑,他是不是从店里拿错了东西。

「姐姐还记得这个吗?」文允摸着逗猫棒上的羽毛,微微叹了口气。

我瞪着眼睛看着那根逗猫棒,一瞬间头脑空白。

我喜欢在任何一个城市逗猫,拿在手上的逗猫棒数不胜数,又怎么会单独去记下其中一根。

「果真不记得了。」

文允这次的心声不仅没有了之前的偏执,我还莫名听出了些委屈。

我该记得吗?这根逗猫棒于他而言,是很重要的东西吗?

还没等我进行完一系列头脑风暴,文允忽然伸出手抱住了我。

他还是像以往的三年一样抱我,拿胳膊轻轻将我环住,脸埋在我的脖颈一个劲地蹭。

只是我没有再像之前的三年里那样摸摸他的头,我现在在害怕。

「文允。」我深吸了一口气,「我们把婚礼取消吧。」

4

在我话音落下那一刻,整个车厢里像是忽然被抽走了所有声音,只留下我和他的心跳声。

咚咚咚……

我闭上了眼睛,害怕再从他心里读出什么可怕的想法。

「为什么?」

「因为我看不懂你。」我泄气一样靠在了椅背上。

我没有说出心底最真实的想法,我怀疑他有精神类疾病。

我清晰地感受到文允深深呼吸了几下,继而收紧了抱着我的手,「姐姐,别不要我。」

我拍了拍他的胳膊,「文允,你真的喜欢我吗?」

「喜欢。」文允瓮声瓮气的像个孩子。

我笑了一下,喜欢一个人会想着把她关起来吗?我不认同。

「你不喜欢,文允,你根本不喜欢我,你只是觉得我应该属于你。」

我或许没有办法理解他心里的想法,但我确定了一件事情,文允不正常。

第二天,我还是出现在了自己的婚礼上。

昨天晚上在我说完那句话之后,就没了直觉,再醒来的时候,已经坐在了婚车上。

文允坐在我身边,他今天很好看,和别的时候不一样的好看,或许是因为绷着的下颌,又或许是一双没什么情绪的眼睛。

「姐姐你醒了。」文允凑过来一下一下按着我的太阳穴,「昨天怎么喝了那么多酒,叫都叫不醒你。」

「喝酒?」我这才后知后觉地感受到脑袋钝钝的疼痛感,这种感觉我不陌生,是我宿醉后的状态。

我低着头思考了一路,文允依旧温柔,如果不是因为他的心声出卖了他,我真的会怀疑是我自己出现了问题。

「马上姐姐就是我的了,把她关起来也没人知道。」

婚礼很成功,文允眼含泪光地给我戴上了戒指。

我的手抖个不停,旁人看来或许是我太过激动,只有我自己知道,我害怕。

忙了大半天,我坐在新房,看了一眼这间按照我的心意装修的新房,有些恍惚。

「老婆。」文允不知道什么时候坐到了我身边,看见我转过了头,又十分羞涩地转过了头,小声问:「可以这么叫你吗。」

我没说话,站起身来往浴室去,「我累了,先去洗个澡。」

「为什么不理我,生气。」

又来了,我脚步一顿,接着加快了脚步进了浴室。

心里很乱,在浴缸里捂着脸思考了很久之后,我才认命一般的站了起来。

或许是因为心里装着事情,晚上文允伸手抱我的时候,被我一巴掌打红了手。

文允瞪大了眼睛,随即一边看着我的脸色,一边开口,「怎么了……老婆。」

我也没料到自己反应这么大,心里也有些难受,「太累了,睡觉吧。」

「可以抱着睡吗。」文允拽了拽我的衣角,活像只粘着主人的小狗。

「我不习惯被抱着睡觉。」

文允没再说话,但是那半张床动了动。

他也背过了身去,于是新婚第一晚,我和文允背对背睡了一夜。

我醒的时候,文允已经在厨房忙起来了,餐桌上放着热咖啡和三明治。

透过厨房的玻璃门,我看见文允高瘦的背影,现在的一切都很正常,也很温馨。

这个场景,是我前二十几年梦想中的婚后生活。

5

接下来的一周,我根本不敢长时间待在家里,白天在公司上班,临下班主动要求加班,看着时间超过了十点,就给文允发个消息说工作太多赶不回去。

每次发完消息我就把手机关机,我害怕接到他的电话。

就这么耗着吧,我心里有些难受,觉得不应该这样,可是我害怕,怕文允那样表里不一的人做出什么事情来伤害我,毕竟我从小到大都很惜命。

就在我奇怪文允那边真的没动静的时候,他忽然在周一中午拎着盒饭,出现在了我公司门口。

隔壁桌的小丽捣了捣我的胳膊,表情丰富:

