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周灵渊的正牌女友,但他受伤后替他宽衣解带的,却是他同剧组的绯闻对象。
我跟他耗了十年,他都变成家喻户晓的大明星,但我们的感情还是一塌糊涂。
1
知道周灵渊换了自己的手机号码,还是因为我给他一直用的那个旧号码两周没打通过电话。
我记得当初和他办理号码时,我还特意挑了尾号不同的一对情侣号码,我曾经以为我和他都永远不会换掉。
但时过境迁,有些事本来就不是既定的。
我愣在门口,或许是气流波动的原因,里面的两个人终于发现了我。
而此时那个叫袁惜瑶的娱乐圈新小花,已经把周灵渊衣服的纽扣解开四颗,他白色的胸膛隐隐约约露出来。
在我的视角看,袁惜瑶一脸羞涩,耳根红的发紫,挺美的一幅画面。
如果我不是周灵渊的正牌女友的话。
「你来干什么?」周灵渊皱起了眉,收起了刚刚的似笑非笑。
来的匆忙,我却还记得周灵渊爱吃东航的拉面,给他打包了一盒。
我走进去,将拉面放到另一边的床头,隔着透明包装盒,也能看见里面的面坨了。
什么都禁不起等待,最好吃的食物,和最好的感情。
我看向袁惜瑶,嗓音有点哑,轻声问她,「麻烦,你能先出去一下吗,我和他有点事情要说。」
她面对我时红润的脸已经恢复些许,眼睛里有些微收不回的水光,但里面更深的却是打量和敌意。
她怯怯的看了周灵渊一眼,周灵渊无声点了点头,这让我觉得自己更像个外人。
门板合闭,我才发现自己赶的太着急,担心害怕的过度,腿脚发软。
好在周灵渊的情况看起来确实还好,我也终于无声的松了口气。
昨天今天连着几台手术,手都因为戴手套而有些发肿苍白,我拉了张凳子坐下,看着鞋面半天,才低声开口,「你不用再作我,你赢了,周灵渊。」
我终于抬头看向他,「以后,我不会再碍你的眼,我们分手吧。」
我说。
周灵渊的眼睫似乎震了下,手中拿着的手机半天没有滑动,但更有可能是我劳累过度所以眼花的错觉。
我甚至还笑了下,「我没有执念了,以后,祝你万事都好。」
他一直没开口,只是脸色冰凉,似乎淬着冰。
我不知道他在不高兴什么,这不是他一直想要的结果吗。
但他还是很快抬了头,冷淡勾唇,「好啊,那就分。」
……
我关闭病房的门出来,与对面抱着胳膊的袁惜瑶对视一眼,身后有东西重重的砸到门板,动静不小。
袁惜瑶有些居高临下的打量我似的。
但我现在,确实不想再应付。
从她身边往走廊尽头的电梯处走,路过她时,她的声音就响在我耳边,像美女蛇吐信,「希望你,说到做到啊。」
2
周灵渊从小就叛逆,翻墙逃课染发抽烟喝酒打架,校规里列着的,他每一条都干。
被处理后,周叔把他关房间禁闭,我翻出窗口去给他送吃的,顺带处理他脸上身上的伤。
他呲牙咧嘴,还嫌弃饭菜太淡,没有辣椒。
少年时期,优美的骨架已经明显,他扯掉上半身的白体恤。
脊骨线条清晰又凌厉,皮肤又白,伤口和淤青实在晃眼。我用酒精棉球替他消毒,碰上伤口他就抖一下。
还要抱怨,「白白,你别公报私仇啊,我还不惨吗?」
我掀起眼皮看他一眼。
他笑嘻嘻,用手来扯我的脸,「小老太太,这么严肃啊。」
那是 7、 8 年前的周灵渊,意气风发,天不怕地不怕。每天最大的烦恼就是怎么躲着他爸和班主任翘课打游戏。
时光如白云苍狗,云翻雨覆就在一瞬间。
也就是高考那年,周叔与女秘书出轨的新闻被报社披露,隐秘照片挂在市里新闻的头条,周灵渊与母亲搬离。
再见我,他没有一丝笑意,似陌生人。
女秘书是我表姐,还是我爸妈找关系将她送到周叔身边当秘书。
那是我们确定关系的第二天,头天晚上好友在 KTV 的起哄甚至还没消失在耳边,他搂住我肩膀的手臂温度也还存留在我的肩头。
但第二天,周灵渊与他妈妈离开的干干净净,一点讯息消息没留下。
他可能是恨我们家、恨我的。
天之骄子一朝跌落成为所有人口中的谈资笑话,他那样骄傲的男孩,或是男人,如何能接受。
再次见到周灵渊,是在宿舍女生手机里的一张照片。
横空出世的少年偶像,只是几段在练习室训练的舞蹈,就火爆全网。
流畅的手臂线条,利落干净的动作,帽沿下露出的半张棱角明晰的脸。
但只有冷漠淡然,没有一丝我熟悉的吊儿郎当的笑。
他离开时,所有的联系方式都再联系不上。
似乎是要与过往断的干净透彻,他什么都不要了。
那时他还未正式出道,戴黑色口罩和鸭舌帽,我将他堵在机场的地下停车场。
他以往最爱浅蓝浅灰,随意乱搭也不会出错的清爽颜色,但他此番黑色卫衣加运动裤,眉目凌厉,找不到一点曾经的样子。
「杨阿姨呢?」我只能找这样的切入口。
隔着口罩,他似是笑了一声,满是嘲讽意味。
「怎么还是这么爱管闲事啊,跟你有什么关系。」
我抬头看他,他冷冷与我对视。
两秒后,拨开我要走,「离我远点。」
「周灵渊,」我扯住他衣摆一角,死死拽住。「对不起,我不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
他捏着我的手腕将我甩开,「你道什么歉啊,你的好表姐和周正伟睡,你也想掺一脚啊?」
他垂目看我一眼,离开的干净利落。
「周灵渊,黄桃生了两个宝宝,你要吗?」
地下停车场空寂辽阔,只余阴冷的风。
3
我上大学的早,刚到 17 就进入了医学院开始长达 8 年的临床医学。
现如今回忆起来大学经历,除了昏天昏地的考试和实验,其中仅有的几点亮光,却是我抱着书包融在周灵渊的万千喧嚣热情的粉丝中,静静看着舞台上那个人。
他早已经不再属于我一个人。
这也是我早就认清的现实。
我和周灵渊再次在一起是我 24 岁那年,也是那年端午节,我搬了些东西进了周灵渊在市里的那套公寓。
而现在,我匆匆赶来又匆匆离开,我甚至觉得机场的人还是我刚刚下飞机的那一批。
又飞回到市里,下午的那场雨还没下下来。
我直接从机场打车赶到了那个「家」。
我曾耐心布置过的,期望周灵渊能在其中感受到暖意的,却永远让我感觉到寒凉的所谓的「家」。
我将自己早已不多的东西一丝不剩的清走,离开的时候将密码锁中我的指纹彻底删除。
等我抱着东西,下电梯到楼下,酝酿一天的那场雨终于降落下来。
雨水淅淅沥沥的在地上溅起硕大的水花,天地都被水雾模糊。
我坐在一楼大厅的沙发上,即使外面下着大雨,冷气还是打的足,让人冷的很。
我取出电量告急的手机,将里面的电话卡拨下来,仅仅是这个动作,就已经让我的手臂泛起鸡皮疙瘩。
小小的电话卡片躺在我的手心,两根手指使力,我就可以掰断它。
我和周灵渊 17 岁时挑开关系就办了这张电话卡,到现在,它已经跟了我 10 年了。
这十年,我从很多地方知道他的消息,电视上、网络中、新闻里,但却甚少能和他真正见面与接触。
甚至在我们「恋爱」后。
久而久之,我都不知道我还在坚持什么、等待什么。
4
学医很累,光是本科课本摞起来,就高的吓人。
但我早就想好去学医。
少年时代,周灵渊就不是个能闲下来的主儿。
他要「称霸王」,势必要多打几场架。
他是最中二又喜欢装逼的。
身上总有些淤痕和伤口,每天放学他来我教室门口等我,身上的校服松松垮垮的搭在手腕上,一掀开,下面藏着的就是在地板上蹭出来的血印。
他把我手上的书包扯过去,还假模假式的威胁我,「不准告诉小杨和老周啊。」
小杨是他妈,老周是他爸。
我先拉着他往医务室走,他不去,「这点小伤,明天一早起来就没了,看什么医生啊。」
我皱眉看他,「会留印儿,你不痛吗?」
