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贩毒集团绑架了。
因为我是熊猫血,他们的少爷得了白血病。
我的作用,就是供血器。
100CC 一百万的那种供血器。
1.
本来今天我去医院是因为肠胃炎。
医院里人很多,在我挂号排队的时候,我突然一阵天旋地转。
醒来的时候,我已经被蒙着双眼,戴着头套,嘴里塞着布条,双手、双脚都被绑着,左右两边应该都坐着人。
车开在崎岖的路上。
我将头从左摆到右。
虽然隔着布看不到外面,但我想让他们知道,我活了。
左边的大哥狠狠捏了我的下巴,「老实点。」
接下来,就是一阵很长的沉默。
过了很久,左边的大哥让开车的大哥停车,他要解手。
虽然我嘴里塞了布条说不了话,但我适时地呜咽了几声。
「不准大喊大叫。」
我点了点头。
右边的大哥把塞在我嘴里的布条取下。
被撑开的嘴突然能够合上,腮帮子因为太长时间张开而酸痛得不行。
「我们,这是,去哪?」
我没有哭,也没有闹,极其平静地面对自己被绑架这件事。
「缅甸。」
「会杀了我吗?」
「如果你听话就不会。」
那我应该是安全的。
我不知道自己是哪里来的自信。
我想,像我这么平平无奇的女孩,全身上下,除了器官值点钱,其他的应该也不值得被绑架。
2.
转车,上飞机,再转车,一路上,我极其地平静。
左边的大哥,叫阿彪。
右边的大哥,叫伟仔。
他们两个一路压着我。
但应该不止他们两个。
下飞机的时候,我有听到枪支碰撞的声音。
休息的时候,我能听到后面有好几辆车跟着我们。
一路上,他们除了偶尔把塞在我嘴巴里的布条取下,其他一应不动。
我全程,都处在黑暗里。
直到到了一处山林,他们帮我取下眼罩和头套。
突如其来的光,很是刺眼。
原来习惯了黑暗之后,真的会畏光。
阿彪推了我一把,「安分点,接下来老老实实地跟着我们走。」
我除了听他们的话,别无他法。
山路绵延,走了很久很久,出现的是一座宫殿。
在我浅薄的认知里,它可能比皇宫还要恢弘。
整座宫殿,应该有十五六亩地大吧。
宫殿的一周都有带枪的守卫。
从进大门开始,有好几道关卡。
我所见到的每个人不是胸前配着机枪,就是腰上别着手枪。
走到大厅,主位上坐着一个,他身旁站着两个,然后两边有十七八个带枪守卫。
这阵仗,我只在电视里看过。
「你是熊猫血?」
声音暗沉,带着强烈的压迫,我不禁打了个寒战。
「嗯。」
他挥手示意,伟仔马上将我手上绑着的绳子剪开。
「金小姐,我们需要你的血。」
我想这件事,是容不得我反对的。
「好。」
「你不问问为什么吗?」
「会给我钱吗?」
我并不想知道太多,虽然我也知道,我有命拿钱应该也是没命花。
我在这个地方,不出意外,这辈子是出不去了。
「是个聪明的姑娘,100CC100 万。」
「好。」
3.
需要我血的,是坐主位那个人的儿子。
他们管他叫,少爷。
我每天在这座金碧辉煌的宫殿里,吃好喝好,顺带着陪陪他们所谓的少爷。
第一次见他的时候,他坐在硕大的落地窗边。
夕阳的余晖穿透落地窗,浸在他身上,仿若圣洁的王子,落入人间。
他眼神清澈,但眉眼间却满是忧郁。
我慢慢靠近他,不由自主地带着一丝虔诚。
「你是新来的,熊猫血?」
他的声音和主位不一样,就好似山间的清泉,带着些微的甘甜。
「嗯。」
「你是,第二个了。」
原来在我之前,还有一个。
我并不打算多嘴问前一个的境况,凭我多年看电视的经验,会有第二个,第一个基本是不在了。
「你好好听话,不该看的别看,不该听的别听。」
「嗯。」
4.
他叫玄泽风,比我小两岁。
住在这里,我也算是独门独户,还有两个保姆伺候。
一个负责我的饮食,一个负责打扫卫生。
除了不能出门,其他待遇真的比普通社畜好很多。
三个月,输了两次血,每次 400CC,我的账户里已经有了一千万。
这天,我正打算用餐,玄泽风带人闯了进来。
他走路的时候脚步略微有些虚浮,身体状况极差。
他身边的手下一把夺过我的餐盘,放在了脚边的猎犬面前。
猎犬低头闻了闻,扬头吠了两声。
「你的饭菜里有毒品。」
我不明所以,愣在原地。
手下将两个保姆绑了过来,她们两人跪倒在玄泽风面前,不住地求饶喊冤。
他闭着眼,不为所动。
手下用鞭子狠狠地抽打保姆,直到她们两个血肉模糊,也不曾吐露到底是谁在我的饭菜里下毒。
玄泽风悠悠地说了一句:「拖下去,枪杀。」
这是我来这里之后,第一次直面死亡。
虽然平常总能听到枪击声,但那些似乎都离我很远,我不想去管,也不敢管。
「会不会,弄错了?」
「金小姐,厨房有监控,而且有截到其他团伙给她们发的消息。」
玄泽风的手下向我解释道。
原来,我的房间,处于无死角的监控之中。
我想到了,但没想到,这么事无巨细。
5.
