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个侧妃。
我发现王府有一个拎不清的病秧子,一个恋爱脑,还有一个小绿茶。
于是我给她们制定五年计划:
拎不清的病秧子,给老娘纠正思想,每天走一万步。
恋爱脑,就让她每天挖野菜,认识狗男人真面目。
至于小绿茶,这么爱抢男人,那就让她为爱生,给爷生,生生不息,生到绝经!
1
我姐是个王妃。
可我爹说姐姐活不长了。
为了延续整个家族利益,我得嫁入王府当侧妃。
将来我姐去了,我就转正上位当正妃。
这对于一个不受宠的庶女来说,是天大的好事。
可我不愿意。
听说王爷除了我姐姐,还有几个小妾。
根据我多年的宅斗经验,姐姐落到这个田地,八成是被那几个小妾整了。
这王府水很深啊。
然而。
我爹说:「你若是嫁过去,就让你娘上族谱,将来生下小世子,还可以考虑将你娘抬成平妻。」
我迟疑:「你个糟老头子坏得很,莫不是给我画大饼?」
我爹翻白眼:「想要小世子承袭爵位,你的身份不能太低。」
他暗示我,利益,才是承诺兑现的基石。
这条件让我疯狂心动。
但出于谨慎,又问:「为什么是我,而不是别的姐姐妹妹?」
我爹捋胡子:「那日王爷在席间,当众夸你聪明能干,贤良淑德。」
懂了,那狗男人,老婆快死了一点不伤心,居然盯上了小姨子。
无疑,是个色痞。
但我忙不迭与我爹击掌为誓:「成交。」
没办法。
全因我爹给的条件太丰厚了。
我娘是个舞姬,是我爹那几个臭文人用来附庸风雅的玩物。
我娘从鬼门关前走一趟生下我,却连个姨娘名分都没挣到,就连我,也被寄养在当家主母的名下。
而我娘一边伺候主母,一边给我爹献舞卖笑,十几年过去了,却仍然是文人主母们可以随意转赠发卖的奴婢。
我娘不爱我爹,她这一生,只是被逼无奈。
我爹也不爱我娘,一切不过逢场作戏。
但我娘爱我,她白天伺候完人,晚上熬夜给我缝衣绣鞋。
她趁主母外出时,偷偷拉我到僻静角落偷偷说会子话。
她常常流泪,抚摸我的头:「儿啊,什么情呀爱呀,都太奢侈。像我们这样的人,一辈子能活得随心自由,已是祖宗保佑!」
她劝我抓住一切机会好好学医。
她没什么见识,只知道连府里的老祖宗,都对前来号脉的医者敬重客气,她便希望我能通过学医改变命运。
为此,她甘愿做我的小白鼠,为方便我练习医术,经常让我拿她扎针试药。
我也争气,头悬梁锥刺股,埋头苦读,在医术上略有心得。
我原本,是想做个宫廷女侍医。
京城中的女侍医凤毛麟角,我若当上,那绝对是光耀门楣的好事。
连当家主母都支持我的决定。
毕竟,我若学有所成,就可以协助主母侍奉老祖宗,以后别府的女眷求上门来,她也有面子。
可计划好的一切,都被我爹打断了。
比起我的梦想,政治联姻,才是重中之重。
为此,他甚至敢冒天下之大不韪,要抬我娘的身份地位。
要知道,一个玩物居然被抬做平妻,那是遭那些注重身份门第的达官显贵们耻笑的。
可我若抓住王爷的心,我生的孩子成了王府嫡子,我爹成了世子的外公——
那一时被人耻笑算得了什么?
等风头一过,他再为我娘写几句酸诗,说不准,后人还能意淫一出才子佳人的爱情故事,流芳百世。
可是。
我最大的愿望,只是想让我娘过好一点。
所以爹画饼说抬我娘成平妻什么的,我不敢相信。
但我娘若能入族谱,便不能再随便被人发卖。对她的后半生而言,起码是个保障。
当然,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我问我爹:「以我如此低微的身份,怎么能做侧妃?」
我爹笑了:「你堂堂尚书府二小姐,哪怕生母身份低微,也不可能让你去王府做个侍妾,传出去,我岂不是被人笑掉大牙?!」
懂了,我爹亲生的女儿,哪怕做妾,也得是有身份的妾。
他在意的,从来是文官清流的脸面。
他爱怜地看着我:「女儿,你至少,是幸运的,能得王爷青眼相看……」
我闭上眼睛,没再看爹。
这狗男人,实在脏了我的眼。
2
然而嫁入王府那晚,王爷没入洞房。
据说,有个王爷宠爱的侍妾找不见了,失踪前寻死觅活。
王爷说他找到人就回我屋,结果一个晚上都没见人影。
第二早,我闲着无事,便去看望我姐。
她躺在床上,病容憔悴。
我给她号脉,发现她虽然病重,却不至于落下个香消玉殒的下场。
我问她:「姐,怎的外界都在传你快挂了?」
「傻妹妹哎!」我姐说,「若不然,我如何助你摆脱爹那个老王八蛋?」
我意外:「啊……啊?!」
原来,前段时间有个七十岁的老将军刚死了原配,想要续弦。
我爹显然动了心思。
姐姐拉着我的手,后怕道:「妹妹如花似玉的小美人,怎能被老头子糟蹋?万一老将军没两天嗝屁,你不就守活寡了?所以我央求王爷,与其让你嫁个快死的老头,倒不如进王府舒坦!」
我神情复杂:「姐,我新婚第二日就能死夫婿,摇身一变成将军府的老祖母,想来余生过得很自在。」
我姐一脸震惊,结舌:「我我我……我岂不是弄巧成拙?!」
