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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没有什么睡前小甜文?

大婚之夜,我和我夫君灵魂互换了。

问题是前一秒他还说要纳妾,

对象是他娇弱懂礼的表妹。

夫君:???

我:!!!

后来,他看着为我研磨倒茶的小表妹陷入沉思。

他:不然纳妾的事儿,还是改日再议。

表妹:嘤嘤嘤。

我:表妹娇弱懂礼,请你识点大体。

 

01

皇帝乱点鸳鸯谱,把我许配给了定国公府的嫡长子萧行之。

赐婚的旨意刚传到府里,我娇弱美丽的娘亲就惊得昏了过去,半晌后才悠悠转醒,死死攥着我的手,泪光盈盈:「我可怜的昭昭啊,多么老实听话的一个孩子,怎么就摊上了这门亲事。」

其实,也不怪我娘反应这么夸张。

而是我那未来夫婿的名声……确实是数一数二地难听。

萧行之是上京城里有名的纨绔。

大家都说他生性放荡,行事乖张。

几年前,我随父母从边疆入京时,也曾远远地见过萧行之一面。

彼时,他正在酒楼,和一群狐朋狗友炫耀自己重金买入的鹦鹉,

嗓门大到让人不想注意都不行。

我瞥了眼他手里的鹦鹉,忍不住感叹。

上京城可真是个发家致富的好地方,随手一抓就是个冤大头,只是不知道这冤种到底是谁家的。

现在破案了。

我家的。

但话又说回来,其实我觉得我娘也没必要这般激动。

说来惭愧,

因为本人的名声,其实在贵女圈里也不咋地。

……

既然聊到这了,那我就先自我介绍一下吧。

我,威远将军家的独女沈昭月。

自小随爹娘在边境长大,上能提刀战凶寇,下能摸鱼捉麻雀(qiao)。

本来在外头生活得好好的,却在两年前被一纸诏书,举家搬回京内。

从小在军营里野到大的熊孩子突然进了脂粉堆,自然是无所适从、洋相百出。

但对于这些,我娘是一概不知的。

毕竟在她心里,我永远是她柔弱得不能自理的小心肝。

我想了想记忆里萧行之的瘦弱身板,又想了想自家演武场里的各色兵器,随后拍了拍我娘的肩膀,柔声安慰道:「娘,放心吧,像他那样的,我一顿能打俩。」

 

02

大婚当日,迎亲队伍敲敲打打走了十里长街。

忙活了一整天,才总算能坐下来歇一口气。

婚房内红烛摇曳。

我披着盖头,坐在床边,脑袋被头上的饰品压得生疼。

费劲地活动了几下好似快裂开的脖颈。

正想着,便听「吱呀」一声,房门被人打开了,

随后便是由远至近的脚步声。

一下一下,匀速地踩在人心里,像一颗石子在心中上下弹跳。

我低头,难得地有些紧张。

大红盖头被人挑开,我这才清楚地看见萧行之的模样。

他站在烛光里,一身大红喜袍更衬得人面冠如玉。

说实话,萧行之实在是生了副好皮相。

若不是他平日里行为太过放荡,就单凭着这模样,便能引得不少贵女倾心。只可惜这厮平日里太过作死,以至于上京城内稍有头脸的人家都不愿将女儿嫁进萧府,这门婚事最后才落到我这个乡野里窜出的丫头身上。

可惜这层帅气滤镜并没维持太久。

只见萧行之站在原地,一双桃花眼中闪烁着漫不经心,开口便抛来一句:

「实话说了吧,这门亲事我不同意。」

「???」

婚也成了,礼也拜了。

现在跑到婚房中跟我说不同意,我怀疑这孩子是有点傻的。

但傻子本尊丝毫没觉察出问题,还在旁边大放厥词,甚至提出要纳妾。

对象是他的小表妹,

并强调我俩之间不过是没有情感基础的政治联姻,而他跟他表妹才是两心相许的有情人。

萧行之还说,他小表妹「娇弱」「懂礼」,让我识点大体。

去他娘的识大体。

我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他:「行。」

大概是没想到我会答应得这般干脆,这回倒轮到萧行之傻眼了。

他沉默几秒,有些狐疑地看着我:「你刚刚说什么。」

「我说可以。」

「……」

 

03

萧行之有些不可置信:「我要纳妾,你都不气吗?」

我摊了摊手:「有什么好气的,就像你说的,强扭的瓜不甜。与其费劲扒啦地凑在一块,倒不如自己过自己的小日子,你娶你的表妹,我养我的面首,不也挺好的吗。」

萧行之:「……」

「不过在此之前,还有一件事儿咱们得达成共识。」

我弯起眼睛,冲他勾了勾手指。

「???」

萧行之不明就里地俯身凑近。

我本想扬起手甩他个巴掌,让对方明白明白什么叫做「真正的懂礼貌、识大体」。

可谁知起身时动作猛了,再加之一整天都颗粒未进,起身的时候竟眼前发黑,整个人便顺着那股力直挺挺地冲萧行之倒去,结结实实地倒在他的怀里。

吓得萧行之忙喊:「沈昭月!强扭的瓜不甜,我知道你心里一时会有点难以接受。可你这也不能霸王硬上弓啊!」

我:「……」

哪来的癞蛤蟆,想得倒挺美。

可没等我出言反驳,眼前便被黑暗遮笼。

再睁眼时——我成了萧行之,萧行之却成了我。

是的,你没看错。

我俩灵魂互换了。

但还没等我俩弄清楚状况,就听到耳畔传来叩门声,

娇柔的女声隔着门板透进屋内:「表哥、表嫂,你们歇下了么?」

 

04

出嫁前,我有过许多种大婚之夜的设想。

但唯独没预料过眼下这种。

喜庆通红的婚房中,

我顶着萧行之的身体,

与他,以及他的懂礼表妹相聚一堂。

小表妹将食盒放到桌上,语气里带着种不自觉的天真:

「莲儿看表哥今夜喝了不少的酒,就去厨房熬了碗醒酒汤来,表嫂想必不会介意吧?」

介意,我当然介意。

这点小事吩咐下人们做就好了,她个未婚女娘眼巴巴地跑来算个什么意思。

但萧行之听了却十分感动,满口称赞还是表妹想得周到。

他夸得很真诚,却唯独忘了很重要的一点,

现在自己的身份是人家情敌啊!

兴致冲冲跑来挑衅的白莲小表妹也没想到这茬。

原先想好的茶言茶语全都派不上用场,半天才磕磕巴巴回了句:「表……表嫂过奖了。」

萧行之还在夸:「表妹不必自谦!我说的都是心里话。」

说到这儿还特地瞥了我一眼,阴阳怪气道:「女子嘛,就该如表妹一般贤淑体贴,成天动刀动枪的像什么话。」

我白他一眼:

「那行,既然夫人已经对此体会得这么透彻,那你现在下厨去给为夫做碗面吧,

「要手擀的那种。」

萧行之:「???」

萧行之:「我不会!我不去!」

那瞬间,我感觉他头上的毛都要气炸起来。

我俩刚一争执,刚才懵逼的白莲表妹便立刻找回节奏,找准时机,自告奋勇道:

「没事,表嫂不会,我会。

「只要是表哥想吃,我都可以学着去做。」

白送上门的苦力,不要白不要。

我点点头,干脆利落地回:「行,那你俩一起去吧。」

说罢便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半靠在躺椅上,又从桌上拿了块点心啃着,只剩下萧行之和白莲表妹在原地四眼懵逼,面面相觑。

萧行之:??

白莲表妹:??

我也:??

我:「怎么还没走。刚才不还说了吗,女人最重要的就是贤德。你说对吧,夫人?」

 

05

最后我也没等来手擀面。

没过多时,便看见一个小丫鬟急急忙忙地冲进屋里,嘴里高喊着:

「大公子,求您快救救我家表小姐吧!」

边说还边抹泪:「您要是再不去,她就要被夫人给欺负死了。」

我:???