待其他人退出我的房间,玄泽风懒懒地靠在沙发上,眯着眼,轻飘飘地说了句:「怕吗?」
「怕。」
「知道为什么吗?」
「控制了我,就能控制你。或许,还能控制你爸爸。」
他勾了勾嘴角,轻轻笑了一下,「没有人能控制他。」
「那你呢?」
「我当然只能被你控制。」
这么多天的相处,我对他是有好感的。
他生来便体弱多病,听医生说,小时候有一次发烧到 40 摄氏度,大晚上的在房间里抽筋,要不是管家起来上厕所发现他的动静,他怕是撑不过那一晚。
他的父亲是大毒枭,自从知道他弱不禁风之后,便再没管过他。他母亲在生完他之后,便被枪杀。
他父亲有过很多女人,但都没生下过孩子。
直到现在,他是他唯一的子嗣。
所以开始关注儿子的身体,无所不用其极地想要留住他。
「嗯,我的血能控制你。」
玄泽风坐到我的身边,眼神炯炯地看着我,唇色惨白,有种破败的美感,「不只是血。」
「嗯?」
「是你这个人,能控制我。」
玄泽风将下巴抵在我的锁骨,头微微一侧,呼出的气在我脖颈撩动,令我一阵酥麻。
我知道,他对我的身体,有近乎疯狂的迷恋。
这或许是因为,他身体里流淌着我的血,所以才有的吸引力。
6.
在这个偌大的宫殿,或者说,在这个偌大的监狱,我和他,开始相恋。
我渴望外面的空气,也渴望被人宠爱。
他也一样。
我和他相拥,用力地相拥,直到彼此都喘不过气来。
我们接吻,跳舞,看日出,赏日落。
「阿泽,我们会有以后吗?」
「会有的。」
他紧紧握着我的手,用嘴贪婪地亲吻。
有时候我的脑海中会一闪而过,他对第一位熊猫血是不是这样。
如果我没有利用价值了,是不是他也会对第三位,以及之后的每一位熊猫血都这样。
我不敢问,这些细微的情绪,只能我自己消化。
对于他,我不过是个玩物。
玩物,是不该有七情六欲的。
他或者他父亲之所以表面上对我信任,是我从一开始就毫无攻击力。
他们肯定调查过我。
懂事,听话,安静得像个哑巴,是个很好的猎物。
但没有人知道,我会狩猎。
7.
「不要沉迷。」
这是我刚收到的便利贴。
我在这里,并不是孤身一人。
来之前,我刚刚中了八千万的彩票。
兑奖的,是一个联盟。
我要想拿到这笔钱,就必须以身为饵,深入毒穴。
一边是有钱可能会没命花。
一边是没钱妹妹病死。
我选择了前者。
联盟帮我垫付了妹妹的医药费,还请了护工替我照顾。
如果能用我的命,换来妹妹的衣食无忧,那我愿意。
联盟告诉我,在贩毒集团里,有卧底,但不能告诉我具体是谁。
最近几天,我开始贪恋这里的宁静。
那边便开始坐不住了。
8.
玄泽风是个疯子。
有次我们相约第二天穿蓝色情侣装。
他的手下给他拿了黑色的衣服。
他便凶狠得像只着了魔的狮子,将手下打聋。
还有一次,他正在脱我的外衣。
他手下突然闯进来。
那个人便被挖了眼珠子。
「阿娣,我会嫉妒。」
那天晚上,他疯狂地折磨我,猩红的眼里全是愤怒。
我能做的,只是承受,承受他的怒火,和怒火之后的破败。
第二天清晨,我睁开眼,就看到他鬼魅一般的笑脸。
「阿泽,你是不是想吃了我?」
「嗯,我想吸干你的血,榨干你,让你永永远远都属于我。」
我挪了挪身子,鼻尖贴着他的鼻尖,双手环住他的腰,看着他黑洞一般的眼睛,轻轻笑了笑,浅浅吻了他的鼻尖。
「阿泽,我永远属于你。」
我比别人不一样的,可能就是这份逆来顺受的坚韧吧。
我对生活的期望,从来就不是什么过得更好,而是,能活着就好。
承受那一次次碰撞、撕扯,不过就是痛了一点儿罢了。
至少,还活着。
9.
