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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尽头的复仇,摩萨德猎杀「黑九月」

「以色列人来找你了。」

1972 年底,阿拉伯名著《一千零一夜》的意大利语译者瓦埃勒·兹怀伊,在罗马文学界读书会发表讲话后,如往常一般独自返回住所。

但两个有备而来的犹太人正在他的公寓外恭候。

「你是瓦埃勒·兹怀伊吗?」

在得到肯定的答复后,对方甩下一句「你知道我们为什么找你」,随即掏出微声手枪对他就是一顿贴脸乱射。

这个看起来人畜无害的阿拉伯老人倒在血泊中,和谍战片的常见戏码一样,意大利警察姗姗来迟,杀手则从容逃出生天。

这是一次有预谋的暗杀。

动手的两人,来自大名鼎鼎的以色列情报组织摩萨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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摩萨德标志——七叉烛台和橄榄枝,七叉烛台据说是耶路撒冷圣殿中点燃祭坛的圣物,橄榄枝则象征对和平的渴望

被杀的老人瓦埃勒·兹怀伊,表面是利比亚驻意大利大使馆翻译,实际上以色列人认为他是恐怖组织「黑九月」在意大利分部的领导人。

他也是摩萨德此次暗杀名单上,被抹去的第一个名字。

一场以色列国家暴力机关对恐怖组织的血腥复仇,就此开始。

01.第一次针对奥运会的恐怖袭击

1972 年,第 20 届奥运会在德国慕尼黑召开。

作为曾经两次世界大战的「起源地」,联邦(西德)政府急切地想在此次奥运会上,展示自己「爱与和平的奥运精神」,信心满满地修建了「不设防奥运村」——整个奥运村内不设防、不安装监控,并且有限的安保人员也不携带枪支。

这给了运动员们前所未有的「参赛体验」——各国运动健儿们可以轻松地突破围栏,前往慕尼黑享受彻夜的啤酒狂欢。

但同时,这也给了另有所图者可乘之机。

1972 年 9 月 5 日凌晨。

奥运村外出现几个身穿运动服的身影,正鬼鬼祟祟地试图翻越奥运村的栏杆。

很明显他们不是什么专业运动员,否则对运动员来说形同虚设的栏杆,也无法阻拦他们的去路。

他们确实不是主办方邀请来的,而是来自当时并无参赛资格的巴勒斯坦难民营,而他们的行李里,装的只有 AK-47 和手榴弹。

巴以冲突带来的颠沛流离,让他们的温饱都成了问题,更别说带着装备翻越栏杆进入奥运村。

但好在,地球村中本无缘,全靠美利坚一线牵——

几名喝醉的美国运动员,「好心」地把这些巴勒斯坦来的年轻小伙连人带包,哦不,带枪扔进了奥运村。

没办法,太过友好的慕尼黑,从不阻拦任何外出狂欢的运动员们,再加上慕尼黑举世闻名的啤酒文化,让不少西方运动员都会选择在比赛结束后,近乎「光明正大」地翻越奥运村围栏,出去饮酒寻乐,再从这里翻回来,而安保人员对此也选择视而不见,毕竟在那个嬉皮士盛行的年代,或许限制别人的欲望才是真正的犯罪。

多年以后,这些运动员回想到那个狂欢的晚上,他们或许仍会想起那可口的慕尼黑啤酒和爆汁的德式图林根大肉肠,这得几个菜才喝成这样? 能把 8 个背 AK-47 和手榴弹的恐怖分子当成运动员?

所幸佛说: 醉过、醉过。美国运动员也酒后善举因祸得福,8 名恐怖分子来不及用 AK-47 的花生米道谢,直奔主题,找到以色列运动员所在的宿舍——

只能说命运总是欺负老实人——大半个奥运村的运动员都去慕尼黑的酒馆闹腾了,唯独以色列运动员没出去嗨。

很快,一场短暂而绝望的大逃杀在奥运村内开始了。

13 名以色列运动员中,一人冒充成其他国家运动员蒙混过关,一名教练破窗逃离,两人反抗被杀,其余 9 人被扣为人质。

要说这 19 人在楼道里斗殴,又是开枪又是砸玻璃还有尖叫等各种大尺度动作的。楼下宿管大妈也应该有所警觉吧?

