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怀疑,我是恐怖小说的 NPC。
「教父,我忏悔完了,可以走了么?」
我看着脸色煞白慌乱不已的玩家,忽觉无趣,神色淡淡地掀起眼皮,「去吧。」
下一秒,玩家被神像当场扭断头颅,腥红的血溅落在我冷白的脸上,显得越发诡异了起来。
我缓缓扭头看向剩下的玩家,不徐不疾地笑了。
「下一个,谁先来?」
1
这是一个无聊的教区,在伪神的庇护下,处处充斥着肮脏和罪恶。
而我作为教区内唯一一个人类,则日复一日地重复着我的社畜日常——
保护教区内的「孩童」,为「孩童洗礼」,顺便迎接新的「孩子」们。
虽然我始终对于保护孩童这件事情,持反对态度。
毕竟谁家好孩子长着满嘴尖利的牙齿,一笑起来猩红的嘴角咧到后脑勺,满脸惨白,四肢还不协调,走两步就把自己缠成一团了。
一群丑东西。
倒是那群新来的「孩子」们,一个个吓得面目惨白,浑身颤抖地不像话。
我随手将不安分的孩童 NPC 薅过来夹在胳膊底下,眉眼虽冷却笑得温润:「不可以欺负新来的哥哥姐姐哦~」
孩童 NPC 叫嚣着扭动细长的四肢要冲上来,下一秒便被我直接拍进了教堂的土墙里。
我拍拍手,神色淡淡,不满地「啧」了一声。
身后的孩童 NPC 大军默默地收起獠牙,齐齐往后退了一步。
动作整齐划一,甚至于有些可怜。
我抬起眼,打量着新来的「孩子」们,心思却一点点地沉了下去。
看来,循环又开始了啊。
真的烦。
2
我是什么时候意识到自己好像陷入到了一个循环呢?
好比现在,我无比确信我已经无数次踩在这座高台上,向这群刚刚被教区领养的「孩子们」歌颂神的伟大。
……
狗屁孩子,这里面有几个人看起来都起码是我叔叔辈。
按照我在上几个循环里模糊的记忆片段里知道的信息,他们的身份或许、应该、是……玩家?
念过《圣经》,我缓缓走下高台。
我在玩家面前站立,睥睨地望着他们。
等待着下一个剧情的开始。
身后的神像开始发出诡异而暗淡的光,将我渡上了一层金光,精致冷白的五官隐匿于阴影中与身后神圣而冰冷的光芒产生极大的反差。
它又饿了,正在催促我喂食。
这个教区自然不是只有孩童,可怖的怪物,伪神的化身,无处不在。
而伪神的成长,需要无数「孩童」的鲜血。
下一秒。
【大合唱剧情开启——】
空荡荡的教堂外充斥着不知名的黑雾,忽然不知何处传来了幽怨的歌谣声,变声的童音有些尖利刺耳,破开黑暗传入了众人的耳中。
「星期一出生,星期二受洗,星期三娶妻,星期四染疾,星期五病危,星期六死亡,星期日下葬……」
又是这首歌。
贯穿整个副本游戏中,每一次出现都会随机带走玩家的生命。
我转身,身后的孩童鬼怪们那一张张惨白的脸上都挂着痴迷的笑容,残破的身躯摇摆在歌谣里跟着一起大声合唱着,那副画面竟然有种诡异的和谐感。
坐席上的几个陌生人再也坐不住,有一个男人抬起眼迅速打量了一眼我,刚想说话却在下一秒就被某种莫名的力量胁住喉咙。
神不允许有孩子在他唱歌的时候开小差。
男人艰难地挣扎着,五官狰狞地冲我抬起手,仿佛是在求救。
真是可笑,我怎么可能救他呢。毕竟……我连自己的行为都控制不了。
下一秒,那人的的身体直接在脖子处被分成两半,鲜血四溅,染脏了神像。
童谣声渐渐远去,原本洁白而圣伟的神像沾染上猩红的鲜血后,脸上有几分诡异的餍足。
而我也恢复了意识,睫羽颤动了一下,克制地抿唇忍住了身体内被鲜血唤醒的暴虐欲望。
每次看见血,我就会出现很奇怪的反应。
那种……按耐不住的嗜血感,会让我感到不安。
许久,我平复好心情,隔着极薄的金丝镜片看向众人,冷淡开口。
「各位的房间在教堂后,下周的受洗日大家要准时出席,成功受洗后的孩子教区会为其准备惊喜。」
我歪歪头,笑得温润无害:「当然,只有听话的孩子才能拥有礼物哦~」
我慢条斯理地走出教堂,不经意间与最后一排的那个青年对视一眼。
很漂亮的长相。
我看着青年精致冷白的五官,不禁晃神。
这么好看的人,死在这个肮脏的地方,可惜了。
不过下一秒我便收回无关紧要的怜悯心。
关我屁事。
3
大门关闭,身后的谈话也逐渐变小——
「你们收到任务了么?我的任务是扮演被教区收养的孩子活过七天!」
「我也是!但是我觉得这个副本没有那么简单,毕竟刚才那个玩家什么都没做就被……」
「还有那个教父太诡异了!长的跟小白脸似的!!」
此时一个弱弱的女声冒了出来,还带着一些不赞同的语气。
「你们确定那个是教父么?我怎么觉得她是女人呢?」
「……你疯了!哪有女的教父!那是教母!」
我听着教堂内这些陌生人的谈话,垂下眉眼神色晦暗不明。
那个女玩家很敏锐,竟然能看出来我是个女人。
重新自我介绍下——
我是个教父,一个……业内罕见的女教父。
为什么是教父呢?
这个身份从我有记忆起就跟我绑定,以男人的身份示众,我的身上则永远是不变的黑色长袍,一切都无法改变。
就仿佛,我只是为了这个角色而活一般。
这种被人操控人生的感觉,实话实说,糟糕透顶。
教堂外混浊的雾气沾染上我的衣袍,仿若有意识一般地蹭了蹭我的手指。
我敛眸,声音很轻,透着不经意的冷:「要做乖孩子哦,知道么?」
阴暗粘湿的雾气有些害怕地缩了一下,与此同时蛰伏在黑暗中的几只异端不约而同地缩了缩 jaojao。
我抬眸,眸子里一片漆黑。
这个教区看似正常,阴暗处却到处都是可怕的怪物和异端。
连我也只是,一个可怕的怪物罢了。
4
【第一夜】
今夜的教区并不太平,看来那些新来的「孩子们」并不听话。
我翻了翻身,仿佛听不见屋外传来的凄惨的叫声和呼救声一般,再次昏昏欲睡。
我也不知道我是何时觉醒的意识。
无数次循环,无数次失去意识,意识回归时眼前却再没了那些来人的尸体,而那座神像,悲悯的脸上挂着的笑容因为鲜血的滋润也越发显得诡异而慈祥。
我并不记得明确的剧情,也不知道结局。
但是很明确的一点是,这个教区在用人命祭祀神祇。
那我呢,我为何会出现在这里呢?
我也是一个怪物么?
还是说,我是那些怪物的看守者和饲养员?
其实我更偏向后者,不止因为这个教区内所有怪物对我的亲近,更是因为在梦里我曾经窥见过这些玩家最后的结局。
最后亲手撕碎了他们活着出去的希望的怪物,是我。
我坐在由无数尸体铸成的王座上,冷眼睥睨着存活下来的玩家,身上的长袍早已被鲜血浸湿,而我却熟视无睹地把玩着手中的钥匙,黑眸里全是明晃晃的嘲讽。
仿佛在用行动告诉那些外来者,他们之中,没有人能够活着走出这个教区。
「星期一出生,星期二受洗,星期三娶妻,星期四染疾,星期五病危,星期六死亡,星期日下葬……」
随着童谣的再次响起,我的身后,那座悲悯的神像,诡异的笑容越来越大,同我嘴角的弧度一般肆意邪恶。
鲜血,洒满梦境。
再次从梦中惊醒,我有些坐不住了。
我已经记不住这是我第几次梦见这个场景了。
虽然我已经意识到自己身处一个无限循环的噩梦游戏里,但是这不代表我会很平静地接受自己变成一只彻头彻尾的怪物。
如果可以,我比任何人都希望停止这个噩梦游戏。
我有些喘不过气来,夜已过半,外面的叫声渐渐平息。我穿上衣袍想要去清理现场,刚打开房门却被一个黑影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的速度推回了房间。
……歪?副本 boss 么?有人擅闯民宅。
我掀起眼帘,刚想斥责面前的人,却怔愣了一下。
是今天坐在最后一排的青年。
对面的人却显得平静多了,他翘起好看的唇角,上挑的丹凤眼尾微微荡起笑意。
「晚上好,教父先生。」
「还是说,我该称您为教母?」
我:「……」
这人怎么回事?白长一张好看的脸了,字里行间的促狭是不是在搞职场性别歧视!!!