没过多久,玄泽风就病倒了。
他身体本就虚弱,我又纵着他。
身边的人都不敢劝他。
他这样的身体,怎么吃得消?
抽完血后,我有些自责,站在二楼的窗台,望着外面的世界。
我第二次见到了他的父亲,玄枭。
果然,连名字都透漏出,他是天选的毒枭。
玄枭走进玄泽风的房间,没一会儿,就叫手下来请我过去。
房间里只有我、玄泽风、玄枭和医生。
「你故意的?」
我看了眼玄泽风,眼圈微微发红,咬住下嘴唇,摇了摇头。
「我可以杀了你。」
「我有命违抗你或者他的命令吗?」
旁边的医生忍不住张嘴:「为什么偏偏对你把持不住,以前他也不……」
哦,原来他只对我这样啊。
我竟然稍稍开心了一些。
「把她关到地牢。」
10.
双手绑着粗长的链条,下半身浸没在水中。
我在地牢被关了一周。
没有人来抽血。
湿冷的痛苦、内心的煎熬折磨得我喘不过气来。
玄泽风病情怎么样了,为什么不需要我的血了?
玄枭是放弃他了吗?
如果玄枭放弃了他,那我怎么办,我是不是也被放弃了?
如果我被放弃了,我的妹妹会被善待吗?
…………
还有,玄泽风,他,还好吗?
我突然理解了斯德哥尔摩综合征的人,原来真的会有人,把受虐当成被需要,正如此刻的我。
我知道,他是捂不暖的冰川。
我知道,他掐得我遍体青紫。
我知道,不是我,也可以是别人。
但这都不妨碍我认为,我是他唯一的拯救者。
我需要他对我的需要。
不知过了多少个日夜,玄枭来见我了。
贵气确实是养人,他一走近,我便被那股强烈的压迫感呛得不住地咳了起来。
「你为什么来这里?」
手下给他拿了条椅子,他在我面前抽着雪茄,悠然自得。
「是你们把我抓来的。」
「那你一点都不反抗?」
「反抗会死,而我只想活着。」
其实,怕死的人,才是最勇敢的人。
因为这种人,会为了活着,不惜一切代价,包括自己。
「这里有你的人?」
「咯噔」,我的心漏了一跳。
但很快,我恢复镇定。
如果他有证据,此刻的我,已经是一具尸体。
「我是玄泽风的人。」
「房间里的纸条,是为了传递消息吗?」
「那是我写给阿泽的话。」
至今为止,我确实毫无反常。
玄枭让手下押着个人走了进来。
他们扯住他的头皮,迫使他的脸正对着我。
「他都招了。」
我无奈地摇了摇头,「我不认识他。」
不管是不是,我都不认识。
玄枭听了我的话,点了点头,起身,舒展了一下筋骨。
「出去跟泽风结婚吧。」
11.
再见到玄泽风,他满脸苍白地坐在沙发一角。
素白的衣服,迷离的眼神。
我想抱抱他,但我略有些胆怯。
在地牢太久了,我身上已是污浊不堪。
我垂下头,咽下满心的思念。
「你不过来吗?我站不起来去接你。快过来,让我抱抱你。」
我哭着奔向他,在他的怀里放声大哭。
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要待在这个鬼地方。
如果我是个自私凉薄的人,我大可以不管不顾妹妹孱弱的病体,我的人生可以无限美好。
我也可以不管玄泽风的死活,他本来就是毒贩的儿子,即使我把全身的血都给他,他也难逃法律的制裁。
那我现在到底为了什么?
将自己的人格、尊严,统统踩在地底,换来的依旧不是生机。
我昏睡了过去,睡了很久很久。
期间我一直迷迷糊糊,不知是梦还是醒。
有人在我床边絮絮叨叨,我想那应该是玄泽风。
我从未见过他唠叨的模样,真想睁开双眼看看。
我还感觉到有一个人,在床边久久地注视我。
很冷,但没有敌意。
「你该醒来了。」
果然是他。
他遮住了光,面色冷峻。
「你妹妹刚刚换了肾,恢复得很好。」
那就好。
「阿彪,我很害怕。」
我用很冷淡的语气,表达了内心。
我不奢求他能理解我。
他的存在,就是逼迫我前行。
在他第一次给我放了纸条之后,我就开始观察。
有谁能做到这么悄无声息?
有谁能提前知道他们正在找熊猫血?
只有他了。
「我明白。」
我没想到他会这么说。
他站在床尾,他只能站在那个位置。
再近一点点,我们就会死。
「他信我了吗?」
「除了他自己,他谁也不信。」
「如果我有危险,离我近一点好吗?」
那样我就知道,我守住了正义的底线。
我这样的人,是非观,太模糊了。
「好。」
我偏过头看向窗外。
月明星稀,树影寥寥。
一滴泪从脸颊划过,藏进了枕芯里。
我很少落泪。
「如果,我是说,如果……」
「看你自己。」
12.
