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斧声烛影

不知道闻州的暗探捉得怎么样了。

现今斧声烛影案在明,若是像上次查封茶楼一样大张旗鼓,即便打着捉拿暗探的旗号,恐怕也会让百姓惴惴不安。

晚上月色疏朗,我坐在房中,用手半围几案上的火苗,暖光尽拢掌心。

斧声烛影,房间里没有任何东西损坏,屏风后,凿地斧声是怎么来的?

第二日,我尚未睡醒,尔尔非常激动地喊着「小姐」跑来我床前。

我油然哀莫大于心死,父亲快快把尔尔收回去吧,还我一个清静的梦。

「小姐啊,斧声烛影又来了。」尔尔扒拉在床沿喊我。

我登时坐起来,缓了一会儿,事闹这么大?太嚣张了!

尔尔伸出三根指头道:「这次,还是三个。」

我遽然转头看她。

尔尔继续说:「不过这次没有尸体,失踪了。现在澧都简直炸开了锅,更害怕下一个会不会是自己。」

我揉了揉额,脑袋还没有彻底清醒过来。

吃了早饭,坐在庭院里百无聊赖喂孔雀,父亲昨日陪母亲去城外桃林赏花,母亲十分欢喜,以至适才饭案上的我茫然望着喝粥的两人,为什么不带我去?

……

「小姐,赵大人到。」

我唯知道的赵大人,当是赵时溪。

前厅中她依旧是那身端庄的红色官服,不看神情,立在厅中的身影,像明艳的凤凰花。

赵时溪淡淡一笑,清雅的感觉便覆过灼灼红色,「钦天监一案太后娘娘下旨限京兆府衙五日内查明斧声烛影的缘由,命本令监察协助此案,还要,」

微微颔首,再抬头道:「多来向伯小姐讨教。」

我凝视她,少间,点头,「做得不好,需请赵大人多担待。」

赵时溪让我随她一道去京兆府衙,听一听府尹查到的情况。

我戴了帷帽跟在赵时溪身后,府尹出来迎接,见此有一瞬怀疑。赵时溪在前,府尹自以她为尊,顺带客客气气地请了我进去。

昨夜失踪的三人又有一个是钦天监的,另两个分别是酒楼的小二,琴行的老板。

房间里同样没查出任何异样,加上死的那个,他们平日毫无关系,也都没有同时牵涉什么事,所以凶手……

府尹说到这里就为难地沉默了。

赵时溪精简道了句,「死者。」

府尹忙说是窒息而死,死者生前有喘症,身上无伤口,猜想是吸入了什么东西导致窒息。

紧接解释,他派人在房间细查与审问小厮,查出是当晚的蜡烛涂有仙鹤留行,蜡烛点燃,床上的人吸入那味道,就会立即犯喘窒息。

排查了澧都所有药铺,没有药铺卖过此药,线索便断了。

至于斧声烛影,一点头绪都没有。

府尹又引我们去案发房间,赵时溪寻了个由头命府尹退下,我这才掀开帷帽查看房间。回府时赵时溪送我,问我看出了什么,我摇摇头。

关于此案的卷宗,明日她还会来接我去京兆府衙。

晚上我思量地漫步到湖边,见父亲在里面下棋,我悠悠进去,「父亲啊,您的女儿已经被太后看中了,您还有心思在这里下棋。」

父亲抬头看着我走过去,笑意道:「一个小小的斧声烛影就把你难住了?」

我唉声叹气坐下来,「斧声的确还不知道怎么回事,纠结的是,这到底要不要想出来?」

父亲放下棋子,「是要让为父给你解解惑来啦?」

我点点头,叹息,「朝堂中的关系微妙而复杂,父亲您与御史中丞大人互不退让,太子殿下支持你,太子在撒拿暗探的网,闻州与太子关系好,闻州是太后娘娘的侄儿,暂且相信闻州偏向太子。

怪案横空出世,破案时间紧迫,太后娘娘让我参与,就像多此一举。硬要我成为赵时溪不是明智之所举,那么太后娘娘为什么还要我掺和进这些事?」

父亲喝茶,「所以你觉得是为什么?」

我道:「这根本就不是一个奇异命案这样简单,这个案子与西夷暗探案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原本我只是怀疑,谈祈借混乱转移自己人,可太后娘娘的举动让我愈加觉得这个可能是事实,因为太后娘娘也怀疑,所以她派赵时溪去监察这个案子。