但很不幸,在慕尼黑奥运村里,以武会友、烟花庆祝、彻夜狂欢一派民风淳朴之新气象,堪比高考完的毕业生宿舍。 期间也有一名夜巡的安保人员路过,但他认为这不过是又一场狂欢派对罢了。

02.闹剧般地营救

直到凌晨四时,逃脱的队员反复向安保求助(一说是恐怖分子亲自电话打到警察局去),德国人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但更尴尬的事情来了。

由于西德作为二战战败国的特殊地位,国家的武装能力已经被扒到几乎人畜无害的地步,楼下只有一群拿着小手枪的慕尼黑警察瑟瑟发抖,而出动军队必须要经过驻西德司令部的批准。 

无奈之下,数名勇敢的警察曾尝试从楼顶翻进人质所在的宿舍楼内,但是这种方法每次只能允许一名警察通过。

更搞笑的是,比警察更积极的各路记者们,把警察们的营救行动全程电视直播,恐怖分子在室内电视,有如开着上帝视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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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装成运动员试图营救人质的联邦德国警察,被记者全程直播却还没有察觉

所以当穿着阿迪达斯红色运动服的警员翻过顶楼围栏,看着楼下记者们的长枪短炮对着自己,此时再贸然进入公寓,无异于抽粪车开道——屎(死)路一条。

在一番客套话的拉扯后,恐怖分子提出了十分苛刻又经典的条件——要求以色列和西方国家马上把监狱中所有的「巴解」份子用包机送回黎巴嫩,否则每隔一段时间就将一名人质扔下楼。 

此时楼下围观的人群中,正站着全中东最狠的男人——摩萨德局长扎米尔。而对于上述条件,他已经在之前多次和「黑九月」的交手中,听得耳朵生茧,可以阿拉伯语背诵了。

所以,当他把这个条件报告给当时的以色列总理梅厄夫人后,这个经历过三次中东战争的正牌铁娘子梅厄夫人,毫无意外地拒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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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色列铁娘子——梅厄夫人

鉴于西德方面还没见过这剧本,扎米尔向他们提出,要派遣以色列营救人质/恐怖分子抬棺专业团队 Sayeret 小组(全称:以色列国防军步兵特种部队)来完成这次的营救任务。

作为「黑九月」的老对手,Sayeret 小组刚刚成功处理了他们制造的特拉维夫劫机案。要知道,这只反劫机小组的成员,包括日后的以色列总理艾胡德.巴拉克、带队千里突袭乌干达的乔纳森.内塔尼亚胡(PS:其弟本雅明.内塔尼亚胡 1996 年任以色列总理)可谓豪华全明星阵容。

有大佬代打,这事儿应该妥了吧?

可连事态都没摸清楚的西德政府,仍坚持奥运村内「爱与和平」的原则,不愿看到奥运村内出现更多流血事件,选择先一步向恐怖分子妥协。

所以,在全世界的电视直播下,全慕尼黑的警察目送恐怖分子压着人质登上他们提供的直升机,前往菲尔斯腾费尔德布鲁克军用机场,全程没有做出任何营救举措。

直到直升机到达机场,眼看恐怖分子要求的客机已经待命,德国人才决定在最后阶段放手一搏。

但是营救现场只布置了五名狙击手——德国人错估了恐怖分子和人质的数量,以为只有五名恐怖分子和十二名人质,但其实人质只有 9 名,另外有 3 个持械的恐怖分子混在了人质中。

本来是来一手瓮中捉鳖,结果变成单手盲捉九鳖,两级反转了属于是。

紧接着,一场德式闹剧开演了——

提前布置安插在客机内的警员,以「无法保证自身安全」为由摆烂撤离,先头的恐怖分子很快察觉到这架空无一人的客机是圈套并发出警报,随即直升机驾驶员也表示不关我事丢下人质先溜了。

狙击手只得慌忙开枪——两名恐怖分子当场被击毙。

余下的恐怖分子随即将人质顶在前面作为肉盾与警方对射,但由于错误估计恐怖分子人数,初期处于劣势的恐怖分子竟能一度压制在场的德国警察。

经过长达一小时的枪战后,仅有五名恐怖分子被击毙,人质全部遇难,一名飞行员和一名警察阵亡,三名幸存恐怖分子被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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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后拍摄的营救现场