我和玄泽风订了婚期。
下个月的 23 号。
虽然仓促,但是他身体实在太虚弱,再不安排,玄枭怕他随时会撑不下去。
「阿泽,命运真的好神奇。」
就好像我遇见你,是上天注定。
「是啊,都是注定的。」
他握着我的手,轻轻柔柔。
玄枭似乎放下了对我的防备,在我提出想要出来度蜜月的时候,点头同意。
在那座富丽堂皇的「牢笼」里困了许久,每天面对的不是凶神恶煞的手下,就是形如走尸的瘾君子,能再次见到鲜活的人,我整个人都极度放松。
「阿泽,那里刚好有个商场,我想去买点衣服和化妆品。」
「你想要什么,我让人给你送来。」
我摇了摇他的胳膊,撒娇地说:「我好久没逛街了……」
他低头,在我的额头上印下浅浅一吻。
「商场人太多了,我们……我给你转账。」
可能是因为卡里的钱已经足够我挥霍,我现在对金钱的诱惑并没有那么感冒。
我更期望的是,做个自由的人。
但我依旧没有立场去违背玄泽风的命令。
乖乖回到酒店,我像是个泄了气的皮球。
理解,不代表能做到。
「阿泽,你向往自由吗?」
「我的字典里,没有这两个字。」
他躺在床上,苍白的脸,没有血色的唇,精美的破碎感,让我的语气不禁变得小心翼翼。
「你有想做的事吗?」
「得到你。」
得到我,才能活下去是吗?
我想他这样冷血的人,是因为血液里掺杂了我的血才变得有温度,还是为了其他的目的,看起来有温度。
「阿泽,我们结婚之后,还是住在那里吗?」
「不好吗?」
之前为了活下来,我可以违背自己的心意。
现在可能知道自己能活下来,就生出了很多别的希冀。
人心呐,确实会越来越贪心。
我轻轻自嘲了一下:「我总会想要更多。」
「不能再要得更多了,有几辈子花不完的钱,已经很够了。」
「可是,我们没有几辈子可以活。」
「阿泽,我们可以出来吗?」
我的意思是,完全独立出来,脱离他的父亲。
「我看你没有插手毒品的事情,你还来得及。」
他看了我一眼,眼里有我看不明白的黯淡。
「最近,你是不是有点放肆了?即使我们结婚,你也要记住,你只负责供血。」
我真的脑子秀逗了,竟然想要试图劝一个毒贩放手。
他还是这么冷热无常,可以亲昵地抱着我说爱我,也会冷淡地说我只是个供血器。
13.
这次出来,我们开了五个房间。
我和玄泽风一间,其余的房间,应该是用来交易的。
我也是在来到这里之后的第二天才知道。
原来这次出来,并不是单单为了陪我。
难怪,玄枭会这么轻易地答应。
Y 市是他们销售重要的一环。
这个我之前就早有耳闻。
我不想在我眼皮下,进行重要的毒品交易。
或者说,我不想这次交易,是打着我的名义。
「度蜜月就是天天待在酒店吗?」
玄泽风躺在床上,我趴到他身边,用手指戳了戳他的脸。
「我们能出来,就已经很好了。」
「你之前出来过吗?」
「很少。」
我抬头看他,在他的唇上细细亲吻。
跟他在一起久了之后,我已经很清楚,自己做什么能够取悦他。
「我们去海边走走吧。」
他不说话,我的吻从他的唇向下移。
到了胸口的时候,他箍住我的手,将我拉到与他齐平。
「好。」
我松了一口气。
那边有个报刊亭,如果可以,我能放出消息。
14.
下午,我和他在沙滩漫步。
下人在不远处观察着我们。
说是观察,应该是对我的监视。
在人群中,我但凡有异动,就会要了我的命。
太阳很晒,我用手挡住脸,不满地噘着嘴,握着玄泽风的手收紧,暗暗跟他较着劲。
「怎么了?」
「太晒啦!」
「那我们回去?」
「再走回去也很晒呀!」
「那我让他们过来背你。」
「玄泽风?之前手下看我都不行,现在你让他们背我?」
他一阵语塞,应该是过于紧张我会做危险的事情吧。
此刻的他,我相信,是有一丝紧张我的。
我跑到边上的凉亭,他紧紧跟着我。
余光看到,手下不动声色地将手从口袋里抽出。
我的命,真的是自己小心翼翼捡回来的。
海边没有一丝的风,即使待在凉亭,我们俩也口干舌燥,出了一身的汗。
我指了指边上的报刊亭,「阿泽,渴死啦,去买水。」
他的体力已经透支,现下让他再走半步都是为难。
「那我去?」
「让他们送过来吧。」
叹了口气,我转身看向海面。
如果放不出消息,那便算了。
我不打算强求。
过了一会儿,他牵起我的手,「阿娣,去买两瓶可乐。」
我错愕地回头,他冲我微微一笑。
「冰的。」
近几天,他的饮食格外注意,碳酸饮料也不被允许。
「好。」
我走到报刊亭,买了可乐。
回头的那一瞬间,他和他的手下都在看着我。
好在,他们没发现。
15.