「嗨,你男朋友来给你送饭了,不对,现在是老公了。」

我揉了揉眼睛,看见了一脸笑意的文允朝我走过来。

「老婆吃饭。」他把饭盒放在我面前,又从旁边笑嘻嘻地借了把椅子,他路人缘一如既往的好。

他就这么撑着脑袋看了我一个小时,见我吃完了,又主动把饭盒收拾好。

「怎么感觉变瘦了。」

他在心疼,我忽然想面对面地问一问他心里是怎么想的。

「姐姐你好好上班,我晚上来带你回家。」说完没有给我说话的机会,他提着饭盒目无旁人地走了。

小丽笑嘻嘻地凑过来,「真羡慕你,有个这么帅的老公。」

我苦笑道:「我也羡慕我自己。」

下午六点半,文允果真守时地出现在公司门口,这是躲不过去了,我决定好好跟他谈一谈。

车里放着我最喜欢的轻音乐,文允没有问我为什么这么久不回去,倒是我先按耐不住开了口,「把音乐关一下吧。」

文允飞快地转过头看了我一眼,接着听话地关上了音乐。

「你有什么想问我的吗?」

文允抓着方向盘的手青筋微微凸起,面上还是装作无事的样子:「问什么,老婆有什么事情瞒着我吗?」

「文允。」我深吸了一口气,准备好好跟他聊一聊关于心理健康的话题,却忽然发现车窗外的景色不太对劲。

这不是回家的路,我止住了话头,紧接着逼问道:「你带我去哪里?」

「哦,我给老婆买了个房子,在金卡南山上。」

说话间我也察觉到车子开得越来越快,不禁开始害怕起来,「你开慢一点,这边的路不好。」

「才不要,开慢一点你就跑掉了。」

我扭头看了一眼文允过分紧绷的侧脸,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感觉。

「我不跑。」我还是把想要说的话说了出来,文允怔愣了一下,随即摸了摸鼻子心虚反问:「什么?」

「你不是怕我跑掉吗,你开慢一点,我不跑。」

这话好像真的有些作用,车速慢了下来,我侧头看着车窗外面的景色,心里五味杂陈。

「你怎么知道……」文允支支吾吾地问我,或是因为有些紧张,额头冒出细密的汗珠。

「为什么想把我关起来。」

「没有……」文允更加紧张了,握着方向盘的手都在微微颤抖,我把这一切看在眼里,心里不适感更强。

我被关进了别墅二楼,房间几乎一比一复制了家里的,怪不得这一个星期文允都没有去找我,原来是为软禁我做准备。

我不知道文允是拿什么说法去搪塞公司的,如今看着这间空落落的房子,我也无暇去想其他的,先保证自己的人身安全吧。

文允一直到晚上才端着饭菜来找我,他换了一身睡衣,整个人被衬得十分乖巧。

「老婆吃饭。」他把饭盒一一打开后接着解释,「这是你最喜欢吃的蟹黄包,我跑了好远买到的。」

我坐在原地没有动,「你打算把我关到什么时候,知不知道你这么做是犯法的。」

文允在听见我的话之后沉默了一瞬,接着转移话题,「老婆明天想吃什么,我去给你买。」

无法交流,这是我对于文允的看法。

晚上睡觉时文允又进来,我察觉到他在我身边躺下,立刻把头转到了相反的位置,身后的文允过了两分钟才有了些动静。

「对不起。」

他在说对不起,我顿了一下,随即转身面对他。

文允像是没料到我会突然转身,一双眼睛在黑暗中闪着惊疑不定的光芒。

「我们聊聊天吧,能问你几个问题吗?」这句话我早该说出来的。

文允点了点头,随后坐了起来,双手抱住膝盖,在月光的映衬下显得十分可怜。

「第一个问题,为什么关我。」

「因为老婆不理我。」他倒先可怜起来了。

「这不是理由,而且我是因为……」我把话说到一半停了下来,总不能说我能听见他的心声吧,太奇怪了。

「因为什么?」文允眼神中透露着好奇,他应该也很疑惑我对他态度的转变。

「没什么。」我又把头转了过去,或是家庭影响,我总是这样,不喜欢交流,不喜欢纠缠,甚至是个严重的性单恋患者。

身后的文允没了动静,我却开始仔细回想起我从小到大的经历。

我的原生家庭并不幸福,一直都是在父母的争吵中过来的,他们吵了一辈子,却把不幸的根源归结在我身上。

「都是为了你……」

「要不是为了你……」

所以我害怕,我逃避,却在外人面前努力扮演着幸福家庭养出来的孩子。

甚至在答应文允的求婚以前,我从来都没想过会有自己的家庭。

而文允就像太阳一样照进了我的生活,他温柔体贴有爱心,会一直粘着我,一直包容我。

可是为什么忽然让我听见了他的心声,一定是反噬吧,我认命般地闭上了眼睛,我这样的人,一辈子都不会幸福的。

6

或许是这么多年第一次有了喘息的机会,我忽然不再纠结于会不会被文允一直关着,或者怎么样。

我开始频繁梦到小时候,碎了一地的玻璃碎片,被砸烂的电视机,这一切都让我的精神状态变得不那么好。

我想睁开眼睛,听见有人在叫我,可是我睁不开,四肢也动不了,好像被什么无形的东西困住了。

「姐姐,姐姐……」是文允的声音,他在叫我。

我睁开了眼睛,文允正紧紧抱着我,好像是要把我勒进他的身体那么用力。

我慢慢恢复了知觉,接着感觉到肩膀上湿了一块儿,文允哭了。

我下意识地伸手去拍他的背,文允身体僵硬了一下,接着用了更大的力气把我抱住,「不关了,不关了,我带你回去。」

「还是带回去更好控制一些。」

带回去,控制?我烦闷地挣开了文允的怀抱,怒气冲冲地开口,

「你到底想怎么样,准备关我一辈子?」为什么要戴着面具和我在一起。

文允还是一直抱着我,我也闹累了,静静地靠在文允肩头一动不动。

我察觉到自己的状态太不对了,从能读懂文允的心声开始,我的精神状态好像越来越差。

「老婆。」文允小声叫我,我却并不想开口。

「姐姐。」

「君君。」他叫得一声比一声温柔,好像嗓子被泡在了糖罐子里。

「为什么要伤害我……」我自言自语,不知道他听见了没有。

「不会伤害你的,永远都不会的。」

文允之后还在我耳边说了什么,我都没听见,整个人昏沉地睡了过去。

第二天一大早文允就把我叫醒吃饭,边吃边告诉我今天我们回家去。

我嘴里还咬着的半个三明治忽然没了味道,换个地方关我罢了。

事情出乎我的意料,我在家门口看见了我爸妈,两人一脸慈祥地站在一起,看见车停了便连忙跑过来帮忙拿东西。

「哎呦,累坏了吧,怎么偏偏要跑到那么偏僻的地方度假。」

老太太一手拿着行李箱,一手牵着我的手,和前二十几年一模一样,他们很善于在别人面前扮演和睦家庭中的重要成员。

文允从后面走过来搂着我的腰,一双眼睛笑得眯在了一起,「子君说想回来,我就带她回来了。」

「我没想去金卡南山度假。」

话一出口,在场的三个人都愣了。老太太只当我们是在闹别扭,老头子倒是皱着一张脸站在门口不说话。

文允搂着我的手收紧了些,有意无意地开始往我身边贴,「饭提前请人做好了,都是你喜欢吃的。」

我下意识地加快了脚步,一个人急匆匆地走在前面。

一顿饭吃得极其煎熬,我能感受到文允一直放在我身上的目光,一定是怕我瞎说什么话吧。

其实他根本不用担心,我父母那种视面子为一切的性子,不可能相信我的话。

我以为老头老太太两个人只是过来吃顿饭,没想到他们直接住进了客房,行李箱都搬了三四个,我木着一张脸看着他们收拾东西。

老太太抬起头笑了一声,有些讨好,「听文允说你最近睡不好觉,我和你爸过来照顾照顾你。」

「可别丢了家里的人,闹个别扭不知道要闹到什么时候。」

我竟然还能听到除了文允以外的人的心声,一时间不知道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老太太心里想的和我对她的了解并没有什么差别,这更加肯定了我能够听见心声的事实。

「你们回去吧,我不需要人陪,还有……」我把头转向了文允,「你把我的手机还给我。」

文允正坐在桌边低头看手机,听见我的话猛地抬起了头,有些心虚,

「在南山的时候坏了,我给你送去修去了,过两天就送过来了。」

7

这是在把我当傻子?我冷笑了一声,径直走到文允面前朝他伸出了手,「那把你的手机给我。」

文允愣了愣,一双透亮的眼睛又看了我几眼,最后才把手机递过来。

我打开了他的手机,很干净,没什么软件,微信置顶是我,备注是君君老婆,没什么异常,我忽然拿着手机不知道怎么办了。

去报警?没证据,文允面上可是世界上绝无仅有的好老公。

找阿若?她会相信我吗?上次我和她交流过的,她并不相信文允有问题。

我陷入了困境,思考了一会儿,有些气恼地放下了文允的手机回了房间,我要想办法离开这里。

晚上文允紧紧挨着我睡觉,半睡半醒间我感受到有人在说话,想睁开眼睛看一看,可是不能,我睁不开眼睛,也动不了四肢。

我会不会被下了药?我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猛地惊醒,出了一身冷汗。

文允不在,我两眼发直地看着身边空荡荡的床,身体不受控制一样走出了卧室。

卫生间的灯没亮,整个房子黑漆漆的,文允去了哪里?