本来最近频繁梦见那个血腥的梦境就让人心烦意乱,现在的我手痒痒地只想把眼前的这个人扔给外面那群玩嗨了的怪物娃娃们。
不过教父的刻板人设已经深入我心,虽然内心吐槽成狗,但我依旧十分具有职业道德地退后一步与青年保持距离。
NPC 的基本素养:保持人设。
青年笑着看了我一眼,竟然直接坐在我的椅子上,熟悉地仿佛自己家一般地拿起我桌上的书籍开始翻阅寻找线索。
这架势,好像比我都熟悉我房间的陈设。
我又沉默了。
实不相瞒,作为刚刚觉醒的 NPC,我的业务还不是很抗打。
所以谁能告诉我没有剧情的这段应该怎么办嘛我淦!!!
顾漠翻了半天那本完全看不懂的书,而后打量下四周,发现一点都没有线索后再次把视线移到了我身上。
也许是我冷淡禁欲(实则乖巧如鹌鹑)的样子有些迷人(好笑),他一下子笑了出声,好看的凤眼微微眯起,那双淡色瞳眸里闪过夺人心魄的光彩。
我愣了愣,忽然有点牙酸。
看怪物看久了,冷不丁看见这么好看的人类,身体还有点不适应。
「教父,给点线索呗。」
我抬眸,冷漠地看着眼前俊美的青年,冰冷的舌尖舔过蠢蠢欲动的利齿,微微眯起双眼。
长的好看又有什么用。
反正这些叫做玩家的人都会被祭祀给神像,不如先把他做掉,用来警醒那些人:教父,是不可冒犯的存在。
我抬起手,身前挂着的神像开始发出嗜血的光芒。
我的手指刚指向青年想给神像开荤,却被顾漠一把抓住。
这人竟然如此轻浮!!!
松!开!我!!
我连忙甩开顾漠的手,他却仿佛没看见我的抵抗一般,抓住我的手顺势圈住我躲进了门后的黑暗处。
门外,异端粘腻沉重的呼吸声若隐若现,仿佛触手一般地物体轻滑过我的房门发出了诡异而难听的声音。
看来那帮不老实的玩家已经被处理掉了,教区的异端现在正在排查被遗漏掉的玩家。
我垂下长长的眼睫,看着身前那双冷白而修长的手,忽然有些迟疑。
只要我现在动一下,那些怪物就会进来拖走这个人。
可是我……要这么做么?
我抬眸,看着青年的侧脸,那种对血的渴望又开始席卷全身。
这么美味的食物,我不舍得与其他怪物分享。
阴暗偏执的想法在心里成型,我竟然感到了一丝的愉悦。
门外异端的动静已经逐渐远去,想必是去其他地方排查去了。我刚想说话,身后的人却贴了上来。
他的身上有着淡淡的皂香味,像是青草被午后的阳光晒过的味道。
青草?阳光?
我怎么会知道它们的味道,我从有记忆起就在教区,教区内常年雾气弥漫,我从来没有见过阳光。
顾漠看着乖巧窝在他怀里的我,眸子里的笑意越来越浓。他松开对我的禁锢,缓缓低下头。
我侧头,看见了男人俊美的半张侧脸,那种诡异的熟悉感再次冲我席卷而来。
青年熟稔地挽了挽我额前的碎发,仿佛早这么做过千次百次一般。
「我叫顾漠,记住了。」
青年的声音低哑而柔和,尾音渐渐淡去,身边一阵风掠过,我抬眸,却只看见敞开的屋门和一抹黑色的衣角。
身后的人,早已不见了踪影。
我的心里忽然出现一种不合时宜的想法。
算了算了,再养养吧。
还是先不要让他死掉好了。
5
【星期二受洗。】
我穿好教父的衣袍,拿好我的小本本(则是忏悔录,毕竟我们 NPC 也是有绩效的),慢条斯理地走进了忏悔室。
在受洗之前,玩家需要向教父忏悔自己的罪恶,而后向我祈求原谅。
罪不可恕的「孩子」,是没有资格参加受洗的。
忏悔室外,无数异端蠢蠢欲动地摩擦着爪牙,弥漫的黑雾隐约间能看见黑影闪动,一双双猩红的眼睛迫切地看着面前的玩家。
「好饿……好饿……饿……」如恶魔呢喃一般的低语让忏悔室外等待的几个玩家脸色有点苍白,其中一个男人咽了一下口水,颤抖着开口。
「咱们,谁先去。」
几人一时间都没有说话,昨天晚上副本给了提示,让乖乖待在休息室,但是几个不要命的玩家非要出去找线索,最后却只回来两个人。
夜晚出去探索副本线几乎已经成了玩家之间心照不宣的事情,也由此可见这个副本的惊险程度并不一般,而这个忏悔室……肯定是主线没跑了。
主线一般更容易送命。
正当几人沉默着,其中一个瘦瘦高高的男人忽然开口,声音有些嘶哑难听。
「我第一个吧。」这是昨天晚上出去找线索幸存下来的其中一个人。
顾漠有些惊讶,眼尾若有所思地挑起,瞥过一眼男人瑟瑟发抖的小腿。
男人抹了把脸,没再说话,直接打开门走进忏悔室。
忏悔室内十分狭窄,几乎无光,所见之处只有一面开了洞口的墙壁和一个椅子。
男人坐在椅子上的下一秒,我的身体便仿佛有自己的意识一般,自动坐直,我知道这是剧情开始的提醒,随即缓慢开口。
「你有什么罪恶,孩子。」
在逼仄的忏悔室里,我的声音经过墙壁的回声处理后更偏向于沙哑的中性音,男人颤抖了一下,而后攥紧拳头迟疑开口。
「教父,我有罪。」
我身后的神像忽然散发出柔和的光芒,这是要开餐的意思了。
我无声地叹了一口气,感叹着饲养员的不易。伸出冰冷的手掌穿过那个小洞口,将手送到墙壁另一端的玩家面前。
「人生而有罪,我将聆听你的罪恶。」
神像的光芒不断变强,而神像脸上嘴角的弧度,也开始越来越大。
男人痴迷地看着眼前仿佛渡了一层滤镜一般的手,双目逐渐失去光彩变得呆滞,他缓慢地握住我的手,仿佛那是最后的救赎。
「教父,我曾经……杀过人。我嫉妒那个人……所以我杀掉了他……」
神像身后洁白的双翼逐渐泛起鲜红色,原本圣洁的羽翼被血色沾染,它发出了一声尖啸。
杀人之罪,嫉妒之心,不可饶恕。
我叹了一口气,然后用另外一只手在自己的本本上画了一个勾。
今日饲养进度+1。
男人在一瞬间意识回笼,他惊恐地松开我的手,慌乱地想要打开面前的门却发现于事无补。
他怎么会把自己杀过人的事情说出来!!!
男人不知所措地拍打着墙壁,大声呼救着,冷汗逐渐满布全脸,下一秒他颤抖着停了动作,仿佛看到了什么可怕至极的事物一般,而后再也没了动静。
我抬眸看了一眼接受鲜血洗礼过后的神像,发现它原本柔和的光芒变得更盛,笑容变得更加慈祥。
那个诡异的不安感再次袭来,我有种预感,当这个神像杀掉所有玩家后,我就会再次陷入循环。
可是要怎么才能阻止它呢?