然而,场外焦急等候的记者和犹太人家属却得到了一个完全相反的消息:

一名德国官员对外界宣称,恐怖分子已被全部击毙,人质全部获救正送往医院,营救大获成功。

随后路透社同步了这一消息,并不在现场的西德总理也选择在记者会上表示「营救行动大获成功」。只有当时在场的摩萨德局长扎米尔,亲眼目睹了真相。

假消息传回以色列国内,梅厄夫人和国民一道欢庆,她甚至亲自发表电视讲话宣布此事。

可爱的德国人还真就试图隐瞒真相,至少拖到奥运会结束吧。

直到约两小时后,摩萨德局长扎米尔设法找到通讯设备,将真实信息传给梅厄夫人:「所有人质都遇害了,夫人,我就在现场,他们都死了。」

随后,路透社在凌晨纠正了消息,全世界哗然。

而慕尼黑奥运会,只暂停了一天就继续进行。

几乎没有人选择关注以色列或者巴勒斯坦正在发生的悲剧:

可以说,在当时,「黑九月」组织绑以色列人已经和上班打卡一样没有新意,以色列这边处置此类事件也和下班打卡一样花样百出,二者一来一回,虽说把中东演成警匪二人转,但也保持了一种微妙的平衡。

但是西德这种有大佬团队出面代打,偏要又菜又要证明自己。满盘皆输还要保面子逞强的行为,彻底激化了这种微妙的平衡——

这次事件,让「黑九月」和他的同行们发现,欧洲这帮绥靖政客就像小猫咪的腮帮子一样随便拿捏,于是联合一众西方本土恐怖分子如「红军旅」、「赤军」开展创新式合伙人/共享制劫持案,即有人的出人,有枪的出抢,组团劫持一架飞机,并向多个国家提各自条件的奇观。

一时间,颇有全世界恐怖分子联合起来的味道。

03.猎杀行动,代号「上帝之怒」

但以色列这边,也不是吃笋的。

要知道,论起恐怖组织,以色列人可是当之无愧的「现代恐怖组织学」教科书编写组。

1944 年,犹太恐怖组织「莱希」暗杀英国驻中东大臣莫因勋爵,被视为第一个现代意义上的恐怖主义活动,即通过暗杀知名人物表达自身诉求(而非出于报复等)。

1948 年,莱希组织的前身「伊尔贡」,暗杀了曾经在「二战」中,拯救 6000 余名犹太人的联合国调停员,也算是恩将仇报了。

当然这些只是开始,而不是结束,后面策划的各类恐怖行动,让这两个组织的双手沾满鲜血。

但尽管如此,这两个组织的成员们确实为以色列建国立下了汗马功劳。

所以,等以色列建国后,伊尔贡和莱希,以及他们的共同的上级组织哈加纳,也成功「漂白转正」,组成了以色列情报和特殊使命局,即大名鼎鼎的摩萨德(Mossad)。

在慕尼黑惨案发生前,以色列对「黑九月」和「巴解」的态度,还是「炸一批」、「抓一批」、「杀一批」的「三个稳得一批」方针,即空军轰炸训练营地(难民营),特种小组抓舌头、陆军清洗式屠杀巴勒斯坦聚集区的日系「焦土」法。

但众所周知,贫瘠的中东啥都缺,就是不缺愣头青,一个巴解份子倒下,又会又两个巴解份子从地道里冒出来,这些人很可能是无辜遇难者的孩子、父母、妻子、丈夫… 毕竟一个人失去了土地和生活的权利,又失去了挚爱,哪还有什么可失去的呢? 