我总觉得今晚会发现文允的秘密,这个想法驱使着我放轻脚步,探寻着这个房子的每一寸地方。

窗户没关紧,偶尔有风吹进来,吹得我头皮发麻。

我总觉得有人在某个角落里窥探着我,这个想法让我觉得有些恶寒,下意识地搓了搓胳膊。

「老婆在干嘛?」突然出现的声音把我吓了一跳,转头看见文允正直直地站在阳台上。

「你站在那里干什么?」

「没干什么。」文允越过我,拿起桌子上的水壶倒了一杯水递给我,「老婆喝点水吧,脸色不太好。」

我接过那杯水并没有喝下去,装作不经意放在了桌子上。

我怀疑他会给我的水里下药,毕竟文允的精神状态不好。

因为晚上的事情,导致我根本睡不着,就这么侧躺着熬到了天亮。

早上照镜子才发现此时的自己活脱脱像个女鬼,脸色苍白,眼圈乌黑,嘴唇干裂。

文允在做早饭,看见我出来,连忙扭头笑了一声,「老婆快去洗漱。」

我在卧室找了顶帽子戴在头上,经过父母房间的时候随意说,「我去找阿若聊聊天。」

我不能这么下去,我要想办法,在不被文允发现的情况下获得他有问题的证据。

阿若给我开门的时候明显怔愣了一下,不过她转变得很快,随即爽朗的笑容就出现在了脸上,

「怎么了这是,人家新婚都面色红润的,你这是被吸干了精气了?」

我并没有跟她开玩笑,走进房间随意坐下,十分认真地开口,「阿若,文允他真的不正常,你相信我。」

阿若给我倒了杯水,坐在我身边,「说说吧,到底怎么回事。」

我把自己被关在金卡南山上的事情和阿若说了一遍,阿若握住我的手,

「你是不是太紧张了最近,就像你说的,文允把你关了起来,那他为什么还把你带回来呢,更别说你爸妈现在还和你住在一起。」

我害怕阿若不相信,紧张地吞了吞口水,思考良久后还是把我的秘密告诉了她,我现在真的很需要一个相信我的人。

「我在结婚前一天,忽然能够听见人的心声。」

阿若瞪大了眼睛看着我,半分钟之后才哈哈大笑起来。

她捂着肚子,好像听见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君君,你到底是怎么了。」

8

「你不信我?」我有些挫败,为什么不相信我。

「不是不信。」阿若双手放在我的肩膀上,强迫我和她面对面坐着,「君君告诉我,我现在在想什么。」

我盯着她的眼睛,解释道:

「我偶尔能听见,昨天我还听见了我妈的心声,阿若,这件事情我只敢跟你说。」

阿若也渐渐绷起了面容,站起身来坐在电脑前面,「那你打算怎么办。」

「我不知道,但是我觉得,我应该离开这里,趁着文允还没做出别的什么出格的事情。」

阿若捏了捏额角,「要不你先住在我这,我这总归是安全的吧。」

我点了点头,待在这里,总比回去面对文允要好得多。

我只在阿若这里待了三天,第四天的时候,文允捧着一束玫瑰花出现在了阿若家门口。

阿若看了我一眼见,我没什么好表情,也没急着开门。

门外的文允好脾气地间隔一分钟敲三下门。

「我去开门?」阿若指着门的方向。

我迟疑地点了点头,整个人有些僵硬。

文允进来的时候,脸上依旧挂着春风一般和煦的笑容。

他先是对着阿若点了点头,接着就径直走到我身边,单腿蹲在我面前。

「给姐姐买的花,新鲜的。」

我接了过来,破天荒地回应了他,「谢谢。」

文允好像并没有料到我会说谢谢,有些诧异地拍了拍我的手,有些受宠若惊。

「老婆……」文允抬头看着我,「你什么时候回家呀。」

我看着他没说话,想再读到他的心声,可是什么也没有听到,我的能力好像消失了。

文允仔细观察着我的脸色,装模做样道,「对了,我把老婆的手机修好了。」

我接过手机随意地看了两眼,接着瞟了一眼文允,他在发呆。

在阿若这里待了几天,我能感觉得出来,阿若不相信我说的能够读懂别人心声这么离谱的事情。

这件事还是要从根源上解决问题,找到文允不正常想法的根源和证据。

我又回到了那个家,父母依旧等在门口,关切地看着我,我目不斜视地走进了房间,装作很累的样子躺在床上。

文允像是有话要跟我说,但是看我躺下了,就只说了一句好好休息,便开门出去了。

等到脚步声消失,我才慢慢从床上坐起来,走到了阳台。

文允书房和卧室在阳台有个连通的带门,装修的时候我留了把钥匙在自己这,没想到还真的派上了用场。

我颤抖着手打开那扇小门,文允的书房一尘不染,每样东西都整整齐齐地摆在桌子上。

我走过去打开了抽屉,小心仔细地查看着每样东西,发票、文件……

我很紧张,一边翻东西,一边要留意外面的动静。

这个时间文允应该是要去店里的,本应该没什么好担心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我的第六感总是觉得有什么事情要发生。

「子君。」我听见了我妈的声音,她在隔壁卧室门外叫我。

我被吓了一跳,慌忙之中碰掉了一本书架上最厚的书。

我手忙脚乱地收拾,却突然看见了书里掉出来的一张照片。

照片上是两个青春洋溢的青少年,男生和女生并排站立,背景是一栋教学楼,怎么看都是青梅竹马的般配样子。

只是我看着有些身体发寒,不是因为嫉妒文允至今都有个忘不掉的年少时的白月光,而是照片上的两个人我都认识。

9

文允回来的时候,我还坐在床上发呆。

他走过来帮我按着太阳穴,「老婆,明天我们去爬山吧,想看看日出,你还记得……」

我打断了他,把头转过去看着他的眼睛,「文允,你以前,认识阿若吗?」

「阿若?」文允短暂思考了一下,「你的那个朋友?」

我有些烦他这种明知故问的样子,不耐道:「对。」

「我当然是先认识的老婆,才认识的她呀。」

文允回答后,我心里最后一丝期盼也没有了。

他在骗我,他书房里的那张照片上,分明就是他和阿若,看那样子,两个人不仅仅只是认识。

「我们去看日出吧,可以吗?」文允抓着我的手小声询问。

我的头忽然开始疼起来,胸腔充充盈着一股浊气,「真的不认识?」

文允绷着嘴角,看起来像是对我不相信他而感到不开心,「真的。」

我并没有错过文允眼底的一丝犹豫,他果真在骗我。

我到底还是答应了他去爬山看日出,我忽然觉得,自己好像是被蒙在了一片迷雾里,看不清真相和他们有意要瞒着我的事情。

不管是我的丈夫文允,还是我最好的朋友阿若。

出发的前一天晚上,我给阿若打了个电话,邀请她一起去爬山。

电话那头的阿若有些犹豫,「你们两口子去,找我做什么呀,怕天黑没有电灯泡?」

「想和你一起嘛,文允就是个司机,日出还是想和你一起看。」

或许是察觉到我是非带她不可,阿若嘿嘿笑了一声,「行,那我今晚收拾收拾。」

放下了手机,我用力抹了把脸,接着抬头,看见了镜子里面色苍白的自己,事情为什么越来越不受控制了。

第二天一早文允就起来忙里忙外,换了一套又一套衣服,重视程度堪比当时我和他订婚的时候。

「老婆看看,这套好看还是刚刚那套。」

我心里想着事情,漫不经心地指了一下,「这个吧。」

文允有些不满,「这是我们结婚之后第一次两个人出去玩,你仔细看看嘛,哪套好看。」

我抬起头仔细看了两眼,文允身上穿的是一身灰色运动装,衬得他比平时沉稳了些。

我咧开嘴笑了笑,「这身好看,你穿灰色好看。」

文允这才心满意足的去准备爬山要用的东西。

我们收拾好,阿若也刚好到。

文允脸色不太好看,一路都没说话。

到了目的地之后,文允才拉着一张脸去后备箱拿出早就准备好的帐篷和外套递给我,「外套穿好,等会儿上面凉。」

没有任何称谓,看来的确气得不轻。

我看了一眼阿若,又看了一眼文允,「阿若,你以前有过男朋友吗?」

阿若笑了两声,「怎么,现在想着给我张罗男朋友了?」

「八卦嘛。」我摆了摆头,「不想说就算啦,想了解一下你的过去都不行。」

阿若没说话,默默跟在后面,在我们上到第二个索道才幽幽开口,「我没有喜欢过任何一个男生。」

我愣了一下,随即笑道:「那追你的人一定很多,毕竟长得这么漂亮,你都不知道,当时你第一次来我家的时候,我就在想,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漂亮的女孩子。」

