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敏姐,场子被人端了。」
我看了眼刚从浴室出来裸着上半身的男人,不耐烦地对手机说话,「早让你们把刘胖子给办了。一群饭桶!非得等他找上门来。」
「敏姐,不是他……」
我寻思最近也没招惹哪边啊,「查!查出来是谁,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敏姐,不用查了,那群人砸完还在店里坐着,看曹哥在台子上跳脱衣舞呢……」
「我操……你在哪给我讲电话呢?来多少人?说什么了?」
「百八十,我给吊在梁上了,敏姐。领头的让你来……来一趟。姐,你别过……我……大哥,大哥我错了。哎哟!我去,你再动老子试试……」
手机里一阵噪音,听情况是又打起来了,我掐了通话,把手机扔到一边。
「碰上硬茬儿了。」我接过男人递来的烟,爱抚地拍了拍他白嫩的脸。
「格老子龟儿子,耍到老娘地盘上。」
「你要去店里?」
「不去,让曹旺跳一天脱衣舞吗?太他娘的辣眼了。」
我想了想那幅画面,心里一阵膈应。
男人从背后抱住我,下巴搁在我肩膀上,声音低沉地说:「姐,你的兄弟不都被围店里了。你自己去,成吗?」
「不成?不成我就不叫朱敏!我他娘改叫猪头!滚蛋!」
我把烟扔地上踩灭了,拍开男人的手,一屁股坐床沿上穿高跟鞋。
男人忽然抓住了我的手,差点儿让我把凉鞋腕带扯断了。
「啧,干什么呢你?方毅蘅,平时闹闹脾气也就算了,别在这时候找事儿啊,我告诉你。」
我抬起头,想给他一巴掌,看到他的脸的时候愣了一下,比起四年前,他真正长成个男人了。
那时候还是个幼稚大学生的样子,坐在吧台一个人灌酒。
我缓和了语气哄他:「听话,等我回来,给你买你念叨的那部赛车。」
「不准去。」他捏紧了我的手腕。
「别给脸不要脸啊。喂!你想干什么!」
他把我扔到床上,抽出不知道什么时候藏在床底的绳子。
「你藏绳子干什么——」我翻身起来,又被他压在底下,我还从来不知道,他有这么好的身手。
合着四年,我养了头小狼。
「你最好能杀了我,等我脱了身,你他娘的就死定了!你个王八羔子!白眼狼!」
我扭动着被五花大绑的身体,只剩下一张嘴还有攻击力。
方毅蘅充耳不闻,倒了杯水放床头:「渴了就来喝。」
「你想怎么着?」我怒气冲冲。
「给你兄弟擦屁股去。」他开始穿衣服。
没多久,穿戴整齐的他走到床边俯身下来吻了吻我的嘴唇。
可能是怕我咬他,他亲吻的动作很迅速。
我又好气又好笑,骂道:「你个小毛猴子,给人家送人头去吗?」
「走了。」他真的大步离开了。
「你他妈死外边可别后悔认识我!」
我吼了一句,躺平在床上,望着天花板气笑了,「傻狗,被老子宠傻了。」
二
这别墅特别大,一道道门,差点把我下巴硌平了。
我费了牛鼻子劲,才蹦跶到别墅外面,遇到个巡逻保安,叫他给我解了绳子。
保安拉着我要了解情况,要帮我报警,还安慰我别害怕。
我能不怕吗?我怕我去晚了,方毅蘅都凉透了。
从别墅区开车到市区往少了说也得二十分钟,我一路飙车到了酒吧,方毅蘅用来绑我的粗绳子还扔在后备厢。
当我看到酒吧外面一圈警车的时候,知道,凉透了的不是方毅蘅,是我……干他二舅姥爷!
「警官,哈哈,抽烟?」我下了车,打开迷你雪茄盒,冲着在门口瞎晃悠的年轻警察笑。
「小姐,这酒吧今天不营业了,你先走吧,别在这看热闹了。」他把我的手推开了。
我往旁边走了几步,坐到台阶上,扭头透过玻璃门往里面巴望。
几个警官正围着说什么,正厅好多人双手抱头蹲着呢。
死猴子,这种事儿,不锁了大门在里面解决好,报警?脑子抽了,哪个王八蛋的主意!