我刚想点头。
然而这时,王爷走了进来。
王爷大约听到「死夫婿」这三个字,手哆哆嗦嗦地指着我,脸色惨白。
我看他身旁依偎着一个面容姣好的女子,想必就是昨晚失踪的侍妾。
我站起来,想对王爷福身,没想到小侍妾一把跪在地上。
侍妾哭着给我重重地磕了几个响头:「姐姐,一切都是奴家的错,您莫要怪王爷新婚之夜不陪您!」
她把额头都磕红了,配合那双小鹿一样楚楚动人的眼睛,仿佛受委屈的人是她。
我姐一听,愤怒地坐直身子。
她涨红了脸,一阵剧烈咳嗽,反而被气得骂不出声。
我想,我姐这暴脾气,难怪气出病来。
我连忙一边给表姐拍背顺气,一边冷静地说:「妹妹想多了,昨夜妹妹伺候王爷辛苦,理应褒奖。」
一屋子人,连同随后赶来的两个侍妾,都愣住了。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我问她。
「绿……绿儿。」她似乎反应过来,忽而更加惶恐,「姐姐,您莫不是叫人牙子把我发卖出去?!不要啊,奴家与王爷情深似海,难舍难分,奴家什么都不要,只想陪王爷一辈子!!!」
就连王爷,看我一脸冰冷,也情不自禁挡在绿儿面前。
不过,王爷自觉理亏:「昨夜是本王过分,然而看在本王的面子上,侧妃小惩大诫就算了……」
他话音未落,我摘下耳环硬塞到绿儿手里。
我笑了笑,说:「我没啥家底,也就这对银耳坠,嵌着珍珠,还算珍贵,送给你。」
绿儿看着手里的银耳坠,呆了。
屋内众人:「???」
他们大约没料到,我竟不和这小绿茶上演一出争男人的大戏。
我宽慰她:「姐姐没有本事,只略识几味药材。我想着你昨夜既侍奉王爷,这时候就该喝点助孕汤,若能怀上,也能改善王府子嗣单薄的情况——来人,上药!」
一个老嬷嬷端上一碗黑乎乎的药。
绿儿见状更是害怕,疯狂摇头:「不,我不喝!万一是绝孕汤我……」
真是,跟个被害妄想症似的。
我抬抬手,示意嬷嬷把药渣展示给众人。
药渣中,没有一味草药会伤人身体。
都是温补的好东西。
绿儿似不敢置信:「你怎么、怎么会……这么好心?!」
我站起来:「喝吧,为王爷延绵子嗣,是府里每个女人的天职。」
众目睽睽之下,绿儿只得一口闷下良药。
我转头,王爷亦是困惑不已地瞪我。
3
我听姐姐说,绿儿原是江南一个落魄户家的小姐。
去年王爷下江南平水患,不慎落水,被绿儿所救。
王爷感念绿儿救命大恩,有意纳她做侧妃。
我姐姐不同意,她堂堂高门嫡女,如何自降身份与这样的人同为王妃?
尽管,绿儿是个副的。
她闹得天翻地覆,甚至惊动了宫里的贵妃娘娘。
于是,贵妃娘娘发了话,绿儿从侧妃变成了侍妾。
一个落魄户家的女儿,能入府伺候王爷,享皇家的泼天富贵,已是祖上冒青烟。
因此,她俩结怨,水火不容,时常当着王爷的面撕逼。
然,因救命恩情,姐姐不好像打发别的不听话的侍妾一样,直接叫人牙子发卖她。
只能胶着。
我姐打小金尊玉贵,不如绿儿性子柔顺、会看人脸色,常常吃了暗亏,因而被气出病来。
至于王爷。
换位思考一下,你要是个男的,两个貌美如花的女人为你争风吃醋,你会生其中一个女人的气吗?
明显不会啊!
你只会暗中窃喜,觉得自己有魅力,开开心心地想着如何做端水大师。
于是,王府后院,成了男人的乐园,女人们的修罗场。
自我入府,让绿儿产生了强烈危机感。
与随便挑唆几句就气得跳脚的王妃不同,我于她而言更难对付。
她缠王爷更紧了,几乎到了寸步不离的地步。
导致我嫁入王府一月余,却连王爷的面都见不到。
为此,我姐气疯了。
她一生气就摔桌子摔药碗,一副恨不得要冲出去掐死绿儿的架势。
我摆摆手,说:「姐姐,这就是你拎不清啦。」
姐姐一愣:「你的夫君被狐媚子勾得神魂颠倒,你不生气?」
我无奈:「气啥,我对王爷又没想法。」
「可我生气呀!」姐姐愤恨地绞手帕,两眼通红,差点没呕出血来,「我嫁过来后,本与王爷恩恩爱爱,琴瑟和鸣,却不想被那小贱人横插一脚,如今想见王爷都难!」
我笑了:「姐姐,人活一辈子,爱情只是生命中很小的一部分。你不该,把你的喜怒哀乐,都寄托在一个男人身上,更不该整天和一个不入流的小侍妾争风吃醋。」
「可我们一生,都注定活在内宅,以夫为纲,安定后院,延绵子嗣,我不围着王爷转,我能干吗?」我姐姐问。
我姐,从小就被我爹要求背女德女戒,因而她脑子里只有相夫教子,不足为奇。
我摇摇头:「姐姐,我也不知道你能干吗,这是该你自己思考的问题。」
我姐姐沉默了。
半晌,我姐姐说:「不争男人争口气,我就是看不惯绿儿臭不要脸的样子!」
我只好叹气:「姐姐,换个角度想想,她既然这么爱王爷,那就成全她呗。让她替爷生,死命生,生生不息,生到绝经!」
我姐这个榆木脑袋,终于转了起来,感叹一句:「……妹妹,你可真凶残!」
都说女人生孩子,是从鬼门关前走一遭。
我这是,让她反反复复,去鬼门关前作死。