墙壁的另外一端,鲜血全被榨干的男人仿佛一块破布一般被黑雾扔出来忏悔室,等待已久的异端一拥而上将干尸拖入黑暗,不多时,黑暗中便传来了诡异的咀嚼和吞咽声。
剩下的玩家们面面相觑,这回谁都不敢再主动进去了。
顾漠沉默一秒,拉开了忏悔室的门,长腿一迈便坐在了椅子上。
神像满意地挽起唇角,贪婪的目光俯瞰着坐在椅子上的顾漠,随即无声地催促着我赶紧开始走剧情。
它已经迫不及待了,这个男人的味道太香甜了。
我透过墙壁上的洞口看见了那双熟悉的手,忽然就不爽起来。
一股闷气不知道从何而来,也许是因为神像竟然觊觎我看中的食物吧。
我目光逐渐不爽起来。
受剧情限制,如果神像非要这个人的话,我只能让给它。
啧,真是可惜呢。
我垂下眼睫,看着那双手,眸光淡淡。
「请说出你的罪恶。」
青年听见了记忆中无比熟悉的声音,他无声地挽唇,垂下眸子。
他没有去看墙壁那边具有蛊惑性的光芒,目光所及之处只有那双克制而紧攥的手。
「教父。」青年的声音低沉悦耳,仿佛披上了糖衣的毒药一般蛊惑人心。
我的眼睫颤动了一下,而后不自在地看了一眼头顶的神像。
这种仿佛在同事面前公然偷情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不过我很快便平静下来,冷淡地再次重复剧情线的台词。
「你犯了何罪。」
顾漠轻扫了一眼我攥得更紧的手,短促而愉快地笑了一下。
青年双手合十放在胸前,十分虔诚地轻阖双目轻声道,「我有罪,请教父宽恕我。」
我屏住呼吸,强行压下了心里怪异的感觉。闭上眼睛,任由纤长的眼睫落下一片阴影,随即从洞口处伸出自己的手。
我的声音很轻:「我将聆听你的罪恶。」
这是我第一次,动了私心,希望一个人能够逃过这个死劫。
也许是出于不想自己挑中的猎物被其他怪物玷污的私心吧。
毕竟怪物,都是贪婪自私的,我也不例外。
一秒,两秒,墙壁的另一端,那双温热而修长的大手轻轻触及我的手,下一秒牢牢握住我。
顾漠看着自己的手与教父的手交叠在一起,如呢喃一般低语道:「我觊觎教父。」
随即尾音上翘,略带轻佻。
「请教父,宽恕我。」
呵……觊觎教父这种罪……觊觎、觊觎谁??!!!
我猛然睁开双眼,吓得浑身一颤,想要将自己的手从顾漠手里抽出来却发现根本动弹不得。
他他他他他他!!!他竟然!调!戏!我!!!
妈耶!救命!这里有变态!!!
副本 BOSS 呢!!快来个人啊啊!!这 NPC 我不当了!!!
6
「教父?」俊美的男人笑了一下,垂下眼,任由长睫遮住眼里潋滟的微光,声音散漫。
我的表情空白了两秒,后知后觉地瞪大了双眼:
「你你你……」
我用另一只空着的手指颤抖地指着仅仅隔一墙之遥的青年,老半天都说不出通畅的语言。
顾漠抬眼,明明话是对着我说的,眼神却落在了以俯瞰姿态扭曲愤怒的神像上,笑容真诚,:「那教父,愿意宽恕我么?」
我的脑子一片混乱。
对方那张散漫清隽的脸还深深地烙在脑海里挥之不去,我却迟迟生气不起来。
他很聪明,巧妙地听出了我话中的纰漏。
我说,你有什么罪,我将宽恕你。
却没说如果罪孽超于我宽恕的能力,他将会如何。
那便用鲜血祭祀,由神像宽恕他。
而觊觎教父……这种禁忌的感情方面的问题,当事人当然最有权利原谅他了!!!
我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冷淡平静,憋屈的声音从牙缝中传出。
「……我宽恕你。」个大头鬼啊你个臭流氓!!!
青年笑得肆意懒散,声音亲昵,「啊,教父果然仁慈呢。」
我抬起眸子看向已经气得冒烟的神像,第一次生出了同病相怜的感觉。
我面无表情地抽回自己的手,抹了把脸。
你快闭嘴吧。
我家 BOSS 已经被你气的马上就熟了。
5
托顾漠的福,今天的指标只完成了三分之一。
我看着利用顾漠出的损招成功避开一劫的其他玩家欢天喜地离开的背影,一脸的冷漠。
神像在头顶不满地尖啸,一堆异端扭曲着身子拽着我的衣袍撒娇。
所有黑暗中翻腾的情绪,耳边粘腻阴暗的呢喃最终汇成了一句话。
饿饿,饭饭。
我沉默了。
身为一名怪物饲养员,我承认,我不专业了。
刚才就该做掉那个小子的!都怪他笑得那么好看!
竟然敢色诱本大人!!
我又想起那个青年临走前浅色唇畔掠过的一丝转瞬即逝的微笑,我垂下脖颈,镜片下,漆黑的眼眸一闪。
我缓缓摸向自己的心脏,那里原本轻缓的跳动正在渐渐变慢。
嘴角的弧度压了下来,我抿了抿唇。
没时间了,这个副本的时间线同样也是我的异化进度条。
等到我完全异化为怪物的那一刻,这个副本里所有的玩家都会被我掠杀,包括那个笑得十分好看自得的青年。
我缓缓攥紧手,修长苍白的手指犹如骨瓷一般冰冷。
我笑了笑,眼里泛起森森鬼气。
真是可笑,我怎么,忽然有点舍不得呢。
可是我一个游离在怪物和人类界限的 NPC,又有什么权利管制别人的生死呢。
7
果然。
同情男人就是倒霉的开始。
是夜,我捧着从窗户以时速 180 迈砸进我屋子的不明物体,一脸核善地打开房门。
又一个鬼娃脑袋暴击。
我狼狈地闪过身,抬眸望去。
教区院内一片鸡飞狗跳,玩家们纷纷甩出道具,将天空点缀地可谓五颜六色,而我那帮不争气的「逆子们」正在呲嘴獠牙地张开血盆大口企图吃上一口美味的人肉夜宵。
「老五!你扔个爆炸弹!炸死那帮老六!」
「诶!王哥!我后面这只怪物急了!它急了它急了!」
「救命诶诶诶!!它啃我裤衩啊啊啊!!」
玩家的挑衅让所有怪物的怒气值狂飙,很快我就听到了鬼哭狼嚎的呼救。
我沉默一秒,默默地关上了门。
三秒后,再度打开房门。
眼前景象并没有发生改变,依旧很辣眼睛。
不是做梦。
所以这帮玩家在干嘛?半夜集体送外卖咩?
忽然,教区福利院的三楼窗口上闪起来诡异的绿光。
那是……院长室!!
我心下一凛,再转头看了一眼眼前「阖家欢乐」的场面,顿时血液气得都沸腾了。
一群熊玩意!只知道吃人!看不出来这群玩家在声东击西么!!
让人钻了老窝都不知道!!
我恨恨地踹开身前一只还在锲而不舍扒玩家裤衩子的八脚怪物,快步往福利院三楼走去。
沉寂的黑暗中只能听见我粗重的喘息声,我努力地平复怒气。
没关系,玩家不会有院长室钥匙的,就算找到了线索他们也进不去。
钥匙还放在我的外套口袋,他们哪有……我去!我钥匙呢!
我!钥!匙!呢!!!
我停下脚步,不可置信地将外套从头到尾认真筛查了一遍。
空空如也。
我脑海里忽然闪过两天前的情景。
青年的脸上带着促狭而漫不经心的笑,他的手在离开前从我的外套上一划而过……
我停下脚步,冷白清瘦的手指攥得很紧。
福利院的走廊里一片漆黑,突如其来的笑声让整个空间都显得更加窒息可怖。
我笑得狠戾,眼里渐渐浮起杀意。
冷白的脸侧缓慢地爬上了诡异妖冶的黑色花纹。
我再度抬眸,眸里一片漆黑,已经没有半分情绪。
8
砰——
我一脚将院长室的门踹开,屋内一片黑暗,清冷的月光从窗口倾泄而下。
顾漠靠墙阖眼,薄唇已失去血色变得苍白,胸口处还在不断地流着血。
暗色的血染了整个地面,每寸空气中都弥漫着甜腻的血腥气。
他吃力地掀起眼皮,声音浅淡,唇边却依旧挂着笑。
「你来了啊。」
又是这个样子。
我们很熟么?