阿若苦笑,「第一次去你家的时候,我当时还是个刚毕业的小丫头,没想到你还记得。」

我当然会记得,那天下着暴雨,我父亲撑着伞带回来一个小姑娘。

小姑娘脸面瘦瘦尖尖,一双眼睛又大又圆,看见我的时候猛地愣了一下。

「这是阿若,我一直资助的学生,今年刚毕业,现在咱家住一段时间。」

父亲语气平淡,母亲从卧室出来,十分热心地给阿若擦头发,「你就是阿若,经常写信来的阿若。」

那时我上大三,和父亲母亲关系不好,我受不了他们的虚伪和做作,就像现在,分明因为资助的事情吵过无数次架,现在还要装出一副宽容又欢迎的样子。

阿若在我家住了三个月,每天都是早出晚归,第四个月的时候搬了出去,是我开车送的她。

阿若的箱子很大,父亲把东西放在后备箱,轻轻抱了她一下,两个人在车窗旁边说了些话。

那时的阿若刚找到工作,在郊区租了一间民房的卧室,开门的时候门吱呀呀的响。

「谢谢你,子君。」这是阿若第一次主动和我说话。

「不用谢,之后有什么需要的,就联系我,咱俩年龄差不多,没代沟。」

之后阿若总是喜欢在休息时间找我喝酒,一来二去两个人算是熟悉了,渐渐地我也在心里把她当成最好的朋友。

10

思绪拉回来,栈道很窄,我们三个人只能一个跟一个地走,文允走在最前面,我走在中间。

我一直盯着文允的裤脚看,直到一只修长白皙的手伸到我面前才猛地反应过来。

「小心点,拉着我的手。」

我没什么犹豫地伸手牵住文允,脑子里面晕乎乎的想事情。

三个人下午爬到了山顶,或许是因为在周内,山顶并没什么人,稀稀拉拉的几顶帐篷落在平地上。

文允默默搭帐篷,阿若坐在椅子上看着渐渐暗下去的天色。

我看着她的侧脸,好像又回到了那个雨夜,沉默内向的小姑娘站在我家的样子。

「阿若。」我走过去坐在阿若身旁,她扭头看了我一眼,又快速把头转了回去。

「你以前,认识文允吗?」

阿若的手指无意识地抓着衣服,半晌轻轻开口,「我就说你今天这么奇怪。」

她没否认,我有些庆幸,却又觉得心里有个什么东西梗在那里,不上不下。

「能说说吗?」我很想知道。

阿若嘴角弯了弯,飞快地看了一眼文允的方向,接着转过来直直的盯着我,「沈子君,我受过的苦太多了」

阿若的眼神悲凉、绝望却又透着一股子嘲讽。

我以前从来没有在她身上看见过的东西,如今一下子全部出现,我莫名其妙地开始后背冒冷汗。

「我们是一样的。」我看着阿若。

她从小在孤儿院长大,我从小在极其扭曲的家庭氛围里长大,一直觉得我和她是一样的。

「哪里一样,我遭受过的一切你都不明白。」

阿若说完仰着头看天,一副不想和我交流的样子。

文允搭好了帐篷喊我过去,「老婆,你跟阿若睡这个大的,我去睡那个小的。」

我转头看了一眼阿若,暂时也不敢再过去,直接扭头钻进了帐篷里。

或许是因为白天实在是累的不行,我很快就迷迷糊糊地睡着,半梦半醒间被一阵嘈杂声吵醒。

我揉着眼睛起来,下意识地往身旁看了一眼,没有阿若,该不会是一夜没睡吧,我赶紧爬起来,山顶聚着十几个人,都在等着日出。

凌晨的天气有些冷,我拍了拍文允的帐篷,「起来啦,日出还有二十分钟。」

帐篷里的人像是被我喊醒了,细细簌簌的穿衣服声音响了起来,帘子被拉开的那一瞬间,我猛地睁大了眼睛。

是阿若,她苍白着一张脸出现在我面前,帐篷里的文允正着急地往身上套衣服,这一场面让我觉得五雷轰顶,一时间发不出声音。

我急急忙忙地退远了些,文允衣服刚穿好就急着开口,「君君你听我说。」

我目光平静,一双眼睛扫过了阿若脖子上的吻痕和文允眼下的黑眼圈,「你说。」

文允愣了一下,吱吱呜呜道:「我不知道……昨天晚上,我睡在帐篷里,早上一睁眼……」

他根本解释不清楚,我嗤笑了一声,把头转向了阿若,「阿若,你说说呢。」

阿若脸上浮现出纠结和彷徨,嘴巴张张合合,最后哑声道,「我没什么好说的。」

「所以你们这是算一夜情还是破镜重圆呢?」

我的话一出来便见着文允一脸震惊地看着我,我笑了笑,

「你的书里夹着你们俩的合照,偏偏又在我面前装作两个人都不认识,现在可好,当着我的面给我戴绿帽子。」

文允急切解释,「不是的,不是的,子君……」

我捂着耳朵不想听他们说话,只是一双眼睛瞪着他们俩,「你们真脏。」

过了一会儿又觉得不够解气,看着阿若的眼睛一字一顿道:

「特别是你,这么热衷于插足别人的婚姻。」

阿若的脸色在听见我的话之后猛然发白,接着当场呕吐了出来。

我笑了笑,一言不发地往山下走,整个人有些激动和欣欣然。

11

这种莫名其妙的情绪,在我打开房间门的那一刻到达了顶峰。

我开始飞快地收拾行李,我妈站在门口,皱着眉头询问文允人在哪。

我笑了笑,「他出轨了,你们也开始收拾东西吧,毕竟是他买的房子。」

老太太一脸不可置信,声音尖细,

「你说什么浑话,出什么轨,这年头遇见个不错的人不容易……」

「你闭嘴。」我心里一阵烦闷,第一次对着她说出这么个话,「我不是你,能准许自己老公外面彩旗飘飘。我也无所谓什么面子不面子的,这种事情,永远都是管不住自己下半身的男人的错。」

老太太忍了一辈子,这个时候显得尤其瘦弱,伸出一根手指颤颤巍巍地指了我半天,

「养了你这么多年,你就是这么和我说话的?」

「我不想跟你们一样,虚伪,恶心。」我瞥了一眼我爸卧室的方向,更觉得难受。

我不再管别的,只一个人提着行李箱在机场附近开了个房间,晚上坐在床上仔细思考今后的去处。

这是我难得开心的一天,我呈大字躺在床上,不带目的地看着天花板,心里仔细思考着一切。

文允和阿若出现在同一顶帐篷里,真的就一点预料都没有吗?

不太可能,昨天晚上他们两个人发生了什么我也不清楚,唯一知道的就是我现在有了光明正大的理由离开文允。

我呼出了口气,把头深深埋进了枕头里,希望一切都能顺着我的意发展下去。

这一夜我做了一晚上的梦,梦里我看见阿若和一个男人紧紧相拥,男人只有一个模糊的背影,双手不停地拍着阿若的背,像是在安抚。

我努力地往前走,想要看清楚那个男人的脸,却忽然掉进了一个大洞里。

我坐了起来,大口大口地呼吸,接着拿起桌子上的水一饮而尽。

我坐上了去 D 市的飞机,那是我上大学的地方,也是我除了家里以外最熟悉的地方。

司机是个本地中年男人,操着一口不太流利的普通话和我交谈,从生肖问到了家里几口人。

我笑着回答,歪着头看窗外熟悉又陌生的景色。

「C 市景点坠亡女子身份已确认,系中心医院心理咨询师,据该女子同事反映……」

我玩手机的手猛地停下,抬起头盯着收音机,司机挠着头感叹人生无常,我却觉得心口像是被捅了一刀。

中心医院,心理咨询师,景点,阿若死了……

我有些不敢相信,分明昨天还好好的人,忽然就不在了。

我忽然觉得自己呼吸不畅,手捂着胸口不能动弹,司机察觉到了我的不适,关切询问,

「怎么了,没事儿吧,要不要去医院。」

我摇了摇头,「不用,我喝口水就行。」

司机担忧地降低了车速,我拿起水灌了好几口,最后把自己呛了好几口才停下来。

我刚下了车,就接到了我妈的电话。

老太太声音颤抖,「你快点回来呀,家里出事了。」

我皱了皱眉头,心里的不适感更加强烈,「怎么了?」

「警察过来了,说是在阿若的死亡现场发现了你爸的脚印。」

我整个人如掉冰窟,再也听不见电话那头的声音。

我爸又是怎么掺和进去的呢,他为什么会去景点,又为什么被列为嫌疑人?