他自己不背书包,把我的包一扬,「男的身上有点印怎么了,早就不痛了,你不知道那几个人给我打的牙要掉了哈哈哈。」
「……」我甩开他进去买了酒精纱布和棉片。
学着电视剧上看的,但似乎处理后他才开始痛。
「靠靠靠,白白,别弄了,公报私仇啊。」
……成语乱用。
中学后,他又开始处处踩校规校纪高压线,倒是不在学校打架了,但各种造作不少。
学校领导是周叔的高中同学,一个电话打过去,周灵渊不会有好果子吃。
回家挨了顿打,关在房间里,我算着时间翻窗过去给他送饭。
「你就不能消停点儿。」我拿着棉签给他擦药。
这人虽然一身毛病,但长的极好,各种言行也是从小被杨姨教好的,饿狠了,吃饭也还是斯文甚至有点赏心悦目。
他啧了一声,咽下嘴里的食物。
「你看看,白白,我不就染了个头发,还是低调的蓝毛,这是我的人身自由吧,秃秃就是自己没头发,见不得别人花枝招展。」
……成语依旧用不好。
「没事折腾头发干什么?」
他嘿嘿笑,扯我的脸和头发,「你上次不是说那个蓝头发女歌手,叫什么…苏敏敏很好看吗,我就也想去搞一搞,怎么样,帅不帅。」
他扬扬脑袋,头发随他的动作轻晃。
翘课跑去染头发,是他能干出来的事儿。
「……帅帅帅,明天去染回来。」
「不可能,我都挨了顿收拾了,更不可能染回来了。」
我薅了一把他的脑袋,「这在学校也太显眼了。」
说到这里,他放下手里的碗,拍拍我的胳膊笑起来,「我这算什么,二狗染的红毛,刘明儿染的金毛,那俩傻逼,明天带你去看。」
「……你忽悠的?」
他两手扳正我的肩膀,收笑,「白白,你到底哪头的,什么叫我忽悠,人家自己要搞,我能拦着?」
跟他讲不懂道理。
但他从小到大身上总是大伤没有,小伤不断,我也逐渐在心里种下一颗种子,想要变成一个医生,起码,可以最迅速正确的处理好他身上的伤口。
5
我坐在原地望着外面的雨幕发呆,手机却突然在手心震动起来。
屏幕上滑过的是周灵渊母亲的电话。
我下意识想挂断,但最后还是清清嗓子接了起来,「喂?杨姨?」
周灵渊的母亲本是个温柔的大学教授,他们家从来都是他父亲唱红脸,他母亲唱白脸。
我也一直都很喜欢她。
但这十年间,我也是最近这两年才因为周灵渊和她见面的次数多了些。
她在对面柔声问:「小白,我打你那个电话怎么没有通呢?」
我低头看着手心里的东西,回复对面的人,「杨姨,我那张卡套餐有点问题,以后可能用的少些了。」
她哦了一声,只是感叹一句,「那张卡号码还挺好的,和小渊只差一个数字来着。」
我无奈的笑了下,「是啊。」
她又问,「我打电话就是看今天下雨,你加班吗?带没带伞?晚上来阿姨家里吃饭?工作太忙,你太瘦了。」
我捏着手心,有些无力,攥不紧拳头似的。
最后,我还是低声说,「杨姨,我和周灵渊分开了。但是,你一直是我的阿姨,你有事随时都可以找我的。」
她似乎在那边很是惊讶,我甚至听到她碰碎东西的动静,「分开?为什么呢……小白,是小渊做错什么了吗?你们那么要好的。」
但是杨姨口中的要好,也是十年之前的要好了。
十年之前的那个周灵渊,我丢失了,而且好像我怎么努力,也找不回来了。
明明早就流过眼泪伤过心,但现在眼眶还是又开始发热。
「不是他的问题,就是我们不太合适,不太适合做男女朋友。」
周灵渊的母亲没有再多问,她只说,「小白,我一直把你当自己闺女看待的,以后,你不管遇到什么事情,都是可以找我的。不合适,那就不要硬逼着在一起,这是对的,不然像我和他父亲……」
她的话音沉没在这里,没再继续。
夏季的雨落下来的时候阵势很大,但坚持的时间却很短暂。
电话打完,暑气蒸腾,雨已经停了。
我提着东西走出这栋楼,楼外的设施做的极好,修建的像是梦幻般的游乐场,树叶上的水珠嘀嗒啪在地面。
我回头最后一次望了望,楼房太高,我估摸着 23 楼的位置,那里只有华美孤立的一扇小小的窗户。
我直接打车回了医院,医院附近我自己租了一套方便上班的小套间。
这里反而更像是我的家。
有的时候,人要忙起来,才会自动阻断脑海里凌乱纷杂的思绪。
我和同事换班,在医院连续值了好几个夜班。
夜晚太安静,回到家里,我总是睡不着,反而是疲累之后的喧嚣白日能带给我睡意。
所以有大明星入住我们医院的消息我全然不知道。
带我的教授要去外地参加会议,将他手上的几个病人转接给我。
在医院总是门诊轻松些,但这段时间我有意让自己忙起来,忙到没有任何空余去思考那些有的没的,全给自己排的手术和科研目标。
所以拿到他们给我转过来的病历资料,我才看见其中一份病人姓名是我见过很多次的——周灵渊。
重物坍塌,造成的小腿裂伤骨外露,还有尖锐重物刺入前胸引起的外伤。
比我当时看见的以为的要严重些,但我不知道他转院过来是什么意思。
教授已经离开,他看中我,平日对我还是很严厉,所以我也没法事到临头再和他任性的说我不带的话。
隐私问题,周灵渊住的是楼上的特护病房,还要乘专门的电梯才能上去。
身后跟着的护士有些激动,要见到大明星,一路上拉着我问有没有去过周灵渊的演唱会、看过他演的电影。
我看着镜子上映出的自己的模样,摇了摇头。
6
但那当然是假的,我几乎没有错过周灵渊的任何一场演唱会。
那年他横空出世,又火爆非常。
天赋、面孔、甚至是脾性都为那个舞台而生。
以往我总是可以靠他很近,每天上下学都会与他一道,他吊儿郎当的炫耀他一天都干了什么。
但那年,我周围皆是人潮,周灵渊就在近前的舞台上、灯光下,但又遥远非常。
不止是我与他的物理距离,更是周灵渊这个名字与陌生的林羽白。
他的第一场演唱会,我只是万千观众之中渺小的一份子。
太远了。
他头发是浅蓝色,比之高中时期翻墙出校弄得粗糙的深蓝色短发更加晃眼,且精致。
他身后的大屏幕上露出放大数倍的他的脸,没带笑,但眼睫上下间,都能引起观众席的尖叫。
舞台的妆容带点发亮的银光,他眨眼间,都是与头顶灯光契合的灵光。
我抱着书包,坐在一群只属于他的粉丝中,耳边是她们的喧嚣与尖叫,我恍然是局内人,却又不是。
我和周灵渊从 6 岁就开始做邻居。
我知道他小时候逃课喜欢去的游戏厅,我知道他最喜欢的球星,我知道他头顶侧边有小时候磕到的一道不消的疤痕。
我知道我跟他在一起的时候,他总是装逼的挎着我的包让我坐在他的自行车后座上,然后左右骑着车乱拐吓人……
但 20 岁的周灵渊,有关于他的,我什么都不知道。
我不知道那场事情之后他和他母亲过的如何,我不知道他为何进了娱乐圈,我也不知道他如何静下心来学歌排舞……
以往他是陪我在钢琴前做半分钟,就全身不舒服的。
周灵渊的所有演唱会,我都没有错过过。
甚至某年他在外地,我还翘了一门期末考试去,第二学期又回来苦哈哈的重修补考。
但我没有后悔过,我已经和他够遥远了。
以往我能作为他的恋人陪伴,而今我只能作为他万千粉丝中最渺小的一员。
7
护士敲响周灵渊的病房门,我往上扯了扯自己的口罩。
开门的人我算是认识,周灵渊的助理小卓。
我带着口罩和上班时才戴的眼镜,他可能没认出来,只侧身点点头让我们进去。
房间角落处还坐了个保镖似的人,我只是余光扫到便收回。
周灵渊靠坐在 vip 房宽大的病床上,盖了床薄薄的被子。
我只看了他一眼,轻轻的,便收回。这一眼印象最深的是他黑色的带着点莫名情绪的眼睛。
一下印近心底。
到病床前,我轻抬手掀开周灵渊的被子,看他腿上的引流口,情况好的话,过两天便可以给他做清创。
我低头用手微微碰了碰,方便自己看的更清楚,却感觉到他的腿轻轻动了动。