我姐想了想,又是一阵迟疑:「可万一,她生了好多孩子,子凭母贵,动摇我之后嫡子地位怎么办?」
我又笑了:「姐姐,莫不是忘了咱们家所有子女,都是要寄养在主母名下?」
我姐如醍醐灌顶:「我怎么把这茬给忘了!」
「姐姐也不必担心庶子女们心生怨怼。」我说,「只要姐姐这个当家主母做到公平公正,不过分苛待任何人,庶子女们自然知道,在这个注重门第,追求血统,贵族才有体面的京城,寄养于主母名下,和被身份低微的生母抚养,是怎样的天差地别。」
我姐总算听进我的话,表情终于不再狰狞。
她道:「你说得有道理啊。」
过了好一会儿,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连忙喊来下人:「去,最近那个小贱人夜夜伺候王爷,你去赏她助孕汤,一天一顿给我灌……不,一天三顿给我灌起来,不许停!」
我:「……」
姐姐这变态,怎好意思说我凶残。
4
我无事,便着手调理姐姐的身体。
她咳疾好了以后,我时常拉她在院子里散步。
静生阴,动生阳。姐姐身上的阳气足了,病情自然好得快些。
姐姐本不愿动弹,我便劝她增强体质有助于受孕。
这下,不用我催,姐姐每日散步都以万步计。
姐姐入府有些年头,子嗣一直是压在她心头的大事。
而姐姐不到月余,便生龙活虎。
这下可把家里的主母激动坏了,连着几日让下人递信,说姐姐身子好了就回家看看。
于是,我陪姐姐回了一趟娘家。
主母见到姐姐十分动容,两母女在屋里抱头痛哭,絮絮叨叨一阵体己话。
我在门外,发现伺候的奴仆里,没有我的娘亲,拉人询问,才知道她病了。
果然,我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
我不动声色地摸到娘的院子里,看到她病恹恹地躺在床上。
我脸色顿时一黑。
我怒火中烧,不顾府中规定,硬闯入父亲的书房。
我爹似乎早知道我来,气定神闲,甚至示意我坐下,给我倒了一杯茶。
我爹说:「你生母如今成这个样子,是她自己不吃药,怨不得我。」
我说:「你只消告诉我娘,我嫁入王府,将来生了世子,我却有她这样身份的生母,必定不太完美。这么多年,她就我一个指望,定知晓接下来该怎么做。」
如此,我娘死后,他再让我娘入族谱,写几句悼词,还能博得世人一个情深义重的好名声。
他再也不必担心,让我娘入族谱,抬我娘为平妻,会被京中贵族们耻笑。
对我,也有了交代。
都说一日夫妻百日恩。
可比起他文官清流的体面,一个玩物,一条人命,在他眼里也不过如此。
我爹喝了口茶:「你这么想,我也没办法。」
我冷笑:「爹,你晓得我精通医术。你说,明天王府的人皆中毒而亡,官差查出是我下的手,我们林府,会不会因此受到牵连?」
「你敢!!」我爹气得摔茶杯。
我毫不畏惧地抬眸看他。
我爹咬紧后槽牙,对我动了杀意:「你若敢如此,我就让你今天出不了这个门!」
我笑了:「爹,我如今是王府侧妃,是有品阶的皇室儿媳。皇家的人,早上出门好好的,中午就死在你府上。你说上头会治你个什么罪?」
我爹仿佛被当头一记闷棍,哑声了。
他跌坐回椅子上,惨白着脸。
都说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只要我有破罐子破摔的孤勇,他必只能投鼠忌器。
他的脸面,他的官阶,他的荣华富贵,此刻都成了他的软肋。
我知道,此刻,该给我爹台阶下了。
我说:「爹,我不敢奢求你抬我娘做平妻。你只消把我娘丢到京郊的别庄,我自有办法,既保全你的体面,又让我娘活下去。」
我爹疑虑道:「什么办法?」
我没告诉他。
但我爹同意了。
回王府的路上。
姐姐忧心忡忡地望着我,几次欲言又止。
我知道,她一定从主母那里听说了我娘的事。
我说:「姐,你想说什么,就说吧。」
姐姐眉头紧锁:「我娘说,你救了我一命,她理应投桃报李,多照顾你娘才对。可我爹的心思,她不敢忤逆,也违抗不了,只得对不住你。」
「我知道。」我说,「我不怪主母。」
平心而论,主母并没有苛待我们。
女德女戒说,女子不可善妒,主母便从不置喙我娘被睡的事一句。
她只是受毒害已久。
她的沉默,她的顺服,她的一生,何尝不是悲剧。
姐姐问我:「妹妹,别气馁。你医术高明,我这段时间多找理由回娘家,你定可以治好你娘的病!」
我却冷静道:「姐姐,我倒是有一计,可助我娘脱身,也可使主母不必为我娘的事左右为难。」
姐姐眼睛一亮:「你说说,我想办法帮你!」
我说:「姐姐,我让爹把我娘打发到京郊别庄,我们再让王府的护卫假扮山贼把我娘掳去。」
「对外,就说我娘为保清白跳崖殉节,我爹听说后必定喜不自禁要为娘立贞节牌坊,以此光耀门楣。」
「如此,我爹保全了他的体面。我娘,保住了她的性命。可谓是一箭双雕!」
姐姐拊掌夸赞:「妹妹,这是好计策呀!只是这计策里有一条,动用王府的护卫,需得王爷同意。」
我:「……」
我这不是见不到王爷么!