而对斩尽杀绝式反恐失去耐心,又必须苦饮后果的以色列人来说,连年战争只教会民族必须「以眼还眼以牙还牙」。

作为慕尼黑惨案的「惯例」报复,以色列又双叒叕轰炸了巴勒斯坦难民营,并导致数百名巴勒斯坦人丧命,但这不足以解以色列之恨意。

因为更重要的是,即使以色列刚刚在奥运会上遭受恐怖袭击,全世界也只是简单的报道今天又死了几个以色列人,一切就像没有发生过一样,德国人还是觉得犹太运动员的死活没有奥运会顺利举办更重要,世界也并不在乎犹太人的死活,至少当时的以色列内阁是这样认为的。

他们决定采用一种原始但「高效」的方式复仇——

以色列国母梅厄夫人、摩萨德负责人扎米尔、前伊尔贡成员雅里夫将军、前哈夫纳成员国防部长摩西·达扬等成立了「X 委员会」,他们起草制定出十一人的复仇名单:

这份名单如下:

(1)阿里 · 哈桑· 萨拉梅,「黑九月」创始人,阿拉法特心腹,CIA 内线,也是「慕尼黑惨案」的策划者。

(2)阿布 · 达乌德,爆炸专家,萨拉梅的老同学,黑九月二号人物,也是「慕尼黑惨案」 的同谋人。

(3)穆罕默德 · 哈姆沙里,大学教授,「黑九月」驻巴黎组织负责人。

(4)瓦伊勒 · 兹怀伊,利比亚外交部翻译,「黑九月」驻意大利负责人;

(5)巴西尔 · 库拜西,法学教授,为「黑九月」提供资金和情报支持;

(6)卡马勒·纳塞尔,「黑九月」和「法塔赫」公共关系负责人。

(7)默罕穆德·卜亚迪,黎巴嫩「法塔赫」和「黑九月」负责人之一。

(8)默罕穆德·阿布·尤素福,负责「法塔赫」和「黑九月」的行动联络;

(9)穆罕默德 ·纳赛尔,「巴解」组织的对外发言人;

(10)侯赛因 · 阿巴德· 希尔,巴解与克格勃联络人。

(11)瓦迪· 哈达德,「黑九月」策划人,恐怖分子培训者。

一开始,梅厄夫人还对暗杀行动抱有担忧。

毕竟名单上的大部分人都和他国有着或明或暗的联系,他们有的是外交人员,有的是高级知识分子,还有的甚至受到同行克格勃或中情局的保护。

刺杀的疏漏或是失误,都将使新生的以色列的国际声誉严重受损。

扎米尔想出了一个相对隐秘的方案:

表面从安全保卫部门而非摩萨德内部抽调培养一个「素人」特工小组,在高手如林的以色列谍报界,这些菜鸟过往并无暗杀经验,他们可能是空中安保,也可能是拆弹专家,但现在以色列要求他们绕过安保,制造「原始」的炸弹袭击,以尽可能小的代价达到尽可能夸张的震慑效果。 

虽然菜鸟暗杀技术欠佳,但背景清白,即使刺杀行动失败,以色列政府也可以很轻松的将之归结于个人复仇行为。

「算总账的时候到了。」

梅厄夫人的话音一落,一场持续多年,代号为「上帝之怒」的猎杀行动,就此展开。

04.狩猎开始

第一个从名单上消失的名字,就是本文开头的提到的瓦伊勒·兹怀伊。

后有部分消息说,当时的兹怀伊被摩萨德特工打了十一枪,意指慕尼黑惨案的 11 名遇难者,但暗杀参与者在自传中表示,由于第一次杀人过于紧张,自己也不知道开了多少枪。 

但不论真相如何,兹怀伊的死,向「黑九月」组织领导层传递了一个明确的信息:以色列人来找你们了。

束手就擒,不是「黑九月」的风格,他们随即制造了法兰克福劫机案。

显而易见的是,慕尼黑惨案并没有给德国人留下多惨痛的教训,面对劫机,曾经横扫欧洲的德国人再次选择向恐怖分子无条件妥协——

慕尼黑惨案中幸存的三名凶手被释放,和法兰克福劫机者一道乘包机前往利比亚。

飞机降落后,迎接他们的是如英雄凯旋般盛大的庆功典礼。

此举无疑让犹太人更加坚信,自己又一次被全世界抛弃,用任何方式复仇都是理所当然。

第二个即将被抹杀的名字,是穆罕穆德.哈姆沙里,他是巴解组织驻法国代表,和法国籍妻子以及女儿住在同样以不设防而文明于世的巴黎。

哈姆沙里是个明白人,常在道上混的,安保必须跟得上——他的家中和四周都布置了保镖和暗哨。

可市面上一般的保镖可拦不住能把纳粹从南美洲活捉回以色列受审的摩萨德,他这番操作反让 X 委员会认为他是「做贼心虚」。

1972 年 12 月初,一组特工首先弄坏了哈姆沙里住宅外的电话线路,随后一名炸弹专家冒充成电话工程师,以修电话为由,将一枚微型遥控炸弹塞入哈姆沙办公室中的电话里。