「痛吗?」我抬头问他。
与他的眼神对上,他不说话,但也没再动。
十来秒,我收回手。
他前胸的伤口和腿上的引流口都需要换药,我示意身后的小护士去给他换。
小护士明显的脸有些烫,越过我到他面前,先回头看了看我。
「有问题吗?」我问护士。
护士摇摇头,出口的声音微微发颤,「这个……麻烦您先解一下上衣。」
我低头给周灵渊开今天要用的药,然后就要转身离开。
快走到门口,我就听见身后护士突兀的稍大的很紧张的声音,「啊……对不起对不起,是不是弄疼你了,对不起对不起。」
周灵渊出口的声音有些嘶哑似的,我进病房第一次听到他说话,冷冷的,像是直接刺中我的背心,「没事。」
我顿了顿,还是依照医生本能转回头去看,却不防与周灵渊望着我的视线对上。
可能问他他是不会回答我的,我几步过去问剪纱布的护士。
护士的口罩挡不住她热气蒸腾的脸,她抱歉的看看周灵渊,再看看我:「我刚刚一个没注意,好像用力有点大。」
我站在护士的身后看他给周灵渊消毒上药,余光中察觉到周灵渊紧皱的眉头,似乎在忍着不舒服。
他这样,护士反而不知要如何继续下去,就将他的伤口敞在空气中。
我在旁边问护士:「你是怎么毕业的?怎么过的考核?连入学就学的伤口换药都不会吗?」
周灵渊皱着的眉头送了,他抬头盯住我,睫毛微长,挡住下面那双黑色的眼睛。
我率先撤开视线,跨步要出病房的门时,周灵渊的助理小卓叫住了我,「医生——」
我转身看向他,「怎么了?」
他抓抓后脑勺,表情似乎有点纠结,看着我,「这个……我们周哥恢复的怎么样啊,还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吗?今天还要输那么多液吗?」
我点点头,「恢复的挺好的,饮食方面还是注意,今天还是输昨天那两瓶,等会护士会来。其他的,刘医生应该告诉过你们。」
我微微示意,然后离开了这间病房。
8 年本硕博连读,到现在在医院的两年,10 年了。
总觉得 18 岁的周灵渊离我很近,就在眼前。
但都已经 10 年了,我还在纠结什么啊。
我深深吸了口气,微微低头往电梯里面走。
上午是排的门诊,医院工作中,门诊相比手术科研总是轻松许多。
忙到中午,只剩下挂号的最后一个人。
我看着电脑屏幕,录入信息,才感觉有人在我对面坐下,就听到微带调笑的声音。
林彦宏将一支包装精致的香槟玫瑰放到我的问诊台上。
一手撑着下巴,偏头看我,眼角带笑,「我把林武生气进医院了,终于回来,好久没见到你了。」
他像是有点遗憾似的,语调轻轻,「我的好妹妹。」
我给电脑关机,「没事不要浪费医疗资源,很多人拿不到号。」
他突然捉住我放在桌面的手,一下凑近我,脸就放在我眼前,我看见他瞳仁中的自己,「我听说——你和他分手了?」
我呼出口气,「你别是派人监视我。」
他笑了下,轻轻的,「你可是我最关心的人。」
我收回自己的手,没想和他就这种话题浪费时间。
脱了白大褂想去食堂吃饭,他突然绕过就诊桌到我这面来,靠着桌边看着我,「我一直都挺认真的,林羽白,你是不是从来都不信。」
我将衣服挂起来,转过身,抬头看他:「你在想什么?哥。」
8
周灵渊离开我们的同一年,我才知道围绕在自己身上的巨大谎言。
我一直以为我父母是恩爱的,但我没想到,有的恩爱也是可以假装扮演出来的。
那年周灵渊的父亲出事,我的父亲却突然高升,然后很快,他和我母亲离婚又再婚。
这一切的一切,仅仅发生在一个月时间之内。
我妈和我爸,给我营造一个美好家庭的两人,更恰当来说,只是合作伙伴关系。
我叫了 18 年的父亲,与我毫无血缘关系。
林彦宏是他的亲生儿子,其实对我来说,还是个熟人。
从小学到高中毕业,我一直和周灵渊一个班。而林彦宏,也是少有的,一直和我们一个班级。
和异性的交往相处上,我身边的周灵渊占据了我的全部视线,导致我对其他的人都不很关注。
但林彦宏仍然给我留下较为深刻的印象。
原因无他,他实在太过孤僻又阴冷,如果说周灵渊是阳光下晒得懒洋洋的被子,那么林彦宏就是阴暗角落处生长的青苔。
偶尔和他不小心视线相接,他的视线都是低冷潮湿的。
林武生将他带回家后,还经常让我们相处见过面,以往我是家里的主人,但那之后,我都是客人。
那年林武生意气风发,身居高位,亲热的叫我小名。
林彦宏坐在他们家里的沙发中位,腿懒懒的翘着,视线又是那样——粘腻、湿滑的附住我。
在同一个空间下,感觉如此强烈,让人避无可避。
那天晚上,林武生叫着林彦宏将我们送到外面,他和我妈在另一边说话。
林武生的新别墅白砖红墙,院子里是被照顾的极好的爬在墙上的绿植,林彦宏站在我旁边。
我本来望着远处的夕阳在发呆,他却突然伸手拽住我,非常快速的将我拉到布满繁茂绿萝的墙角。
他的手冰凉,即使是在盛夏。
他没顾我的挣扎,另一只手紧紧捂住我的嘴巴。
林彦宏靠近我耳边,对我说的第一句话是——「我好开心,他终于滚了。」
其实我一开始完全没反应过来他口中的「他」是指周灵渊,我只觉得莫名其妙,还有一种面对这种阴郁攻势的惧意。
我下意识想找周灵渊。
从小我就和他一起长大,遇到什么事情,我的第一反应不是寻求父母的帮助,而是诉说给周灵渊。
但那个时候的周灵渊,在哪儿呢,我根本不知道。
只有我一个人了,那时是我第一次那样清楚的意识到。
我的目光并没有放在对面的林彦宏身上,但视线却越发模糊,我被周灵渊带的有些莫名其妙的娇气,他离开的事实此刻被林彦宏直白的指出来,我就想哭。
林彦宏控制住我的手慢慢松了,声音凉凉,冷淡一笑:「你就这么喜欢他?」
那之后许久,总是林彦宏偶尔出现在我的生活的各种角落里。
他和周灵渊实在是非常不一样。
周灵渊是纵情肆意的阳光,毫无保留和空隙的张牙舞爪的笼罩住我。
林彦宏是潮湿的蘑菇,总在暗中窥伺一样。
一开始我会避开甚至膈应,但后来却发现他只是纸老虎。
9
此刻,林彦宏靠在桌子与墙壁之间,挡着我离开的通道。
我揉着自己的手腕轻轻叹口气:「林彦宏,我 7、 8 年前就和你说清楚了。」
林彦宏低头盯着我,语调悠悠:「人心是会变的,那不然……你和他终于在一起,为什么现在还会分手?」他伸指碰了碰我的眼睑下方,指尖带着凉意。
「林羽白,别再自欺欺人。你以为他还是那个他么?你以为你们还是十几年前亲亲密密的模样吗?你这两年,不是亲身实践了?嗯?然后是什么结果,是周灵渊和别人的绯闻头条,是你们十天半个月见不到一面,还是你们现在的分手?」
其实到现在,林彦宏当着我说这些,我已经提不起任何力气和情绪,只有累,各个方面的累。
门是半开着的,有人敲动门板后直接进来,动作有点快,我和林彦宏都有点反应不及。
出现在门口的是周灵渊的助理。
此刻我脱下白大褂,摘掉口罩和眼镜,他终于认出我来,脸上是很明显的惊讶。
我将林彦宏拨开,问小卓:「什么事?」
小卓明显卡了卡,目光在我和林彦宏身上转了两转,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没……就是,周哥说他腿有点痛。」
「哪种痛?这两天在给他化脓引流,会痛是正常的。」
我说话间,林彦宏就站在我身后,手上摆弄着刚刚他拿过来的那支玫瑰。
小卓抿抿嘴:「早上换过药本来一声没吭,但刚刚 11 点多的时候,突然就痛的不耐烦了,像是忍不了。」
我拿起刚挂上去的衣服:「我跟你去看看。」
林彦宏突然自后方捉住我的手,他明显也看到病历本上周灵渊的名字:「他为什么住你们医院?」