我再醒来,已经回到了那座宫殿,双手、双脚都被绑着,口中的布条散发着恶臭,头发凌乱,像一只濒死的鱼,任人宰割。
这里是地牢,这次在我面前的,是玄泽风。
「是你发出的消息?」
「唔唔唔……」
我无法发出声音。
「阿娣,除了你,不会有别人了。」
「唔唔唔……」
「阿娣,你知道,我一直想让自己相信你。可你呢?你是怎么做的?」
他像一只凶狠的野兽,在我面前张牙舞爪,恨不得将我撕扯殆尽。
昏迷前,我有限的记忆是,他们发现了酒店周边有警察。
玄枭不愧是第一大毒枭,手下的人都异常警觉。
为了避免人赃并获,他们果断放弃了货。
金蝉脱壳。
损失惨重。
差不多放弃了一吨的货。
「金娣,你知不知道,这次的钱,本来打算给你当聘礼的?」
「唔唔唔……」
他并不想听我的辩解就走了,留我一个人,再度在这个牢笼里,与黑暗为伴。
我已经被他定罪。
又是漫长的半个月,期间,我被抽血了四次。
很频繁,他撑不住,我也撑不住。
在我觉得我快要死的时候,玄枭来了。
「在这里,替泽风生个孩子。生完孩子,我就放你出去。」
他身边跟着阿彪,替我解绑。
玄枭说完,就走了。
阿彪带着其他的手下,搬进来了床和一些生活必需品。
我求助的眼神死死盯住他,希望他能给我哪怕一丁点儿的回应。
带我出去。
带我出去。
他抓住我的手,看了看针孔,面无表情地说:「下午再来抽一次。」
转身的那一瞬间,他用力捏了捏我的手。
他眼里有不忍,但我知道,让他救我,就是奢望。
我们在这里的一举一动都被监视,稍有差池,两个人都是万劫不复。
多活一刻,就能多带走一点线索。
这是我们的使命。
16.
玄泽风两天来看我一次。
我分辨不出,他对我到底是什么态度。
我像个咸鱼一般地讨好他。
他用他仅有的力气欺负我,似乎对他来说,让我痛苦他才会获得快乐。
但黑暗让我麻木。
那些痛楚,在彻底的黑暗面前,似乎都不值得一提。
某次结束之后,我对着他瘦弱的背说:「给我安个灯吧。」
「你现在没有资格提一点要求。」
「也是为了你舒服。」
「你现在的脸,我不想看到。」
既然这么厌弃我,为什么还要来找我?
就为了能生个孩子吗?
然后再用孩子的脐带血替你续命?
然后呢?
留子去母?
我曾经以为, 我会有稍稍的不同,起码比那些随手就能处死的牲口要值钱一点儿。
现在发现,我,也不过如此。
我就这样,又被关了半个月。
期间阿彪进来给我送吃的两次。
玄枭很谨慎,每天来这座地牢的人都不同。
阿彪也只是被随机安排。
每次他来,我都会死死地盯住他,企图在他的脸上能看到好消息。
但每次,他都阴沉着脸。
他们经营了这么久,到底什么时候能收网?
等我被折磨死了之后吗?
「撑住。」
这是阿彪对我说的唯一的话,也是我现在唯一的指望。
17.
婚礼还是如期举行。
那是我一个月以来,第一次看到光。
我再也不想待在黑暗里了。
一时陷入黑暗,终将永存于黑暗。
我不想这样。
向阳的愿望,强过了对玄泽风的同情。
我看他的眼神,也不再留有依恋。
「你还是这么美。」
玄泽风捏着我的下巴。
我将头稍稍一偏,他的手离开我的脸。
「今天是我们的婚礼,你开心一点。」
背过身去,我并不想面对他。
婚礼从早到晚,异常盛大。
远近闻名的毒贩都来了。
我以为,阿彪会有行动。
我从早等到晚,等到宾客尽欢,也没有等来期待中的救赎。
黑夜笼罩,再灯火通明,也抵不过黑暗来袭。
脸颊上滑落一滴泪,没入婚床。
他们的狂欢,建立在我一人的痛苦之上。
何其的可笑。
「你怎么回事?」
抬起倔强的眼,我想,如果我此刻杀了他,再自杀,是不是会更好一些。
「还是学不会听话吗?」
听话能怎么样?