我咬着后槽牙,一个不注意把手里的细雪茄捏扁了。
「小姐——」那年轻警察看我不走,要过来跟我说话。
「小王,电话打通了没有?」酒吧里突然走出个女警察。
「没,没人接。」年轻警察被喊了回去,跟那女警说,「打不通啊,张姐。可能在睡午觉?」
「那得多大的觉啊。」女警察冲酒吧里招手唤人,边招手边说,「再核对核对号码,是不是打错了。这老板是叫朱敏是吧?」
找我呢?哦,我手机落屋里了。
找我干什么?我可不想坐警车、进警局,坐在里面我就难受。
我收起雪茄,默默站了起来拍拍屁股,往自己的车那边走。
忽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说:「哎,就是那个人,朱敏。在那呢。」
我回头,原来是方毅蘅从屋里走出来了,正站在女警察旁边,拿手指指着我,脸上还带着惊喜。
我冲两个警察鞠了个躬,扯着嘴角又走了回去。
「你是这酒吧老板,朱敏?」年轻警察问我。
「嗯嗯嗯,是。警官,我手机没在身上。」
「嗯,是这样。我们接到报警,您这酒吧被砸了,需要您进店看一下损失,然后咱们回局里做个笔录啊。」
「好好好,我好好配合。辛苦了辛苦了,警官。」我点头哈腰。
两个警察在前面走,我跟在后面盘算接下来怎么整。
方毅蘅在我旁边走着,想牵我的手。
我一把给他甩了,碍于前面还有警察,我忍住了给他一拳头的冲动。
「姐,我干得好吗?」他还不知趣地觍着脸问。
「你他娘的干得太好了。」我咬着牙从嘴里挤出这几个字。
三
打砸现场看完了,我开车跟着警车去了警局。笔录一直做到晚上,我全程都柔柔弱弱地表示不知道怎么招惹到了社会人士,还有意无意地提到酒吧是我过世的老爸留下的资产,我一个小姑娘不懂得经营,可能是被那些地痞流氓给盯上了。
出了办公楼,我一眼就看到一堆人站我车旁边。
猴子和曹旺并肩倚在副驾驶一侧,方毅蘅站在车头位置,三人面朝着办公大厅,明显在等我。
我这暴脾气,立马就不行了。
我三步并两步上去就给了猴子一脚,踹得他绕车跑了一圈,跑到了方毅蘅身后。
「你二舅姥姥的,」我一开口,想起来还在警局,降低了声音分贝,隔着方毅蘅指着猴子骂,「侯远啊侯远,你白吃了姑奶奶这么多饭啊,你个废物点心!」
「敏姐,你可讲讲理吧。」猴子装模作样摸了把鼻涕,「五六十个彪形大汉,我干得过人家嘛我!我这么瘦弱。」
「我讲你二姨夫老丈母娘的理,讲理我他娘的养你干什么?养着你惹我生气玩吗?我说的是这事儿吗?」我把方毅蘅拨到一边儿,指着他问猴子,「我问你,方毅蘅报警的时候你干什么呢?你跟我装虾还是装龙啊你?你个蚯蚓嘎啦!」
「敏姐,你这话说得就不对了,小白脸儿报警你应该骂他,为什么要骂侯远呢?」曹旺在一边替猴子打抱不平。
「曹哥说得对啊,敏姐。」猴子疯狂点头。
「我说我不骂了?我挨个儿骂!曹旺你跳舞跳嗨了是吧,在这教训起我来了。都给我滚蛋,警察要是真查出什么不对劲的,有种别在号子里哭!滚。」
猴子和曹旺被我骂惯了,俩人对视一眼,没脸没皮地勾肩搭背走了。
我打开车门坐进车里,看着还呆呆站在路边的方毅蘅落下车窗。
「上车。」
方毅蘅立马坐到了副驾驶。
我一路没再开口,载着方毅蘅回了郊区别墅。
「姐,对不起,你干什么都行,别生我气。」
方毅蘅察觉到我不对劲,一直跟我道歉。
我把从后备厢拿出的那捆绳扔到客厅桌子上,坐进沙发里,盘起了二郎腿。
「方毅蘅,我给你两天。」我点着根烟,抬眼看他。
「从老娘面前消失。衣服、乐高,还有你的那些乱七八糟的模型,只要是我送你的,你都可以搬走。」
「姐,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玩腻了。」我吐出烟,隔着灰白的烟雾看他。
他的眼圈红红的,像只被遗弃了的动物。
但是,我要的是听话的小狗,不要会咬人的狼崽。
还是不会动脑子的那种。
我做的是什么生意,最不愿打交道的是什么人,今后要交往的同行和客户怎么看我?
他还敢自作主张,给我惹出这一屁股麻烦。
即使这四年他确实讨我喜欢,我也不能再留他。
「你怎么惩罚我都行,别赶我走——你说会养我一辈子的。」
「那是被你伺候舒服了才说的鬼话,你在这跟我掰扯什么?」我把烟掐灭了,看他脸上挂了泪,有点于心不忍,就起身往楼上走,「我再跟你说最后一遍,别给脸不要脸。」
「朱敏,我二十岁就跟了你,到现在四年多,你翻脸就不认人?」
这还是他第一次叫我全名,我听了觉得好笑,干脆坐在台阶上继续跟他说几句:「你还委屈了?你的四年不是我的四年了?再说,我翻脸不认人,你大可以提上裤子就走人啊。这些年,我在你身上花了多少钱,你也不傻吧?」
「我不要钱。我还你。」
「哈,方毅蘅,你好大口气啊。不要钱你要什么?别告诉我你想跟我谈感情吧?趁早滚蛋啊。两天之后,再不走你就横着出去吧。」
「我就是要跟你谈感情。」他仰头看着我,表情决绝又悲伤,看得我心里发毛,「我爱你。」
我冷笑了一声,起身,继续往楼上走。
感情这东西,说珍贵就珍贵,说贱就是真贱。看不到摸不着,虚无缥缈,饿肚子的时候还不如一个馒头实在。
「两天。」
我丢下这两个字,再没看他,拐进了楼上的长廊。
四
睡到半夜,我听到卧室门锁咔嚓咔嚓地响,我摸向枕头底下,握住了甩棍。
下午被方毅蘅给绑了,是我没有戒心。
这次真要认真起来,我还有武器在手,不一定谁会被摁在地上喊爸爸。
本来还想让他体体面面地离开,现在是他自找难堪。
门锁果然开了。
但是,我当时看房子的时候,新换上了后面带门锁链的大厚木门。
没办法的事嘛,常在河边走,当然要穿雨靴啦。
我隐约听到了非常长的一声叹息。
「咔嗒。」
他又把门关上了。
第二天我伸着懒腰、打着哈欠下了楼,看到方毅蘅裸着上半身,系着围裙在厨房里忙活。
色即是空,空即是色,为长久计,不可冲冲冲……
我走进厨房,拿了盒酸奶,顺便透过围裙缝隙瞄了一眼他的腹肌,看一眼少一眼嘛,都搁一块儿待四年了,眼神耍耍流氓也没什么。
「今明两天搬出去啊。」我忍住拍拍他的膀子的冲动,插了酸奶管子叼嘴里,打算去酒吧看看情况。
「不走。」
嘿,我这暴脾气!还遇上狗皮膏药了。
「你要怎么着?」我回头看他,「要不要脸你还?」
「不要。」
他丢了锅铲,忽然蹲地上了,平底锅里的煎鸡蛋还滋滋冒着油。
你就是缩得再小团,也是一米八七的大个儿,在这跟我装没断奶的小朋友呢?