5
因而,我不得不再次硬闯书房。
此事机密,我姐便在门口守着,防止他人偷听,坏我好事。
王爷看我主动找他,眉头一皱,似乎怔愣好久才想起来我是谁。
毕竟,这两个月来,我与他只匆匆见过两面。
王爷看我走向前,连忙后退:「你该不会是想来死夫婿的吧?」
我那日大逆不道的话,令他印象深刻。
我却直接跪下,冲他磕了三个响头。
我长话短说,简明扼要地把打算告诉他。
他犹豫了:「这毕竟是林府的家事,本王不好插手。」
我懂,我娘只是区区舞姬。
小舞姬的生与死,在这些大人物眼里,跟看蝼蚁没有区别。
利益。
只有实打实的利益,才能逼他出手与我合作。
于是我说:「王爷,我知晓你为什么要纳我姐姐与我做妃子,无非,是看在我爹在文官清流中的影响力。」
王爷来了兴致,抬手示意我接着说。
我说:「您借联姻,是想通过我爹的门路,让文官清流们支持你当太子。」
王爷笑而不语。
我话锋一转:「可是,我爹这人,满口仁义道德,背地里却沽名钓誉。文官清流们自视甚高,又有多少人真正服他?」
王爷眼眸闪了闪。
文官清流,其实就是天下读书人入朝为官后,抱成一团,形成势力。
我爹在吏部主持科举考试,因此,在读书人中颇具几分影响力。
我说:「可要论在文官清流中的影响力,任谁也比不过有帝王师之称的彭夫子,他虽告老还乡,却著作甚丰,天下读书人无不拜读他的名作。」
王爷显然碰过钉子:「可彭夫子视权贵如粪土。」
我说:「我爹和彭夫子素有些往来,我知夫子有一孙子,三代单传,成家多年却无所出,他们很是焦急。我若能为他们调理身体,把香火传承下去,他必定记得王爷一份恩情。」
王爷皱眉道:「据说彭夫子请了不少名医,也不曾治好他孙媳妇。」
我却讳莫如深地笑起来:「他孙媳妇多年无所出,或许,问题出在孙子上,而不是孙媳妇上呢?」
王爷满脸不信。
毕竟,这世道,有哪个男子承认自己不行呢?
出了问题,都是女子的锅。
我俩大眼瞪小眼。
过了一阵,我想起什么似的。
我委婉地建议:「其实,王爷有时间,也可让我看看。」
毕竟,王爷有我姐,也有几个侍妾。不可能,这么多年,没个动静。
可我仿佛刺中王爷的逆鳞,他的脸色青一阵红一阵。
忽然拂袖而去。
6
因为彭夫子的事,王爷终于舍弃他的小绿茶,需要带我出一趟远门。
而他似乎避讳就医,视我如洪水猛兽,看我的眼神充满警戒。
是以,我喊上姐姐。
晚上,王爷便宿在姐姐屋里。
一路上,两人没了绿儿从中作梗,他俩感情升温,整日黏黏糊糊,很是杀狗。
姐姐几次劝王爷宿我屋,可他一进门,就看到我手里的银针在烛光下闪烁寒光,立马落荒而逃。
我们上彭夫子那说明来意。
彭家孙子一听,就跟当众下他脸面似的,恼羞成怒,张牙舞爪地就要护院赶我们出去。
我爹在意的是贵族的脸面。
而彭家孙子在意的,是男人的脸面。
好在彭夫子是个明辨是非的,想明白后,便叫下人按住他孙子,让我为其诊治。
深宫后宅,妇人们多担心子嗣问题。
因而,我学医这么多年,主攻这事。
我足足给彭家孙子治了数月,针灸、推拿、吃药,甚至还要帮他们计算房事日子。
终于,彭家的孙媳妇肚子有了动静。
彭老夫子高兴极了,当场摆了宴席说要庆贺个三天三夜。
彭家人把我奉为座上宾,王爷更是趁机时时出入彭夫子的书房讨教文章,与彭夫子处成忘年交。
回京之前。
王爷也没让我失望。
他在彭家附近买了一座小院,把我娘安排在这里。
这里远离京城,不再有人认得我娘。
彭家受我恩惠,平日里必定对我娘多加照拂,我也可以宽心。
我和我娘依依惜别。
我娘说:「儿啊,一入侯门深似海,也不知我俩还有没有机会再见面。你要好好活着,娘也会为了你好好活着,绝不再辜负你的心意!」
我说:「娘,你打算今后如何生活?」
娘说:「这么多年,除了跳舞,娘跟着你学医,略识几味草药。彭家夫人把我举荐给本地一位德高望重的郎中,娘去药房打打下手,余生虽清苦,但应无虞。」
这一刻,我万分感激我娘当年劝我学医。
学医,给我和我娘都带来了好运气。
回程路上,王爷看我的眼神都变了。
他骑在马上,在驿馆休息饮茶,临睡前,频繁地回头望我。
我姐高兴极了,说王爷终于识得我的好,以后我姐妹同心,拿下王爷,横扫王府。
我却觉得,王爷只是思考自己是不是如彭家孙子一样,却拉不下脸问我。
王爷心里,大抵有些慌乱。
回到王府。
绿儿早早候在王府门口,一见王爷便哭哭啼啼,说什么她思念成疾,再不见到王爷就活不下去了。
王爷一看心都软了,连忙抱着绿儿哄了又哄。
我姐见状,脸色顿时一沉。