我歪了歪头,慢条斯理地走到了他的面前,缓慢蹲下,手指攀上他脆弱不堪的脖颈,缓缓用力。
「你偷了我的钥匙。」
是肯定的语气,仿佛在最后给这个奄奄一息的青年解释的机会。
顾漠敛眸,没有回答我,脸色却因为窒息而越来越难看起来。
我抬眸环视整个院长室,陈设都已经被翻乱了,我的眸光漠不关心地掠过上方的神像。
我嗤笑一声。
都差点把命玩没了,也没找到道具。
看来也就是徒长了张好看的脸罢了。
我忽感无趣,松手站了起来,用脚踢了踢青年。
「喂,钥匙给我。」
顾漠很听话,用那双沾上了血的手将怀里的钥匙递还给我。
我的目光落在青年细长白皙的手指上久久不动。
暗红色的血,闻着让人不禁有些失了神。
我缓缓低下头,冰冷的舌尖快速卷去那抹未干的血渍。
我吧唧了一下嘴,意犹未尽,怒气消失殆尽。
不愧是我看中的食物。
齁甜,这玩意得配胰岛素吃。
青年浑身颤栗了一下,白皙精致的脸上浮上一层意味不明的红云。
陡然,一条细长且长满尖刺的肉肢破开空气冲我袭来。
准确地说,是冲被我挡住的顾漠。
我还没来得及反应,青年带着木质冷香的身体便把我扑倒,尖刺破开皮肉的声音在沉寂的夜里很是清晰。
我愣愣地看着身上的人,一瞬间不知道作何反应。
我是副本的饲主,当然没有怪物可以伤得了我。
可是顾漠却仿佛将保护我这件事情刻在了脑子里,即便是已经被怪物的肉肢缠上也没有躲开。
他敛眸看向我,眸光深沉。
「我……」
他刚想说写什么,下一秒就因为失血过多而昏厥过去。
我沉默地推开身上昏过去的人,顺手将还在吸血的肉肢薅过来。
是一只守护院长室道具的怪物,没有眼睛,黑漆漆的一团,血红的口器大张着,长满尖刺的肉肢便是从口器中伸出来的。
它吃痛地想要缩回肉肢,触及到我的眸光后浑身僵硬,一动不动。
我哼笑一声,声音却越来越冷。
「我看上的食物,你也敢碰?」
下一瞬,怪物惊恐的嘶吼被止于他的口器中,地上却多了许多粘腻腥臭的黑色液体。
我面无表情地甩了甩手,看着青年苍白如纸的脸庞后忽然心里一动。
罢了,看在你今天英雄救美的份上……便再饶你一命吧。
最后一次。
我这样地告诫着自己。
高高在上的神像冷灰的眸子里乍然闪过诡异的亮色,下一瞬便消失不见。
无人察觉。
9
【星期三娶妻】
午后的教区并没有阳光,昏暗的雾气将整个教区包裹其中。
所有剩余玩家跟从系统指令来到了教区内的福利院门口,忐忑不安地等待剧情开始。
我缓缓从黑暗中走了出来,长而密的眼睫低垂着避开了队伍中顾漠向我看来的目光。
他应该是服用了恢复类的药剂,虽然依旧憔悴,但整个人都清醒了许多。
我的声音很冷,带着刻板的机械:
「既然不听话的孩子已经被惩罚了。」
「各位,请跟我来。」
与此同时,所有玩家脑海中都浮现出一行血字——
【副本提示:孩子已经长大,娶妻之日到来。】
玩家队伍中唯一的女玩家看着我走入福利院的纤长背影,不安地拽了下身边同伴的手。
女人的声线颤抖着,「我怎么感觉,这个教父的脸色越来越苍白,那双眼睛也……」越来越像个怪物了。
玩家的话戛然而止,她惊恐地看向已经停下脚步的我。
我侧了侧头,往身后看去,苍白的面孔被笼上一层阴影。
我的声音极轻极淡,带着微不可察的警告:「少言。」
话音刚落,一股腥甜的血腥味涌上喉间,我面不改色地舔舐掉唇边的血,冲所有人微微一笑。
「不乖的孩子,是要被吃掉的哦~」
不知道是什么原因。
我的异化程度更严重了。
我走在前面,额间浮出细密的汗珠,脸色苍白,黑发被汗水打湿粘在了脸颊上。
身后忽然传来不紧不慢的脚步声。
一双修长好看的手出现在我的视线内,摊开的手掌向上,上面赫然是一个黑色的手帕。
俊美的青年一瞬不瞬地看着我,目光专注,「你应该擦擦汗。」
「昨天,还没谢谢你。」
我忽的笑了。
这人真的是,不怕死啊。
昨天放他一命,他竟然还敢凑上来。
我的皮肤忽然呈现出一种病态的苍白,眼睛微微眯起仿佛深不可测的幽暗深渊,带着森森鬼气看向男人。
我忽然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饥饿感,饥肠辘辘的感觉企图支配我扑上顾漠,黑暗中阴暗粘腻的呢喃和呼吸声就在我的耳边。
吃掉他,吃掉。
我努力控制住自己身体内因为兴奋导致的颤栗,让自己不去看面前的青年,继续向前走。
就算要吃掉他,也不是现在。
暗淡的灯光下,与玩家人数相对应的几个黑影站在模糊的阴影之中,仿佛在迎接众人的到来。
我站定,转身,声音有些僵硬。
「你们可以挑选自己的妻子,与妻子平安无事度过一晚后便可以获得周日活动的出席邀请。」
所有人都被狠狠吓了一跳,猛然看向那几个黑影。
黑暗之中,几张苍白的脸缓缓抬起,模糊的脸上挂着扭曲的笑容,看见玩家脸上的惊恐后,「妻子们」脸上的笑容弧度越来越大,露出了猩红而可怖地舌头和尖利的牙齿。
所有玩家都被吓傻了,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只有顾漠一个人,他紧紧地盯着我,暗淡的灯光打在他的头顶,明暗的光影在他清俊的脸上跳动。
他看向我,一向含笑的眼睛里却没了笑意,很是认真:「我可以选择你么?」
10
我深吸一口气。
这人怎么回事,占便宜占上瘾了是吧,没看老子虚的马上就要变身了么!!!
我呵呵一笑,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道。
「当然,不行。」
顾漠没再说话,他身上奇异的香味十分吸引副本里的怪物,几个玩家还没开始选自己的妻子,那几个鬼影就已经开始为了顾漠大打出手了。
顾漠眼神闪烁了一下,手上动作微微一动。
没人发现,卡牌似的道具划出黑影附在了一个鬼影上。
我蹙着眉看着那几个鬼影纠缠在一起,一阵鬼言鬼语十分聒噪。
我凑近了两步,侧耳努力吃瓜,争做一只努力的猹——
「这个是我的!你们都去一边!」
「凭什么!就凭你那两个眼窟窿最吓人么!这个小白脸是我的!!」
「不行!我已经好多天没开过荤了!!!上次分给我的肉简直柴到硌牙!!」
我沉默了,用一脸「你这个红颜祸水」的微妙表情看向顾漠。
没想到啊,没想到,倒是第一次看见这几只闹事鬼影争抢「新郎」的。
不过马上,我就幸灾乐祸不起来了。
因为下一秒,我看见一个鬼影忽然变身,猩红的大口夸张地张开,将最弱的一个鬼影直接吞之入腹,吃完还吧唧吧唧嘴,嫌弃地吐出一根枯骨。
「难吃死了。」
我声音颤抖,恨铁不成钢地看着那个瘦长白色鬼影,「你怎么把它吃了!!新娘的人数不够了我拿你凑啊我淦**!!!」
这届怪物太不好带了,我服了。
鬼影狭长的身子一僵,明显也不知道自己刚才是怎么回事。
它两眼望天往后退了一步,企图避开我快要喷出火的视线。
鬼影:看不见我看不见我看不见我……
我压下了马上要吐血的冲动,看了一眼唇角带笑的青年。
我的声音已经有些嘶哑了。
我指着顾漠,眸光沉沉,「你,跟我来。」
是你自找的。
明明我才是这个教区最危险的怪物,你确一而再再而三地靠近我。
我冷笑了一声,不再管身后那些鬼影如何分配剩下几个玩家的事情。
顾漠看着我有些狼狈的背影,眉毛微挑,修长清瘦的手圈拳挡在嘴边遮住了嘴角的笑意,他掩饰地咳了一声随即追上我的步伐,也将其他所有人抛之脑后。
几个鬼影面面相觑,却没鬼敢多说什么。
毕竟,我是这个副本里除了 BOSS 以外权利最大的 NPC。
其他的玩家缓慢转过身,看着那几个面容恐怖泛着森森鬼气的瘦长鬼影,面色渐渐苍白。
10
我把顾漠带到我的房间,将门反锁上,随后疲惫地坐在椅子上阖眼养神。
耳边又响起熟悉而兴奋的尖啸。
我微不可察地叹了一口气,站起身来将床前挂着的神像摘了下来卷吧卷吧塞到了被子里。
神像:……你礼貌么?