与此同时,另一名长期在法国潜伏的摩萨德特工冒充成新闻记者,在一通吹捧之后,让哈姆沙里坚信,通过这位记者的专访便能推动巴勒斯坦解放运动。

时间到了 1972 年 12 月 8 日。

负责监视的特工目送哈姆沙里的妻子外出送小孩上学,确认家里只剩哈姆沙一人后,乔装成记者的特工拨通了那部藏有炸弹的电话。

「请问是哈姆沙里先生吗?」

在得到对面肯定的答复后,电话炸弹被引爆。

但或许是为了降低附带毁伤当量不足,这枚小型炸弹并没有立刻将哈姆沙里送去见真主,电话机炸裂产生的碎片镶满他的身体并导致感染,在巴黎某家医院里哀嚎了一个月以后,他才在极度痛苦中撒手人寰。

有了这两次成功的暗杀经验,暗杀小组信心满满,第三个抹杀的人,他们决定选择整个难度大的——侯赛因·阿巴德·希尔,「巴解」组织与克格勃方面联络人。 

暗杀小组得到情报,希尔定期会前往塞浦路斯的奥林匹亚酒店与克格勃特工碰头。

冷战时期,塞浦路斯是三大「谍都」之一,虽然常年处于国家动荡中,但优美的风景又让这里成为度假胜地,再加上位于地中海东侧亚欧交界处,让这里成为间谍和杀手们的天堂,情报交易和赏金暗杀随处可见。

暗杀小组决定借这天时地利人和,就在塞浦路斯弄点大动静给同行们看看。 

他们准备让希尔体验一把史无前例的「载人航天」。

他们首先租下希尔隔壁的房间,等他早上离开后,炸弹专家从阳台翻进希尔的房间,将一个带有压力感应装置的炸弹放到床垫中。

要知道,希尔长期处于克格勃特工的保卫之下,要是一不小心把卢比卡杨派来的人炸飞,后果不堪设想。

这个床上炸弹计划的绝佳之处正在于此:克格勃特工只会在门外侍寝,总不能和希尔同床共枕是吧。

1973 年 1 月 24 日入夜,当希尔熄灯就寝,压力指示器亮灯,床下炸弹随即被引爆。

倒霉的希尔先是直冲云霄,然后撞上天花板的吊扇,躯干被冲击波和旋转的扇叶片甩得到处都是,惨状是门外的克格勃保镖看了都吃不下饭的那种。

侯赛因·阿巴德·希尔的死状,让「黑九月」成员陷入巨大的恐慌之中,为了放大恐惧效果,摩萨德有意走漏信息,阿拉伯世界的报纸上开始出现完整的暗杀名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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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色列刊登出的慕尼黑惨案制造者名单

果不其然,一个月后,另一名名单成员巴西尔·库拜西横死巴黎街头,甜品爱好者瓦迪· 哈达德死于巧克力中毒,而法国警方还是一如既往的毫无作为。

名单上的另外三名「黑九月」高层人员,阿布.尤素福、卡玛勒.阿德万、穆罕穆德.纳赛尔,选择一道躲回老家黎巴嫩贝鲁特的公寓中避风头,并在外围增设守卫,甚至还有黎巴嫩警察参与其中。