我看她要当众发作,连忙眼疾手快把她拉到一旁:「姐姐,绿儿越是矫揉造作,你越是不能盛气凌人,白白吃了暗亏!」
「可是,可是!」姐姐气得满脸涨红,「那个小贱蹄子……」
我捂住她的嘴巴。
我在她耳边轻声说:「姐姐,王爷向来与绿儿难舍难分,他却肯为了彭夫子的事,把绿儿丢王府里,只带上你我出门,这是为何?」
姐姐挣扎的动作变小了。
我继续说:「情爱,在男人们的野心面前,也不过尔尔。姐姐,你应该学会用别的东西,而不是风花雪月来拴住王爷的心。」
姐姐终于冷静了下来。
一行人进入王府。
绿儿说,侧妃不愧是妇科圣手,没想到喝了一段时间助孕汤,她真的怀了。
这下,把宫里的贵妃娘娘都惊动了。
可王爷看着我姐的肚子,脸色却变得极为难看。
因为这几月,我姐也喝了助孕汤。
绿儿说,她怀孕后头晕眼花,只想王爷抱抱。王爷没理她。
绿儿又说,她怀孕后吃啥吐啥,快被折腾死了,请王爷见她一面。王爷避而不见。
王爷成日在我屋里打转,烦躁得好像随时爆发的炸弹。
那日,王爷忍不住开口问我,究竟是他行不行……
话音未落。
正巧被我姐撞上。
于是,我姐得意地说:「王爷,您瞧我给她赐名绿儿,不冤吧?」
王爷被当场气晕了过去。
王爷醒后,见不得绿,王府里的花花草草都被薅光叶子,就连青菜也给断了。
至于绿儿,她现在改了名字,叫悔之。
意思,就是王爷后悔了。
全府,只有我姐,一听到悔之哭唧唧,就快乐得在床上打滚。
这下,姐姐终于体验一把恶意挑唆的快乐。
7
因为悔之的事,王爷要彻查后院。
结果查了半个月,悔之的奸夫没抓着,却抓到王爷的一个侍妾与一个穷酸书生来往密切。
这个侍妾叫知许,是扬州知府的庶女。
她与穷酸书生相恋,情深甚笃。
原本,知许满心欢喜地等着穷书生高中,好向他爹提亲。
可他爹却听说她的样子好生养,把她献给了王爷。
如今穷书生进京赶考,穷得只能住进破庙。
知许得知后,时时接济他。
姐姐勃然大怒:「你这般与人私相授受,被人发现,别人会骂你不守妇德,还要被浸猪笼的!」
知许眼泪涟涟,拼命摇头:「主母,奴婢不敢,奴婢只是念着同乡情谊,接济他一二,绝不敢有其他心思啊!」
姐姐把他们往来信件拍桌子上:「那信里那句『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又是什么意思?!」
知许脸色一白,跌坐回地上。
半晌,知许像是下定什么决心,忽然一咬牙,梗着脖子说:「一人做事一人当,主母你便赐死我吧,只求您莫牵连九郎。」
姐姐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时间骂不出声了。
我把姐姐拉进屏风后边,问她怎么。
姐姐哀叹道:「知许平日老实本分,伺候我十分周详。就这么处死她,也怪可惜的,唉。」
明白了,我姐是恨她恋爱脑上头,想骂醒知许,要她迷途知返。
至于王爷这顶绿帽,被我嫡姐忽略了。
毕竟。
男人三妻四妾,睡个舞姬,叫风流才子。
一个连王爷面都见不到的侍妾与初恋藕断丝连,却要被骂不守妇德,被拉去浸猪笼。
到底是不公平。
我姐姐到底是心软了。
我计上心头:「姐姐,知许只是一时糊涂。你想想,她怎么说也是个知府小姐,从小锦衣玉食,不懂柴米生计,才会被书生几句酸诗迷昏了脑子。」
我姐:「那怎么办?」
我说:「咱就让她尝尝生活的苦,比如,打发到别院,断她吃穿用度,让她每日上山挖个一两百斤野菜?」
姐姐眼睛发光:「妹妹,还得是你!」
姐姐飞快地把人打发了,结果王爷对一切无知无觉。
他大概,早忘了知许这个人。
王爷脑子里只剩下一件事。
悔之的肚子越来越大,周围恭贺王爷的声音越来越多,王爷的脸色就越来越铁青。
终于有一日,王爷冲进我屋里。
王爷把手摆到我前面:「你给本王看看,本王到底行不行了!」
于是我给王爷望闻问切,没诊出啥大毛病。
也许只是他忙于争太子之位,操劳算计太甚,压力太大,导致精气不足。
可我不能让悔之好过,这小绿茶一得势,那不得鼻孔翘上天。
于是我清清嗓子,严肃地对王爷说:「王爷放心,只要你与我姐好好配合我,定让王府香火得以传承。」
王爷一听,整个人晃了三晃。
8
这下子,悔之被王爷彻底冷落了。
哪怕他曾经与悔之海誓山盟,情比金坚,二人的感情,依旧比不过男人的脸面。
即使,一切,不过是王爷自己瞎想。
王爷成日问我,有没有办法判断悔之肚子里的是不是他的种。
我摇摇头,我可没有这种通天本事。
于是,王爷决定再等等。
等孩子生出来了,像不像他,还不容易分辨么!
至于王爷为什么要等?