没办法,副本严格按照规则进行,第三天这些玩家要做的就是抵抗住「妻子」们整整一晚的攻击,这是规则,所以顾漠就算死,也只能死在我这个「替身妻子」手上。
我蜷起纤细的手指,眸子低垂,忽然一阵委屈。
副本里成人形的怪物有限,扒拉着手指头也数不出来几个能当「妻子」角色的怪,最后还要我这个社畜救场。
我又叹了一口气。
「对不起,刚才的情况我也没想到,我是不是给你添麻烦了?」
清冽的声音忽然响起,我抬头看去。
顾漠倚靠在墙上,一双修长结实的腿微曲,过分俊美的容貌在屋内暗淡的灯光下竟然显得有几分苍白。
他长长的漆黑鸦羽乖顺地垂下,神情温和,掺着一丝委屈。
……我忽然闻到了好大一股茶香味。
也是没经历这样的大场面,做教父做久了,一时间有些切换不过来角色状态。
许久,我干涩而沙哑的声音在空旷的室内响起。
「算了,也不是你的错。」
「今晚……你就睡床吧。」
因为情节设定,今晚顾漠是必须跟我在一起的,而我竟然下意识地,想要让他休息地好一些。
一定是因为昨天他为了我被怪物捅了一刀。
抑或是因为怜悯。
毕竟不知道什么时候我就直接变身扑上去了。
他小命呜呼,我吃饱喝足。
想到这里,我的心情轻松许多。我再度站起身把被子摊开,顺手把还在挣扎的神像塞进口袋里封好。
神像:非要我用失望的眼神看着你才行么???
顾漠一瞬不瞬地看着我为他收拾床铺,短促而愉快地笑了一下。他的声音清冽微低,尾音仿佛撒娇轻轻上扬:「谢谢了。」
我冷漠地抹了一把鼻血。
呵,男人,休想色诱我。
我们干教父这行的,不近男色。
11
教区的夜晚安静地有些诡异,我躺在地上,忍受着身体蠢蠢欲动的嗜血感,看着前方床上起伏的黑影,喉咙有些干涩。
「你睡不着么?」青年温润的声音从黑暗中传进我的耳廓。
我无声地叹了一口气,翻过身背对他,开始默背起圣经。
屋内陷入了长久而诡异地沉默,半晌,顾漠迟疑地问,「你睡着了么?」
我抿了抿唇,暴躁的情绪在心里翻腾着。
沙哑的音色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无比清晰,「我说你这人,是不是不怕死的。」
声音越来越冷,也许连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些生气。
黑暗中传来一声轻笑。
我愣了一瞬,随即更加恼怒。
笑个屁啊!
过了很久很久,屋外的黑暗中隐隐传来微弱的惨叫声和不知名的吞咽声。
床上的人转了个身子,一瞬不瞬地看向我。
黑暗中,那双琥珀色的淡色瞳眸很亮很亮,眉眼里仿佛盛满浩瀚星辰一般,又像极了冬季的星夜。
「只要是你,我都不害怕。」
我的呼吸空了一秒,我听见自己的紧锣密鼓的心跳声从胸膛传来。
12
我的声音有些颤抖,「我会变成怪物,也许是明天,也有可能是下一秒。」
顾漠从床上坐了起来,靠坐在墙上,眸子里凝了浅浅的笑。
他没有回答我,却仿佛什么都说了。
我再也忍耐不住了,对血液剧烈的渴望感支配着我猛然从地上窜起,扑上了这个大言不惭的青年。
我的指尖越来越凉,心里浮出无端的戾气。
冰冷苍白的手指拂过顾漠的颈侧,我缓慢,带着压迫感地摩挲着手下温暖的肌肤,墨色的瞳眸变得越来越深。
我将唇送到顾漠的脖颈处,瞳眸渐渐涣散变大,声音冰冷漠然,「你真的不怕我么?」
「即便是成为我的食物,也没关系么?」
异化进程过半的我力气很大,顾漠的身体被我紧紧压着动弹不得,他紧紧贴在柔软的床上,线条优美的胸膛柔软紧实。
他低低地笑了,声音低哑而柔软。
「没关系。」
我再也忍不住了,干涩的喉咙急需血液的补充,尖利的齿牙破开了青年的肌肤,狠狠地刺了下去,猩红的鲜血一瞬间溅在了我苍白的脸上,将我的理智拉回了些许。
我愣住了,缓缓地从顾漠的身上抬起眸子。
月色淡淡,铺洒在身下面容清俊的青年白皙的脖颈上,为他修长而结实的肢体渡上了一层浅浅的金色,整个人仿若笼罩在圣光之中。
我的眼眶变得通红,颤抖着手摸向顾漠还在往外流着鲜血的脖颈,有些无措地道歉,「对不起……」
我垂下眼睫,忽然一股疲惫感忽然涌上心头,嘴里炙热而粘腻的鲜血泛着苦意。
无论我如何抵抗,我最终,还是会变成怪物啊。
我的双手无力地垂下,却在下一秒被一双温热的大手包住。
我颤抖了一下,看向顾漠。
五官精致冷白的青年笑得温润,眉眼弯弯,他的声音很轻很淡,但是却带着极大的纵容。
「我说了,没关系。」
他扣住我的后脖颈,将我摁向他流满了鲜血的脖颈,修长苍白的手指犹如骨瓷般,一下又一下地轻拍着我,动作熟稔仿佛这个事情发生过千百遍一般。
他用行动在向我证明,若我是怪物,他便以身献祭。
我想要挣扎,血的鲜甜弥漫在我的鼻间,一点一点地掠夺我的理智。终于我妥协了,溃不成军的理智完全被身体的本能支配,我将自己埋在他温热的身体上,急迫地汲取着鲜血。
顾漠的身体伴随着呼吸节奏急促地起伏着,他宠溺地抱住我仿佛在抱一个离家已久的孩子一般,声音极轻极淡。
许久,他忽然说道。
「没关系的,阿凉,真的没关系。」
他的声音近乎呢喃一般,很悲伤,让我的心脏也细细密密地疼痛了起来。
似曾相识的熟悉画面涌入脑海,仿佛已经发生过千百遍一样。
血,全是血,还有顾漠笑着看向我的场景。
我冷静了下来,抬起脸,苍白的脸上沾满了暗色的血,几滴血珠顺着脸颊流下,越发显得眸黑如夜。
我的眼睫颤动了一下,看向这个本该从未有过交集的青年,又一次产生了动摇的情绪。
「我们认识对不对?」
顾漠淡色的瞳眸微动,他缓缓地看向我仿佛在确定我话里的真假。
许久,他悠悠吐出一口长气,仿佛终于解脱了一样。
他的眼睫垂下,失血过多的唇角微翘,神情温和放纵,近乎宠溺。
「这还是你第一次主动认出我。」
可他的声线却不像面色如此平静,隐隐地颤抖着,仿佛终于触及到了自己旷别已久的珍宝一般。
我忽然感受到一股冰冷刺骨的寒意,因为异化而扩散的黑色瞳眸浮出了惊疑不定的情绪。
我的记忆一片空白,刚才脑海中一闪而过的场景忘却得干干净净。
我的脑袋开始刺痛起来。
教父,还是梦里的那个怪物,亦或是顾漠嘴里的阿凉。
我……到底是谁?
不寒而栗的情绪狠狠地攥住了我的心,让我浑身血液都冰冷了起来。我仿佛窥见了这个世界的一角黑暗和真相,这让我不能呼吸。
顾漠察觉到了我的异常,温热的手触到了我还在颤抖的身体,他缓缓地抱住我,有力地收紧,温润的声音里带着让人莫名安心的情绪。
「阿凉不怕,有我在。」
他沉默了一秒,声音坚定。
「我带你回家。」
13
「家?」我迷惘抬眸,声音有些嘶哑。
「可是教区,就是我的家啊。」
我刻板而呆滞地重复着一句话,黑色瞳眸扩散地更大了一些,仿佛有什么东西牵引着我走向黑暗。
顾漠抱住我,声音平静,「你不属于这里。」
我努力地压制着自己蠢蠢欲动的血性,犹如烙印般的黑色花纹爬上了我脸颊两侧,在苍白的皮肤上显得有几分诡异和妖冶。
尖利的牙齿破开细嫩的舌尖,我的理智恢复了些许。
黑色的花纹消退,我重新看向身前的人,声音很沉。
「那,需要我做些什么?」
青年笑了笑,眼里却没有半分情绪。
「等待。」
两个字眼仿佛千斤般沉重,我的精神有些恍惚,意识渐渐消散。
14
第二天,再次醒来,我的眼前一片红色。
血泊蜿蜒成河,蔓延进了屋子内,甚至染上了我的衣袍。
腥臭的味道,我微不可察地蹙眉。
【星期四染疾】
看来昨夜鬼影成功附身,玩家的存活时限已经开始了倒计时。
我将衣服穿好,身旁的人早已经不见了踪影,只剩下一张纸条——
【我在病房等你。】
这人怎么比我还了解副本流程?他怎么知道剧情下一个触发点在病房?