我不是没有听话过,我甚至想如果就这样安安静静地在这里,也并不是不可以。
可是我得到了什么?
除了无尽的黑暗,无尽的委曲求全,我还能得到什么?
或许,死,会是更好的解脱吧。
「玄泽风,我累了。」
脱下婚纱,我颓然地倒在床上。
「阿娣,我们结婚了。」
「然后呢?更合情合理地折磨我、囚禁我?」
一不小心,我把心里话说了出来。
玄泽风瞬间变得凶恶,一把将我从床上拽起。
「阿娣,你不喜欢这样吗?」
他突然又变得柔软,捧着我的脸,「我以为你会喜欢的。」
玄泽风是疯子,活在自己世界里的疯子。
「到底怎样你才会喜欢?」
他掐住我的脖子,我喘不过气。
但我没有动弹。
我手紧紧抓着床单,不挣扎,不求生。
「哈哈哈哈,我早就说过,我要喝干你的血,榨干你。」
他松开手,将脸逼近我的脸。
「这样,你就永远不会背叛我了。」
他狠狠地咬住我的肩头,血腥味弥漫。
他,就是魔鬼。
我当初竟然还以为他还有救。
真是可笑。
18.
我和玄泽风住了半年,肚子依旧毫无动静。
我不知道该如何对他说我心中的怀疑。
这样实在是有点打击人。
我找到玄枭,告诉他,玄泽风可能不孕不育。
他暴怒,反手给了我一耳光,「肯定是你的问题。」
「那就都检查一下吧。」
这种无畏的折磨,能少一点就少一点。
很多次我都会有错觉,我和卖淫有什么区别?
都是拿钱办事。
我拿的钱更多吗?
很快,私人医生就出了一份报告——「非梗阻性无精症」。
呵,我心底想,或许这就是报应。
白血病、无精症,坏事做尽的人,终究是不能善终的。
但是,他们依旧会想着逆天改命。
「检查一下我的。」
玄枭?
他们是想?
一个念头在我的脑海里闪现。
我不敢细想。
恶心,我浑身都觉得恶心。
倒在地上,我疯狂地呕吐。
我待在玄枭的房间,等待着最终的凌迟。
晚上,私人医生拿来了玄枭的报告——「少精症」。
这或许是他只有玄泽风这么一个孩子的原因。
在我戳穿之前,没有人会往这个方面想。
或者说,没有人敢往这个方面想。
我们两个待在房间。
他沉默了很久。
「金娣,你想要救泽风吗?」
「杀了我吧。」
我不想活着了,让我死吧。
当初我为什么要这么努力地活着,为了现在的羞辱吗?
这并不是我想的结果。
「医生说,孩子的脐带血,是唯一能救他的方法了。」
「还有一个方法。你们自首,要求警方在全国给玄泽风匹配骨髓。」
玄枭又甩了我一耳光。
「上次就是你通风报信的,是不是?」
「你们已经给我定罪了,我还有解释的必要吗?」
「你还能怎么解释?」
「你们是什么人?你们知道你们出入境会有多少警方盯着吗?我全程在你们的监视下,我哪里有机会向外界通风报信?」
我冷笑了一声,「你们也找不到证据,所以只能怀疑我是吗?」
我一步步逼近玄枭。
当我决定求死之后,我也已经没什么好顾忌的了。
「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我有问题,那你们的内部,会不会也有问题?
「我是怎么来的?
「你怀疑过我是吗?那,就只单单怀疑我吗?
「哈哈哈哈哈哈……」
我像个疯子,眼里嗜血。
他是个善于猜忌的人,那就在他的心里种下怀疑的种子。
他按住我,虽然年过半百,但依旧孔武有力。
他渐渐靠近我。
我用尽全力将他推开。
「玄枭,我是玄泽风的妻子!我是你的儿媳妇。」
「你们还没有领证。」
「那这么多人参加过我和他的婚礼!」
「这些,我都能说了算。」
我瘫坐在地上。
这已经超出了我的认知。
我已经强迫自己去接受,和玄泽风生一个孩子。
现在,我又要让自己接受,和玄枭生孩子。
这里的一切都不正常。
这里没有一个正常人。
19.
我跟玄泽风说他父亲疯狂的决定时,本以为他不会同意。
我原是想,就算是畜生,也会拼死护住自己的东西。
可我忽略了,他不是畜生。
他比畜生都不如。
「玄泽风,你,真的可以这样不择手段吗?
「为了活,为了我,你不该为我做点什么吗?