12

我回去的时候,老太太顶着两个黑眼圈坐在客厅,看见我的时候揉了揉眼睛,「你回来了。」

「嗯。」我把行李放下,「我爸怎么了。」

「被带走了,一屋子警察,把家里翻了个底朝天。」

我环视了一圈,最后把目光放到了被砸坏的门上。

老太太抹了把脸,「那个警察过来非要说你爸杀了人。」

我没指望这个老太太能说出什么有用的事情,放下箱子就打车去了警局。

隔着玻璃的沈如礼看起来更加苍老,一双眼睛透着无尽的疲惫,我们两个人都没急着说话,只是静静的坐着。

「怎么回事。」我和他的关系一向如此,两个人像是有着血缘关系的陌生人。

「他们没有证据的。」

沈如礼低着头摆弄着桌角,仿佛被列为嫌疑人的不是他,而是另一个毫不相关的人。

「你怎么会出现在山顶。」这件事情可疑之处太多了。

「去爬山。」

「你见到阿若了?」

「见到了。」沈如礼抬头看着我,表情如常,「聊了两句我就自己走了。」

我直直的盯着他,最后叹了口气,「你以前说过的,阿若是你的第二个女儿。」

沈如礼手上的小动作忽然顿了一下,「是,我说过。」

我在警局门口看见了文允,他的眼睛布满红血丝,看见我之后猛地站了起来,「君君,你去哪里了。」

「你怎么在这。」

文允站在我面前扣着手指,「我去找你,妈说你来警局了。」

我带文允去了一家咖啡店,两个人面对面坐着,一时都没有开口。

在我一杯咖啡快喝完时,文允终于犹豫着看了我两眼。

「阿若的死,有问题。」

「什么问题?」我的手指轻轻敲着桌面,心里一团乱麻。

「你那天走了之后,阿若也下了山,但是半小时之后又上来,说她要夺回属于自己的一切。」

「什么她的一切?」我看着文允,心里有些打鼓。

「君君。」文允的上半身忽然凑过来,「我们出国吧,去别的地方,只有我们两个人。」

文允的目光诚恳真挚,我的直觉告诉我他知道些什么。

「你到底知道些什么?」

「君君想知道些什么?」文允看着我,嘴角绷得直直的。

「你和阿若的关系,你的秘密,阿若的秘密,所有的一切,我都想知道。」

「好,我都告诉你,告诉你了之后,我们还能重新开始吗?」文允沉默了一会儿,「我真的很喜欢你。」

我并没有回答文允这个问题,只是平静地看着他,我想知道,想知道一切的真相。

「我和阿若,在孤儿院的时候是好朋友。后来我被一对夫妇收养,我们一直都有联系,后来又上了同一所中学。」

「你们在一起过?」我看着文允,从他脸上发现了不知所措和迷茫。

「以前年纪小,不懂……」文允的头低了低,「但是她后来很快就告诉我她有了别的男朋友,她说她男朋友对她很好。」

「男朋友?」我皱了皱眉头,从来没听阿若说过。

「她很喜欢那个神秘的男朋友,每天下午都要请假出去,每次回来总是提着不少的东西。」

文允像是陷入了回忆,整个人变得柔和。

「你们为什么装作互相不认识?」

「我怕你多想,而且,你说过想要嫁给家庭和睦的人,我害怕。我高中之后就脱离了养父母,他们有了自己的孩子,我只能自己出来创业。」

这下结婚前文允所谓的父母那个表现确实变得合理,一个早就脱离他们的孩子,又有几个会记住呢。

「所以你有怀疑的人吗?」我看着他,想要知道他是怎么想的。

文允握住了我的手,「你有没有想过,咱爸,就是阿若所谓的那个男朋友。」

我笑了笑,甩开了他的手,「你有证据吗?」

「阿若的日记本在我这,她那天去山顶上交给我的。」文允低头打开了一直带在身边的包,从里面拿出了一本黑皮笔记本递给我,「你看看。」

我接过来并没有急着看,只是把笔记本放进了包里。

13

回家后的我,第一时间反锁住了房门,把笔记本打开。

整整一本,每一页都写着阿若对她那个神秘男朋友的喜欢。

2009 年 9 月 2 日 大雨 

我来到了他的家里,他帮我提着箱子,我见到了他的女儿,和他长得很像,比我小一岁,我很开心。

2009 年 12 月 20 日 晴

今天天气很好,我看见了他和别的女人一起吃饭,为什么会这样,我和他大吵一架,他让我滚出去。

2010 年 1 月 3 日 雪

今天下了好大好大的雪,刚过完元旦,他急着赶我走,我在别的地方租了一个小房子,我要忘掉他。

时间完全对得上,这三个月,从搬进我家到搬出去。

我觉得有些窒息,双手紧紧地握在一起,我觉得好恶心,反胃的感觉止也止不住,最后慌忙跑进了卫生间。

吐完之后的我瘫坐在卫生间的地上,如果日记里的一切都是真的,我该怎么办……

我又去见了沈如礼,我这次没再沉默,开门见山,「你和阿若到底是什么关系。」

沈如礼憔悴了许多,在我说到阿若的时候神经质地抖动了一下,「我说了,我把阿若当作女儿。」

「真的吗?」我直视沈如礼的眼睛,想要透过玻璃看见他心里藏着的不为人知的秘密。

「是真的。」对面的人直直的回望过来,「在这件事情上,我从来没有说过谎话。」

我愣了一下,二十多年来,我很少在他脸上看见这么个表情,一时间竟然不知道接下来想要做什么。

「我凭什么相信你。」

我问出了我心中所想,沈如礼眼神中短暂地闪过了一丝不可置信后,说出了一句让我永远忘不了的话,「你是我的女儿,我永远不会伤害你。」

我的手一直在包里,紧紧攥着那本日记,此时却无论如何也拿不出来,拿出来和他当面对质吗,到底谁说的才是真的。

身边的警员过来提醒我,我这才慢慢松开了手站起了身准备离开。

没想到沈如礼突然凑近了探视窗,他的头发花白,嘴唇干裂,像是将死之人的回光返照一般。

「阿若对不起你。」

我恍惚地回到了家里,母亲正侧躺在沙发上,看见了我长长叹了口气,我又想到了沈如礼说的那六个字。

阿若对不起我吗?为什么这么说。

一夜无眠,第二天我眼中的疲惫再也藏不住,出门却看见了坐在客厅的沈如礼。

我揉了揉眼睛,「你回来了?」

「是。」沈如礼翘起二郎腿,这件事情本来就和我没关系。」

我回来的第三天是阿若的葬礼,举办方是她孤儿院时的院长,我在这里又遇见了文允。

他戴着一顶黑色鸭舌帽,看见我之后挤过人群来到了我身边,神情严肃,「阿若不是自杀,她不可能自杀的。」

我看了他一眼,「你和我说没用,得找警察。」

「子君,和我走吧,我们一起走。」

「我们离婚。」我皱着眉头站远了些,「你在我这里算是人生污点。」

文允始终不紧不慢地跟着我,我没管他,我一直觉得他不正常。

葬礼结束已经将近十一点,我虚晃着脚步往打车点走,或许是情绪一下上了头,蹲在路边捧着脸哭了起来。

二十多年,我好像没有过过几年真正开心的日子,身边的每个人好像都在骗我。

或许是伤心过了头,我就这么眼前一黑倒了下去,就这么着吧,我多希望自己永远醒不来。

不尽人意的事情常有发生,当我昏昏沉沉睁开眼时,发现文允坐在我的床边。

「我怎么会在这里?」我一瞬间警惕起来,环顾四周,这是文允的房子没错。