我的眸光闪烁了一下,从口袋里掏出了面目已经十分扭曲的神像,将它抬起仔细端详着。
神像不满地扭过脸,仿佛在用行动告诉我,关于昨天晚上我不把顾漠喂给它,它很生气,后果很严重。
我嗤笑了一声,声线冷淡。
「装什么装,自己瞅瞅你那翅膀上都快溢出的血线,昨天晚上肯定开荤了吧。」
神像脸上的表情凝滞了一秒,骂骂咧咧地离开了。
没有了神像灵魂的挂坠雕塑恢复了呆板而僵硬的表情和冷冰冰的温度。
我叹了一口气,感觉身上的力气回来了些。
果然喂饱神像和异端怪物可以减缓我异化的进程。
想起来昨夜顾漠对我说的话,我的大脑有些混沌不清,想来是副本的规则限制着我继续思考这件事情。
我抬脚下了床,鞋踩在地面的那一刻,地上粘腻腥臭的血液自发地退出了一条路,直直地通向教区医院。
按照副本剧情,我现在需要去病房核查剩余玩家的人数。
医院里很安静,星期四的节点会导入新的地图和 NPC,医院内原本站立在走廊的僵硬人偶开始行动,有穿着护士服但是却长着尖利的牙齿和锋利口器的护士,也有面目全非从中间劈开了一条深深血沟露出了里面可怖血肉的医生。
他们安静而诡异地在医院里行走着,看见我的出现后僵硬了一秒,随后冲我裂开血盆大口乖巧问好。
我是副本的饲主,在副本里拥有绝对的抹杀权利。
即便是已经重复了无数次的副本,但是我对于每次副本的记忆其实都很模糊,这导致我在看见这些丑陋并且没个人样的 NPC 的时候,根本无法控制自己的嫌弃而僵硬的表情。
医院的恐怖人偶 NPC 们在看见我肉眼可见的嫌弃后明显行走的身影都落寞了些。
我摇摇头,丝毫不在意身后一堆 NPC 满脸受伤的表情,冷漠地推开了病房的门。
病房内,六张床铺上,躺了四个玩家,每一个面色苍白如纸的玩家的肩上都趴着一个神色扭曲且满足的鬼影。
我清点了人数,发现玩家少了三个。
除却顾漠,昨晚死了两个玩家。
我收起病历本,刚想离开,却感受到衣角被人拉扯。
是那个唯一的女玩家。
此时她躺在病床上神色苍白如纸,唇色发紫,昨天还很正常的体型今天仿佛被抽干了血肉一般消瘦。
女孩颤抖地拽着我的衣服,双眼遍布红血丝,语气更是忐忑而惶恐。
「你,你是人类对不对,你可以救救我么?我不想死在这里!!!」
她说着还往身边看去,眼神闪躲,显然精神值已经被严重污染。
我张了张嘴,刚想说些什么,脑海里却警铃四起。
15
【警告!警告!副本 BOSS 正在狂化中!!!】
我连忙抬头,发现教区外面的天空由原本的灰色变为了凝重的深黑色,无数的黑色乌鸦盘旋在雷声四起的天空上,带着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什么情况!明明还没到 BOSS 触发环节!!神像怎么会狂化!!!
对,玩家!能让副本 BOSS 狂化的只有玩家。
我仓皇地向床铺看去,四个玩家还虚弱地躺在床上。
只有顾漠不在病房。
我的心一沉,无声地抿了抿唇,手指蜷起。
【警告!警告!副本 BOSS 脱离原本剧情轨道!正在无差别收割 NPC 生命!!警告!!】
我只来得及告诫那些完全没有行动能力玩家待在病房,随后便夺门而出,医院狭窄逼仄的走廊比刚才变得越发漆黑了起来,走廊尽头是无边的黑暗,时不时地有尖啸从其中传出。
我循着声音大步奔跑过去,一个颀长而熟悉的身影迎面冲我而来。
险些被迎面杀的我猝不及防地顿住了,原本焦急的神色浮现出一丝疑惑。
???
下一秒,青年温热的手牢牢地牵住我,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的速度带我狂奔了起来。
我沉默了。
大哥我好歹也是个 NPC!!!副本 BOSS 狂化阶段我应该跟 BOSS 在一起追杀玩家,你拉着我逃命是不是有点不合适啊!!
顾漠没有理会我的挣扎,跑的很快,时不时地回头望向身后的黑暗,清隽的脸上却没有一丝慌乱。
身后的神像已经被完全激怒,它气急败坏地追着顾漠沿路还不忘把无辜的 NPC 往自己嘴里塞。
我不经意地回头,窥见神像脸上扭曲的面容和血盆大口里的残肢后不禁汗毛一立,脸色顿时吓得煞白。
还真的是无差别攻击 NPC 啊!!!
这还玩个 6 啊!让它抓到我不也完蛋了么!!!
几乎是在下一秒,原本被顾漠拽着跑的我忽然身体里迸发出了前所未有的求生欲望,彻底放开自我开启夺命狂奔模式。
顾漠被我拽的踉跄了一下,反应过来后连忙调整好脚步跟上了我,狭长的眼尾荡着促狭的笑意。
我一边逃命一边冲顾漠喊。
「你干嘛了把它惹成这样!!!」
顾漠回头冲身后扭曲而嚣张的肉肢扔了一个道具,一边跑着一边脸不红心不跳地回道。
「没事,就是把它翅膀扯下来了而已。」
我心惊了一下,脚步乱了一步险些卡在原地,语气颤抖。
「你,你撕的哪个神像的翅膀?」
顾漠随手又扔出一个道具,神色淡淡。
「医院院长室的。」
我汗毛耸立,吓得差点没原地窜起来。
「你把人家原身翅膀都薅了它能不急眼么!!!」
「不对啊!钥匙不是已经还给我了么!你怎么开的门!!」
我侧身躲过了神像的一击,歇斯底里地冲青年喊道。
但是我心里更疑惑而震惊的是——
他为什么要拔神像的翅膀!!!神像原身翅膀里有一只神羽是副本出口的钥匙,他怎么会知道?!!
来不及想那么多,神像的力量越来越强,医院内的空间已经完全被扭曲了。我看了一眼面前被空间割裂的走廊,咬了咬牙,把顾漠往旁边的病房狠狠一拽!!