我把酸奶丢到他面前。不跟他来横的,他真当我朱敏是麻省理工圣母系毕业的呢?
「方毅蘅,你是不是没见过老娘揍人?!我告诉你,我能把你揍得你妈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生过一儿子你信不信!」
「那你揍我吧。」他一副悉听尊便的模样。
我满脑袋问号……这小孩耍赖皮这么可怕的吗?
「你先把我腿放开。」我把他的脸从我大腿根掰开,他还死死抱着我大腿不松手,
「那你别赶我走。」
「你放开先!」
「你先说不赶我走!」
「你再不放我就……,听话,放开哈……」
「姐,我错了,我听话。」他乖乖松了手,可怜巴巴地坐地上看着我。
没用!方毅蘅,你还别跟我来这套!
当然,我嘴上什么都没说。
真英雄要审时度势。
我弯腰捡起还剩一半的酸奶,不能浪费是不是,钱是天上掉下来的吗?绕过方毅蘅,我关了平底锅的开关,从锅里捏出个煎鸡蛋,烫得差点儿扔了。
「姐,你还赶不赶我走?」
方毅蘅还在耍赖。
「你给我在那坐好,听话。」
我安抚着他的情绪,走到了门口,估计他一时追不过来了,才冲他说,「两天啊!给老娘滚!」
说完我把门甩上,在外面用钥匙把门锁住了,立马往车库跑。
开车出门的时候,从后视镜看到方毅蘅爬窗户出来了,站在大门口望着我。
我把鸡蛋塞嘴里,抽出纸巾擦了擦手。
「跟老娘玩心眼儿,忒嫩了……啧,鸡蛋没放盐呢还,这臭小子!」
五
「敏姐,您喝奶。」
巴哥给我端了杯热牛奶到办公室。
「喝什么奶喝奶!老子开酒吧的!加没加糖?!」
「加了加了,还是一勺半。」
我灌了半杯奶下去,俗话说吃啥补啥,我的确是很喜欢喝奶。
「巴哥,你被人揍了?」
我知道自己把莫名其妙的火发到巴哥头上了,看他脸上一块乌青,关心一下,说点软和话。
「是啊,敏姐,昨天那群臭流氓嘛,来咱们酒吧闹事。」
但是,我们自己好像也是臭流氓。
巴哥性子软和,是长辈,一直给我当着司机和秘书,身上还一股子书生气,但是干仗也是真狠,当初猴子来闹事就是被他给削服了的。
「咳,巴哥你能不能把猴子给我叫来。」我冲他龇牙一笑,「对了,回头给你发点奖金,买点鸡蛋,煮了滚滚脸哈,巴哥。」
「好,您稍等,敏姐。」
没多久,猴子就吊儿郎当地来了。
见我还板着脸,他顿时站直立了,烟也不敢斜叼着,撮到了嘴唇中间。
「敏姐,你找我哇?」他卸了烟,龇牙冲我谄媚地笑,这小伙儿尖嘴猴腮的,真对得起这绰号。
「不是我找你,你屁颠屁颠来干什么?你有病啊。」我白了他一眼。
我是不敢凶巴哥,我可真敢熊这小混球啊。
谁让他没来我这之前,给我把场子砸没了三百多万呢。那家伙,戴着金链子威风得不得了,后来被巴哥按在吧台上唱《白龙马》。
「查没查?昨天来闹事的,哪儿的?」
「嘿!敏姐,你别说,这次我真查了。」
干点分内的事,看把他给得意的,跟自己多机灵似的。
「哪儿的?」
「没查着。」
……
「你个饭桶!除了吃你还会干什么!你给我下来!」
我抄起酒瓶撵他,撵得他跳上我办公桌。
「你完了,你给我下来把桌子擦干净,要不然你待会儿看我就得是三个了!我给你揍重影你信不信!」
「我下来,我下来,敏姐。」他说着撸起袖子,露出手腕上一圈圈跟镯子似的青紫,「你看你看,我昨天被人吊起来挂梁上了都,你怎么一点儿不知道心疼下属呢,你这样,你你你……民能载舟,亦能……把你给推翻了哇……」
「翻你奶奶个腿!别在这跟我咬文嚼字,你他妈初中都没毕业,酸什么呢你。回头拿热鸡蛋滚滚,巴哥肯定买,你找他蹭去。」
我勉强柔和了一点儿,「我找你还有别的事儿。」
「啥事儿啊敏姐?我上有老下有小,不容易啊。」他跳下桌子,拿袖子擦着桌面。
「你不福利院出来的吗?还是光棍儿一个,哪来的老小?」
「我家老猫刚生了四个小三花。」
……行。
「回头给我拿两只过来,正好后厨闹老鼠了。」
「无偿征用啊?」
「啧。」
「无偿无偿,我爱敏姐,我爱工作,我愿奉献我的一切,包括三花。」
我被猴子逗笑了,他一点儿本事没有,就会耍嘴皮子。
「敏姐,还有啥事儿啊?」
「就……就那个谁,方毅蘅,这家伙忒不知趣了。」
「咋啦咋啦?」猴子立马兴奋起来了,「敏姐,你终于参破红尘了?」
「会不会说话?参破红尘是出家!别瞎用词!」
「行行行,我的姐。你是玩儿够了?我看那小白脸也不好控制,早扔了早省心。」
「你不能听我说完啊!哔哔赖赖的干什么!」
听猴子说方毅蘅的坏话,我心里还有点儿不是滋味。我可以不要他,但是,谁都不能怀疑我的品味!