因为全京城的人都知道悔之救过王爷的命,他不能毫无证据就发落他的救命恩人。
王爷因这层关系,和我见面机会变多。
但我姐姐很疑惑,为什么王爷从来不宿在我屋。
有一回他被姐姐硬推进我屋里,与我大眼瞪小眼。
最终,他还是落荒而逃。
他说一看到我就情不自禁想到一些不快乐的事。
我懂,他看到我,就想到他不行。
至于知许,我倒有些敬佩她。
恋爱脑的脑回路,实在震撼我。
她在别庄,吃尽苦头,天天吃野菜,饿得面黄肌瘦,形容憔悴。
可她竟硬撑着不同姐姐低头,只说都是她的错,要罚就罚她一人,莫要牵连她的心上人。
可与此同时,那住在破庙的穷书生,没了知许的消息,只不过在王府外徘徊几日,从此,也再没往王府递书信。
我很好奇,那书生一点儿也不担心知许死活吗?
我派下人去打听,却听说那书生对出侍郎府千金的绝句,一时间名声大噪。
于是,我找到知许,向她提议。
我说:「如今科考在即,你的意中人若金榜题名,我便央求姐姐,找个人牙子发卖出府。你通知书生,到时候将你买回。从此,你便可与书生双宿双飞,如何?」
知许问:「你为何对我如此好心?」
我笑道:「因为我看到一件有意思的事,你的意中人对出了侍郎府千金的绝句。」
知许傲然地打断我道:「他必定不会负我!」
我摇摇头。
恋爱脑总是不撞南墙不回头。
暂且将她放在一边。
因为,我姐姐怀孕了。
姐姐孕吐得厉害,王府如今有两个孕妇,忙得很。
又过数月。
金榜题名时,那个穷书生果然高中。
知许被带回王府。
她让人给书生递了消息,悉心打扮,只待书生来王府接她。
可知许在后院枯坐了七日,没有等来她的状元郎。
原来,她的状元郎被侍郎府榜下捉婿,如今一身红装,骑着白马招摇过市。
可状元郎迎娶的新娘不是她。
知许为那穷书生吃的苦,受的罪,煎的熬,原来都是笑话。
我以为知许会一哭二闹三上吊,结果她没有。
她沉默地回到姐姐身边,依旧谨小慎微,细心周到地伺候姐姐。
我姐怕她留在京城难过,便打发她外出,替姐姐巡查一遍王府的田庄。
我姐姐半躺在藤椅上,与我在花下晒太阳。
姐姐唏嘘道:「男人靠得住,母猪都上树!」
她忽然想起什么,脸色变得复杂。
我知道,姐姐想起了王爷。
姐姐感慨地说:「妹妹,你说得对,我不能把自己的喜怒哀乐寄托在别人身上。」
我不语。
我知道这一刻,姐姐一定是想到了悔之。
如今,悔之仗着怀孕,在院里一哭二闹三上吊。
可王爷一次都没去看望过她。
而一切根源,只是王爷的胡乱猜测。
想来,才更让人倍觉得讽刺。
9
悔之大概是伤心过度,抑或者闹腾得厉害,早产了。
她生的孩子,与王爷极为相似。
可那孩子,体弱多病,奶妈们都担忧娃儿活不长。
这下,王爷想起他与绿儿的过往情深,对绿儿的愧疚到了顶峰。
啊……悔之现下,恢复了本名,又可以叫绿儿了。
孩子被送来寄养在姐姐名下。
绿儿哭哭啼啼地跪在姐姐门外,跟号丧似的:「姐姐,求您把孩子还给奴家!他是奴家拼死拼活才生下的骨肉啊,您怎舍得看我们母子分离啊呜呜呜……」
我姐听得很是头痛,可她肚子大了,不想轻易动气。
我把王爷请来,以退为进:「王爷,要不,孩子还是送还他生母吧。」
王爷迟疑:「这似乎,不合规矩。」
京城里,哪个高门大户的子女,不都是统一寄养在主母名下。
我说:「姐姐肚子大了,经不住劳累。再说了,绿儿天天往我姐门前号哭,多不吉利呀!」
王爷脸色顿时一沉。
可他刚走出门,绿儿便楚楚可怜地抱住他大腿。
王爷想起误会她多时,才引起绿儿早产,那一点点迟疑全变成了愧疚。
王爷说:「王妃肚子大了,诸多不便。那便先给绿儿抚养孩子一阵,等王妃生产后,再从长计议!」
我姐似乎成长了许多,她不动怒,只轻飘飘道了一句:「好。」
姐姐生产那日,我最为紧张。
我想,姐姐对王爷多少有感情。
在她最需要陪伴的时候,王爷理应过来看望姐姐吧?