此刻是作为医生的惯性在带着我走,我摇摇头:「不知道,我先去看看情况。」
林彦宏盯着我看,然后突然松开手。
再次刷卡乘电梯上楼,进病房我没有多看周灵渊的表情神色,只是直接戴上手套去看他的腿。
引流条是上午让小护士换的,似乎并未弄好微有松动,伤口周围有点泛红,我偏头问身边的小卓:「开的消炎药吃了吗?」
小卓点点头,开的药是都吃了的。
我重新给周灵渊的伤口换了药,再抬起头,下意识的想要嘱咐病人,才发现周灵渊的视线冷淡的照在我脸上。
这许多年,周灵渊对我是冷的、淡的、嘲弄的、不耐的,我似乎早已习惯,此刻也生不出另外的情绪。
我没有停顿,只就事论事的跟他说:「抗炎药一定要配合着吃,这段时间尽量别太频繁的动这条腿,把伤口里面的脓液排出来,伤口下一步才会恢复。」
只和周灵渊的视线有一瞬相接,我就撤开来,起身收拾东西的时候才看见没有关闭的病房门上靠着个人。
林彦宏两指敲敲门板:「结束了没?吃饭了,饿死。」
我手上的动作停了停,疑惑问他:「你怎么上来的?」
他从兜里摸出张银色的卡片,捏在指间晃了晃:「从你桌子上拿的,刚刚护士送过来的。」
闲杂人等上这栋楼其实有点不合规矩,我想着快些把林彦宏带下去。
所以我加快收拾医疗用具的速度,想要快些转身离开,但视线扫到的地方,周灵渊前胸的纱布上似乎有淡红的痕迹。
我皱眉示意身边的小卓:「他上午剧烈活动了吗?怎么还有血。」
小卓嗫嚅两句:「周哥上午也没下来过,可能是那个护士当时没弄紧吗?」
我摇摇头,没弄紧也不会重新溢血,我放下手里的托盘,重新拿起剪刀。
自始至终,周灵渊都一句没有说,但我仍旧能够感受到他放在我身上的视线。
直接的、明显的、无法忽略的。
很多年前,周灵渊有时候嬉笑着盯着我看,我会脸红、会害羞、会不知道接下来要做什么然后伸手去蒙他的眼睛。
甚至在之后许多次周灵渊的舞台下方、在我们重逢后、在与他重新确认关系的时候,他都是我心里那束光,我的心跳总是跟着光走。
但是单方面的纠葛似乎真的是种消耗品,我跟周灵渊再耗不动,甚至在早在上半年,看见周灵渊的绯闻我就不会再有任何的波动。
此刻他的目光如有重量的放在我身上,我的手也稳定而没有一丝波动。
半分钟给周灵渊重新换好药,我看着他嘱咐:「这两天尽量不要动,以后遇到伤口包扎破裂的情况就去护士站找值班的护士,他们都能做。」
周灵渊淡淡的扫着我,似乎哼出个冷笑,偏过头去未置一词。
林彦宏靠在门那边再次敲门催促:「林羽白,吃饭。」
小卓在旁边解释:「是周哥他有些痛,我自作主张来找你林……林医生。」他的语气里像是有埋怨。
我「嗯」了声以示回应,「下次查房有哪不舒服可以说,其他情况,先问护士。」
边说我边在收拾东西,等到走出病房,林彦宏在门口就要将手往我肩膀上搭,另只手要接过我手里的东西,我看着他裸露在外没带防护手套的手,摇了摇头,侧身避开他的动作。
10
我的父母是非常和谐的合作伙伴关系,甚至还有工作和商业上的往来联系,导致我和林彦宏总是时不时的见一面。
我爸毕竟养我这许多年,他对我应该还是有点感情,见到我就总是高兴。
但我不知道要以何种面目对他,就总是沉默。
每次去我爸的新别墅,我都能在那里见到林彦宏。
我妈和他的新男朋友,我爸和林彦宏的母亲,四个人在餐厅谈事。
我和林彦宏坐在客厅长条沙发的两端,彼此沉默,望着电视上莫名其妙的动物纪录片。
我们真正「友好」相处是在大二前的那个暑假。
我妈和她的男友去往国外一个多月,那个暑假我跟随学校的小队去山区做医疗支援。
回程前两天却突降大雨,山体滑坡造成泥石流堵塞通道。
没水没电没信号,我们等着救护人员凿山开路。
但最先出现在雨后的山头的却是裤脚泥泞有些狼狈的林彦宏。
我甚至以为我认错人。
他之后才是那些救护人员,有人走上来还在和我们开玩笑:「这小伙子爬真快,真有劲儿。」说着他笑笑看我:「这么着急,见女朋友呢?」
林彦宏上下看我几眼,就低下头去弄自己的裤子鞋子,声音低低的传过来:「我妹。」
那之后我们的关系才是彻底破冰。
林彦宏是个非常矛盾和奇怪的人。
初次接触时他在我耳边对周灵渊的凉凉嘲讽,之后的沉默内敛,还有在我大三那年寒假彻底掀开来说的执着。
所以我说他是纸老虎。
大三那年寒假,我终于知道周灵渊的情况。
我去看了周灵渊在本市的第一场演唱会。
那天晚上回去已经 12 点多,我走到女生宿舍楼下,手就被突然的拽住。
林彦宏将我拽到墙壁的背光处。
和我们第一次见面他的举动很像的。
「哥?」我问他,「怎么在这?」
林彦宏的呼吸中有酒气,在风中太久,只剩下薄薄的一层。
「林武生要出国去发展,我们全家都要移民,你跟我去吗?」
我扭扭手腕,他却没放。
「我现在暂时没有这个打算。」
「为什么?」他的眼睛牢牢的盯住我。
「我妈、还有我的家人、我的学习都在这里。」
「那些我都可以替你解决,你只要点个头。」他突然伸手扯过我露出衣兜的演唱会纪念品,「我就知道你会去看他。」
「林羽白,用情长久的不止你一个人。」我隐约感觉到林彦宏要说的话。
提醒一般的赶着叫了他一声,「哥。」
但他并没有理我,他只是直直的盯着我,然后说:「周灵渊转学过来,你们才认识,那时候你多大?你 8 岁,念三年级。」
「但我,我最初幼儿园就和你一个班了,幼儿园的报名册子上我的名字就排在你后面,林武生一次性给我们报了名。包括后来所有的入学报名,我的名字都刚刚好在你后面。我认识你的时间更长,但你从来没有回过头一次,只要你回头,你就能看到我。」
「林羽白,你不傻不迟钝,你不可能看不出来我的心思。我们都心知肚明,心知肚明的在掩饰,不然,你是不是都不会和我多说一句话。你就这么喜欢他?18 岁喜欢他,21 岁喜欢他,难道等以后 25 岁也还要吊在他身上吗?」
此时回想,林彦宏当年的话甚至有点一语成谶的悲凉感。
那也是他第一次那样明显的把这种事情摊开来说。
我那时对林彦宏已经没有惧意,即使处在一个被压迫的态势里,我只是看着他,然后慢慢说:「林彦宏,我就这样了。我从小到大,眼里就是只有他,这是既定的事实,改不了了。」
「你别把时间浪费在我身上,你作为我哥,我特别感激你。但其他的……」我摇摇头,没再开口。
那是个冬天,北方的冬天总是干冷的彻骨,我不知道林彦宏在这里站了多久,他呼吸间都没有白色的雾气了,唇色苍白:「你又为什么要把时间浪费在他身上?」
我盯着他,说了句特别伤人的话:「因为他是周灵渊,我愿意把时间浪费在他身上。」
很清楚的,我看见林彦宏眼里薄薄的冰层碎裂炸开来,那本来是无声的,但我却看的清楚分明。
可能在我今天望向周灵渊时,我的情绪也早已炸裂开来。
那之后,林彦宏就随林武生他们出国定居去了。
他再次回国,是三年后。
他回来的无声无息的,等他悄没声的出现在医院外,我还有点惊讶。
那时,我刚和周灵渊在一起。
我请他在我们医院外的中餐厅吃了顿晚饭。
他话比以往多许多,甚至还开朗了些,但还是掩盖不住那股子要阴不阴要阳不阳的气质。
我跟他说:「我执念达成了。」
他盯着我,收敛脸上故作轻松的表情:「那你为什么不开心?」
我搅着杯里的美式,端起来喝了一口,他在对面皱了皱眉。
我摇头笑了下:「我怎么可能不开心。」
他将他面前没动的清水换到我面前,我没接:「这两天跟手术,得靠这个提神。」
「他人呢?」
我觉得他这个问题莫名其妙的,隔着窗户指了指对面的商业街,「你看,在那儿。」