「敏姐说,敏姐说。」他看我明显态度放松了,又叼起烟抽起来。
「你带几个人,现在去鸿邺庄园,跟方毅蘅打包行李去。」
猴子烟没叼住,哎哟一声,拍了拍大腿。
「敏姐,你让我去轰你那个小白脸走啊?不行,不行,我不去,你要么找曹哥吧。」
「怎么啦?我记得当初是你喝了酒还要削他呐?说有机会跟他干仗。现在就是机会。」
「那是以前,那小白脸毛都没长齐呢。现在,哼,我可干不过他。曹哥怕也不是个儿。」
「什么玩意儿?你怎么这么怂了?我看着方毅蘅也不是大块头啊。」
「敏姐,你没看见,昨天那小白脸外套一脱,一拳一个,把领头的都揍吐血了……啧啧啧,真牛逼。姐,你眼光毒,他在床上是不是也是这个?」
猴子冲我伸出个大拇指。
什么玩意儿?
「谁?」
「小白脸儿啊。」
「方毅蘅?」
「是啊,你养的那小白脸,方毅蘅啊,敏姐。」
「不是,他不是就报了个警嘛!」
我脑子有点儿混乱,猴子说的是今天早上抱着我大腿快哭出来的方毅蘅吗?
「那咋能够啊。敏姐,你没看见。那小白脸儿,在包厢里把领头的揍服了,拎到大厅,先是打了报警电话。警察没来的时候,他这样啊,开了手机录音,对着那领头的说,」猴子把衬衣领口松了两颗,袖口松了挽到小臂,抓住我办公室的沙发枕头,压低声音说,「为什么来这打砸?」
「敏姐,然后,你猜怎么着,领头的说跟这女老板有过节。小白脸又给了他一拳,给他打出颗牙来,重新开了录音,又问。那领头的懂了,说,看她家生意好,来找茬收保护费的。」
「那小白脸关了录音,又问,你这伤是谁打的?领头的上道了,说是来酒吧之前就跟人干仗了,心情不好。」
「然后,那小白脸要了块毛巾给领头的擦了擦血,叫他回包厢等着。还让他记住话该怎么说。更绝的是,他在警察来之前,把咱监控给砸了。记录删到了那群人来之前,意思是这群人给故意弄的。」
我瘫坐在沙发上,默默回想了一下我是怎么骂方毅蘅的、怎么让他滚的。
「猴子,你说,咱们一块上,能不能跟他干一仗?」
「跟谁啊,敏姐?」
「……方毅蘅。」
「说实话嘛,够呛。敏姐,敏姐,你怎么了?」
我能怎么着?大惊小怪!
只是,有一点点,头晕,夹带着,腿软,站不起来而已。
六
「敏姐,刘胖子带人来了。」
曹旺打进电话来。
趁火打劫?!正好,老娘想找人干一仗消消火呢。
「走,猴子。」我立马来了劲,腾地站起来,从装饰鹿角上头撸下指虎,别到后腰。
刘胖子带了十来个人,正坐在休息区,面前开了几瓶酒。
拉菲玛歌红颜容……妈蛋,净拣贵的开!
我的心在滴血,好酒给这群二赖子喝不是暴殄天物是什么啊!还喝红酒,知道酒杯怎么拿嘛!再说,这都是我的钱啊,得买多少酸奶啊!给方毅蘅买多少乐高!
「谁她妈给上的!」我咬着牙,把迎上来的曹旺扒到一边。
「刘老板,今天风挺大啊。」
我挤出微笑走过去,把刘胖子对面坐着的兄弟踹到一边,坐下了。
「风再大也吹不动我这体格,哈哈哈哈哈哈……」
笑笑笑,笑你妈。
「曹旺,怎么回事儿,给刘老板上这么次的酒。换 Petrus。」
我一边说一边瞪曹旺,敢真拿过来就死定了!
「害,我一粗人喝不出啥区别,不用换,这酒挺好。朱老板,我看你这地方给砸得不轻啊。」
幸灾乐祸?!
「刘老板说什么呢,千八百万的事儿还叫事儿嘛。刘老板这是来看看小妹损失,打算给贴点儿啊?」
我打着哈哈,你他娘再笑,改天老子把你会所烧了。
「我这手头也不宽裕,最近不在赣市开了个新点儿嘛,正装修呢。」
瞅他抠抠索索那样儿,我就气不打一处来。包二奶三奶倒是有钱,我上次见他搂着个二十来岁的小姑娘站在别墅院子里,俩人笑得跟什么似的。
「那刘老板今天过来,是打算笑话笑话我咯?」
我收了笑,阴恻恻地看他。
他面不改色,拍了拍旁边的小弟。
我也看过去,其实刚坐下我就注意到了,是个长得水灵灵的男孩子,理着个清清爽爽的寸头,奶白奶白的,可好看了……叫人想咬一口。
色即是空。
「当然不是,朱老板别动气啊。我听说你养的那……你的那位小兄弟,昨个儿报警了?哈哈哈哈。不省心吧。」
他娘的,还是来笑话我的!