好家伙。

这萧行之先前不还把人家夸得天上有,地下无,怎么这一会儿又变脸了?

考虑到对方眼下毕竟是顶着自己的身体,我连忙起身随那传信的丫鬟去了小厨房。

刚到小厨房,就看见萧行之跟白莲表妹正一左一右站在灶台边。

见我来了,后者便掐准时间抬起手腕,露出手臂上的红印,嘤嘤嘤地开口:「表哥怎么来了。」

说话时声音颤抖,眼眶泛红,像是生怕我看不出刚才发生了什么。

我问萧行之:「你又惹什么事儿了,欺负人家了?」

问句一出,萧行之便像刺猬般地跳起来,瞪着眼扬声道:「我欺负她?明明是她自己站不稳,把热水洒到自己身上,与我有什么关系!」

说罢还不耐烦地伸手去推搡对方:「你自己说,是不是你没端稳才洒出来的。」

白莲表妹像受惊的白兔往后缩了缩,声音微弱:

「表嫂说得是,是莲儿不小心将热水洒了出来。」

萧行之用鼻孔看我,意思很明显。

——你看,我都说了不是我的错。

可谁知白莲表妹又悠悠地叹了口气:「都是莲儿的错。」

她眼中噙泪,声音委屈:「若不是莲儿怕表哥新婚夜醉酒来送醒酒汤,也不至于让表嫂误会,表嫂心中有怨,是应该的。

「还请表哥表嫂切莫为此心生嫌隙。」

她本就生得楚楚可怜,这一哭更是惹人怜惜。

此刻,我居然有些明白那些渣男的心情了。

看着对面还想出言辩驳的萧行之,

再看看身侧梨花带雨的表妹,

我恨铁不成钢地看向萧行之:「你看看人家,再看看你。」

 

06

被娇弱表妹摆了一道的萧行之有些无法接受现实。

待屋内众人散去后,他吵嚷着要换回身体。

为了换回身体,甚至反复重演了好几回互换前的场景。

可结果人没换回来,丁零当啷的动静反倒引来了屋外下人们的注意。

待我陪嫁丫鬟小春急吼吼地领人推开房门时,正巧撞见了以下这幕:

——自家小姐,正十分豪迈地将姑爷扑倒在身下。

二人衣衫凌乱,面上浮红。

惹得小春禁不住感叹:「小姐确有武将之风,能动手就绝不逼逼,属实勇猛。」

我:……

萧行之:……

当夜过后,国公府中便有了这么一条传言,

说是大公子不满婚事试图逃走,却被沈将军家女儿压倒在地,霸王硬上弓。

听到传言之时,萧行之垂头久久不语。

这家伙最是臭屁自大,突然这么安静倒让我有些不习惯。

忍痛将自己最喜欢的点心盘往前推了推,我试图宽慰他:「没事,忍忍就过了。」

「这怎么能忍!」萧行之倏然抬头,神情悲愤,「像小爷这般优秀的男人,就算再怎么样,那也是该在上面的吧?」

我:……

……

因着先前闹出的乌龙,我俩不敢再轻举妄动。

为规避再次发生此类事情,也害怕露馅儿后会被当做妖物拖走,俩人只好暂时达成和解,互相配合,约定要尽力扮演好对方的角色直到身体重新换回。至于什么纳妾、和离之事,也等得到二人重归自己身体之后再谈。

但事实证明,计划是一回事,能不能做到却又是另外一回事。

我习惯每日卯时早起练功,

而萧行之则是每天睡到日上三竿。

我喜欢重油重辣的食物,可萧行之却偏爱清淡甜口的菜色。

加之两人性别不同,便时常会出现各种事故,有几次更是险些说漏嘴。

一连几日下来,我和萧行之明显能从彼此眼中看到两个大字:

——疲惫。

就在我心累疲乏、唉声叹气的时候,

萧行之的小厮少风终于看不下去。

他像做贼似的左右观望了下,确定书房没有旁人后才小心翼翼地上前进言:

「大公子,正好今日少夫人不在府中,不如……小的陪您去找点乐子?」

找乐子?

好家伙,你要聊这我可就不困了。

我兴致勃勃地问他:「行啊,找什么乐子?」

少风:「公子您在我面前还装蒜呢,这迎花楼咱可是好久没去了。」

迎花楼。

我来上京时日尚短,对此处的玩乐之处并不熟悉。

但想着既然是萧行之经常去的地方,那必然是有趣的。

于是利落地拍板决定:「行,那咱就去迎花楼看看。」

 

07

迎花楼前,

脂粉香气随风浮动,

丝竹人声相互交织。

而我,立在门前想要骂娘。

谁知道迎花楼迎的居然是这种「花」。

我虽平日里性子跳脱,却也从没来过这种青楼红馆。

但眼下人都到了门口再说退缩,未免惹人生疑,便只好硬着头皮进去。

原本只想晃悠一圈,就赶紧寻借口走人。

可谁知我刚想开口,长风便很有眼色地来了句:「公子不必说,我懂。」

???

他懂什么了。

下一秒,便看见长风大摇大摆地去找了老鸨,点名说要找小柳姑娘。

老鸨李妈妈原是笑眯眯的,听他说完便开始面露难色,说是今早来了个富商,花大价钱包了小柳姑娘的房间。

这不巧了吗!

我半松口气,连忙开口:「那既然小柳姑娘正忙……」

本想说,那我们就下回再来吧,也正好借此机会打道回府。

但话音未落,耳边便炸起长风的粗嗓门,

他拍着桌怒气冲冲:「有什么富商能比我们公子更重要,你这分明就是瞧不起我们公子!」

???

可我没有被觉得瞧不起啊。

我还想开口打圆场,可眼神刚碰到长风时,就见他自信点点头,

胸有成竹冲我示意:「没事公子,我懂的。」

我沉默。

此时此刻,我甚至不禁怀疑,

萧行之能如此臭名远扬,他身旁的这位小厮绝对功劳不小。

李妈妈估计也是不想得罪萧行之这头号纨绔,这才叹了口气,松口道:

「那奴家这便去跟小柳姑娘通传一声。

「但若是姑娘自己不愿见公子,公子可不能再怪奴了。」

为避免长风继续节外生枝,

这回我学聪明了,赶紧摆手打发李妈妈走:「快去快去。」

倒是长风意犹未尽地站在原地。

不过毕竟主子都发话了,他也不好再啰嗦什么。

只是在原地碎碎念:「公子还是这般宽厚善良了些,这起子小人,就该让我来收拾。」

我无语看他。

长风见我欲言又止,只当是我要夸他,又开始无脑拍马屁:

「公子不必夸长风,咱这本事,还不都是跟着您学的。」

我:……

硬了,拳头硬了。

正当我在脑海中思考要从哪个方向出拳时,就见李妈妈笑嘻嘻地挥着手绢来了:

「萧大公子,小柳姑娘喊您上楼呢。」

 

08

我沈昭月,做梦也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到青楼里寻欢作乐。

这要是让我爹瞧见了,可不得抄起大刀,撵着我跑上两条街。

强压着心虚随李妈妈去了厢房,刚开门就被屋内的场景震到失语。

倒不是因为它有多香艳露骨。

恰恰相反,屋里的画面十分正常,且和谐。

临江窗边,美人素手抚琴。

厅内桌旁,有人大快朵颐。

想来,那就是刚才李妈妈所说的「富商」了。

只见他身着玄色暗纹锦服,长发束起,虽然皮肤被刻意画黑,双眉也被画得堪比毛虫,但我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这他娘的不就是女扮男装的我吗!