周灵渊代言某个财大气粗的品牌,品牌方铺设地广极其豪气,在市里,任何有人气的地方,我都能看到周灵渊那张脸。
那顿饭后,林彦宏甚至没有隔天,当晚就直飞再次离开。
他走前给我留下一句话:「得到了,才会知道不好。」
像是说给我,也像是说给他自己。
11
我们医院的食堂算是良心,各个时间段下班的医生都能找到热饭吃。
这会已经过了饭点,我和林彦宏在食堂随便点了两个炒菜将就着吃。
我都不知道怎么这么凑巧,我刚和周灵渊分手,林彦宏就出现。
林彦宏用筷子慢悠悠的剥着虾,剥完后整齐的码成一排:「我当时说,25 岁的你还要吊在他身上,我说错了。25 岁的你们,已经彻底分开了。」
「我怎么这么高兴啊,林羽白。」他眼角勾出弯弯的弧度。
我不想和他在这个话题上打转:「……你爸,身体还好吧?」
林彦宏看我一眼,突然说:「你还真的是单纯的可以,这么多年什么都不知道。」
我看向他。
他继续剥着虾壳,声音轻轻慢慢的:「那个时候,他急匆匆的要带着我们出国,是因为有人要查他,他卸掉左右臂膀才消灾的。」
「我以为你知道。那个时候你不跟我走,我还自欺欺人的欺骗自己,欺骗你没那么在意周灵渊,你只是不想狼狈的跟着我们去逃难。」
说到这里,他终于抬起头来笑了下,将那盘排列好虾仁的碟子推到我面前:「我这样,是不是还挺可笑的?」
我呼出口气,摇摇头:「不是,当然不止是因为他。我当时就说过,还有我妈、我的学业、我的家人,你那时那么突然,我肯定拒绝。」
「那现在呢?我如果让你跟我出去,你也会拒绝吗?」他直视我,眼神也沉下来。
我点点头:「会拒绝。熬了这么多年,明年终于能转成正式医师,我走什么?」
林彦宏撑着下巴,终于不再扩出他脸上那笑,收敛表情:「以你的能力,在别处也不是找不到工作。实在不行,我给你开一家私立医院,你不会没饭吃。走吗?」
他问我。
我将那叠虾仁推回去他面前:「不走,别在无产阶级面前炫富。快吃吧,我下午还有事。」
要收回手时,他突然捏住我的手腕,他的手一如往常,总是低于正常温度,凉丝丝的。
「林羽白,你有很多选择,我会给你,你不要总是闷头往一条路上冲。你等他多少年,我就等你多少年,你放下了,我放不下。」
12
我不知道医院忙碌的生活是否确实需要一点八卦笑料当作调剂,反正林彦宏几次三番的来医院后,便已经成为她们口中的我的「热恋对象」。
和周灵渊那段冰冷的恋情,除了他的母亲,再没有第三个人知道。
此时的阴差阳错,林彦宏乐见其成甚至故意而为之,甚至还在我旁边说:「人都说你铁树开花,问我是怎么追到你的。」
我看他提着的饭盒:「你很闲吗?怎么还不出国?」
他摸出手机给我看一份地产签订合同,淡淡的吐出两个词语:「近水楼台,坐实传言。」
挂在周灵渊身上这许多年,想念堆叠成失望,期盼堆叠成绝望,我是真的提不起气力应付林彦宏的执着。
我要起身去食堂,他伸手将我按回座位,示意自己带来的保温饭盒:「吃这个。」
我抬头看着他,第无数次声明:「林彦宏,你别对我好了,我真的,没有这方面的想法。」
他自顾自的打开饭盒的盖子,热气氤氲而出,他将饭菜堆到我面前,声音略低:「你喜欢一个人都知道去主动争取,我不能不如你。你今年才多大,人生百年,你才刚过 1/4 而已,我等得起,我的目标是你的所有的以后。」
「过去的,已经过去了,我已经失去机会。所以,」他盯住我的眼睛,「我要抓紧你的以后,再也不会给任何人任何的机会。」
「你会走出来,你会爱我的,林羽白。」
「一年不行,就五年,五年不行,就十年,我等得起,我总会住进你心里去。」
林彦宏将筷子搭上碗沿:「过去十多年我看着你的背影和你身边的人我都过去了,往后,我只看着你的脸,我信心满满。」
骨汤的热气慢慢的升腾,我捏住筷子,看对面又有点小黑化的纸老虎:「那万一我又爱上别人呢?万一我就是不会爱你呢?」
林彦宏是一直靠着我的办公桌的,此刻他手上的动作终于停下来,两掌撑住台面,微弯腰看我,我抬眼就是他的脸,他说:「我自然不会给别人机会。还有,你会爱我的。」
他突然松开一只手抬住我的下巴,这是个非常危险的动作和趋势。
他的呼吸冷冷的扑过来,我后撤头避开。
与此同时,办公室并没有关严实的门也被人推开。
隔着林彦宏的肩膀,我和站在门口的人对上眼神。
13
周灵渊的小手术前两天我就已经做完,恢复两天,就该出院回家调养。
昨天就下了通知,但他今天才来找我开手续。
小卓的手维持着撑在周灵渊的手边,像是想要扶住他,他的眼神是望着我的,目光里却第一次盛着怒意。
但很显然的,周灵渊没要他扶,甚至连跟拐杖都没拿,就靠着单脚的力气稳稳的站在我的办公室门前。
周灵渊脸色冻人的冷,目光似剑,直接刺入我的眼睛,比以往的情绪都要浓烈许多。
我移开视线,林彦宏早在听到动静的时候偏头看过去了。
他直起身体,脸上挂着似笑非笑的表情。
「你先出去吧。」我对林彦宏说。
这会其实并不是上班时间,果然,林彦宏背身过去,依旧靠着我的办公桌桌面,手撑在桌面上的饭盒边,不依不饶的:「两点才上班,什么病人,连你吃饭的时间都不给吗?你是他的私人医生吗?」
我不想浪费时间,也不想再在这上面纠结几何,更不想理会林彦宏的阴阳怪气。
我直接过去门边小卓的面前,要接他手里的文件,小卓手里的文件袋装着整理收拾好的材料,离得近了,他的怒意更明显。
甚至我让他把东西递给我他也没有动,紧紧捏在指间。
林彦宏几步走过来,站在我旁边,似笑非笑的:「林羽白,你们医院的病人都这么横吗?」
小卓的目光一下集中到林彦宏身上。
「别闹了。」我皱眉跟旁边的林彦宏说。
与此同时,周灵渊也侧头和小卓说话,语调凉凉:「你能给我办手续?」
小卓眼睛红了,把东西刷一下伸到我面前。
我接过来,快速的给他盖章签印以及下后续的医嘱,几分钟的事情,我将所有的材料弄好交给小卓:「缴费处两点上班,你们等会去那结算拿药,一个月后来复查一次。」
小卓接过东西,红红的眼睛抬起来望了一眼一直站在门口不动的周灵渊。
周灵渊的视线已经没有放在我身上,微垂着眼睫,挡住下方的瞳,面无表情的等待着。
林彦宏突然冷笑一声:「还不滚?」
周灵渊根本没理他,半分钟后,他才抬头,和我说了我们分手之后的第一句话,声音低哑,都不像是个歌手能发出来的声音,他说:「林羽白,我只最后问这一次,你想好了?」
林彦宏在旁边再次冷哼出声,像是嘲讽。
我看向周灵渊,我大概能理解他说的话。
他真的是,再也不是记忆里那个周灵渊。
过去的周灵渊大方又肆意,我偶尔说话收敛一点暗示一点,他还会取笑我。
但现在各种暗示、各种说不出口的却变成了他。
他像是在问我分手的事情。
我盯着他的眼睛,希望是最后一次这样与他认真的对视,我看着他,然后点点头。
我在点头,却似乎是在告别。
与我追寻周灵渊的那些岁月告别、与太阳下懒洋洋的蹲在墙角逗我笑的周灵渊告别、与舞台上唯一闪耀的那个人告别、与我的执着不甘怀念期待告别……
好多年了,时光从不往回走,所以我和周灵渊只会越来越来远。
终至遥不可及。
周灵渊看到我的回应,勾出个极其苍凉寒冷的笑,他吐出两个字:「很好。」
14
袁惜瑶给我打过来电话,是我没有想到的,我甚至不知道她从何处弄得我的电话号码。
她说的车停在医院后门的巷道里,我不知道她找我是为什么事情。
她似乎隔着电话感受到我的纠结,一锤定音:「我想和你谈谈周灵渊的事情。」
「我和他已经分手了,你不该来找我。」