谁他娘屁股上多长了张嘴,话吐喽得那么快呢!
我借着整理头发,回头瞪了瞪站成一排面色尴尬的没用东西。
「这小河可听话了。我给朱老板送过来败败火。小河,叫敏姐。」
「敏姐。」他声音也好听,软糯糯的。
「小河是吧,巧了,我小名儿叫小溪呀。」我伸手过去,那小伙儿受宠若惊地跟我握了握。
「敏姐,你什么时候有的小名?还小细伢?」
「滚蛋。刚起的不行!」我骂了插嘴的猴子一声。
刘胖子又笑开了,那男孩儿也羞涩地笑。
真想把酒瓶子塞到刘胖子那张蛤蟆嘴里。
「刘老板好意我心领了,但这小河太小了。我,实在是,下不了手哈。」
往我这边安排人,真当老娘是胸大无脑呐?老娘压根没胸!
不是……我是说,我有脑子!
「不小,朱老板验验。」
「我说年纪。」
「敏姐,我年底就十八了。」那小孩儿眨巴着眼看我,一双水汪汪的大眼跟会说话似的。
「我年底都二十八了,咱俩差着十岁呢,使不得使不得。我这老黄瓜再刷绿漆,也是根疲软的老黄瓜呀。不能太不要脸,何况家里还有一位呢,是不是,刘老板?」
刘胖子老脸一阵红一阵白。
我对方毅蘅,虽然说是包养关系,但我也是个忠贞不二的主,比这群领了结婚证还瞎浪的玩意儿强多了吧。
我拿起酒杯抿酒,视线在小河身上逡巡,啧啧,可惜了可惜,是刘胖子的人。
要不然,反正我跟方毅蘅要散了,拿这白嫩嫩的小河抵了刘胖子的酒钱,确实也不亏。
还是多喝到自己肚子里一点好了。
想到这,我仰头把酒干了,又倒了大半杯。
「哎——朱老板,你可以把小河留酒吧干点能干的活嘛,好歹给这小伙子个生计。」
刘胖子还不死心。
「我这合法合规经营,从不雇用未成年!」我义正词严地又干了一杯,「刘老板要是真想给我物色个人物,这样,得二十出头,身高嘛 187 差不多,体重 72kg 吧,摸起来得有肌肉,长得得像明星,至少鼻子形状得好看,必须有山根,脸上不能有明显毛孔,下面那个嘛……也得大。我这人啊,专情。」
刘胖子越听脸色越难看。
我就是照着方毅蘅说的,老娘就是要塑造个专一人设,让刘胖子无地自容。
要说我跟他怎么结下的梁子,也是因为他小情人儿。
他马子来我这玩儿喝大了,闹着给全场结账。收银小妹一看情况严峻,把我吵醒了喊来收银台,我本来就烦,结果他马子还娘们唧唧的,说不让她结账是看不起她,当即叫了几个小弟来闹事。我一看她浑身上下的打扮,估摸了一下她的财政状况,我酒吧一晚上的流水能给她把裤衩子赔掉了。我薅着她头发把她扔出去了,结果她在门口叫骂说刘壬锋是她男人,早晚来取我狗命。我寻思我认识刘胖子老婆啊,不长这骚样。随口回了一句,小三儿吧,老子最讨厌小三儿。那娘们急了,她急了!在我门口呼天抢地撒酒疯,还说要报警。我把她拖进小胡同,给刘胖子去了电话。他还挺心疼这狐狸精,屁颠来了,要赔我钱。我说,不要钱,但这女人嘴太臭,上下两张嘴,你挑一张,我给她废了。然后,那女人再没出现在他身边。我俩也就结下了梁子。
我又干了杯酒,摸了摸额头,说:「唉,我这最近酒量不大行,刘老板自便。」
说着我就站了起来,顺手提走了桌上的半瓶拉菲。
猴子配合地过来搀着我,对刘胖子笑:「刘老板自便。」
上了电梯,我立马站直了,把酒塞到猴子怀里。
「给老娘放回恒温室,再他妈给刘胖子开这酒,他喝几瓶,你们放血给我灌几瓶。架子上不是有二十块的红酒吗?没脑子的东西。」
「那也得能糊弄了他呀……」
「说什么?」
「没什么,没什么,敏姐说得对。」
电梯门一开,外头那人就把猴子拽了出去,进了电梯,双手抓住我身体两侧的栏杆,鼻尖顶住了我的鼻尖,吮了一下我的嘴唇。
「小溪。」方毅蘅低喃。
七
方毅蘅说完,又来啃我的嘴,两手紧紧压住了我俩胳膊。
这还搁电梯里呢,要不要脸!
我抬脚给他裆底一下,他反应快,先松开我退到了一米开外。
「我有话想跟你说。」他喘着粗气。
「我……也有话,跟你说。」我扶着把手站直了,亲得没劲,话也说不利落,「来我,办公室。你他娘的,搭把手,我没劲。」
他还是乖乖过来了,甚至在我抬手要他搀扶的时候脑袋下意识一躲,是被我揍出来的行为反射。
「你要跟我说什么?那个小河?」他关了办公室门,隔得远远地看着我。
「不是。猴子家猫生小猫了。你不是总说想养猫吗?等小猫断了奶,我让他给你抱一只。」
我从后腰把虎指取下来,挂回鹿角上,舒服地倚上座椅靠背。我瞥了一眼方毅蘅,他手足无措地站着,感动得眼泪都快流出来了。
这就叫策略!