紧跟其后的神像来不及刹车直接踉跄着掉进了因为自己暴乱导致的空间裂缝。
一脚踩空的 BOSS 脸上狂怒的表情明显愣了一秒,随后便消失在深不见底的深渊里。
嗯……我仿佛听到了神像歇斯底里的谩骂声。
我默念了一声阿门,而后拉过顾漠,面色苍白却努力镇定地说道。
「没有时间了,空间裂缝不稳定,最多只能拖住 BOSS 五分钟,我送你出去。」
顾漠看了我一眼,唇角抿起显得有些严肃。
「你和我一起走。」
我摇摇头,推开病房,四个玩家和四只瑟瑟发抖的鬼影都蜷缩在墙角,此时此刻他们倒是有点难兄难弟那味了。
我打开窗户,病房在六楼,楼下漆黑一片,如果认真看去就会发现那漆黑一片的全都是张开了腥红的大口准备迎接他们的食物的怪物。
「从这里跳下去。」
「虽然你们应该还有任务没有做完,但是副本 boss 已经狂化了,副本出口应该是可以开启的。」
我的声音很冷,但是声线还在颤抖。
其他几个玩家趴在窗边,看了一眼楼下没有尽头的怪物,吓得不住地颤栗着。
「这,这怎么跳啊。」其中一个瘦高的男人撑着墙壁让自己没有跌下去,声音惶恐。
我抬眼看向他,眸子里一片漆黑。
「你们进副本之前收到过提示吧。」
被吸了血的玩家神志会涣散,听到我的话后全都茫然地摇摇头。
「死既是生。」青年冷冽清朗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我点点头,忽然心脏仿佛被一只大手攥住了一般,疼得透彻。
我知道,这是副本规则在限制我的行动。
冷汗遍布我的额头,我强撑着打开窗户,冷声道。
「你们跳下去,不要畏惧底下的怪物,副本自然会为你们打开生门。」
窗外,阴沉的天空,乌云堆叠在一起,阴沉的犹如浓稠的墨汁一般,异端的叫声凄惨而幽怨,让人听了毛骨悚然。
玩家们看着底下的怪物和六楼的高度还在犹豫不决,病房外有肉肢划过墙壁发出来难听而粘腻的声音。
我的心一点点往下沉去。
「快跳!BOSS 已经回来了!找到这个病房是迟早的事!!」
突然,在场所有人都感受到了一股浓浓的恶意,铺天盖地地席卷而来,犹如滔天巨浪一般令人窒息。
有东西站在了病房外,想要往里窥探。
16
我闭了闭眼,拽过顾漠,原本发白的唇被我咬的变成了刺目的红色。
我的手指冰冷,甚至还有一些颤抖,不住地把青年往窗边推。
「你快走,快走。」
我原本扎起的头发早就在逃命时跑散了,此时窗外狂风呼啸,凌乱的长发散在额前,遮住了我眼里的动摇和不舍。
我努力扬起嘴角,笑得难看,「谢谢你啊,顾漠。」
谢谢你,让我知道,也许我并不是一个怪物。
在这个处处都是罪恶的教区里,我重复着一样的剧情,孤独而可怜地活了很漫长的岁月。
也许未来我还是要在这个泥潭里挣扎循环下去,但是此时此刻,我却无比真诚地,希望你可以离开这个如地狱一般的地方。
离开吧,顾漠。
你不属于这里。
也许我也不属于这个教区,但是我没有选择。
病房的门忽然被什么东西大力地敲击了一声,房门顿时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声音,原本死寂的病房仿佛惊雷一般。
一个玩家仿佛终于反应了过来,求生欲让他爆发出了无限的力量,他狠狠地推开顾漠,纵身一跃跳了下去。
「啊!!!」
男人快要落地时睁开了眼睛,和楼下露出了贪婪而粘腻的怪物对上了眼睛,一瞬间惊恐遍布全脸,下一秒就被怪物狂潮给吞噬了。
我垂眸看着被撕成了千万块碎片的男人,声音很轻,「不要睁眼,不要让它察觉到你的恐惧。」
病房外的神像察觉到食物少了一个,开始暴躁地强行破门,剩下的三个玩家听到了我的呢喃纷纷闭上眼睛争先恐后地跳下楼。
果然,他们都消失在了被怪物吞噬的前一秒。
生门已经为他们打开。
顾漠站在窗边,门已经摇摇欲坠,但是他的眼前却没有一丝害怕。
他看着我,脸上没了笑意,冲我伸出手。
「跟我一起走。」
我摇摇头,退后了几步,走到了病房门前,黑色花纹又开始蔓延上我的脸庞,四肢和身体。
我的神志一点点地模糊着,牙齿变得尖利,声音嘶哑难听了起来。
「我不能离开这里。」
「你拿着钥匙,去开最后一道门,你们全都可以活着离开。」
「快走啊!!!」
歇斯底里的尾音落下,病房门也被彻底摧毁,我和狂化的 BOSS 对上了眼。
17
狂化后的神像变成了一团长了数十个翅膀的诡异肉团,全身长满洁白而神圣的羽毛,羽毛的缝隙全都是半张开的黄色眼球,窥探着这个世界的全部。
丑东西。
它冲我嘶吼了一声便冲了上来,我直接接下了它的一击,鲜血从我的嘴角溢出,我忽的笑了。
「狗崽子,老子喂了你那么久,狼心狗肺的东西。」
周围的恶意忽然被调动了起来,粘稠而阴暗的黑雾全都仿佛有意识地冲我汇聚了过来,慢慢地爬上了我的身体,将我包裹了起来。
我调动了副本的力量,作为人类的意识也逐渐消失,瞳眸全黑,脸上爬满了诡异而妖冶的花纹。
有关副本的所有记忆在我异化后恢复了。
我看着眼前瞎蹦哒的 BOSS,嘴角裂开,笑得可怖。
从来都没有什么饲养员。
原来,我才是这个副本的最终 BOSS。
异化是我的结局,也是这个副本的结局。
我的心里只感到一阵讽刺,属于人类的最后一丝意识开始摇摇欲坠。
我睥睨地看着瑟瑟发抖的神像,单手拽过它的肉肢,神像的力量缓缓不断地被我吸了过来,我看着它越来越弱的虚影,柔软细长的舌尖轻勾过唇面,舔走唇角粘稠腥红的血液,笑得诡邪而满足。
声音嘶哑难听:「我说过,不乖的孩子要被吃掉的。」
副本的场景开始地震,许是感受到我的异化完成后又要重新开启循环了。
忽然,我的身形一滞,缓缓转身。
那熟悉的,令人心悸的味道。
我看着站在窗前手里拿着一根神羽的青年,晃了晃神,有些迟钝的意识又被放慢了些。
潜意识告诉我,他不应该还在这里。
我不能伤害他。
可是异化后的我人类意识已经十分薄弱,几乎是在下一秒,我尖利的手便贯穿了青年的心脏。
18
血肉被贯穿的声音很闷,也……很疼。
疼?明明要死掉的是这个脆弱的人类,为什么我的胸口也开始钻心的疼痛?
我缓缓抬眸,眸子里一片漆黑,分明没有一分情绪。
青年的手指缓慢地搭在我的手臂上,白皙的手背因为用力而显现出鲜明的青筋脉络,腥红的血从他的胸口处缓缓洇出。
我惘然地歪了歪头。
这个食物要干什么?
下一秒,顾漠抬起眼,眸光如星,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看向我。
「我说过,我要带你回家。」
他猝不及防地拽过我往后坠去,身下是数丈深渊和贪婪扭曲的怪物。
我忽然感受到自己在下坠,副本无尽的恶意向我袭来,我开始剧烈地挣扎。
顾漠不容置疑地抱住我颤抖挣扎的异化后的身躯,一双温热的大手蒙上了我的眼睛。
「不要睁眼,不要让它看到你的恐惧。」
他的声音低哑柔和,我的手紧紧握着他的心脏,鲜血淋漓。
这一刻,我竟然感觉到诡异的平和。
【警告!警告!副本 BOSS 被带离副本!!错误!副本错误!】
震耳欲聋的警报声充斥了我的所有感官,无边的恶意向我袭来想要将我带离顾漠的怀抱。
一阵刺眼的白光闪过,我没了意识。
一切趋于平静。
19
「阿凉!阿凉!!!」
熟悉的声音将我的意识拉回,眼皮很沉,头很痛,我努力地睁开眼睛想要看清眼前的人。
半晌,眼前模糊的景象渐渐清晰,我看见了那个带我离开了副本的人,顾漠。
顾漠半跪在地上浑身狼狈不堪,心脏的血洞竟然神奇地消失了只剩下了一摊血迹,他看向我,发现我醒了,一把把我抱住。
他的力气很大,勒得我有些喘不过气来。
温热的液体滴落在我的脖颈,带着烫人的温度。
……他哭了?