但最后我还是下去了,因为袁惜瑶很会威胁人,她说我不来她就大摇大摆的上来找我,最后妨碍医院的正常运行秩序就不关她的事。
她是当红女明星,她的热度不需要怀疑。
我坐进她的车里,她戴着大大墨镜的脸转过来,似乎在打量我。
「我还在上班。」我催促她。
她的红唇抿了抿,「我只是在想,为什么,周灵渊这么些年,就只念着你。明明是你们害得他家庭破裂成为过街老鼠。」
我再次提醒她:「我和周灵渊,已经分手了。」
「那又如何!」她突然加大声音,在封闭的车厢里碰撞,但前座的司机纹丝不动。
我想起身离开,她却突然抓住我的手:「周灵渊要和我爸解约了!」
我有些无奈,轻轻叹口气:「周灵渊工作的事情,我从来都不知道。你和我讲,我也不明白。我和他这两年的相处时间加起来,总共都没有一个月,你不用和我说这些,你大概是找错人了。」
「你是他唯一一个女朋友!他利用我、利用我爸,不然为什么我们那个时候要大力捧他、给他砸资源,在他苦难潦倒的时候。因为我喜欢他,我去求的我爸给他的机会,他那时说愿意出道也愿意和我相处。」
「他为什么,因为他要利用我们给他提供的便利报复你的父亲,他恨你们,但他又爱你。」
袁惜瑶吸吸鼻子,我才反应过来她在哭,她拿出纸巾在墨镜下擦眼泪。
她继续说:「周灵渊和我演习那么多年,就为了演给我爸看,为了迷惑我。要不是我发现他在这里的房子和他手机上的联系方式,我还会一直被蒙在鼓里。」
「但我能怎么办,我什么都没法。我给周灵渊示爱无数次,他都不愿意和我确定关系。而现在,他多厉害,他有钱、他有名、他什么都有,我爸都不能拿他怎么办,所以,他就要抛弃我、抛弃我爸了。」
「我爸雇人在片场砸他的事情,他都有证据了,他还要告我爸。你说,我是不是挺悲凉的,周灵渊都出道 10 年了,我认识他的时候,我还是个高中生,他一直在我面前戴着面具。」
……
可能在当年事发那一晚,我被我爸妈锁在家里,周灵渊举目无亲,周围都是谩骂和轻视嘲笑,少年骄傲的脊梁就已经被重压压的弯曲。
那个时候,周灵渊就变了。
罪魁祸首,是林彦宏的爸、是我的表姐、还是那些看热闹的人、还是那些名利追求构造的陷害,可能都是。
所以无论我怎样弥补,怎么坚持,周灵渊都出不来,他将自己锁在其中。
我出现在他面前,就是种提醒,提醒他的伤疤、提醒他的过往。
他怎么可能会对我有好脸色,我在坚持、在追逐,他却在挣扎、在窒息、在煎熬。
我呼出口气,摇摇头:「我和周灵渊,真的已经彻底结束,你不用跟我讲这些。」
她终于扯掉眼镜,露出下面红红的泪眼:「谁说跟你没关系!就是因为你们谈恋爱,所以我父亲才要在片场设计他,他才会生气,他才会想要和我们决裂,他现在连演戏都懒得在我们面前演了。他要解约,他再也不理我了…」
15
我甚至在袁惜瑶的身上看见 10 年前的我自己。
活在一个真空的玻璃罩中,玻璃是她们营造的谎言,我在其中沾沾自喜。
然后谎言就如同玻璃易碎,轻轻一碰,我便会从高空失重跌入深渊。
我该对她有同病相怜的感触的,但我在这封闭的车厢内,却再无耐心:「那你也不应该找我来算这些东西。你跟我说,没有任何用。我和周灵渊都已经不联系了,我一直都不知道他工作上的事情,我连他怎么受伤的都不知道。」
手机在兜里震动,我想起身离开。
但袁惜瑶却再次抓住我的手,她冷笑一声:「呵,你不知道,他把你保护的多好,不让你沾一点这些,不是你出现……不是你一直抓住他不放,我和他还会是现在这种样子吗?是你们家让他遭遇那些事情,你还有脸再次出现在他面前,缠着他!就是你!」
我使力拿开她的手,实在不想再在这里浪费时间纠葛这些,我说:「那你告我吧。」
我关上厚重的车门,风适时而起直直的吹进我的衣袖裤脚,有枯叶被带到我面前来。
我脚踏上去,踩碎那片泛黄的叶。
周灵渊什么都没和我说过,他在挣扎、他在筹谋、他在坚持,所以说,破镜重圆就只是个笑话。
像是我脚底的细碎叶片,即使努力拼凑成片,那些裂痕也永驻其上,风一卷,就乱了。
我觉得莫名其妙的冷,微低着头手插着兜往办公室走。
路过某处座椅,有人直接将手伸过来,我沉在自己的思绪中被吓一跳。
林彦宏将保温桶在我面前摇了摇,带着点审视的打量我的脸:「你在想什么?」
我摇摇头:「别给我送饭了,我不想吃。」
但林彦宏此次回国运行的手段便是——无孔不入,也根本不会听我的。
他极其自然的跟着我进办公室。
还在打量我的表情,然后突然出声问:「周灵渊来找你了?」
我莫名其妙有些累,只将头埋在胳膊里,撑在桌面上。
有人在我旁边坐下,伸手轻轻顺着我的后颈,这次的手心居然是温热的。
我偏头想避开这个接触,他却伸手按住我的头:「别乱动,睡会。」
太神奇了。
我睁眼看见自己胳膊挡住的漆黑一片。
周灵渊在十年间变成彻底的冷硬淡漠。
而林彦宏却变的温热柔和。
15
周灵渊依旧火爆非常,他似乎天生就是吃这碗饭的。
他的名气甚至传到偏远山区,我援医时治疗的一个天生畸脚的小姑娘抱着周灵渊的盗版明信片给我看,说是她最喜欢的男明星,说她以后一定会去大城市看他。
我为她换着药,只是笑了笑。
那几年我也是这样,周灵渊刚冒出头来,我用尽一切方法蹲守等待混入粉丝群,期盼能得到周灵渊的联系方式。
但我却不是看望偶像的心态,我只是想找到最初的那个躁动不安的笑嘻嘻的周灵渊。
我打住思绪,没再多想。
站起来的时候,突然间地动山摇,像是重型卡车碾过山路。
但又比那剧烈许多。
我下意识抱住临时搭建的病床上的小姑娘。
10 秒之内,我反应过来,剧烈的摇晃是地震。
医生短缺,病房里只有我和几个行动不便的小孩病人。
我将她们拖着抱着送到外面平地,却听见摇晃的楼房里还有哭声传来。
我皱眉,没想太多就往里跑,拖出行动不变的孩子。
年久失修的破旧医院,砖石铺天盖地的落下来。
出去的路被堵上,我听见有人在大声的叫我的名字,声音嘶出血印似的。
……
最后的最后,林彦宏挡在我的头顶,我的怀里抱着孩子。
震动已经停止下来,但我们举目都是黑暗。
这一年来,林彦宏确实如他所示,出现在我说生活里的每一分每一秒每一处空气。
甚至我外出医援,他也要当个投资老板随行。
下面太静,说话都有回音,我轻轻动了动僵硬的腿。
问旁边的人:「怎么想的?一定要追着来?」
林彦宏却在笑:「幸好我来了。你出事,我终于不是像很多年前没头没目的去找你,而是陪着你就在你身边。」
「林彦宏。」
「嗯?」
「你到底喜欢我什么?」
他又笑了下:「喜欢你啊。」
「为什么?」
「因为你是林羽白,我就喜欢林羽白,喜欢你好久好久好久了。林羽白…」
我嗯了声。
「你有没有开始喜欢我一点了。」
这里面是只有手机屏幕一点微弱的光的,我却看清楚他眼睛里的期盼和等待。
「怎么算是喜欢一点?」我问他。
他凑近我说:「我亲你的时候,你不要再避开。」
黑暗对于视角、距离的判断实在不分明,我就那样看着林彦宏靠近我。
直至呼吸可闻。
然后我怀里的小姑娘突然出声,声音还带着哭过的沙哑,她抬手蒙住自己的眼睛:「羞羞。」
我还没开始尴尬。
就听见外面的救护人员大声呼喊的动静。
我抱着小姑娘,扶住肩背受伤的林彦宏,顿了顿,才说:「我刚刚应该是没有想要避开的。」
番外–他:小卓视角
1
小卓第一次见到周灵渊的时候,对方才刚到 20。
小卓本是在某个新组的流量男团身边做后勤,但顶头上司突然给他下调令,让他去周灵渊那里。