方毅蘅这孩子吃软不吃硬,老娘摸得一清二楚。跟我玩心眼儿,也不问问老子胸膛里的这颗七窍玲珑心。
「可是你猫毛过敏。」他低下头,看着还可怜巴巴的。
「咱俩掰了,你以后不就可以养了。」我点了根雪茄,吸了一口含在嘴里,片刻后悠悠吐了出来,「方毅蘅,你想清楚一点,没有必要把彼此的感情,都耗光。不体面。」
他想谈感情,我就跟他谈感情。
「我不想养猫。」他往前走了几步,目光赤裸裸地看着我,委屈难过一览无余,一点儿不像是会像早上一样耍赖的样子,「以后都不养。」
「啧,咱们能不能好好沟通,好聚好散?」我坐正了身子,从抽屉里拿出支票,「你要多少?直说。我不是拿钱侮辱你,我是想让你能开心点儿,我已经腻了,你也没必要再纠缠了,是不是?」
「我来是有话跟你说的。」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银行卡,「这里面是你打给我的钱,每月两万,我一分都没花过。乐高和模型我都挂网上了,衣服很多我都没穿,等卖出去,钱我也会打到这张银行卡上。卡是你给我的,密码没变,还是我生日。」
他把银行卡递给我。
还是个有骨气的主儿。
「你不后悔?一分钱不要就走?」我没接,定定看着他。
「我没说走。」他气得差点儿跳脚,额头青筋都起来了,「我是还你钱。我说了,我不要钱,我爱你。」
完蛋。遇上个死脑壳。
为什么我还感觉心里边怪不舒服的呢。
「咳,方毅蘅,说实话呢,我一直就,没认真。你是真爱我?」
「爱。」他回答得毫不犹豫。
「那你知道什么叫爱吗?爱是什么感觉?」
他看着我,眼神认真起来,怯怯地说:「我,我不知道怎么说。就是,你不在的时候,我脑子里全都是你,去厕所就听见你在浴室冲澡喊我拿毛巾,去客厅就看见你在赤着脚嫌我地没擦干净,去厨房,就想起你蹲在冰箱前面委委屈屈地抱着冰淇淋桶冲我喊姨妈痛。昨晚,我梦到你说想吃麻辣兔头馋哭了,立马就去夜市买了一份,开你卧室门才想起来,你刚说了要我搬走。」
「你给我诗朗诵呢?」我背过身,擦掉莫名其妙流下的泪,「我跟你说什么是爱。方毅蘅。」
我转回去,站了起来,看着红着眼的他:「爱是尊重对方的意愿,不是一味死皮赖脸往上贴。不然会让人觉得恶心。我谢谢你爱我,但是我对你不来电,这四年我谢谢你,我也只把你当成解决生理需求的工具。你要是真爱我,求你放了我行吗?我爱的是自由,不是你。」
他的嘴唇微微哆嗦着,抬手抹了一把脸,说:「我让你觉得恶心了?」
「其实,也没有。」我实在是看不得他的模样,「我是说,再纠缠下去……可能,可能会恶心。」
「那过去的四年,我让你开心了吗?」
「开……开心。」我忽然陷入了巨大的惶恐里,就是,要失去什么珍贵东西的惶恐。
「好。」他把银行卡放到桌子上,转身走了,开门时,他说,「姐,麻辣兔头在冰箱冷藏室,你吃的时候记得一定要热一热。」
过了一会儿,有人敲门。
猴子蹦蹦跶跶地进来了。
「敏姐,我看那小子蹲大门口哭崩了。你解决了?我还带兄弟去收拾行李吗?」
我背着身子没回答他,手指紧紧捏着那张银行卡。
「敏姐?」他转到我面前,「敏姐,你妆都哭没了?!这鱼泡眼!至于不至于?!你俩真爱啊???」
八
「敏姐,这有我们呢。你不用守着,要不你回去看看吧。」
「我回去干什么?我干什么回去?」
「咱酒吧现在又开不了业,你不回去看看那小白脸吗,敏姐?」
「我看他干什么!他好看吗?」
「咝,好看。」猴子点点头。
「老娘不知道他好看?用得着你说!小王八蛋,区区一个赘婿敢噬主了!我惯他这毛病。」
「敏姐,您少刷点抖音吧。」巴哥递给我一颗煮鸡蛋,「敷敷眼,肿了。」
「巴哥,给我整瓶 Petrus,老子今天喝个痛快。」
「敏姐,好酒得细品。不能浪费。」
「我说喝啥就喝啥,你给我整!」
「巴哥,给她吧给她。你没看都哭成啥样了。」
「哭你妈,猴子,你别他妈瞎哔哔。老子什么时候哭了?男人就是衣服,老子半天换一件!不听话的留着干什么!我犯得着哭吗我!」
一直喝到天黑,我拿着个空瓶子爬上舞台。
「曹旺,给老娘开音响。老娘要唱歌!」
猴子把话筒递给我,我却趴在地上开始了诗朗诵:「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一枝花。娇花小倌千千万,排着长队往前站!老娘手里大把钱!干嘛非得拾破烂!方毅蘅是个王八蛋,拿绳子绑我他就一大王八蛋!老子要回去收拾他!巴哥!开车!!!」
我目送巴哥走了,开了门进去。
屋子里开着灯。
他还没走?
「方毅蘅?你个小王八蛋,老娘是不是让你搬走来着?你他妈还赖在这儿。」我心里竟然觉得高兴,迫不及待地上楼,边骂边满屋找他。
我找遍了卧室、客房、浴室、厨房、车库,都没有人影。
我回了卧室,打开衣橱,空了。再去他的玩具室,模型也都没了。
真走了?