可我找人通知王爷,王爷前脚刚进姐姐院子,绿儿的人也来了,说宇哥儿烧得厉害,得王爷哄才能宽心。
王爷左右为难,看到姐姐一时半会没生出来,便又回到绿儿院子里。
这一去,又被绿儿缠得脱不开身。
我与稳婆们忙到天亮,小世子终于落地。
贵妃娘娘听说姐姐生了嫡长子,高兴得赏赐了满屋子的珍贵珠宝。
可我姐醒后,听说王爷昨夜不在身边,沉默了。
姐姐此刻虚得一想睡觉,也没力气计较别的什么了。
王爷倒是好不容易脱了身,闻讯赶来,喜上眉梢:「嘉柔,我们生了个大胖小子!」
稳婆们喜滋滋地把小世子抱出来,给王爷抱抱。
可就在这时候,姐姐猛地睁开眼睛,冷不丁冒一句:「王爷,您昨夜总跟生病的宇哥儿凑一起,仔细别把病气过给我们母子。」
王爷一愣,讪讪地缩回了手。
10
王爷大约也知道,自己做得太过分。
姐姐坐着月子。
一下朝,他就赶来姐姐院子里嘘寒问暖,送的礼物几乎堆满小杂物间。
姐姐对王爷却不冷不淡,只是王爷想亲她,她便推脱自己身子虚,让王爷找绿儿吧。
王爷没敢真去找绿儿。
傻子都看出姐姐态度不对。
他与我们家,是政治联姻。
他想争夺太子之位,必要文官清流们的支持。
知许忍不住开口说:「王爷,我素来与绿儿无恩怨,只说一句公道话,王爷这是要宠妾灭妻啊!」
我连忙带着屋内众人一道跪下:「请王爷三思。」
这回,我再也无法容忍绿儿。
她平日如何缠着王爷,哭诉情意绵绵,都可以。
可她在我姐姐生产那日,却还如此不知分寸。
让姐姐在最痛的时候伤心,踩到了我的底线。
可姐姐却急了,站起来,喝令我道:「妹妹你这是干什么?!平日里我是如何教导你要三从四德,你怎可携众人逼迫王爷?!」
我不解地抬头,却见我姐对我使眼色要我站起来。
王爷感念姐姐的善解人意,对她更是体贴。
而宫里贵妃娘娘听说此事,也是勃然大怒,把王爷喊进宫呵斥一番,还要逼王爷把绿儿赶出府。
京城里,宠妾灭妻,是以下犯上的大罪,是要被杖责的。
事实上,贵妃娘娘也真把王爷打了。
可她到底心疼儿子的名声,把那晚上知道此事的下人都发落了,把事情捂得严严实实的。
可真要赶走绿儿,王爷又于心不忍。
王爷,又要搬出当年绿儿对他的救命恩情。
姐姐于是进了宫,不知同贵妃娘娘说了些什么。
回来,便让王爷在京城外买了一间小院给绿儿住下。
这回,绿儿连侍妾的名分都捞不着了,成了王爷的外室。
当然,庶子是要留在王府,寄养在姐姐名下的。
我趁王爷上朝的时候问姐姐:「姐,你还是我姐吗?别是什么人拿你的身体借尸还魂!」
我姐敲了敲我脑袋:「你话本看太多了!」
「那你怎的生个孩子,好似突然变了个人似的……」
姐姐躺在床上,双眼直勾勾地盯着头顶。
她的眼神不再如少女一般澄澈清亮,只有疲倦和失望。
姐姐说:「生孩子那日,我好痛好痛,痛得身体仿佛要撕裂成两半,真真是生不如死!」
「我这般痛苦折磨,为他生子。可他当时在干什么呢?他在焦头烂额地哄他与别人生的孩子。」
「我往日对他的爱意,对绿儿的嫉妒抓狂,突然通通消失殆尽了。」
「天地间,只有痛苦与我相伴。」
「我这才明白,原来在人生最痛的时候,能帮助我的,只有我的勇气和毅力。」
「男人,爱情,都是什么狗玩意儿?!」
「妹妹,你劝我得对,我真不该,把我的喜怒哀乐寄托在他人身上。我却是徘徊在生死之间时,才突然大彻大悟。」
我看着姐姐。
人说婚姻是爱情的坟墓。
我说不是,生孩子后,才真正是爱情的坟墓。
经历过生死,她才突然明白,爱别人之前,首先应该爱自己。
11
姐姐整个人脱胎换骨,人变得越发稳重了。
绿儿到了外边仍是哭哭啼啼个没完,王爷偷偷摸摸去哄,姐姐甚至体贴地为他准备了马车。
可距离到底远了些。
王爷公务繁忙,隔几个月看望绿儿一次,已是念着过往情深。
姐姐很爱孩子,绝不假借乳母之手,非要亲自抚养。
我便陪姐姐一夜一夜地熬。
而王爷,自有想讨好他的人,送上各种舞姬美妾。
姐姐请了一个宫廷女侍医进府。
姐姐对我说:「妹妹素来喜欢学医,那便多跟侍医讨教,也可打发时日。」
我得到机会,那是学得发了狠。
连女侍医都对我一脸敬佩,说她从未见过像我如此刻苦之人,连吃饭都手不离卷。
后来,女侍医摸着我的手,说我这双手不用来悬壶济世,却只得困在内宅,是天下人的损失。
那年冬日,京城里忽然发了时疫。
京城里人人自危,担心下一个遭殃的是自己。
而我因为跟着女侍医学医,早早发现了端倪。
在疫情暴发前,借口求彭夫子做两个孩子的启蒙恩师,早早离开了京城。
没多久,京城沉沦了。
连皇宫都没守住,皇帝也染上了时疫。
宫里张贴皇榜,能治时疫者,赐异姓王,赏金万两。
我娘找到我,说城里郎中们都在讨论京城时疫,想着众人商量出一个方子,或可解瘟疫之毒。
这样大的灾害,仅凭一个医者,无力回天。
唯有众人齐心,方可求一线生机。
于是我也乔装,去参与讨论。
我们不分昼夜,讨论了半个月,总结出一个方子。
但谁冒死进京献策,却又犯难了。
因为这些郎中,有的年事已高,有的拖家带口。
可这方子未经实证,谁也不敢保证有效。
而进京,风险太大,九死一生。
我站了出来。
我是王府侧妃,我还认识宫廷女侍医。
进京就能求王爷带我面圣,也能把这个方子献给这个国家医术天花板——太医院来讨论辩证。