那个时候,周灵渊还是查无此人的状态,小卓不知道周灵渊是谁,也不知道自己此次调任是好是坏。
他小心翼翼的推开练习室的大门,房屋昏暗,厚重的窗帘全部被拉的严实,模糊中有人背对着大门的方向坐在一架钢琴前。
像是与钢琴融为雕塑,静的很,沉的很。
小卓本想与自己的新老板做个自我介绍,但他没料到自己的新老板这么冷。
周灵渊的话太少了。
但小卓在他身边待了一个月后,却觉得自己此番的调任是撞大运。
他不必再在男团几个爱豆的勾心斗角中挣扎过活,因为周灵渊根本就不惹事儿。
他也不必苦口婆心的督促爱豆的练习替他们背锅,因为周灵渊每天都能在练功房里待 20 个小时。
20 岁帅气大男孩,整个人身上却毫无活力,都是死气凉意。
除了公司大老板上高中的女儿经常会趁着周末来找周灵渊,叽叽喳喳的在他旁边笑闹。
周灵渊就像是个安静的影子,努力的影子,沉着的影子。
而小卓觉得自己撞大运,还有个理由——他第一次见到周灵渊,就觉得对方肯定会火爆。
娱乐圈的浮华世界,脸面形象才是最大的捷径和招牌。
况且,周灵渊还有别人都达不到的努力。
2
如小卓所想,周灵渊的星途一帆风顺毫无摩擦和挫折。
他像是这前后十来年送给观众最大的惊喜。
但周灵渊还是不开心。
跟着周灵渊久了,即使两人总没多少交流,但小卓却无师自通的察觉到周灵渊的情绪。
他一直都不开心,像是被什么东西压在不可见光的地底。
名气、资源、金钱、粉丝、地位,这些圈内人争破头的东西,轻易地到了周灵渊的手上。
但周灵渊和自己 20 岁的模样毫无变化。
只不过他那时把时间大多花在各种练习室,而今,是在各种行程业务上。
小卓第一次感受到周灵渊的情绪是在他出道第二年。
某场演唱会结束,有粉丝居然追堵到机场。
小卓在车内看到背着书包停在他们车前的安静女生,看样子文文静静的还是个大学生。
他下意识的就要让司机直接忽略避开,有些疯狂的无孔不入的粉丝他直接替周灵渊避开。
周灵渊一场演唱会下来,那时耳朵里塞着耳机,似乎靠在车里睡觉。
他出声是司机连他都没有意料到的。
周灵渊的声音有点沙:「停下车。」
周灵渊静坐在停住的车里,稳坐了半分钟,突然拉开车门走了下去。
车的安保性很好,距离也不近,小卓根本听不见那两人在说什么。
但他是第一次看见周灵渊对别人说那么多的话,有来有回。
以往,就算是公司大老板的女儿,甜甜蜜蜜的蹭着周灵渊,周灵渊也只是挂着浅淡的笑意随意的嗯两声。
但说长,也就只有几分钟。
周灵渊再次回到车座,依旧坐回原位,将脸靠在车门与座椅的靠背上,那是他惯常的姿势,他们根本都看不见他的脸。
司机愣了愣,小卓示意他开车。
车开动,路过地下停车场抱着书包站着的女生,女生的眼睛直直的隔着单向窗户望向车内。
表情是非常心伤的哀愁。
周灵渊坐在小卓旁边,明明没抬头,但小卓却感觉到周灵渊轻轻动了一下。
3
从事娱乐行业,小卓见惯模板似的人造美女和人造帅哥。
所以对带着自身特色的漂亮脸孔就会有深刻些的印象。
那之后,渐渐的,小卓对那张伤心女孩的脸越发熟悉。
周灵渊火爆非常,第二年便开始各地大都市的巡回演唱会。
南方北方、天晴下雨、甚至某两次在国外,小卓都能看见那位女生。
她的位置也总是很特别,要么是前排的 VIP 座,要么就是永远不变的 0826。
0826——周灵渊身份证上的日子。
但周灵渊在外界放出的生日,却是差了十万八千里的 0215。
小卓能有印象,他莫名有种感觉,周灵渊也是知情的。
那位女生并不是什么狂热的私生粉丝,因为除了几年前在地下停车场的那次「围堵」,她再也没有私下出现在周灵渊的面前过。
她和周灵渊别的粉丝也不同。
喧嚣、热烈、尖叫是演唱会的常态,但她那小小一隅却总是安静。
4
小卓终于知道林羽白的名字,是在她和周灵渊恋爱后。
他知道的其实已经算晚,因为半年后他们就彻底分手。
他去周灵渊在市里的公司为他拿两份合同,这些合同都放在周灵渊家里的保险柜。
开锁进门,却和那张熟悉的女生的脸相对。
林羽白似乎也有点被吓到,拿着拖把的手攥的紧紧的,看见是他才露出个浅淡的笑。
周灵渊这套房子是他出道第一年购入的,离市里的医学院极近,当时选房购房都是小卓出面。
周灵渊的唯一一个要求,便是选址在学院路,市里几所一流大学都在那条路上。
小卓突然无师自通的猜到两人的关系。
最后他离开时,林羽白还匆匆的递给他一个保温盒饭,笑的有些不好意思。
「我看他工作室的行程,今天回来这边,还以为他回回家。」
小卓不知道要如何解释。
周灵渊对林羽白的不在意,他能体会到,不然他不会现在才看到在周灵渊家里的林羽白。
但周灵渊对林羽白的在意,他也能体会到,不然周灵渊所有演唱会的要求不会有 0826 的座位处在舞台正向这条、不会过早的购入这套房子、甚至不会让林羽白自由的出入他唯一居住过的房子。
周灵渊的忙碌与他的火爆名气非常匹配,一年三百六十天,周灵渊不是在工作的路上,就是在工作。
小卓看着林羽白,略微沉默,然后说:「马上就是元旦,周哥行程排的很满,脚不沾地,只能托我回来那个东西。」
林羽白的脸上倒没有失落难过的表情,她只是把保温桶又往前送了送:「我炖了点汤,包了点饺子,再忙,还是要注意身体。」
小卓还是接过来。
拿回到周灵渊面前的时候,周灵渊像往常那般随意的当个工作一般完成饮食。
但第一个饺子入口,周灵渊却顿了顿。
然后抬起眼睛看向小卓。
小卓笑笑,只好解释这餐饭的来源。
周灵渊听过,什么都没有说。
只是放下了餐桶到一边,小卓都要准备重新给他点餐,再抬起头的时候却发现周灵渊又把餐桶拿了起来。
5
周灵渊和林羽白的分手,小卓在场。
周灵渊和林羽白的彻底决裂,小卓也在场。
小卓觉得林羽白是个很硬的人,这个硬并不是她的外表,她的外表其实相当柔和恬静。
这个硬,是一种坚硬。
林羽白看周灵渊的眼神,小卓不可能看不清楚,她也坚硬的追着周灵渊这许多年,从无怨言、从不落下、甚至从来都是笑模样。
但林羽白但凡松开,却又是头也不回。
那天在医院,林羽白赶来的匆匆,小卓甚至都没来得及伸手拦一下。
半分钟的时间,林羽白又已经匆匆出来,甚至脸上的表情还是稳的。
若不是周灵渊反常的将东西摔了,小卓根本不知道他们的分手。
那之后两分钟,是袁惜瑶捂着脸哭的挺伤心的离开。
短短几个分钟,小卓的面前走过去两个人。
小卓推门进去的时候,周灵渊坐在病床上,似是累极,手搭在自己的眼睛上,半天没动。
小卓安静的收拾地上的水渍,但周灵渊却突然出声问:「我那张卡还没办好吗?」
小卓甚至想了想才反应过来周灵渊在说什么。
之前在山区,周灵渊的手机摔了,临时换了手机,工作的那张卡号没有影响,但他那张私人电话卡再启动却突然要实名认证。
那张卡办了许多年,身份证都换了一轮,自然要重新录入个人信息。
这张卡周灵渊甚至都没有怎么用,他自己也没表现出焦急的心理,工作堆积,小卓便没来得及跟他说。
小卓跟了周灵渊几年,按说不该犯这种低级错误。
但巧就巧在那两天他请假,他把工作交接给新来的助理,之后再上岗便以为这件事情已经办好。
小卓道过歉,然后实话实话。
周灵渊还是将手搭在自己的眼睛上,半天没开口。
小卓都要收拾完,周灵渊才出声:「帮我办个转院,卡的事…月底吧。」
6
而至于林羽白和周灵渊的决裂,小卓也在现场。
他是在看到林医生那张脸时才知道林羽白在这家医院工作,甚至才知道林羽白是医生。
医院关于林医生热恋的流言甚至传到周灵渊耳朵里。