「玄泽风,就算我和玄枭有了孩子,骨髓能和你匹配的概率也很低。」
这是我最后的理智了,我希望他能听懂我的不愿意。
「阿娣,即使是万分之一的机会,你也该试试吧。
「况且,只是让你跟我爹生个孩子,又不是要你的命。」
他靠近我,阴冷的气息喷在我脸上,我向后退,他将我拦腰抱起,像把玩玩具一般,把玩着我的脸。
「放松一点,只是让你试管。难道,你想跟我爹,来真的?」
我抬起手,想给他一巴掌,但他将我的手擎住。
「玄泽风,你会有报应的。」
「报应?我的报应还不够多吗?」
他走之后,我便彻底在玄枭这边的房子住下。
他们给我单独找了一个私人医生,叫阿 May,人长得很漂亮。
她给我做了很多检查。
一开始我很抗拒,砸了房间里所有能砸的东西。
玄枭知道后,不由分说地找人将我打了一顿,甚至还威胁我,如果这样都不满足,那不如把「夫妻」身份坐实。
我怕了。
虽然我的身体已经破败,但是我实在接受不了和不爱的人发生关系。
前面的路由不得我选择。
我能做的,只是尽可能让尊严不那么残破。
20.
直到阿彪出现,昏暗的未来,似乎撕出了一道光。
我疯了一般地抱住他的腿,隐忍着喊:「带我走,是你把我带进来的,带我走。」
他依旧是冷漠,只是每次在换岗无人的时候,会对我说一个字。
「你生孩子的时候,就是你解脱的时候。」
这句话,是用了半个月,才拼凑完整的。
我终于安静。
与其说是安静,是陷入了死水一般的平静。
检查,促排,取卵。
似乎我这一生的使命,就是拯救毒贩的性命。
夜里,我将自己淹没在浴缸,在右手上划了一刀。
血混着水,扩散在浴缸里,像盛开的花朵,甚是好看。
我一直期望的是,活得像花一样艳丽。
此刻,在生命的尽头,我终于可以做一回自己了。
但是,还没等我陷入昏迷,阿彪就带着医生闯了进来。
毫无意外,我被救了。
我连死,都无法自我决定。
「你的身体被他们装了监测,体征稍有变化,就会有提示。」
我只能做个合格的玩物,安静地服从他们一切的决定。
21.
我怀孕了,是个儿子。
怀孕之后,我的生活终于有少许自由。
他们很自信,在这个监控严密的地方,我这么一个孕妇,掀不起什么风浪。
怀孕期间,玄枭异常忙碌。
听他们说,最近要出手一大批的货。
他需要和不同的买家周旋,也需要防着那些眼红这批货的人
随着胎儿在肚子里不断地长大,我慢慢变得柔和。
怀孕让我的皮肤变得更加的细腻。
听他们说,我比之前更好看了。
除了美丽,还散发出独有的母性。
这在这个冰冷的宫殿,非常的可贵。
玄泽风来找我的时候,我正在给未出生的宝宝织衣服。
「阿娣,你真是越来越美了。」
这几个月,我因为怀孕不能给他输血。
他们找了新的熊猫血。
我见过那个女孩,就是安排给我的那个私人医生,阿 May。
果然是物尽其用。
如果先来的是她,那我是不是就不用受这些苦?
人的出场顺序,果然很重要。
我很羡慕她,甚至是,有些嫉妒。
「你最近还好吗?」
玄泽风靠近我,脸在距我两厘米的地方停下。
「你说呢?我日思夜想的阿娣。」
「我看你挺精神的。」
「那是因为,没有你在日日地吸引我。」
我偏开头,往边上挪了挪。
玄泽风索性坐到我的边上。
「泽风,我现在怀了你爹的孩子。」
「然后呢?」
「我是你的小妈。」
「可你之前,不是这么叫我的……」
他凑近我,在我的耳边吹气。
「阿娣,你想我吗?」
「玄泽风,你冷静一点,我怀了你弟弟。」
「阿 May 说,你现在很稳定,可以……」
他每次出现,都能让我对他疯的认知刷新。
我站起身,走到门口。
「阿彪,过来把少爷请出去。」
「阿娣,你叫我老公的时候,可没有这么冷漠。」
阿彪走进来,为难地看了一眼监控。
玄泽风明白他的意思,在我隆起的肚子上抚摸了一会儿后,便转身离开。
走时,他背对着我说:「我迟早毁了这一切。」
「你房间的监控,玄泽风来之前就找人破坏了。只不过还有你周边的一些……」
22.