「子君。」文允握住了我的手,「你别离开我了,你不喜欢我也没关系,我们别离婚,你别跑。」

我想把他的手甩开,试了几次未果就有些气急败坏,「你滚开,你滚开。」我歇斯底里。

文允不放手,说话时把声音压得很低,

「你一定是生病了,我不该相信阿若的,她说那些药没什么的,可是你吃了之后变得怪怪的,对不起,对不起……」

他的声音不大,我却抓住了重点,后背有些发寒,「什么药,你说什么?」

文允没说话,我感觉到他抓着我的手越来越用力,忽然想通了什么,有些不可置信,「你之前偷偷给我吃什么药了?」

所以我能听见那些莫名其妙的声音,还以为自己有了什么超能力。

「不是。不是的。」文允有些慌乱,「阿若她说,说你精神状态有的时候不太稳定,让我给你吃药,又说怕伤到你的自尊……」

「别说了。」我打断了他,「我不想听你废话,说完我就要拿起身边的手机打电话,却被文允夺了过去。

「你别离开我,子君,你在山上发现我和阿若出现在一个帐篷的时候,你是庆幸还是伤心。」

我不明白文允这话的意思,心中有些烦躁,「你说什么,我听不懂。」

文允掰着我的肩膀,「你不喜欢我,你不能不喜欢我,我这么喜欢你了,子君……」

他的眼神逐渐疯狂,我有些害怕,抖着手推他,

「文允,我还是那句话,你们每个人都有事情瞒着我,你说我不喜欢我,你呢,你一开始接近我,是为了谁。」

文允愣了一下,手上力气渐小,「什么?」

「你别揣着明白装糊涂,我在爬山前一晚忽然想到了我们的第一次见面,不是猫咖,而是我家后面的小巷子,你当时在逗猫,我给了你一根逗猫棒。」

文允眼光一闪,有些惊喜,「我以为你忘记了。」

「就是因为记起来才可笑,文允,你那天是故意在那儿的吧。」他的店铺离那里很远,根本不可能路过那里。

文允忽然情绪失控一样大吼,「我不想的,我一开始确实带着目的,但是你相信我,在这个世界上,我只喜欢你一个,子君。」

我现在反而冷静了下来,「什么目的?文允,你和阿若一开始打的什么算盘。」

文允犹豫着,眼神开始飘忽,最后下定决心似的开口,

「我一开始是为了给阿若出个头,阿若说你对不起她,但是后来我向你求婚,是真的喜欢你。」

「你别说喜欢我。」我打断了文允,「我觉得恶心,我虽然不知道阿若和沈如礼之间是不是真的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关系,但是你们真的很幼稚,幼稚又愚蠢。」

14

文允把我关了起来,我坐在床上,一直在想我是怎么对不起阿若的,能让她想到一个这么幼稚的方法来报复我。

文允第三天才又来见我,他整个人胡子拉碴,身上携着一股子说不出的沉闷味道坐在了我身边。

「子君。」他轻声叫我,我慢慢转过了头不说话,只是静静看着他。

「我那天和阿若什么都没发生,我已经把日记本送去了警局,阿若的事情和你爸脱不了关系的。」

「你为什么这么确定就是沈如礼杀的阿若。」我看着他,有些狐疑。

「事情很明确呀,你爸借着资助的由头引诱了阿若不是吗。」

我慢慢闭上了眼睛,心里并不相信沈如礼真的会做出这种事情,虽然他荒唐、没有责任心,但是……

但是什么呢?就是因为在警局的那一个眼神吗?还是沈如礼一而再再而三地对我承诺?

「子君,你原谅我吧,我们一起走。」

我看着文允,不知道他的脑子里在想些什么,

「你着急走做什么?不该为了阿若的死伤心欲绝,亲眼看着你所谓的凶手伏法吗?」

文允有些慌乱,一双眼睛掩在帽子的阴影下看着我,「我没有,我只是不想让你卷进来。」

「你到底在害怕什么?」我看着他,直觉告诉我这件事情没这么简单。

「没有。」文允站了起来往外走,背影透着一股子落荒而逃的意思。

我昏昏沉沉地在这个小房间里又待了三天天,第四天早上才有人打开了卧室门,是几个警察冲了进来。

他们跑过来扶着我往外走,跟我解释文允已经伏法归案让我不要担心。

我几乎三天没吃任何东西,身体已经濒临崩溃,只觉得眼冒金星,完全听不清晰警察在说些什么。

再次睁眼时我看见了我妈,她正坐在病床前削苹果,看见我醒了连忙给我递水。

「醒了就好,谁知道文允会做出这种事情。」

「什么?」我哑声开口,不知道为什么事情会在几天内变成这样。

「阿若是文允推下山的,跟你爸没关系。」

「文允推下山?」怎么会。

「是,警察已经定案了。」老太太把水杯放下接着去削苹果,「文允承认了是自己做的。」

「可是为什么……」

「这我就不清楚了,警察调查出来,他们俩以前是一个孤儿院的。」

「那日记?」日记是怎么回事。

「什么日记,那是阿若自己戏多,你爸再怎么荒唐,也没必要去搞一个小姑娘,孤儿院院长也说了,阿若从小性格就古怪的。」

我头疼得很,虽然觉得有什么事情被遗忘,却也没什么经历再去想,就这么在医院躺了几天。

出院的那天沈如礼也来了,老太太披着一条藏蓝色披肩站在我身边,看见沈如礼过来撇了撇嘴角,「你还知道过来。」

沈如礼看了我一眼,接着帮我打开了车门,「身体没事儿吧。」

我没说话,坐在车上静静的听他们说要带我去哪里散心。

「去三亚吧,乖女?」老太太察觉到我不说话,伸出手拍了拍我的肩膀。

「可以,都行。」我笑了笑,应了下来。

我还是去监狱找了文允,他坐在对面静静地看着我,我拿起了手边的电话,「为什么杀阿若?」

文允摇了摇头,并没有回答我的话,「你还好吗,我们离婚吧。」

「为什么杀阿若?」我又问了一遍。

「为了保护你,只能是我。」

我抬头看着他,他的眼睛红红的,和我刚认识他时一点都不像,嘴角也绷得直直的,好像很舍不得,又好像很伤心。

「你要开开心心的,子君,开始新的生活吧。」

从监狱出来的路上我并没有急着回家,我去了阿若生前的家里,我坐在沙发上盯着从前的合照看。

「你是何必呢。」我慢条斯理的开始叠衣服,「为了搞什么奇怪的抛弃戏码把自己搭了进去。」

我就这么叠了一下午的衣服,叠完拆开,拆开再叠好,到了太阳下山才站了起来叹了口气打车回家。

老太太早就做好了饭菜等我,沈如礼坐在阳台的椅子上抽烟,看见我回来了立马把烟熄灭站起来,「先吃饭,明天去把离婚协议签了。」

我点了点头坐下,老太太笑眯眯的给我盛饭,「乖女,是妈妈对不起你,这段时间累坏了吧。」

「妈。」我低头扒着饭,「真的是文允杀的阿若吗?」

阿若篇

1

我从小就待在这里,这里的窗户很小,房间很小,卫生间很小,一切都很小,我不喜欢那个严肃的院长,所以我希望被别人领养走。

但是没有,院子里只有男孩会被领走,女孩只能一直待在这里。

「阿若。」

有人叫我,我转头看见了那个总是跟在我屁股后面的小男孩,为什么呢,应该是因为当时我顺手递给了他一块儿我不喜欢吃的糖。

「我要有爸爸妈妈了。」他很激动,圆圆的脸上满是开心。

我有些厌烦,或许更多的是嫉妒,这样一个傻乎乎的人都能被领养,只是因为他是个男孩子吗?