我下楼,进了厨房。
想起早上,他还坐在地上抱着我的大腿不放。
「姐,我听话,你别赶我走。」
我回头,发现是幻听。
走了好,走了多省心,老子马上就去夜店点少爷。
我开了冰箱,想拿盒奶就走,发现了打包好的麻辣兔头。
这王八蛋,在我生活里阴魂不散。
我温上了兔头,看着咕噜噜的红泡泡,想起来我刚认识他的时候。
我遇到方毅蘅时还年轻呢,才 23 岁。
在那之前,我爸出了车祸,他手底下的一个小弟开的车。
后来,那小弟逃了,没管我爸死活。
我喜欢那个臭小子,从高中见到他第一眼就喜欢,他纹着花臂,戴着银色耳环,脸色总是苍白,很忧郁地站在吧台后面调酒。
我 19 岁生日,我爸要来大学看我,我父母早年离异,生意再忙,每年生日他都要好好给我庆祝,我说让小伟给你开车吧。
后来,就一直是他给我爸开车了。
再后来,他被巴哥从南方逮回来了。我把他的手钉在桌子上,问他,为什么收了别人的钱背叛我爸。
他说,他缺钱,钱是多好的东西啊,有了钱,就什么都有了。
我又问他,知不知道我喜欢他。
他说知道,然后又说,喜欢是什么东西,能换个馒头吃吗?
后来,他就没了后来。
两年后,我大学毕业,全身心投入到酒吧,遇到了方毅蘅。
他一个人坐在吧台前,点了一瓶百威,慢吞吞地喝着酒。
舞曲很劲爆,到了他那里,气氛却骤然冷下来。
好像,进到了电影里。
我跟着巴哥巡场,视线一直被他吸引,然后我看到有个男人坐到了他身边,趁他不注意放了什么东西到他酒瓶里。
我当即穿过人群,把坐在高脚椅上的那男人撸到了地上。
巴哥随后按住了那个男人,保安也一拥而上。
方毅蘅还坐在椅子上,看到我看向他,他忽然灿烂地笑开了。
原来,真的有小说里说的那种耀眼的笑容。
看一眼,就会被深深吸引。
我鬼使神差地揪住他的脖领子,把他按在吧台深吻,他开始惊诧,然后回应我。
那天晚上,我把他扔进办公室锁了门。
事毕,我问他,想不想要钱,我愿意包养他。
他赤身裸体地躺在沙发上,双臂枕在脑后,眼睛亮晶晶地看着我说:「如果是姐姐的话,我可以考虑考虑。」
八
睡到中午十二点,我刷着牙接到了一个外卖电话。
「方先生,您好。早餐配送。」
我拿到早餐打开来,一杯热豆浆和蛋黄鲜肉包,以前方毅蘅买过,我当时觉得好吃,他还连续买了好几天。
送餐备注上写着:豆浆加糖,一勺半。
我把早餐晾在桌上,气呼呼地跑回卧室蒙头就睡。
有病吧?方毅蘅是不是有病?贱不贱呐?
这是他找骂!
我翻身起来,把电话拨过去,响了好几声,他才接起来。
「有事吗,朱敏?」
什么态度?!胆子大了哈!
「方毅蘅你他妈有病是不是!昨天晚上走了为什么不给我关灯?!这么大个房子得多少电费你心里没数啊?还有,你点早餐送错地址了,别他妈往这边送了。」
「知道了,送错的你扔了吧。」
「……行。你干什么呢,那边这么吵?」
他那边的声音听起来很嘈杂。
「还有事儿吗?没事挂了。」
「没了。」
「好,电费我转你卡上。」
「不转是孙子。」
我先按了挂断。
没多久就来了短信通知,账户收入一百万…
我确认了一下小数点的位置,没看错。
这小子是去抢劫了还是去做鸭了?
我刚想问问他,手机响了。
「敏姐,场子被人端了。」
「侯远!你他娘的一天天的,会不会说别的话了?我他妈说没说,把刘胖子给我干了!你看他嘚瑟的,昨天被我羞一顿又恼羞成怒了,妈的。」
「敏姐,不是他……」
「那他妈是谁?!老子真是倒了血霉了,一天天过不安生。」
「你先来一趟吧,敏姐,领头的让你过来。」
「他让我去我就去?我他妈偏不去!」
「那兄弟们怎么办啊?都被堵在这了。」
「都去死吧。早死早托生!」
我骂骂咧咧掐了通话,下楼拿了个包子,去车库开车。
我他妈都失恋了,就不能闲一天嘛!一天天给这个擦屁股给那个擦屁股,比重症监护室护理还忙。
到了酒吧,我就看见一地的碎酒瓶子。
都是钱啊。
好在,这群人不大识货,都是直接摔的酒架上的,没几瓶好酒。
一群西装革履的壮汉堵在两边,我的人都被围在了休息区,一个个老老实实坐着,噤若寒蝉。
废头!就吃饭积极。
「朱小姐,我们老板在楼上等您。」一个戴墨镜的瘦条小青年走过来跟我说话。
能看见不能看见?戴个墨镜,以为自己拍电影呢?