准确地来说,

是顶着我的身体,女扮男装的萧行之。

这家伙大早上就带着小春出门,说是要去逛街散心,结果却跑来青楼寻花问柳。

被我现场抓包,萧行之没有表现出丝毫困窘。

反倒嬉皮笑脸地开口道:「来挺巧啊。」

说着还推来一副碗筷:「迎花楼的厨子了得,听说祖上也是江南名厨,只可惜一日只做五桌席面,还不许提前预订,我这可是花了大价钱,好不容易从别人那儿买来的,你今天可算是来着了。」

我却不想与他嬉笑,板着脸质问:「现在是讨论吃什么的时候吗?」

萧行之:「???」

倒是他旁边同样扮了男装的小春,很罕见地为我搭腔:「姑娘,现在的确不是讨论吃的时候。」

这还是我跟萧行之互换身体后,小春头回站在我这头替我说话。

我看了她一眼,心里有些感动。

果然,有些情谊即便是变了模样也依旧存在。

可谁知小春却很嫌弃地瞥我一眼,又转过去跟萧行之继续说:

「现在的重点明明是姑爷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男人不自爱,好比烂白菜。就这您也能忍?」

我:……

我/萧行之:虽然知道不是在骂自己,但心里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09

小春一句话说哑了俩。

为防止其再度语出惊人,我们干脆让她跟长风一同在门外候着。

少了在旁边盯着的小尾巴,这饭才吃得自在起来。

迎花楼的席面的确与别处酒楼不同。

菜式新颖,别具风味。

只单拿那道蟹酿橙来说,蟹肉滑嫩鲜美,入口又透着酸甜的橙香。

连我这种平日里吃不惯河鲜的人,也忍不住三两口就下了肚。

倒也难怪萧行之说,这里的席面一日只限五桌,毕竟像桌上这些费工夫的菜色,若是放在寻常酒楼里,任哪位大厨也招架不住。

大抵是美食醉人心,这会儿我居然有点相信萧行之来的确只是为了吃饭。

话虽如此,却还是忍不住凑到他耳边小声八卦:

「欸,你来迎花楼也不干点别的?」

我以为这种问题对于他这类纨绔浪子而言,算不得什么。

可谁知对方竟红了脸,红潮从耳后根蔓起直到脖颈处。

萧行之瞪眼看我:「你这女子,怎地这般不知羞,怎好问外人这种问题。」

看模样是气得够呛,但又碍于屋内外有人,所以只敢压低声音。

我嚼着炙肉,声音含混不清:「你都有脸来青楼了,居然还怪我不知羞。何况你现在是我内人,过问一下也很正常吧,我可不想哪天一觉醒来就喜当娘了。」

萧行之被我怼得没了话。

过了半晌,才嘀嘀咕咕地道:「我虽好玩乐,但也知分寸。我要是真敢在外头拈花惹草,回去我爹就要打断我的腿。」

说罢又白了我一眼:「我可不是在对你解释,只是不想你哪天被人糊弄,给我认了个儿子回来。」

原来如此。

我停箸不食,侧头盯着萧行之看了许久。

萧行之别别扭扭地撇过头:「你干嘛。」

我笑嘻嘻地感慨:「没想到,你这家伙还是挺纯情的嘛。」

我原以为自己这番话里带了三分褒义,可谁知萧行之听完脸立刻就黑了。

萧行之:「你这是瞧不起我!」

我:「???」

这瞬间,我突然能明白为什么长风的思维如此跳跃。

还真是有其主,必有其仆。

 

10

吃完饭后,萧行之也不着急回去。

为维持自己多年的纨绔尊严,他决定带我再去潇洒一番。

还一本正经地站在迎花楼门口,开始数起这条街上的其余吃食或玩乐。

对街烧鹅铺鸭子一绝。

街尾糖炒栗子人气极高。

还有拐角处的赌坊以及珍宝阁也是值得一去。

对于其莫名其妙燃起的胜负欲,我微微一笑,表示拒绝。

我说:「不行,不要,不奉陪。」

我说:「而且从刚才开始,我这左眼皮子就跳得厉害,咱俩还是赶紧打道回府吧。」

萧行之却只当我是怕了,刚才受挫的小小自尊心又重新膨胀。

他两袖一甩,下巴微微扬起,模样十分无赖:「哼,看你平日那副凶悍样,我还当是什么人物,没想到胆子竟比老鼠还小。你们这些个小娘子,就是沉不住气,不就是女扮男装出来逛花楼吗?爷都化成这副模样了,你看谁还能认出来这是你?」

你别说,

还真有人能。

只听背后传来一声暴怒:

「沈刀刀——」

我背脊发凉,僵硬着转过头去。

是我爹,

正抱着一袋糖炒栗子,眼神凶狠。

萧行之也被那声狮吼给吓得愣在原地。

我假作咳嗽,装作不经意偏过头,冲他轻声嗫嚅:

「我爹喊你呢,怎么突然哑巴了?

「没事儿,不就是女扮男装出来逛花楼么,你们这些男儿郎,就是这般沉不住气。」

 

11

当然,我也没嘚瑟太久。

因为下一秒,我的双手就被我爹制住,反剪在背后。

疼得我立刻嗷嗷叫:「爹爹爹爹,我的亲爹,您轻点儿。」

「闭嘴,我可没你这么大的亲儿!」

「……」

我确实不是您亲儿,可我是您亲女儿啊!!

萧行之也不忍心看自己的身体这般痛苦,便小心翼翼地张口想劝两句。

却不料一声「爹」字刚从口中蹦出,就被对方眼刀杀回。

我爹:「有空关心别人还不如多想想自己。沈刀刀你能耐了啊,居然有胆往青楼里跑?」

每回我爹生气的时候就会喊我「沈刀刀」。

这原是他给我起的名字——沈一刀。

霸气、威武,且朗朗上口。

不过被我娘嫌弃粗俗,遂更名为「沈昭月」,愿我一生能如昭昭明月,虽有阴缺,终得圆满。我爹虽然觉得可惜,但因为怕老婆,所以不得不听,只好退而求其次,将「沈刀刀」作为他对我的专属小名,仅在生气时候使用,意在抒发自己内心愤怒,骂我是个挨千刀的熊孩子。

关于这些内情,萧行之自是一概不知。

但对于我爹眼下的愤怒,他是深切感受到了。

萧行之:「……」

萧行之:「嘤嘤嘤,爹,都怪相公死皮赖脸拉着我,还威胁说不去就要跟我和离。」

我:「???」

我爹:「!!!」

去他娘的萧行之,这下老娘手更疼了。

……

这事儿到此还没完。

后来我爹又雷厉风行地将我俩扭送回定国公府。

定国公听见自己儿子怂恿着新妇去逛青楼后,也是气得面如黑炭,当即令我去祠堂罚跪反省,三日内不得出门。说罢还满脸愧疚地看向萧行之,叹气道:「孩子,是我萧家对不起你。都怪这孽障行事荒唐,才让你受了委屈。」

萧行之估计也是头回见他爹对自己如此慈眉善目,支支吾吾半晌也不知作何回答。

定国公还以为他是被我吓着了,气得一拍我后背怒道:

「赶紧的,还不给你新妇赔礼认错。」

???

为什么最后受伤的总是我?