「你放心,我之后会经常回来看你的,给你带很多很多好吃的和好玩的。」

谁要你的吃的和玩的,我皱了皱眉头,「快走开。」

我被一个好心人资助了,院长拿着一大包文具来找我,「有人资助你上学,阿若,你可以接着上学了。」

我很激动,因为在小小的我的心中,上了学就会有无限的机会,我不会一直是个没人要的孤儿。

我的成绩不差,很快就免学费被录取进了一个很好的国际高中,资助我的人打电话过来祝贺我,并且给我打了一笔不错的生活费。

我很开心,只是这份开心在进了学校之后就一丝不剩,整个学校好像只有我在努力的准备考,大家都早早的在准备出国事宜。

「你只会背书吗?」我的同桌斜眼看着我,「你的英语发音像狗屎,没一个标准的。」

四周全是大家早读的声音,我却手脚冰凉,像是被扔在了一个深不见底的冰窟里,没人看得起我,我的一切都是笑话。

我被孤立了,自己一个人吃饭,睡觉。

偶尔被几个人当众羞辱一通,没什么别的原因,只是因为那些少爷小姐学习学累了。

就在我再也受不了这种生活的时候,我遇见了小时候的那个小男孩。

「阿若,是你吧。」他很激动。

我上下打量了他一下,他和这所学校的其他人一样,名牌加身,身上透着一股子被金钱养出来的少爷味儿。

他拉着我聊了很久,颠来倒去都是小时候在孤儿院的一些破事儿。

「你以前递给我的那颗糖,我一直记着。」

这是他说的最后一句话,他好像察觉到了我的处境,开始到哪里都把我拉着,好像急切地想让别人知道我有人罩着。

我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和他确立了关系,他有些震惊,接着紧紧地抱住了我。

我心里清楚他对我的感情,在孤儿院那种物资匮乏的地方,有人给他递了一颗糖,足够他记上很久。

学校里没人再敢欺负我,虽然偶尔还是有人会酸溜溜的感叹不知道文允看上我什么了。

这样的生活持续了一段时间之后我收到了资助者的短信,他来到这个城市出差,想要请我吃顿饭。

我很紧张,晚上请了个假,在学校门口看见了改变了我人生的人。

他很高很瘦,脸上的细纹给他增添了一丝岁月沉淀过的沉稳味道。

「是阿若吧。」他笑着问我。

「是。」

我们去吃了很好吃的西餐,他绅士地为我切牛排,送我回学校的时候叮嘱我好好学习,我回到宿舍之后才发现自己出了一手的汗。

高三时我和文允提出了分手,告诉他我喜欢上了别人,他有些受伤,好像是在反思自己哪里做的不好。

「不是你的问题。」我抱了下他,「你不喜欢我。」

高三那一年资助人总是过来看我,每次总是和我说一些家庭上的事情,比如她的女儿和我差不多大,但是不喜欢和他交流,也不喜欢和他坐在一起吃饭。

他很少提及自己的夫人,我也不敢多问,只能闷头吃饭。

大四毕业那年我打了直球,他只是拍了拍我的脑袋,「我把你当女儿。」

他的身边从不缺女人,我知道的,但是我总是克制不住自己去靠近他,我好像中了邪以样。

我被他带回了家里暂住,我看见了他的女儿,很漂亮,不是很爱搭理人,每次看见他总会皱着个眉头。

我每天白天出去找工作,偶尔和他一起在外面吃饭。

「为什么不喜欢我,你能和那么多人在一起。」我哭着看着他,他有些冷漠的看着我。

「你年纪太小了,和我女儿一般大。」

我好像喝醉了,有些死缠烂打,「如果,如果你没有女儿,我们会在一起吗?」

他并没有回答我的问题,我却在一天天的压抑中变得奇怪。

为什么不能喜欢我呢,我会向你证明,你拒绝了我,不会有什么好结果的。

2

我搬了出去,他的女儿过来送我,临走的时候说有什么需要的可以找她。

我和她聊了些自己从小的经历,怎么在孤儿院受苦,怎么靠着晚上在便利店兼职和她父亲的资助从大学毕业的。

女生之间的友谊就是很奇怪,就这么几天的时间,她已经把我当成了她的朋友。

「阿若。」她举着空酒瓶子看着我,「我从小到大也没人疼的,你别看我爸总是资助这个资助那个,就是充面子,他靠着我爷爷奶奶那辈做生意的钱潇洒,整天不沾家,一回来就是和我妈吵架,偏偏两个人在外面还要装作一对恩爱夫妻的样子,我有时候就在想,我还不如是个孤儿呢。」

她眼神没什么焦距,整个人好像陷入了什么回忆之中,我也喝的脑子有些发蒙,差点告诉了她我喜欢她爸,后来想想,我这时的想法多强烈,后来就有多后悔。

他找我了,短信上只有短短几个字——香榭饭店三号包厢,晚上见。

我的心跳个不停,去的路上一直在设想他找我会说些什么事情,我会有机会吗?