这看起来确实给暗杀小组带来困难,而以色列军方惯用的精确制导炸弹,也因担心波及到同楼栋无辜民众而被 pass。

于是,X 委员会亲自签署命令,调动前文提过的 Sayeret 小组执行一次大规模的渗透暗杀行动,暗杀小组则负责情报协助和死者身份核对。

1973 年 4 月 9 日午夜。

16 名 Sayeret 小组成员搭乘橡皮艇在贝鲁特海滩登陆,经过一番乔装打扮,包括未来的以色列总理巴拉克在内的多名队员,穿上黑丝短裙,伪装成女装大佬,勾肩搭背地穿越贝鲁特街头,竟然成功骗过外围的巴解组织眼线和警察,成功摸到三名「黑九月」高层所在的公寓楼下,从短裙下摸出冲锋枪——

Sayeret 小组从不失手的原因,在于他们总会事前于等比例模型中反复排练行动计划甚至达成肌肉记忆。 

这次也不例外,不过十分钟,三名「黑九月」高层就被悉数击毙于卧室中。 

这时外围的黎巴嫩警察才反应过来,不过就像有主角光环一般,Sayeret 小组在半小时内就完成了渗透——刺杀——脱离全流程,黎巴嫩全城的警察也没能伤他们分毫。

此时,名单上大部分「黑九月」成员已死,余下的几名高层也顾不上什么气节,开始四散逃离。

穆罕穆德.卜亚迪,其身份不仅是「黑九月」高层,也是另一极端组织「巴人阵」的欧洲行动部门负责人。

此君坚信在经历过前两次暗杀案件后,巴黎警方吃一堑长一智,也应该提高警惕了,亦是将藏身地点选择在巴黎。

卜亚迪每天乘车之前都会仔细检查车底,睡觉都会关上所有房间的窗帘,更是从来不在街头抛头露面,由此患上了严重的精神障碍。

但暗杀小组并不满足于精神折磨敌人,在他们看来既然你喜欢检查自己车底,那我们把炸弹装在其他车底就完事了嘛。

这次,暗杀小组在巴黎街头安装了一个黎巴嫩街头同款路边炸弹。几乎快要疯掉的卜亚迪,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体验了一回比希尔更刺激的驾车飞天。

05.「算总账」

现在,名单上只剩下「黑九月」一号人物——「恐二代」萨拉梅。

1973 年 7 月 21 日,暗杀小组得到情报,昔日的恐怖皇帝萨拉梅,竟然在挪威小城利勒哈默尔的一家餐厅里刷盘子! 

也不管这是萨拉梅人性的回归还是精心的伪装,15 名特工来到利勒哈默尔街头,找到了刚和妻子看完电影的「萨拉梅」并将其打成筛子。

很不幸,死者只是一名倒霉的摩洛哥移民,和恐怖分子一点关系没有。 

挪威警方业务能力也要远强于巴黎同行,5 名特工「有幸」被捕,送进挪威那举世闻名的五星级豪华监狱,享受了 1-5 年不等的强制退休生活。

戏剧性的是,美国人又来搞事情了——中情局向极度缺乏安全感的萨拉梅抛出了橄榄枝:

由中情局为他提供秘密保护,以换取「巴解」组织内部对美方不利的情报,作为阿拉法特的左膀右臂和头号杀手,萨拉梅也顾不上什么革命友谊,欣然答应了美国人的要求。

此后的萨拉梅似乎好运常伴,在接下来的几年里又逃过了四次暗杀。

这也使得 1973 年到 1978 年这五年间,萨拉梅几乎没做什么正事儿,就是全世界和摩萨德躲猫猫。

而五年的逃亡生活也让这位绰号「红王子」的花花公子饥渴难耐。

摩萨德这边呢,决定对症下药,取经同行克格勃专治 lsp 那套,派出高定版「摩萨德燕子」引诱萨拉梅。

于是,化名「艾瑞卡」的以色列女特工,伪装成美国志愿者来到黎巴嫩,整日在贝鲁特各个难民营晃悠以寻找和萨拉梅的「良缘」。

果不其然,一来二往萨拉梅向「艾瑞卡」提供了自己的住址信息。「艾瑞卡」随即将一辆小轿车改造成汽车炸弹停放在萨拉梅家门口。萨拉梅则丝毫没有怀疑。

1979 年 1 月 22 日,当萨拉梅离开公寓前往母亲生日派对时,「艾瑞卡」引爆炸弹,100kg 的 TNT 将萨拉梅的汽车抛至半空,破片插入他的肺部,一小时后,萨拉梅伤重在医院不治身亡。