 

12

去祠堂思过的时候,萧行之也巴巴地跟了上来。

估计是因为先前的事情心里有愧,态度变得尤为积极。

不仅大方地同我分享他多年的罚跪经验,

还将自己藏在祠堂里头的好物都给寻了出来,摆在面前,一字排开。

最初我还有些生气,板着脸愣是半天没有搭理他。但后来看萧行之死乞白赖地在跟前不走,鞍前马后地忙活,又觉得有些滑稽有趣,心底的气跟着消了大半,可面上却还装作不悦。

我说:「你摆这么大阵仗,也不怕祖宗们生气?」

萧行之笑嘻嘻地:「一回生二回熟,祖宗们估计早就习惯了。」

我被对方浑不吝的模样气笑了,索性懒得再跟这无赖计较,大大方方地盘腿坐下,扯了块他偷偷带来的烧鸡开始啃。萧行之见我不再沉默,也赶紧打蛇随棍上,坐在我旁边嘬着小酒吃花生,一边还絮絮叨叨地跟我说起小时候他因为贪玩被定国公罚跪的事情。

平心而论,萧行之这人不犯浑的时候还挺有趣的。

明明只是一件小事,从他嘴里说出来,却变得跌宕起伏极为有趣。

我听到半截就忍不住乐:「我看你也别做纨绔了,干脆改行去天桥底下说书好了。」

萧行之闻言还煞有其事地点头:「行啊,我去说书,你在旁边给我敲鼓,也算是夫唱妇随了。」

一时气氛出奇地融洽。

萧行之忍不住感慨:「没想到有朝一日,我居然会和你一起在祠堂里吃酒谈笑。」

我想了想在酒楼初见他时的场景,也觉得命运弄人:

「我也没想到自己会跟你这大冤种把酒言欢。」

 

13

「什么大冤种?」

「啊不是,我是指你买的这个饼他又大又重。」

萧行之噗嗤笑出声来。

那起初笑声还压着藏着,到后面干脆越发地响,

吓得我赶忙冲上去用手掩住他的嘴,小声喝道:

「你疯啦,到时候让外头守卫听到,你爹又要让我们跪三天。」

他这才收敛些。

但还是跟被点了笑穴似的,笑得肩膀打颤。

真是神经病。

我嘟囔两声,收回手,狠狠瞪他一眼:「再发酒疯,小心你祖爷爷晚上到梦里找你。」

萧行之笑着喊我:「沈昭月。」

「干嘛。」

「我觉得……你这人还挺有趣的。」

「过奖。论有趣,世上谁能有趣得过您萧大公子?大婚当天就站在新妇跟前说要纳妾。」

「咳咳……」萧行之像被口水呛到,登时满脸通红,半晌才摸摸鼻子,支支吾吾:「我那不是吓唬吓唬你,好让你知难而退嘛。上京城里那么多世家公子哥,你怎么就偏偏嫁给了我这个纨绔。」

没想到,这家伙对自己的臭名还是有点认知。

我说:「你当我乐意,圣上赐婚你敢拒绝?」

萧行之自知理亏,端了酒杯同我致歉:「你说得对,错在我。」

他自嘲般笑:「当时我只想跟我爹对着干,不愿接受他塞来的人,却忘了你也是个受害者。」

说罢便起身冲我郑重行了一礼:

「这事儿是我萧行之做错了,实在是对不住。」

他这么客气,我反倒有些不适应。

尴尬地侧过身去,寻了个舒服的位置,背对着他躺下,嘟囔道:「过去的都过去了,我困了,睡觉。」

原只是想寻个借口躲避尴尬而已,

但或许是酒劲发作,闭上眼后不久竟真的睡了过去。

迷迷糊糊中又听到有人喊我名字,声音轻得像风,还没捕捉到便又匆忙溜走。

只隐约能记得两个字:

谢谢。

 

14

我在祠堂思过的那几天,萧行之每日都会来陪我。

他对外说是「挂念郎婿所以甘愿一道受罚」,一时府中人人都赞夫人重情重义。

其实我看,萧行之完全只是找个清净的地方躲懒偷吃。

在后院做客的白莲表妹估计也听到了些风言风语,隔三差五就差人传话表示关心。

如果不是碍于外人身份,不好随意出入祠堂,

我掂量着以白莲表妹的行动力,估计早就带着她的侍女一道打上门来。

事实证明,我想得没错。

思过期满后的第二天,我刚在屋内用过朝食,就听见门口传来一声惊呼:

——「表哥!」

白莲表妹眼眶含泪,三两步便走上前来,痴痴地看我:「多日不见,表哥竟消瘦至此!」

??

我想起萧行之每天偷带的大猪蹄子和零嘴,觉得表妹可能对「消瘦」二字有什么误解。

……

为了体现自己的贤良淑德,以及贴心温婉。

在接下来几日里,白莲表妹成了我们小院的常客。

不仅每天定点定时送来亲手制作的餐食,

还会十分积极地伴在书房,为我研磨添茶。

我一贯不会拒绝这类娇娇软软的女孩子,索性就随了她去。

倒是萧行之气得够呛,跟老母鸡似的将我护在身后,一看是表妹就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

白莲表妹十分委屈:「表嫂为何这般生气。我和表哥自小一起长大,在我心里,一直将他当作亲生哥哥一般敬重啊!」

萧行之闻言差点没掀桌,好在被我及时拦下。

等表妹走后,他还在旁边叨叨:

「什么青梅竹马,我跟她以前拢共才见过三回面!

「你可得警醒着些,不要被她那娇娇弱弱的模样给骗了。」

我挑眉:「就见过三回面,你当初还一口一个情根深重,生死相许。」

萧行之又哑火了。

当初他拿白莲表妹做挡箭牌时,谎话编得顺口,

却没想到如今成了我调侃的把柄。

屋内沉默半晌,突然才听见萧行之蹦出一句话来:

「不行,这事儿没完。」

 

15

究竟是怎么个没完法,很快我便知晓了。

第二天,萧行之打扮得花枝招展,在白莲表妹踏入房门的瞬间便扑到我怀里。

萧行之:「相公!有老鼠,人家怕怕!」

我:「???」

白莲表妹:「……表嫂,书房内每日都有下人负责打扫,怎会有老鼠呢?」

萧行之眨巴眨巴眼:「哦,是吗?刚刚窜过去一个大黑影,我还以为是老鼠呢。」

……

白莲表妹不搭理他,准备上前为我添茶倒水。

见状,萧行之故意侧身,俩人撞在一处,茶水洒了满裙。

白莲表妹眼前一亮。

可不待她开始表演发挥,萧行之就已经先她一步开始惊叫:

「表妹,我知道你倾慕于你表哥俊朗的外表,又嫉恨我俩恩爱甜蜜。

「可再怎么样,你也不能拿滚水来泼我啊!

「相公你可要为人家做主!」

说罢又躲在我身侧,一边嘤嘤嘤,一边偷偷给我抛了个胜利者的眼神。

白莲表妹:???

我:……

……

最后我受不了萧行之顶着自己身体作妖,率先离开退出战局。

本想去花园里散散步,却无意碰上了萧行之的庶弟萧睿。

萧行之生母早逝。

前国公夫人死后,定国公又纳了她的妹妹白氏做妾。

白氏过门后不久便诞下一子,也就是萧睿。

同不学无术的纨绔子萧行之相比,兄弟俩的风评可谓是一个在天一个在地。

出阁前,我也曾在聚会中听人说起过萧睿。

旁人夸他天资聪颖,三岁可出口成诗,八岁拜大儒为师。

只可惜体弱多病,常年与药罐相伴,平日里连院门都鲜少出。

敬茶当日,萧睿也只是在厅内坐了一会儿便因身体不适匆匆离开。

难得见到这位小叔子,我不免有些稀奇。

正想主动打招呼,萧睿就已主动开了口:

「这不是我那个带着新妇逛花楼的兄长吗?」

他看我的眼神像在看一只苍蝇:「我真不明白,父亲怎么还坚持要把爵位交给你,还特地去圣上面前为你求娶沈家嫡女。萧行之,像你这样一事无成的废物,怎么就不能早点去死?」

 

16

这是我长这么大,头回在他人身上感觉到如此恶意。

虽然知道那些情绪并不是针对我,但它们仍像是一张稠密且阴暗的网,将人笼得喘不过气来。

回到书房后,我发了很久的呆。

萧行之不知背后缘由,只当是自己今日做怪惹毛了我,颇为心虚地挪近几步:「那个……其实我也不是故意要跟她做对,就是瞅她那样,心里来气。更何况,我这不还都是为了维护你的面子吗,你说对吧?」