我到的时候他早早地就在门口等我了,看见我后朝我微笑点头。

打开包厢门的时候我脸上一直维持的羞涩笑容刷的一下消失,里面坐了一桌子人,各个大腹便便,脸上泛着油光,一双双眼睛里的欲望根本不加掩饰。

我有些腿软,下意识地扭头去看他。

他今天穿了一身西装,身上的斯文气质更加明显,笑着向一桌子人介绍我,

「这就是我之前提到的刚毕业的阿若,带来给几位老板看看。」

我一晚上都是精神恍惚的,什么时候喝的酒我也记不得,只觉得被人拉扯来拉扯去,早上醒来的时候就是在酒店的大床上。

我浑身都疼,身上都是伤,我不敢照镜子,酿跄着爬起来打了前台的电话,让她们送些药来。

我被我最信任的人卖了,坐在床上欲哭无泪,木着一张脸吃了药叫了车,等到打开出租屋门的时候才捂着脸嚎啕大哭。

我从来没这么哭过,在孤儿院被人挑的时候没有,被孤立的时候也没有。

第二天一早才发现自己的眼睛肿得睁不开,只能打电话让人给我送药。

我的联系人名单里只有文允、他和他的女儿,我选择打给了很多年没有联系的文允。

文允来的时候吓了一跳,蹲在我身边问我怎么了,我没说话,吃了几颗他带来的消炎药。

「到底怎么了?」

「没怎么。」我的嗓子还哑着,说话的时候吐字不太清晰。

「文允。」我扭头看了他一眼,「帮我个忙呗。」

我告诉他我这一切都跟一个人有关,我想让他帮我报复那个人,具体的我也没跟他说,他也没问,好像一直都在无条件相信我。

我素来是个心理强大的人,不会因为已经发生的事情寻死觅活。

我开始在日记本上写日记,一些之前想象出来的生活。

我办了心理咨询室,和他女儿的关系也越来越好,直到文允打电话过来,「我喜欢她,想向她求婚……」

那一刻,我说不出来自己的心情是怎样的,唯一的一个站在我这边的人完全倒戈了。

或许他也从来没有真正的站在我的身边,只是一直记着那颗糖,现在遇到了更好的人之后立刻明白了我什么都不是。

我笑着祝福他们,表示以前的事情我也查清楚了,跟子君没关系,让他好好对待子君,只是在电话最后犹犹豫豫开口,「子君一直以来精神不太好,你了解过吗?」

「精神?」文允有些惊讶,或许是他们在一起一年多了,知道我和子君的关系很好,以为我们早就解除了我所谓的间隙,一点也不怀疑我说的话。

「她一直在我这里接受心理治疗,后来不愿意承认自己有问题,所以不想让别人知道,我给你拿些药,你放在热牛奶里每天给她喝,小心别被她发现。」

文允果真没怀疑,我也会隔一段时间去看一次药有没有减少,同时也观察子君的精神状态。

「你到底想干什么?!」我避开他好几年,还是被撞上了。

「不干什么。」我抬头看着他,我没什么可躲的,这一切也不是我的错。

「你离子君远一些,那晚的事情我可以跟你解释。」

「解释什么?」我笑了一声,接着从口袋里掏出一根烟点上,「你后来应该是升职了吧,那晚做的单子应该不小吧。」

沈如礼没说话,我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你这样的人,真的会在乎自己的女儿吗?」

3

子君的精神真的不太对了,她在结婚前一天打电话给我,说她觉得文允不对劲,我用了几句话就把她搪塞了过去。

文允来找了我,他的眼睛红红的,像头发怒的小兽一样冲着我喊,「你骗了我,你骗我。」

我抿着嘴巴不说话,我的确没想到文允会这么相信我的话。

「你到底想干嘛?」

「我不想干嘛。」我拿起桌子上的书坐在了沙发上,闭上眼睛感受着窗外照进来的阳光,「我就是想让他后悔。」

「子君到底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情,让你这么对她。」

文允满脸的不可置信和心痛,好像一点儿也不记得当初他接近沈子君的目的,多可笑,多虚伪。

「她没做什么。」的确没做什么,我只是想看看沈如礼的下限在哪里而已。

「我们以后还是不要见面了,我不希望子君知道我们认识。」

这是文允走的时候说的话,却像一根刺一样深深地扎进了我的心里。

晚上的时候我做了一个长长的梦,梦见自己精心打扮,假装乖巧地讨好每一个来领养孩子的夫妇。

他们目不斜视地从我面前经过,并不理睬我。

「那孩子看着太精明了,小孩子心眼多不好。」

这是所有人对我的评价,他们看人真的不准,我一点也不精明,从小到大都精于表面,到头来什么都没有。

妄想得到别人的庇护,总是对曾经的人抱有幻想,却至今不明白,或者说不愿意相信,这个世界上能靠得住的只有自己。

之后的日子走马观花一般,沈如礼又来找我了,他逆着光站在门口看着我,我斜着眼睛回望过去。

「放过子君。」

「怎么放?她不是回去了吗?她是自己过来的,她不相信你们任何一个人。」

沈如礼谈判无果,沉默了一会儿掏出了几张照片,「只要你别动子君,这些照片永远不会有人知道。」

他还在逼我,为什么做错事情的人能这么理直气壮的过来找我,还拿着他犯罪的证据。

「你以为,这个世界我还有什么在乎的人吗?」

没有,一个也没有,所以就算是照片流出去我也不在意。

我就是要把你逼疯,要从你的女儿开始,让你每天惶恐,最后把你最看重的面子狠狠地踩在脚底下,让你身败名裂。

我给沈家寄去了一些照片,一些爆出来足够让沈如礼一辈子在监狱里出不来的照片。

他所有的灰色收入,借着资助的名头,把那些女孩的初夜卖给各个行业的人。

沈子君好像发现了我和文允曾经认识的事情,她扬着一张脸套话,整个人像是小说里的女主角在拷问恶毒女配做的一切恶毒的事情。

她的态度让我想起了沈如礼,他们两个人的脸忽然重合起来了。

我很讨厌,所以我给文允下了药,我和他睡在了同一顶帐篷里,他们本来就不该在一起的不是吗?

沈子君果真受不了,她跑了,文允愣在原地一动不动,我没多停留,刚想下山却收到了沈如礼的短信——有事找你谈谈。

他发了位置,竟然也在山上,我把手机放在了口袋里,有些好奇他找我是因为自己的女儿还是那些照片。

事情让我有些意外,我见到的并不是沈如礼,而是他的妻子,那个总是笑着的女人。

她提着一个不小的包,看见我之后弯起眼睛打招呼。

「好久不见了阿若。」

我没回话,有些警惕地盯着她不说话,她笑得温柔,「你调查得不少。」

原来是为了照片,我随意的拍了拍手坐在了旁边的石头上,「看来你知道沈如礼的事情。」

「当然,我们是夫妻。」

我想不到那么一个女人,能够如此平静地说出这句话,有些诧异,是我小看了她。

「我不希望我的家庭破灭,最起码表面上不能有问题。」

「什么意思。」我抬头看着她,突然有些后背发凉。

「很简单,你影响了我的一辈子的规划。」

「你在说什么?」

「没有人能够打破一个家庭的幸福生活。」

她说完便一步步朝我走过来,左手放在包里,不知道在掏些什么东西。

我有些害怕,努力的吞了口口水,被她逼得往后退了好几步。

「你自己跳下去吧,我不想自己动手。」

她轻飘飘地开口,像是在说今天的天气不错那样平常。

不行,我不能死,我受了这么多的苦难,怎么可以就这么死了。

我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猛地站起来想要推开她,却突然被拉住。

是文允,他正低着头看我,我抓着他的手臂不知所措。

「救救我,救救我,她想杀我。」这是我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你可要想好了。」女人神色不清,声音冷漠。

文允抓着我的手紧了紧,我仅剩的希望也随之而熄灭,我好像明白了他的选择。

15(大结局,女主视角)

我接过文允签好字的离婚协议,放进了包里,叹了口气,「真的想不到,我们俩能走到这一步。」

「对不起。」文允变得沧桑又没精神,眼睛根本不敢看我。

「没什么对不起的。」我扬起了笑脸看着他,「从我们第一面开始就是你的计划,我们不应该认识的,也不该有交集。」

「对不起。」他还在重复这三个字。

「人这一辈子很奇怪,我在精神失常之前,总觉得是自己撞了大运了,能够过上和我妈不一样的生活,我以为我后半辈子会幸福,有我以为的闺蜜和大家眼中的好老公,可是,幸福这件事情也会基因遗传吗?但我很庆幸。」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很庆幸自己在知道真相之后没有一刻想要原谅你们。」

我就这么看着文允眼里仅剩的一丝希望熄灭,心中产生了一些莫名其妙的快感。

我有些时候总是觉得人是有报应的,像阿若,也像文允,当然,也有我和我的家庭。

出监狱门的时候,我碰到了负责这个案件的警察,他把日记本递给了我,「拿回去吧。」

我道了声谢,转头就把那本日记扔进了垃圾桶,那里面的内容曾经一度让我觉得窒息。

我去市中心的酒店睡了一觉,这一觉好像睡了一个世纪那么长,迷迷糊糊间一直有些声音在耳边。

「你安生一些吧,要不是我,你现在能在家里好好待着?她缠着你,我帮你处理掉了,你也别废话了,我们一家人好好的,就当是为了子君,你别让我丢脸。」女人的声音在刻意压低。

「你疯了,你真是疯了。」男人的声音有些激动。

「我可没疯,我在保护我们的家庭,要不是你总是给她希望,她能一直缠着你?还写出一些莫须有的日记,就是因为你,害的子君也被那个疯子伤害。」

「你就是疯了。」

「你闭好自己的嘴,要不是这次文允在现场,进去的就是你。」

我那时闭着眼睛躺在病床上,耳边是最熟悉的两个人恼怒的声音。

我本该睁开眼睛的,可是我做不到,不知道是不敢还是不愿意睁开眼睛,更不知道是不敢睁开眼睛还是不敢面对事情的真相。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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