我姐姐哭着拦我:「妹妹,我们一起好好活着,不好吗?」
我拒绝她:「姐姐,那日师父说得对,我这双手理应用来悬壶济世,哪怕一辈子就这一次,也可谓,朝闻道,夕死可矣。」
姐姐颤抖着松开了我。
我娘拉住了我,她说不会阻止我的追求。可她孑然一身,要死便娘俩一块儿死吧。
可我依旧拒绝我娘,我说我如今放心不下的只有她和姐姐,我让她替我照看好姐姐。
说着,我便动身回京。
其实,我也有私心。
正所谓富贵险中求,而我冒死进京,是求我被耽误多时的梦。
12
我昼夜兼程,回到王府,找到王爷。
我跪在他面前。
我说:「王爷,我有一个良策,是南方数百位医者共同讨论的方子,或可解京城时疫。」
王爷一听,顿时眼前发亮,鼓掌称赞:「若这方子有效,你救了父皇,救了黎民百姓,我他日顺利登基,必定封你姐姐做皇后,你做皇贵妃!」
我摇头:「王爷,可我并不想做皇贵妃,甚至连王府的侧妃都不想做。我空有一身本事,困于内宅,无处发挥,这不是我追求的人生。」
王爷怔愣:「大不了,以后让你去太医院的御医们归你管了……」
我拒绝:「王爷,我想悬壶济世,而不是困于皇宫,我还想搜集天下医典,整理成册,供后人学习参考。」
「你……」王爷口干舌燥,「这是男子该做的事,你一个弱质女流如何……」
我如何也改变不了眼前这个男人的老旧想法。
于是我不再跟他废话。
我额头贴地,说:「王爷,你选吧,要方子,还是要将我束于内宅?」
王爷自然是选择前者。
于是我进宫献策,同时伺候老皇帝。
开春的时候,京城时疫终于得到有效控制。
但是老皇帝年事已高,经此一疫,命保住了,身体却不行了,只得躺在床上让人伺候。
王爷有彭夫子出面帮说话,自然得到文官清流们的支持。
又因此次时疫立了大功,百姓们感激王府,使得他的名望达到顶峰。
于是他顺利当了太子,还监了国。
姐姐携两个孩子回京时,我已收拾包袱站在城门口等她,与她拜别。
姐姐哭着说:「妹妹,这样也好,你得偿所愿。当初,姐姐没想到,原来,你只是想要自由。」
我也哭了:「姐姐,从今往后,你一个人在京城,也要好好的,莫要再为狗男人伤心。」
自此,我和姐姐走上完全不同的方向。
我在南方开了药师谷,汇集不少名医,专治疑难杂症。
而姐姐在京城,封做皇后。
可我万万没想到,两年后,姐姐却着人递我一封书信,说皇上病重,请我速速回宫医治。
我连夜赶回皇宫,才知道,皇帝竟被绿儿下了毒。
原来,绿儿这些年被丢在院子里,伤心过度,身子每况愈下,命不久矣。
可到底,到底有过救命之恩。
皇帝听人说绿儿想要临死前见他一面,他不忍心,便去看望。
谁知绿儿发了狂,说她要死了,皇帝怎么能不与她生死相依?
毕竟,曾经他们这么相爱!
毕竟,皇帝原本就该死,是她救了他的命!
恩大成仇,大概就是这个理儿。
我为皇帝诊治,两手一摊,说我也没辙,救不活。
姐姐却拉住我:「妹妹,孩子年幼,此番叫你回来,却不是为了治病,而是希望你帮我守住我儿子的江山。」
懂了,原来姐姐也需要彭夫子的助力。
13
孩子太小,才四岁。
而皇帝登基才不过两年,势力不稳。
是以,朝中反对姐姐垂帘听政,支持别的王爷登基的声音不小。
毕竟,朝臣们也忌惮姐姐当太后以后,会外戚当权,乱了朝纲。
最终,彭夫子出山。
我们招来几个权臣秘密商讨。
彭夫子说我朝一向是嫡长子承袭制,若另立他人,岂不是坏了规矩。
我姐向权臣们承诺,在她有生之年,绝不让林氏子弟入朝为官,此法可绝外戚乱政之祸。
几个权臣们放了心,纷纷拥立小太子登基。
一夜之间,姐姐安抚好各方势力。
天亮之时,我带着圣旨回了趟家。
我爹一看我来,便知道姐姐赢了,顿时喜上眉梢,着人放鞭炮庆贺。
他的女儿成了太后。
他的外孙成了皇帝。
他从今以后,还不在京城横着走?
可我带来的,却是一道罢官圣旨。
我爹被封为辅国公,却再也不能做他的吏部尚书。
从此,他的仕途梦断。
他最在意的家族荣耀,也再无翻身可能。
这简直比直接杀了他更让他难受,当即冲上来,就想给我一巴掌。
可我抓住他的手腕,把他推了回去。
我爹骂骂咧咧:「毒妇,你们两个毒妇!你们如此这般,愧对列祖列宗!!」
我笑了:「姐姐出嫁生子,她的列祖列宗是皇室,不是林家。难不成还要个什么侄子舅舅,来威胁亲生儿子的皇位?」
我爹差点没被我气晕过去:「早知如此,当初倒不如把你掐死!」
我说:「爹,你快醒醒,天变啦!」
我不再与他纠缠,因为如今我很忙。
我走后,我爹大病一场,身子大不如前,整日闭门不出。
我知道,他自觉没了体面,不再出门应酬。
姐姐垂帘听政了几年,后效仿唐武后成了女皇。
我见姐姐根基已稳,仍是拜别。
这一次,姐姐没有阻拦我。
姐姐说:「妹妹,我知你心有大志向,那你便去实现你的理想。」
我带着娘,头回也不回地离开了京城。
我娘问我:「接下来,我们去哪儿?」
我说:「听闻姜先生重视阳气,善用辛热药物著称,誉满川蜀。娘,我想先去拜访他!」
一辆马车在官道上疾驰,身后扬起一阵黄沙。
而京城的天,却道艳阳好个秋。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