「猴子他们呢?」
「侯先生他们在包厢,很安全。」
我跟着那人上了楼,他妈的,不知道这群人来干嘛的,要钱还是要命。
早知道给方毅蘅发个短信,告诉他,我也不是一点都不喜欢他。
说不定,他脑子一抽,就过来帮我摆平了。
进了办公室,我看见一个颀长高个儿站在我办公桌前,眉骨生得优越,一双眼睛黑白分明,鼻梁高挺,粉白色薄唇的嘴角微微翘起,还有性感得要死的下颌线,皮肤好得叫我自愧不如。
我两步上去,一挎包就招呼到他脸上了。
他也没躲,只是疼得龇了龇牙,顺势攥住了我的手腕。
他脸白,被我砸得登时就红了。
「你个王八犊子方毅蘅!你他妈死了老婆了,来砸我酒吧!分手就整这一出,要不要脸,你妈的!」
「确实缺个老婆。」他把我的包扯走,掐住我的腰将我抱了起来,扔到沙发上。
我俩折腾得昏天黑地,缓了好久才有力气好好说话。
「你他妈赔我酒钱。」我起来穿衣服,顺手抄了个酒瓶子扔他脸上了。
他本来还躺沙发上一脸餍足,被我冷不丁一砸,没来得及躲,鼻血立刻涌出来了。
我也没想到真砸他脸上了,有点儿小慌。以前都是哄着他,还真没跟他动过这么狠的手。
我抽了纸巾过去给他擦鼻血,他傻了吧唧攥住我的手笑了。
我把纸巾折成条塞进他鼻孔,「笑什么?」
「笑你又是我的了。」他扑过来,把我紧紧搂住,把脸埋在我颈窝。
「姐,你还养我一辈子吗?」
「你他妈还用我养?我看你比我有钱多了……」
「养不养!」他在我脖子上嘬。
「痒痒痒,养!」
猴子、巴哥和曹旺此时正在包厢里打麻将打得热火朝天。
跟他仨一块儿坐着的是领朱敏上楼的墨镜男。
「兄弟你什么意思?你是说,四年前,小白脸是过来看酒吧值不值得你们收购?」
「老爷让少爷来看看要不要把这收了。」墨镜男摸了个二饼,「没承想少爷被你们老板圈养了。」
「啧啧,英雄难过美人关。老曹,我这成语用得对吗?」
曹旺没搭理他,而是看着墨镜男说:「兄弟,我有话想对你说。」
墨镜男懵逼。
「打麻将不要戴墨镜。」
「反光啊,傻逼。哈哈哈哈哈。」猴子笑到了桌子底下。
朱敏番外
我再也不说脏话了。
我发过两次毒誓。
一次是跟方毅蘅见过他爸妈后,他严肃端庄的老爸在我说出「我可去他妈的,那群饭桶能成什么事儿」的时候,喷了饭粒,吃饭吃到到一半的我们被迫去了酒店点餐。
那次拜访,非常尴尬地结束了,并且,他爸妈再没有主动邀请我们去做客。
我对方毅蘅发誓,我一定改改这个毛病。
他搂着我蹭我脖子,说:「姐姐说什么都可爱,反正也不跟我爸妈生活,不用勉强。」
于是,第一次毒誓的有效时间仅仅持续了不到半个小时。
第二次是在刚才。
我儿子,嗯,我和方毅蘅年仅一岁的儿子,在我和方毅蘅的殷切注视下,说出的第一个词语不是「妈妈」,而是——「他妈」。
我把这个祖宗扔给保姆,气急败坏地去卧室砸了两个枕头。
「我她妈非得把脏话戒了!你他娘的别再哄我了!去他二舅姥姥的说脏话可爱!」
方毅蘅手里还拿着他儿子的奶瓶,眨巴着眼睛看着我说:「戒了吧,姐。」
我怀孕时,方毅蘅其实想要个女儿,他说想要个跟我一样可爱的女儿,两个宝贝他都要好好宠着。
我想了想,我还是比较想要个儿子。
我不能想象眼前有个缩小版的我,我觉得我真的会揍她。
然而,有了儿子之后,我觉得我俩就不应该要孩子。
儿子跟方毅蘅一样粘人。
不会说话的时候就咿咿呀呀地抱着我不松手,醒了看不到我就会哇哇哭。
在玩具屋满地爬,必定要爬到我旁边抱小腿,抱住就啃……有一次我给忘了,一蹬腿把他踹翻了。
他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鼻涕眼泪糊了一脸,心疼得方毅蘅都快跟着哭了。
我觉得不好意思,冲着他拍了拍手,结果这小家伙在保姆怀里哭着冲我张手,我一接过来他就不哭了,埋在我脖子里抽嗒,糊我一脖子鼻涕。
「方惜旻好贱啊。」我悄声对方毅蘅说,后者很无奈地刮了刮我的鼻尖。
「西米!叔叔给你买了好东东~」
猴子从身后拿出手指粗的金链子,要往方惜旻脖子上套。
「你够了啊,猴子。」我把儿子的头按到我肩上,给了猴子屁股一脚,「都 t……买金锁,哪有买金链子的!有病。」
「金锁哪有金链子气派啊,敏姐。」猴子态度很坚决,于是我又给了他一脚。
「我立马去换,敏姐。哎哟,我的乖宝宝,小西米露~」
滚你妈的西米露。
腹诽不算说脏话。
巴哥送给惜旻一本《水浒传》,我寻思我儿子将来也得是绿林好汉……反正就是不走正道呗。
曹旺买来了中规中矩的乐高模型,方毅蘅倒是两眼放光。
墨镜叔叔,名字叫方宇荇,是方毅蘅的远房弟弟。他送了我儿子一副圆形小墨镜,水晶镜片金镜框,他说孩子拍照片的时候可以戴……我只能尬笑,方毅蘅的弟弟,我不好开口骂。
方毅蘅送了儿子什么?
他送了儿子保姆的怀抱,然后把我抱进了卧室。
「你太敷衍了,小兔崽子。他长大以后知道周岁生日你啥都不送,非给你个大嘴巴子信吗?」
「信。」他温柔地在我耳边说,「为了防止这事,我们送他个妹妹怎么样,朱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