「阿彪,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第一个熊猫血就是我的妹妹。我的父母因为吸毒而死,我和妹妹相依为命,结果……」
我不敢问他的手中,有没有人的性命。
在贩毒集团,他从底层做起,那需要多大的毅力,在这两个疯子的手下,做成心腹。
杀人、关地牢,这些考验,他应该都经受过吧。
但那又怎么样呢,他坚持下来了。
我应该恨他。
因为他将我拖入了这个困局。
但他亦是可怜人。
肯定得有人,为这个世界能变好而负重前行。
我和他,都是被选中的人。
虽然我无数次问过为什么是我,也无数次想过不如同归于尽,但最后,理智还是战胜了一切。
以肉体为饵,是我为禁毒做的,唯一的事了。
「我们什么时候能出去?」
「上次你结婚的时候,你是不是在想,这么多人在一起,为什么不一网打尽?」
「嗯。」
「因为那是第一次,我怕我部署得不够全面,稍有一个地方忽略,那便前功尽弃了。所以我想更谨慎一些,等到第二次。」
第二次,就是我生孩子之后。
玄枭老来得子,如果能救活大儿子,那无疑是双喜临门。如果匹配不成功,那他至少还有一个接班人。
之前曾有人说他后继无人,就想将他的版图一并吞下。
现在有契机告诉所有人,谁也别想妄图染指他的产业,他定会邀请所有合作方,大宴三天三夜。
确实,那个时候是绝佳的时机。
「对不起。」
「嗯?」
「让你生孩子这个提议,是我提的。」
「我知道。」
阿彪震惊地转头,不可思议地看着我。
我笑了笑,继续望着无尽的黑夜。
22.
阿 May 似乎很得玄泽风的喜欢。
他已经很久没来看我了。
阿 May 给我做检查的时候,常常会向我提起,玄泽风是如何离不开她。
有时我这边还没有结束,他就打电话催着她尽快回去。
那种温柔,他曾经也在我身上停留过。
是什么让我们最后变成了这样呢?
或许,这就是命吧。
「阿彪,我胸闷得厉害,想过去找玄泽风。」
「好。」
玄枭天天不回来,玄泽风又有了新欢。
两个人似乎都避着不见我。
我像是个被丢弃的玩偶,还留有用处,又被人嫌弃。
走向他的路很远,走走停停,终是能看见他与旁人在尽头嬉闹。
「阿泽……」
「你怎么来了?」
一手扶着腰,一手摸着肚子。
「可能是他想见你了吧。」
他命人退下,连同阿 May 也不准靠近。
「阿娣,你还是来找我了。」
他想从正面拥抱我,却发现中间有障碍。
「我以为,你会忘了我。」
「怎么会?我对你是如此着迷。」
他的嘴在我的耳边,声音里带着蛊惑。
「阿泽……」
「阿娣,有了他之后,你越发美丽了,我恨不得……」
背对着玄泽风,泪水从脸颊滑落。
与禽兽为伍,只能同为禽兽,才能伺机而动。
我习惯了讨好他,他很是开心。
便想让我在他这边住下。
我指了指监控,:「我过来的时候,这一路可都看见了。」
「这有啥,金屋藏娇而已,还能难倒我?」
你能想到,肚子里有一个,身边还得哄着另一个的生活吗?
虽然比生活在地牢里要好出许多,但时不时的道德枷锁将我压得喘不过气。
「阿泽,能陪我多出去走走吗?」
近几日,他待我很是温柔,应该是怕伤到唯一能救他命的肚子吧。
「好,听你的。」
生产前的那段日子,我和玄泽风每天都在林子里散步。
外面新鲜的空气让我渐渐觉得光明或许就在不远处。
23.
我生了个儿子。
虽然是个早产儿,但很健康。
他被称作「玄家的小福星」。
因为他的脐带血,能救他哥哥的白血病。
满月那天,玄枭请了所有认识的人。
我抱着孩子,看着烟火在空中怦然绽开。
近两年的折磨,终于走到了尽头。
警方的动作很迅速,包围,进攻,一一落网。
而我早在他们发现之前,就被阿彪送出了这座牢笼。
这个荒诞的地方,多待一秒,都是煎熬。
24.
「阿娣,我没想到,你真的是卧底。」
「玄泽风,我只是一个普普通通有良知的人。」
真的监狱里,他坐在铁笼内,我在外看着他。
时间才过去一个星期,那些伤痛就好像是发生在上世纪一般。
我不愿提起,并不代表没有发生过。
「是我,故意挑起你反抗玄枭。
「这样,我周边的监控就能被你破坏。
「林子里的地雷,也以我要散步的名义被你排干净。
「玄泽风,你一步步拖我进的地狱,也是你一步步将我送了出来。」
我看着他依旧苍白的脸,很想伸手摸一摸,但还是忍住了。
他不配,我不该为他的结局有丝毫的怜悯。
我要走的时候,听到风带来很微弱的声音:
「对不起。我能做的,也只有这样了。」
25.
若干年后
「妈妈,你一直看这张照片,这是我爸爸吗?」
「不是。」
「那我的爸爸呢?」
「被他杀死了。」
我的手里,是玄泽风穿着囚服的照片。
这样,恨有出处,爱也有归处。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