我茫然抬眼,却发现自己身处于一个数字大厅里。
来来往往皆是人,每张脸上都带着疲倦,大厅的上方漂浮着无数张全息数字大屏,实时显示排名。
排名……我茫然地看向那些屏幕,手指却忍不住地颤栗着。
下一秒,那张首位的排名里,一个原本是灰色的名字竟然重新被点亮,顿时吸引了大厅的所有玩家。
【安凉】
【该玩家重新激活身份】
20
倒吸气声此起彼伏,有的人聚在一起窃窃私语着,声音虽然不大但是我仍然可以听到。
「是我眼花了么!!玩家前十傍上的那个安凉不是已经死了好几年了么!!!」
「什么死了!那个玩家是被副本同化了留在副本里了!!」一个声音不满地纠正道。
那个男人抬眸,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同伴,「都被同化了不久相当于死了么!!」
「那可是高级玩家!被同化后成为副本 Boss 的可能性约等于百分之百!!」
我的喉咙里忽然有些泛苦,我拍了拍抱着我的人,浑身冰冷如坠冰窖。
记忆如潮水一般向我席卷而来,一瞬间吞噬了我——
眼泪无意识地流下,我抿了抿不住颤抖的唇,抬眼看向顾漠。
我哭的不能自已,身体开始颤栗。
原来我,不是怪物啊。
手指一点点地爬上青年泛红的眼尾,我的心跳仿佛停滞了一般。
「你去过多少次我的副本。」
我的声音很淡,很轻,生怕惊动了眼前的这个梦境一般的现实。
其实不用顾漠回答,我刚才在自己的记忆里看的一清二楚。
在无数次的记忆里,失去意识的我将顾漠残忍虐杀,吞之入腹,然后再次陷入循环。
多少次,明明就差一点,顾漠笑着将我拉到怀里,却在下一秒被我贯穿心脏,失去气息。
陷入循环的不止是我,还有顾漠。
他和游戏的公会做了交易,将自己的所有积分贡献给公会,只为了换取在我的副本里可以循环下去的资格。
他放弃了所有,只为了把我从那个地方拉出来。
青年一瞬不瞬地看着我,眼神专注,仿佛根本不在乎自己身上发生的痛苦一般。
他笑得温润好看,眼里有泪,「以后我可就是穷光蛋了,阿凉,你可得负责养活我。」
泪水决堤,我颤抖着扑进他的怀抱,「那么多积分你明明马上就可以兑换出去的名额了,为什么要那么做!!万一我永远认不出来你怎么办!!!」
万一……我永远觉醒不了,永远认不出你怎么办。
在那些阴暗的日子里,日复一日地被爱人杀害,死去。
顾漠,你要我如何心安。
泪水滴入地板,洇成一片水渍。
顾漠缓缓环抱住我,手指缓缓收紧,眸光潋滟,长而柔软的睫毛抬起,清俊苍白的脸上满是认真。
他轻声重复着那晚对我说的话,声声入耳,字字铭心——
「没关系的,阿凉,真的没关系。」
「我只要你。」
他在我耳边呢喃出声,坚定地再次重复了一遍。
「我只要你。」
所以哪怕你变成了怪物,入了深渊,我也要爬进深渊把你拉出来。
你是神明,我便拜神;你是野兽,我便献祭。
我不后悔,阿凉。
我甚至,甘之如饴。
【番外——安凉】
我是安凉。
玩家前十榜排名里的唯一女生。
四年前,我负气独自参加一次高级副本,却在最后的院长室环节里遭到了偷袭,我成功反杀副本 Boss,却也因为受伤严重而没有及时抽离游戏,被副本同化后顶替了那个 Boss 教父的位置。
我成为了一只不人不鬼的怪物。
在没有觉醒的日子里,我浑浑噩噩地按照副本剧情虐杀着玩家。
后来,那个人出现了。
他第一次跟着团队出现在这个副本时,我正在沉默地清洗着教堂地板的血迹。
他漫不经心地抬眸,原本冷寂的眸子里瞬间迸发出激动的目光。
我攥紧水管,默默地退后一步。
夜晚,他又来试探我。
可是那时的我并没有觉醒,举止投足间都是怪物的野蛮。
他死在第一夜。
青年脖颈处不断地有鲜血迸出,我面无表情地垂着眸子,柔软的舌尖舔舐过唇边的鲜血。
他还在笑,明明疼痛地浑身都在抽搐,还要笑着断断续续地安慰我:「没,没关系的,阿凉。」
他断气了,最后一句的呢喃是——
阿凉不怕,我带你回家。
阿凉是谁?
我没在意,因为记忆很快就被清空重启。
——
大概一个月后,我又看见他了。
他的脸上依旧是轻轻浅浅的笑,隔着熙熙攘攘的人群,冲我无声地挽唇点头。
我眉毛轻蹙,有些纳闷。
这人是不是来过。
有点眼熟。
他还是死了。
死在第三天。
他的气味实在是太好闻,那么多的鬼影第一次失控,全都一起扑上去,你一口我一口他就没气了。
我没阻止,只是在所有人都离开的时候默默留下来清理现场。
他死去的样子很安静,颀长清瘦的身体开始僵硬,变冷。
我蹲在一边认真地看着他,仿佛在看一只死去的蝴蝶一般,我也不知道自己在等待什么。
也许,我太孤独了吧。
毕竟在这个地方,已经太久没有人跟我说过话了。
——
好像又见面了。
他谨慎了许多。
对其他鬼怪下手时毫不留情,却一次又一次地折在我的手里。
我不喜欢吃人。
骨子里的抵触和讨厌。
但是他的血很甜,像极了……糖果。
没错,是叫糖果。
那个青年曾送给过我一颗,是一颗巧克力糖。
夜晚的福利院外,我乖乖地含着糖块,任由他摸着我的脑袋。
他笑得很好看,嘴角却泛着苦涩,「你最喜欢吃巧克力糖了,你还记得么?」
我没有情绪地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胡说,我明明没吃过这种食物。
他又死了。
我看着自己尖利的指甲,忽然有些迷惘。
他好脆弱啊。
我们,还会见面么?
——
一次又一次的重逢里,他温润地笑着冲我问好,我却漫不经心地敛眸。
不认识,但是好像见过。
每一次都是如此。
我杀了他无数次,却在下一次相遇时将他忘却得一干二净。
不知道过了多久,有一天,我忽然意识到,我好像陷入到一个循环里面了。
我开始有了更多的情绪,我也变得会思考了。
又一次循环。
我走入教堂,向那些所谓的「玩家」们歌颂神的伟大。
合唱结束,我走出教堂。
路过那个青年时,不禁抬眸打量了一眼。
好漂亮的长相。
我努力克制内心的悸动和诡异的熟悉感,皱了皱眉头。
关我屁事。
后来的事情,便是你们看到的这样。
我从那个副本里逃出来了。
被顾漠救出来的。
顾漠,就是那个青年。
他是和我一起陷入无限游戏中,一同战斗过无数次的爱人——顾漠。
那个视钱如命,最爱干净,最爱笑的顾漠。
却因为我,清光所有积蓄只为换取在副本里循环下去的资格,一次又一次地倒在血泊里,绝望地死去。
他抱着我,仿佛溺水的人找到了世界上最后一块浮板一般——
他省略了自己经历的所有痛苦,只是用力地抱紧我,一字一句:
「没关系的,阿凉,真的没关系的。」
我好爱他。
我从副本里出来后,游戏判定四年前我明明完成副本任务线却被留在副本里的事故为游戏担责,巨额的赔偿金加上我被冻结了四年的账户上的存款,竟然凑够了脱离游戏的资格。
我和顾漠,是第一对从游戏中活着出来的玩家。
这激励了广大玩家,甚至有人为我们做了镀金的人像摆在了游戏大厅。
……其实倒也大可不必。
而现在,我正坐在小区的长椅上,一边啃着快化掉的冰淇淋一边 45°忧郁望天。
唉,孕妇的 emo 日常罢了。
想当年我也是在副本里叱咤风云的小 boss,现在竟然沦落到只能偷偷地坐在自家门前吃冰淇淋。
悲伤它席卷了我。
「偷吃什么呢?」
男人清冽低沉的声音从我身侧忽的响起,我吓得连忙把剩下甜筒全都炫在嘴里。
「唔唔唔唔卜辞头次。」
对不起,炫得太多了,已经说不清话了。
顾漠穿着一身精致的黑色西装,越发衬得人颀长挺拔,他微微瞥了一眼我嘴角的奶油,哼笑了一声,用清瘦冷白的手指轻轻帮我擦去。
男人身后突然冒出一颗小糯米团子,小男孩刚刚三岁,说话还有些不利索,他谴责地抱着爸爸的大腿,奶呼呼地瞪了我一眼。
「妈妈坏!自己和妹妹偷吃冰淇淋!」
我瞪了瞪眼,刚想反驳,却打了个嗝。
顾漠沉默了一秒,转瞬又无奈地笑了出来。
男人清冷精致的眉眼里掺着暖意,「回家?」
夕阳落下,城市的晚霞洒在公园的草坪上,美的惊心动魄。
我垂下眸子,用小手指勾住男人微凉的食指,唇角微微翘起。
「走,回家。」
作者:圭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