时间到了 1981 年,名单上最后一名幸存者,「黑九月」二号人物—阿布.达乌德前往苏联阵营寻求庇护,奈何命运并不准备放过他。

在华沙执行其他任务的摩萨德特工一眼认出了达乌德。在复仇怒火的驱使下,这名特工在大庭广众之下向达乌德开了两枪,此举未经任何摩萨德高层同意。

达乌德随即被送往驻华沙苏军医院抢救,并受到苏联人的严格保护。直到 1993 年,以色列总理拉宾和巴解组织主席阿拉法特签订《奥斯陆协定》,双方达成纸面上的和平,达乌德和其余不在名单上的成员才告别了漫无天日的生活。

06.最后

在这场事件中,「黑九月」仿佛一直是一个反派的身份出现,他们制造恐怖袭击,攻击代表「爱和和平」的奥运会,面对猎杀展开报复……

但他们何尝不曾是受害者——

1967 年第三次中东战争以色列获胜,侵占巴勒斯坦全境,几乎所有幸存的巴勒斯坦人都沦为难民,阿拉伯世界虽大,却没有巴勒斯坦人容身之处。

一批前往约旦的巴勒斯坦人成立「巴勒斯坦解放组织」(简称「巴解」),将收留他们的约旦作为根据地,向以色列开展游击。

约旦国王侯赛因,可谓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连着三次帮兄弟出气被蛇咬(三次中东战争战败),现在就连路灯杆子都害怕。这位老国王已经彻底认怂。最后当一次老好人吧,又在收容难民这事儿上演了一出「农夫与蛇」。

而以色列被「巴解」袭扰后,深知打狗还要打主人的道理,遇到「巴解」偷袭就把约旦乱炸一通,倒逼着老侯赛因驱逐约旦境内的巴勒斯坦人。

这边「巴解」眼见顿顿饱没戏了,直接狂化成为白眼狼:多次暗杀老侯赛因妄图鸠占鹊巢。

1970 年 9 月 6 日,「巴解」旗下的「巴人阵」 更是创纪录的一天劫持五架分属于英国、西德、瑞士、美国的客机(3 架停在约旦,1 架在埃及,1 架未遂),让老实本分的约旦国王侯赛因成了 20 世纪头号大冤种——真就这人在皇宫坐,「恐怖主义赞助商」大锅天上来。

最终,在以色列的一番隔空挑拨下,侯赛因终于对自己请来的邻家兄弟下手了:

在美国的支持下,约旦政府军于 9 月 17 日向「巴解」驻扎地发起全面进攻,为了保证「斩草除根」,约旦甚至通过美国要求以色列出动飞机轰炸「巴解」和其另一大靠山叙利亚。

以色列总理梅厄夫人相当机敏,并未派出一兵一卒,只是严守约——以边境作壁上观,让阿拉伯人自相残杀。

经历黑色九月事件后,原本拥有 5—7 万兵力的「巴解」被打得四分五裂、逃亡黎巴嫩后残部仅剩十分之一,原先还「讲道理」的温和派领导层不是遭遇屠戮,就是幸存后彻底狂化。

「巴解」中最大派别「法塔赫」(由诺贝尔和平奖得主阿拉法特创办)决定成立一个专职无差别恐怖活动的武装组织作为答复,「黑九月」就此诞生。

可以说,从以「黑九月事件」为名开始,「黑九月」的目标不仅限于针对以色列,而是针对所有「对巴勒斯坦人苦难负有责任的国家」。 

也就是:不管你是旁观者还是参与者,都将成为「黑九月」的受害者。 

再直白一点就是:「我黑九月看谁不爽就袭击谁」。

所以,在黑九月的袭击名单上,我们既能看到搅屎棍美国,也有始作俑者英国,还有同胞兄弟约旦、甚至看热闹的苏维埃阵营国家… 

从这可以看出,整个复仇行动,表面上是对「慕尼黑惨案」的还击,其实只是巴以冲突的一个片段,而这场以杀止杀的报复,也没有对冲突有任何缓解。

直到今日,巴以冲突仍未停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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