为了跟白莲表妹做对,萧行之今日打扮得很好看。

红裙粉面,在烛光映衬下,竟有种天真烂漫之感。

瞧着他那没心没肺的样子,

脑海中又升起跟萧睿临别前,对方威胁的话语。

他问我,

确切地说是在问萧行之的身体:

——「那沈家嫡女知不知道,自己的夫君其实是个弑母害弟的罪犯?萧行之,我如今这般,皆都是拜你所赐!」

「又发什么愣呢!」

飘散的思绪被抓回。

萧行之看着我,嘴里嘟囔:「既然你不喜欢,下回小爷不与她计较便是,干嘛坐在这不吭声,难不成你真看上白家那丫头了?这可不成!」

我无语:「想什么呢你……算了,我直说吧,下午我在花园里遇到萧睿了。」

耳畔喋喋不休的声音像被卡住喉咙。

屋里一时极为安静,只剩下烛花爆开的声响。

我继续道:「萧睿说,是你故意让他娘吃了毒果,这才落下胎毒,毁了他的一生。」

萧行之默然。

过了很久,他才笑嘻嘻地无所谓道:「既然你都知道了又何必来问我。我是个什么人,你还不清楚吗?一个会在大婚之夜要求纳妾,还带着新妇去逛花楼,不敬尊长的家伙,能干出什么好事。我跟你说……」

「萧行之,」我截断他的碎碎念,直勾勾地看着他的眼,正色道,「我不听旁人说,我只听你说。」

我也曾受过外头流言蜚语,也知何为有苦难言。

所以我不想依靠旁人的评判去定义真相,只想听萧行之亲口与我说清。

17

萧行之的娘是因生他而难产死的。

襁褓中的婴孩,尚未睁开双眼便失去了生母。

定国公怕发妻之子受人苛待,不敢续弦,便纳了其妹妹白氏为妾。

所以自萧行之有记忆起,他就是被自家姨母亲手抚养长大的。

白氏虽不如定国公夫人聪慧,容貌也不似姐姐那般娇艳,但胜在品行温良。嫁入定国公府后,也未持宠而骄,只是尽心尽力地抚育着姐姐的遗孤,一时还得了不少称赞。

而事情的一切转变,是从白氏怀孕开始。

萧行之还记得,那日父亲在屋里发了很大一通脾气。

瓷器的碎裂声,

父亲的怒吼声,

还有白氏呜咽的声音混在一起,隔着门板传到屋外。

而门口,萧行之正捧着从后山摘来的果子,手足无措。

他不清楚屋内究竟发生了什么,怎么会让平日里和气相处的父亲跟庶母闹出这般动静。

后来听下人们咬耳朵,他才知道,原来是庶母腹中有小弟弟了。

萧行之想:有弟弟不是好消息吗,但为何爹爹却连声说自己做错了事?

那时他年岁尚小,自是不明白,有些关系的起源其实并非因爱。

笨拙的男孩走到庶母身边,小心翼翼地替她擦去眼泪,安慰道:

「姨母不哭,行之给你呼呼,呼呼就不哭啦。」

他看不明白庶母投来的复杂眼神,只当对方是被爹爹骂了难过,便将怀里那颗最大最红的野果递了过去:「这个给姨母。」

估计是想了想仍觉得不足,又将全部果子都推了过去,只留下看上去最小最青涩的那个,笑嘻嘻地抬脸:「这些都给姨母,行之只要拿这一个就好了。」

萧行之记得,当时白氏没有接过果子,只是怔怔地看着他说:

「行之,这些果子你是从哪儿得来的?」

「都是我从后山摘的,姨母若喜欢,我天天给你摘。」

白氏这才突然笑了,摸了摸他的头发,一如平时那般温声细语:

「乖孩子,姨母记下了。」

「好!」

男孩挺起胸膛,有几分神气,却不知这些不起眼的野果,却会在后来酿成大错。

 

18

萧行之说,那件事大约是发生在几个月之后。

彼时白氏和定国公的关系已恢复如初,前者的肚子也开始显怀。

但不知是不是因为怀孕的缘故,男孩觉得庶母似乎和往常有些不一样。

平日温和慈悲的人,却因下人一时疏忽,便大发脾气,当即叫了人牙子将其发卖。

被处罚的丫头叫腊梅,听说后来还偷偷从人牙子手里跑了出来。

不过这些于萧行之而言都是小事,因为白氏始终是他心中温柔的姨母。

所以当白氏拜托自己去山间采浆果时,萧行之没有推辞。

他还记得彼时庶母抚着小腹,语气无奈,说是肚子里的弟弟嘴挑,什么都不想吃,只想吃哥哥采的野果,便是他第一次带回家的那些果子,还特地吩咐要仔细些,不要找错了果子。

萧行之自信满满:「不会找错的。姨母知道的,我记性可好了,昨日下学先生还夸我呢。」

男孩依着庶母的要求去采了野果。

却不料当天晚上,白氏吃下果子后便开始腹痛。

旁人都说是他摘了有毒的果子,害得白氏险些滑胎,可萧行之却记得自己分明没有认错。

他原想争辩,却听见床上转醒的庶母强撑着身子起来,

声音虚弱:

她说:「是我自己贪嘴想吃果子,行之只是一时不察,才认错了果子。」

那瞬间,连站在床前的萧行之也禁不住开始怀疑。

难道当时他摘的,真的是模样相似的毒果?

因为这件事,定国公狠狠地揍了一顿萧行之。

外头也开始有人传言,说是因为萧行之恐姨母生子夺了关注才故意摘了毒果。

没人想过,那么小的孩子究竟有没有这些心机。

但事实就是,白氏吃果子中了毒,险些滑产,甚至再难生育。

而她生的孩子也因此受影响,自出生开始便体弱多病。

此事过后,萧行之的世界便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从定国公正妻留下的聪慧男童,变成了意图毒害温柔庶母的恶毒嫡子。

没有同龄人愿意同他打交道,

甚至还有其他世家小孩偷偷冲他丢石子,说他是克死生母毒害庶母的扫把星。

孩童或许单纯,但说出的话却比刀刃更尖。

这样说的人多了,就连萧行之也开始动摇。

想着,也许当初真的是自己认错了果子,才将有毒的野果摘给了庶母,也害了腹中的庶弟。

可白氏却从来不怪他,只是时不时地会在萧行之看书练武时感慨:

「若睿儿也能如你这般康健,便再好不过了。」

萧行之索性撂下书本不去上学,又气走了府中教自己骑射的老师。

唯恐自己太过扎眼,又惹得庶母忧虑难过。

久而久之,那些往事也没人再提,更没人再记得定国公府嫡长子曾经也是聪颖机灵。

只是知道国公府那萧行之,混账无理,一无是处,是个不折不扣的纨绔。

 

19

听到这里,我隐约觉得有些不对。

我问他:「既然你的庶母对你这般好,那为何在真相尚未水落石出前,便将毒果之事安在你头上,还任由外人欺你辱你,不为你做半分辩驳?」

萧行之闻言愣住了。

这么多年,他早已习惯了这些外人被强加在身上的罪名,从未想过背后是否有任何隐情。

我又想起他说的犯事下人:「那个逃走的婢女,是在出事前跑的吗?」

他点头:「对,就在前一天。」

那就更奇怪了。

大户人家里,谁还没个买卖下人的时候。

但在一般情况下,如果底下人没有犯特别严重的错误,主家也不会太过赶尽杀绝,更何况白氏性情温厚,定不会为难对方。那婢女又何至于拼着被人牙子打死的风险偷偷跑走。

难不成,那婢女身上还藏着什么其他秘密?