护士每日前来换药,周灵渊某天如往常安静的看着自己被掀开的伤口,突然不经意的问了一句:「我的主治医生是换成林医生了吗?」
两个小护士没想到周灵渊会主动与她们搭话。
就开始介绍似的将林羽白说一通。
「林医生虽然年轻,但医术是没得说的,是他们学校年年国奖的大学霸,研究生发的论文就被她现在的老板看中我们的副院长,是主动邀请她来我们医院的。」
「而且学医多苦,林医生一个小姑娘,却是我们科室值夜班上手术最多的,就差住在医院里了。」
「好在她现在终于谈恋爱了,她男朋友跟她感情似乎特别好,人也特别帅,天天到饭点就来送饭,听说还是自己做的呢,可羡慕了。」
两个人说着说着就有点多,在安静的病房里极其突兀。
她们自己似乎也意识到,突然就安静下来。
但周灵渊却罕见的追问了一句:「男朋友?」
年轻一点的那个小护士小心翼翼的最后补充了两句:「嗯,应该是男朋友。每天在医院都能见着他,他自己说他暗恋我们林医生很多年了,经常也给我们带零食,他现在进出医院,我们还会给他开方便。」
如果说护士的单面说辞只是让周灵渊沉寂。
那么他们隔着门缝看见的两个人相当暧昧的姿态便让周灵渊生气。
小卓的余光扫到周灵渊侧脸的冷硬线条,甚至有淡青血管鼓动出轮廓。
「林羽白,你想好了?」
小卓侧头看着周灵渊说出这句服软示弱的话,他跟了周灵渊这么多年,他是第一次看见周灵渊的退步和争取。
品味话语里的情绪,小卓都会心酸。
林羽白就像是永远不会做出生气的表情,她就像那次在病房外匆匆离开,目光平淡,但很重的点了点头。
再无可转圜,小卓心想。
周灵渊心里有纠葛,他此次的转头示弱已经足够。
林羽白是根不会拐弯的钢筋棍,认定就不会再回头。
两人是死局,走不出去的死局。
7
后来,周灵渊的名气依旧居高不下。
他那年回归,开了三次演唱会,但小卓再没有看见过林羽白。
甚至 0826 的位置都坐上了其他的陌生的脸。
周灵渊心里一直梗着他迫使他冷心冷清往前的那股劲也松了,小卓开始常在周灵渊脸上看见厌倦疲惫。
彻夜训练、3 天不睡、不分黑白的创作时,周灵渊都没有露出过的疲倦神色。
周灵渊话太少,从来都把所有东西藏在心底的最深处,小卓只能从细枝末节窥出点滴。
甚至,周灵渊在逐渐降低自己出现在公众面前的频率,他似是想渐渐的回归到幕后。
唯一有一次,周灵渊问了小卓一个问题,他问:「我们活着,到底是在追求什么?」
小卓那个时候想了很久,有意顺着周灵渊的想法,才开口:「追求让我们感到快乐的事情——金钱、美食、恋人,其实都是让我们能感受到快乐的事情。」
周灵渊却摇了摇头,但他没有再说话。
周灵渊渐渐消失在公众视线一年后,拍了一部电影。
主线剧情非常简单的一部电影:男孩女孩无忧无虑的相携长大,相互爱恋,但 18 岁那年,隔在他们面前的却是道填不平的鸿沟。女孩没放弃,憋着一口气和满腔爱意,追逐被伤害的男孩整整十年。在最后,男孩终于要回头、要放手、要忽略那些伤害的时候,剧中的女主角却静静的流着眼泪说了一句话:「但是我累了。」
这是电影的最后一幕,代表着全剧终的一句话。
番外——身后:林彦宏
1
林彦宏小时候其实想不通很多东西。
比如,为什么他的亲生父亲和别的女人孩子住在市中心的漂亮住宅区,而他和他的母亲却要在三环开外租房子住。
比如,为什么他的母亲就愿意这样守着他,毫无怨言的全部听林武生的话。
又比如,班里同学提起来的年轻俊朗事业有成的家长林武生时,是围着前面几排的另一个女生。
那个时候的林彦宏觉得奇怪。
每天林武生出现在班级门口,是直直的朝那个女生过去,林武生只会在百忙之中分给他两个眼神,然后又会在晚间让人送来各种进口昂贵的零食和玩具。
然后他的母亲还高高兴兴的接了,堆到他的桌前,说:「看你爸爸多爱你,要好好读书,不能丢他的脸。」
林彦宏看着玩具包装盒上卡通模样的一家三口,只会有一个疑问:他究竟是我的爸爸吗?
林彦宏早熟的有些过分。
没两年,在他从课堂上学到更多的词汇后,在林羽白迎来了一个刺头的新同桌时,在他的母亲只会等待的几年时间内。
林彦宏想明白了:这一切的一切,只是因为他的母亲拿不出手。
她没有好看的脸、优秀的家世甚至没有能上台面的文化背景,这样的一个女人,在沉迷权力的林武生那里,唯一的用处,大概就是为他生孩子然后做一个免费保姆。
2
想通后,林彦宏莫名其妙的开始观察林羽白。
林羽白和她的母亲是林武生拿得出手的、让外界羡慕的、能为他的事业增添助益的母女该有的样子。
他想知道这到底是什么样子,这又是什么样的标准。
他和他的母亲又差在哪里。
他总是坐在教室的后排,或是队列的后方,看着前方那两人。
对,就是两人。
从他有意识的开始想要观察林羽白起,那个突然转过来的刺头男生就和她总是一处了。
刺头男生刚转学过来一个月,就请了五次家长。
但他还是老师和同学的宠儿。
他们格外喜欢他、纵容他,甚至林彦宏的同桌会特意跑去前排给周灵渊一份试卷的正确答案,而不会替上厕所未归的林彦宏多要一份家庭作业。
林彦宏经常看见林武生笑眯眯的去摸周灵渊的头,周灵渊很不耐烦这些动作,拉着林羽白转头就跑。
留着几个大人在后面乐呵呵。
3
林彦宏察觉到自己每进教室就开始下意识的寻找林羽白时已经是初中。
在初中他还是不讨喜。
在班里没人会愿意停留在他身边多与他说两句话。
但林彦宏那时并不觉得无聊,他更不想与别人交流。
他对林羽白的观察早就失去了最开始的目的和意义。
他发现他开始自主的愿意去看她。
看她安静的后颈、看她皱眉、看只有周灵渊能甩着校服袖子逗她露齿而笑…
那个时候,林彦宏突然也想走几步到前方,与她说句话。
4
周灵渊的事情,林彦宏知道,或者是说他有预感。
林彦宏在某次林武生过来找他们的时候,听见林武生对他母亲的安慰,他说:「就快了,最迟不超过 1 个月,在小彦高考完。」
林武生是个演技派,与周灵渊一家相处的亲亲密密,却转头就能踩着别人的上位。
但林彦宏也并不是个什么好人。
他也在窃喜。
周灵渊和林羽白的日渐亲近和默契,两个人之间再插不进去任何,甚至班级里传言他们已经偷偷在一起。
高中三年,他的嫉妒一面被强烈的逼迫出来,像是只怪兽侵占他的意识。
每每看见前排两人肩膀凑近的低语、周灵渊轻拍林羽白的发顶、甚至林羽白对周灵渊止不住的笑和纵容,林彦宏都感觉自己被心里的怪兽支配,愤怒和嫉妒。
他发现他越来越无法忍受他们两人的亲密。
甚至想把周灵渊大力的从她身边扯开来。
5
所以,林彦宏最初设想的,与林羽白的第一句友好交流的话告破,变成他压不住的被情绪引导的那一句——「他终于滚了。」
林彦宏是真的高兴。
然后他用了更长更绝望的时间发现,挡在他面前的周灵渊消失了,扎根在林羽白心里的周灵渊却更难对抗。
无形的大山被林羽白搁置在自己的心房门口,牢牢锁住别人进来的可能。
这一挡就是十年。
门板合闭,不留一丝空余。
林彦宏等在门外十年。
6
林彦宏其实总有许多想不明白的事情。
比如,他想不通为什么林羽白愿意将自己的岁月耗在一个无望的人身上。
但是,他更想不通他自己,林羽白无望等待,他更像是守门员一样,跟着她等。
世界上有千千万万人,林彦宏遇到好多。
他却只愿意,等在林羽白的门前。
等她开一个缝隙,露出点微光。
林彦宏想不明白,但他愿意等。
好在他等到了。
(全文完)
作者署名:蒋月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