我还欲再问,却见萧行之耸耸肩:「都过去那么久的事还提它干嘛,就算现在你跑到外头说,当初我并不是有心下毒,又有何用?就连我爹都不相信我,你觉得还有旁人信吗?」

他话题一转:「还不如聊些实际的。我听闻城外来了个道士,号称『万事皆可解』,要不去看看?」

我讶异道:「没想到你还信这些怪力乱神之事。」

萧行之:「……」

他皮笑肉不笑扯了扯裙摆:「从前是不信,可眼下也由不得我不信了吧。」

……

我俩最后在城郊寻到了那云游的道士。

原以为对方只是个挂羊头卖狗肉的骗子,可谁知刚刚见面,对方就「啧」了声。

道士摸了把自己的白胡须,慢吞吞地开口:

「阴阳混沌,魂体互换,这种稀奇事儿老道还是头回得见。」

竟是被他一眼就看了出来。

萧行之忙问:「那你快说说,要怎么才能换回来?」

道士却摇摇头:「不急不急。」

又伸出手掌摆在我们眼前。

我&萧行之:「???」

道士笑得眼睛眯成两条缝:「卦费百金,承惠。」

 

20

本着死马当作活马医的心态,我俩最后还是付了钱。

收完钱后,老道讲话就利落许多:「从此处往前再走十里有座仙山,在入山后第二十棵树处左拐,再往前走上半个时辰,就能看见一棵小树,树上仅有两颗果子,名为『阴阳双生果』。待你们吃下果子后,身体便能恢复原状。对了,此事只能由你们二人亲自前去,不可由他人代劳,否则找不到东西,可怪不得我。」

说完转身便走。

萧行之诧异:「你不同我们一起?」

老道也惊奇:「你们俩又不是小娃娃了,还要我个糟老头子陪着作甚。」

我见老道钱货两讫的干脆模样,无语地扯了扯萧行之袖角:「算了算了,咱自己去吧。」

老道满意:「欸,还是你这小丫头懂事。」

说完又在身上摸了半天,最后掏出一份黄纸包,丢了过来:

「看在小丫头这么上道的分上,再送你俩一份大礼。

「切记,不到万不得已,不得打开。」

说罢便摇摇晃晃地走了。

萧行之捏着黄纸包,面带狐疑:「沈昭月,我怎么感觉这老头在忽悠我呢?」

我:「去掉感觉,大胆一点。」

……

可来都来了,不试一把怎么行。

我们让随行的小厮和丫鬟在山口守着,两人相伴入山。

按照老道的指示,走过二十棵树,又拐过一道弯。

最后寻到一棵小树,上头仅结着两颗果。

为避免分心,我俩全程都没有对话,直到看见两颗果子后,才纷纷松了口气。

萧行之摘下一颗果子,在衣服上擦干净后才递给我。

「还好那老道没说瞎话,不然小爷回去后非砸烂他的摊子不可。」

他笑嘻嘻地道,「等咱俩换回了身体,我带你去城西瓦子看杂耍去。」

可人有时候就是不能高兴得太早。

因为待我俩虔诚地吃下老道所谓的「阴阳双生果」,再充满期待地睁开双眼一看。

嚯!

这他娘的不是还没换回来吗?

 

21

开始我和萧行之还说,也许这果子生效还需要一定时间呢。

可等我们七拐八绕出了山,回了府,吃了饭,

甚至洗漱完穿着中衣坐在床上时,两人的身体也毫无反应。

萧行之气急了,在床边来回踱步直骂娘,说早就知道那老头有问题。

还说要是老道介绍的破果子好使,他萧行之就立刻马上倒立洗头。

萧行之在眼前晃来晃去,晃得我眼晕。

我站起身想把他摁回位置上,却不料眼前发黑,连耳畔的声音也逐渐变轻。

身体控制不住地往前倒。

我迷迷糊糊:「萧行之,你有没有觉得……头好晕啊。」

萧行之:「什么?沈昭月,虽然咱俩心心相犀,互有好感,可你也不能这么主动就……」

后面的话是听不着了,因为等再睁开眼时,窗外已然天光大亮。

而萧行之与我躺在地上,

胳膊还压着我的胸。

??

胸……

我又有胸了!

吓得我垂死病中惊坐起,想也不想就给了旁边熟睡的萧行之一巴掌:

「姓萧的,看来今天你得出去倒立洗头了。」

……

换回身体后的萧行之变得有些古怪。

先前顶着我的身体时,每日喊他早起都是件困难事。

可如今各归各位后,他却变得异常积极,每日鸡不叫就起床说要同我一道练武。

我看着他那两个大黑眼圈不禁深思。

我说,不然你还是再去睡睡吧,反正你这细胳膊细腿的也扛不动啥。

萧行之听了很气愤,反过来怪我不解风情,不会其意。

这话说得就搞笑了,

耍大刀都是得凭真本事的好伐,拿风情顶什么用。

 

22

白莲表妹也很苦恼。

自从萧行之回到自己身体后,每回看见她就没个好脸色。

表妹送糕,他说不饿。

表妹倒水,他说不渴。

表妹要为他红袖添香,他说人家净找麻烦。

一通操作直接就把白莲表妹整不会了,病急乱投医,泪眼汪汪地来寻我。

细声细气地问:「表嫂……可是莲儿做错了什么,才惹得表哥如此生气?」

看着她可怜巴巴的模样,我也心有不忍:「表妹,天涯何处无芳草,咱何苦在这歪脖子树上吊死。改明儿嫂子带你去军营转转,挑他十来个单身男郎,这不比萧行之香。」

白莲表妹:「那他们会有八块腹肌吗?啊不,我是说那他们身材一定很壮实吧。」

我愣愣地点了点头。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在刚才某瞬间我居然看见了娇弱小表妹双眼放光。

谁也没想到,因为「十来个单身男郎」的约定,白莲表妹迅速倒戈。

彻底从萧行之的舔狗,变成了我的小尾巴。

哦对,「舔狗」这词儿还是她教我的。

白莲表妹娇滴滴地捧心忏悔,说早知道表嫂是这种菩萨心肠,自己又何苦为了躲避家中配婚,眼巴巴地跑来定国公府做萧行之的舔狗。还万分遗憾地为我难过,叹我所嫁非人。

看着每日像花蝴蝶似的围着我转的白莲表妹,萧行之内心十分复杂。

萧行之:那我走??

 

23

为甩下白莲表妹这个牛皮糖,

也为了重振夫风,

萧行之说要带我去城西看杂耍。

可马车才行至半截,他就让车夫停住,然后领我去了河岸边的市集。

我摸不着头脑:「不是说要去瓦子看杂耍吗?」

萧行之得意洋洋:「那都是假消息,放出去骗骗表妹的,省得她像个跟屁虫似的,又来搅局。」

不错,居然还学会声东击西了。

……

上京的市集果真热闹。

人群熙攘的河岸边,摊贩云集。

商铺旁花灯点点,连绵成五色长龙。

我在边境长大,加之又一直被当作男儿教养,极少出门凑这种热闹。

倒是对于军营或战场上的刀枪剑戟,见得要更多一些。

难得来到这种地方,一时忍不住看痴了。

还是一旁小贩的吆喝声,将我从思绪里拽了回来。

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竟站在卖饰品的小摊前,只看着上头的钗环发呆。

萧行之若有所思:「喜欢?」

小贩也很有眼色地搭话:「夫人想买什么?今日七夕,买了钗子,还能送您一盏花灯。」

我尴尬地摆手拒绝:「不了,我这成日跑马练剑的,这种小女儿东西,怕是派不上用场。」

本想拉着萧行之赶紧离开,可谁知拽了一下,对方却纹丝不动。

反倒低头挑了只金丝蝴蝶步摇,拿起来后放在我发间比划。

萧行之认真道:「这只……倒是不错。」

他的手贴得离我面颊极近,近到能感受到其手掌炙热的温度。

那一瞬间,我突然觉得有些心慌,匆忙偏过头,小声嘟囔:

「我平日里粗手粗脚的,戴着多让人笑话。」

倒不是说我不爱美,

只是从小在男儿堆里长大,稍微一打扮就格外明显。

幼时,我也曾偷偷拿了娘亲的脂粉首饰装扮自己,可谁知出门后却被一众师兄弟笑话。

说我这假小子好端端的,做出这副模样,实在扭捏可笑。

但萧行之似乎并不这么觉得。

他用双手将我的脑袋摆正,小心地替我插上那根步摇。

萧行之的动作很轻、很柔。

郑重其事地,像是捧着什么稀世珍宝。

待替我簪上步摇后,他才如释重负地松出口气,笑容爽朗:

「谁说舞刀弄剑就不能戴钗环了。

「夫人这样很好看,我很喜欢。

「谁要是敢对你评头论足,我萧行之第一个打上门去。」

河边忽来一阵风,吹得岸边柳树纷扬,

也撩得原本平静无波的水面,波纹荡漾。

好奇怪。

我觉得自己的心,此刻好像突然也被融到那粼粼的湖面中了。

24

尚来不及说什么,却发现一位中年女子躲在不远处。

行迹鬼祟,眼神还不住地往我们这儿瞟。

我蹙眉:「萧行之,咱们也许又多了个小尾巴。」

萧行之微怔:「什么?」

……

不清楚来者是何身份,有何意图。

我与萧行之决定先试她一试。

待付完钱后,我们便故意在市集里兜兜转转。

那女子不知自己行迹已然暴露,也匆忙在身后跟着。

对方并不是什么暗卫,身上也没有功夫。

好几次跟丢了,还是我俩放慢步子,才让对方重新找到我们。

来人看上去也并没有恶意,好几次她与我们近在咫尺,也没见她上来搭话。

倒是让我们有些摸不着头脑。

最后,我与萧行之也不打算再继续和那人绕圈圈,

索性就将其引到一处僻静的角落,打开天窗说亮话。

可谁知那中年女子,看见萧行之识破自己后,便哆哆嗦嗦地跪下直喊他「大公子」。

萧行之沉吟:「我怎么觉得她有些面熟。」

中年女子红着眼落泪:「大公子从小就记性好,我是以前二夫人房里的腊梅啊。」

腊梅?

那不就是……先前萧行之说,从人牙子手里逃走的丫鬟吗?

「瞧公子的脸色,应该是还记得奴婢。」腊梅突然将上半身伏在地上,开始冲我们磕头,「奴婢今天来,实在是被逼得走投无路。当年我从人牙子手中逃走,跟着商队躲进东边小城里。可谁知道,前阵子他们不知从哪儿得到了我的行踪,派了人要来杀我呢!」

「杀你,谁要杀你?」

「您的庶母白氏。当年,我不小心撞破了她与外男私通之事,她便以偷窃之罪要将我发卖到最低等的窑子里做姑娘,好在我及时逃出,才捡回一命。」

她倏然抬头,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萧行之,声音有些哑,却字字清晰,

「大公子,难道您真的以为,当时您的姨母是因为误吃毒果才险些落胎的吗?

「那不过是她栽赃嫁祸的把戏,因为她心里清楚,她自己怀的根本就不是定国公的孩子!」

 

25

平地一声雷。

腊梅这番话把我跟萧行之都震傻了。

最先回神的还是萧行之。

他几乎想也不想就反驳:「满口胡言!庶母最识礼数,怎会……怎么做出你说的那些事?」

对于从小抚养自己长大的庶母,萧行之心中还是藏有孺慕之情的。

腊梅也知他不可能立时相信自己,

自嘲般地笑道:「是啊,谁能想到的。奴婢当时也没想到,表面温厚二夫人却是蛇蝎心肠。」

萧行之沉着脸没有应声。

腊梅又自顾自地往下讲。

她说当年白氏怀孕时,脾气反常地暴躁。

白日里倒还好,到晚上伺候时,就总会听见内室里有摔碎东西的声音。

偶尔进屋服侍梳洗的时候,还能看到白氏手上被瓷片划破的痕迹与满地狼藉。

夜晚的烛光明灭不定。

腊梅看着白日里菩萨面容的白氏正坐在暗处,冷脸看她。

那模样,像极了黑暗中潜伏的毒蛇。

但彼时腊梅只觉得,二夫人或许只是因身体不适才会情绪失控。

可直到那一日,她三更起夜时,见主屋仍亮着光,便想近前看看是不是夫人需要服侍,却不料恰好听见二夫人与其奶娘在屋内争执,说二夫人其实从未与定国公有过夫妻之实,这腹中孩子的父亲,其实另有其人。

奶娘听了,直说姑娘糊涂。

二夫人却发了狠地骂,说自己也不是没有努力过,是定国公给脸不要脸。那日原想将其灌醉,借酒成事,可谁知对方喝大后,沾床便睡,完全无从下手,她这才伤心欲绝,同外人做了糊涂事。

孩子的父亲是谁腊梅并不知晓,只知道那人身份不高,

借着花言巧语才迷了二夫人的心。

她被突如其来的真相吓得打了个激灵,转身便要走。

可没承想步伐慌乱,无意间碰倒了院子里的苕帚,发出声响。

那晚,腊梅发了疯似的跑回屋内。

推开门见同伴们仍在熟睡,其中一个觉浅的丫头朦胧地睁眼问了句:「去哪了?」

腊梅压着快要跳出胸口的心,轻手轻脚躺下:「去茅房了。」

那人也没有再问。

夜凉如水,月光透过窗棂洒在地上。

腊梅觉得或许二夫人没有发现自己,却没想到第二天,对方唇角挂笑看着她说:

「我看你也是个伶俐人,真是可惜了。」

 

26

萧行之口中说着不信腊梅的半分说辞,但心里还是止不住动摇了。

他派人偷偷去查当年白氏的医案,还有为对方把脉调理的大夫。

可都没有下文。

听街坊邻居说,那大夫是突然连夜举家搬走的,再无音讯。

连腊梅口中的白氏奶娘,也在前几年突发恶疾去世。

事情抹得越干净,疑点就越多。

况且当年的有些事情,白氏做得其实并没有那么圆满。

只是所有人,包括萧行之自己也不敢相信,

一位身怀六甲的妇人,竟能狠心到以自己腹中孩子作饵。

……

想通之后,萧行之又去找腊梅。

他问腊梅:「你想要什么?」

腊梅说:「我要钱,我要很多很多钱。我要拿钱带着我儿躲起来,躲到没有人能发现的地方。」

我们约定好明日午后在清水巷的某处宅院里见面。

届时我们会带着腊梅,回府找定国公,将事情原原本本都与他说一遍。

可谁知,最后我们没有等来腊梅,

反而等到了她的尸体。

就那么静静地,静静地躺在萧行之的院子里。

清水巷的这处院子,是萧行之娘亲留下的私产,位置幽静,鲜有人迹。

可偏偏就是这么安静的地方,突然有人高喊道:「杀人了杀人了!」

27

腊梅死了。

凶手是谁,不言而喻。

但我们没有证据。

这件事被定国公狠狠压下,可外边依旧传出谣言,说定国公嫡长子肆意妄为,滥杀百姓。消息甚至传到我娘耳中,吓得她连忙派人来寻我,问究竟发生了什么,唉声叹气直说当时就该举旨不从,也好过毁了我一辈子。

我握住她的手笑:

「娘,你信我吗?」

「我自然是信你的,可……」

「那你便将心揣回肚子里,」我摸了摸头上的那支步摇,「夫君,他是个很好的人。」

……

杀人可是大罪。

从前萧行之即便再顽劣,在定国公眼中也只是小打小闹,可眼下不同。

他气得指着萧行之的鼻子大骂孽畜。

说原本是想着给他找个厉害点儿的媳妇,成家后便能安生些,哪知如今竟还惹上人命官司了。

白氏依旧稳坐高堂,端着温和的笑脸俯视我们。

她给定国公顺气端茶,细声细气地说:

「行之虽然贪玩,但也不至于伤人,也许只是一时失手呢。」

一时失手。

她轻飘飘的几个字,便将罪名死死摁在萧行之的身上。

就像是当年,白氏捂着肚子虚弱地说:「别怪他,他也不知那是毒果。」

即便是已经做了很久的心理准备,可萧行之还是被庶母的真面目惊到。

他背脊挺得笔直,双手紧紧握成拳头。

那一刻,我似乎隐约看到了两个萧行之。

一个站立如松,沉默不语。

一个年纪尚幼,手足无措。

虽然进屋前萧行之再三叮嘱我不许插手,但眼下看他这般,我还是没有忍住。

上前牵起他的手,对着白氏笑眯眯道:

「姨娘这话说的,倒像是自己亲眼看见似的。

「哎,说不准!您还真亲眼见过呢。

「毕竟有些事情,还是得眼见为实才能心安,是吧?」

 

28

白氏被我反咬一口,却也不显慌乱。

也是,

毕竟如今腊梅身死,其余知道过往的人也都不知踪迹。

即便我们眼下站出来指认她才是罪人,估计也不会有人相信。

白氏也明白这点,面色平静地转头看我,语气讶异:「大郎新妇说的这是什么话。行之伤人,与我这个庶母又有何关系。难不成还是我给他递的刀,将她伤成那样?」

「昭月可没说过这种话,倒是姨娘知道得清楚,连人家是被何凶器所伤都知道。」

白氏唇角笑容微僵:「我只是随口一说,更何况,这外头不也传着吗。」

我摇头纠正:「外头传言只说定国公府嫡子伤人,却也没提到什么刀啊剑啊。说不准,那女子是被人用狼牙棒砸死的呢,砖块也行啊。」

白氏唯恐说多错多,又红着眼想去跟定国公诉苦。

可没等到她开口,我便先一步将对方的话给堵了回去:

「公爹难道还不清楚相公的为人。他连鸡都不敢杀,更何况杀人?

「纵使他平日顽劣,但也没必要非要拿个普通人开刀。倒是白姨娘有趣,口口声声说着担心相公,却完全没想过如何查清真相,反倒是只想着往他身上安罪?」

定国公自然也不想自己的嫡子卷入人命官司中。

刚才他因着白氏煽风点火,一时气冲上头,眼下听了我的话才回过神来,颇为不悦地看了白氏一眼:「大郎媳妇说得对,我知你是担心行之,可若这些话让外人听见了,没有的也要成了有的。」

 

29

见定国公态度缓和,我连忙趁热打铁:。

「那女子名唤腊梅,是从前在姨娘房里服侍的丫鬟,只是犯了些错,才被发卖了出去。她寻到我与相公,说是……」讲到这里,我开始吞吞吐吐,眼神连瞟了白氏好几眼,「说是有一个大秘密要告诉我们。」

定国公忙问:「什么秘密。」

萧行之也被忽如其来的新剧情给弄得有点蒙,偷偷瞥我一眼以示询问。

我冲他回了个——稍安勿躁的眼神,

又煞有其事地叹了口气:

「不知,她只是给了我一张地图,说那里有我们想找的人。」

说罢便从袖中掏出一个油纸包,在众人面前晃了晃。

东西自然是没给他们看的,亮了个相就揣回身上。

后来萧行之私底下还偷偷跟我咬耳朵,问腊梅怎么偷偷跟我说了那么多东西。

我白他一眼:我瞎说的。

油纸包是当时老道随手给的,谎话是随便编的。

我只是在赌,赌白氏当年尾巴擦得还不够干净。

既有腊梅逃出在前,那必然也会有其他漏网之鱼。

不然白氏不会一直还派人四处搜寻他们的踪迹。

果不其然,在听见我说地图的时候,对方身体明显僵硬了不少。

鱼,上钩了。

我垂眸,掩饰住眼底的情绪。

既然有些话萧行之和我说出来并不管用,

那便让白氏亲口来说吧。

 

30

坑设好了,白氏不得不跳。

这些秘密在她心里早成了刺,所以即便知道有诈,也不得不冒险来确认。

这些事情她自然不会自己亲手去做,但也无妨。

我要的从来都不是抓现行,而是要她心乱。

她越乱,就越容易说出实话。

……

后来这招还是白莲表妹教我的。

她让我找了几个会武功的婢女卧底在白氏屋内,三不五时便装神弄鬼。

比如在夜里频繁熄灭烛火,然后暗示是死去的腊梅等人前来寻仇。

又或是让她们披着白布飞檐走壁,在白氏跟前闪身而过。

她出谋划策时,我听着都忍不住啧啧称奇。

我说:「你这娇娇弱弱的小姑娘,没想到玩得挺花。」

她柔柔地笑:「电视看多都这样,嗯……我是说我话本看得多。」

果不其然,没出几日,白氏便开始精神恍惚。

这会儿再用计试探,她便什么都招了。

定国公听到真相的时候,捏碎了大概有……

五六七八个瓷杯吧。

毕竟养了那么大的儿子,突然知道喜当爹,滋味的确不好受。

水落石出,真相大白。

萧行之看着自己有些疯癫的庶母也无比怅然。

这时候我们偶然想起老道的黄纸,才看见上头写着:

——「善恶终有回,苍天绕过谁。」

 

31

一场闹剧最终落幕。

白氏发现大势已去后便服药自尽了。

死前还留下遗书,说此生就算是死也要死在国公府。

萧行之他爹看到那封信的时候,脸色比吞了苍蝇还难看。

被戴绿帽的事儿不好往外说,对外只说是白氏病了。

还将她的儿子萧睿丢去了城郊的庄子。

萧睿估计也没想到,他先前不过是想来示个威,

谁知最后却成了他娘亲掉马的导火索。

……

这些事情虽对外不好说,但对白家却没有藏私。

毕竟定国公也不想死后跟白氏葬在一个坟。

白家理亏,只好派长子将白氏带回,顺带把府中借住的白莲表妹也带走了。

他们原本是想借着妹妹的光,让白莲表妹攀个好人家,最好是能亲上加亲。

可如今事情到了这地步,也不好意思再提这茬。

倒是让白莲表妹十分着急,临行前死死攥着我的手。

白莲表妹:「表嫂,你可切莫别忘记我们的约定,去军营里为我寻上十八个帅气男儿郎。」

白莲表妹:「要有八块腹肌的那种!」

我:「行,没问题。」

萧行之:「???」

……

白莲表妹走后,萧行之举止开始奇怪。

白天时倒人模人样,也知道上进念书了,还在大理寺寻了个差事做。

可一到晚上,就不爱穿衣服,成天裸着上半身在屋里到处走。

看他晃来晃去,我也很疑惑:「快入秋了,你不冷吗?」

萧行之:「不冷。」

说罢还特地走到我跟前,秀了秀自己的手臂轮廓:「不仅不冷,还十分火热。」

真是有病。

我假装撇过头不理他,心里却忍不住偷笑。

萧行之走了半天,也没见成效,语气更着急了,说着就要上来夺我手里的书:

「看什么书啊,有此等如花美男在侧,你怎么还有心思看书?」

我始料未及,正巧被他扑了个正着。

男人的呼吸扑到面上,空气瞬间变得有些暧昧。

烛花在空气中爆了几声。

我有些找不到自己的声音,支支吾吾道:「那不看书,看什么。」

萧行之弯着眼笑了,狡黠地说:「看我啊。」

再后面的剧情,就不足为外人道也了。

 

今夜是十五。

月有阴缺,但终会有圆。

唯愿我们都能遇上那个,可以让自己变得更好的人。

– 完 –

□ 墨小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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