太子在与谈祈抢人,闻州在帮太子,或许太子与太后之间有什么约定,太后只看结果,但现在又很想知道过程,所以,」

我无奈摊手,「我就顺其自然的理所当然,因为你是我父亲,因为我若无其事拿了暗探的琵琶,太后娘娘觉得我知道的更多。

借我,了解案子进展。」

父亲大笑起来,「分析得很透彻,」又问我,「如若太子与太后没有约定呢?」

我脱口而出,「就是不和咯。」

但是父亲说过,在面对外敌的事上,还是没有人蠢得去坏事的。

父亲承认,「太后,的确答应不插手这件事。」少间,温和笑了笑,「至于钦天监的案子,案子本身是有难度的,太后挑了你,原因还有二。」

父亲伸手比划出一个二的手势,不再继续提示。

收回手,只道:「经这两件事,你心里的太后娘娘是怎样的?」

我想起她让皇后娘娘来召见我的事,前厅中赵时溪的身影,「太后娘娘虽强势,却也确是一个惜才的人,既然她能答应太子此事,心里其实很满意很疼爱这个孙儿,就是……」

父亲笑意让我继续说。

我往座背靠了靠,大逆不道,垂眸憋笑道:「讨厌你这个老师,阻碍她的灭周大计。」

父亲一点都不在乎,反而笑得很开心,「你且快去查这个案子,莫要来问我了。」

我笑着抬眸看他,觉得这事真是有意思。

翌日赵时溪派马车来接我,她将与此案有关的卷宗从刑部全调来了京兆府衙,面对这个太后娘娘的心腹,府尹陪在一旁嘘寒问暖甚是殷勤。

京兆府衙全力追查着失踪之人的下落。

赵时溪在看卷宗,我同她抱着如山的卷宗看了一天,期间与她再去死者与其他三人的房间寻线索,回家已是夜晚。

母亲问我玩得高不高兴,父亲干笑,忙帮我接话,我只管点头说高兴高兴。

我撑颔看窗外屋舍与老树上宁静无暇的银辉,看得没了睡意,出屋漫无目的闲步。

到湖边看见亭中明亮的挂灯下,玄色衣袍的人躺在卧椅,枕双手,似是已睡着,水边支一根鱼竿,夜湖微起圈圈的涟漪。

还有三天,我站在死者床前,看眼前屏风,据说斧声离屏风很近,房中摆设皆无异样,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赵时溪走过来,「昨夜我再来仔细看过了,连同其他三个人家里,都确实没有一丝不对的地方,那声音就像凭空发出来的。」

我喃喃:「凭空发出来……」

赵时溪对此案极为苦恼,「前日三个斧声烛影同时发生,一个人不可能做到这些,可能是团伙作案,也可能是买凶杀人,只是都用到此手法。」

来回踱步,「此四人没有任何交集,没有得罪过同一个人,我想,团伙作案的可能性更大,凶手有四个目标,分别是各自的仇人。没有尸体,只是失踪,说明另三个人应该没有死,正在受什么折磨。

买凶杀人,如今这局面,那主谋出的价格肯定不低,且要有一定的权势,在澧都,这样的人屈指可数。」

她说到最后一句转身看我,我颓然,深以为意,父亲就算一个这样的人。

「既然这里什么都看不出,还是去看看卷宗吧。」我走过去。

经她身旁时,她低声道:「监察司所查之事,是不是与这个也有关系?」

我顿步侧首,见她微微蹙眉,她不知道?

忽然觉得奇怪起来,沉声说:「赵大人领监察之职,其实本不用揽过此案。」怀疑地观她神情。

这事儿太后应该不会是想难一难赵时溪,只是让她来看着我便好。

赵时溪依旧淡淡的,「太后下此旨意,想必关系复杂,我也只是猜测而已。」

我听罢,登时反应过来后地惊喜,赶紧顺势走这个台阶,笑道:「不巧,与赵大人想到一处去了。」

省得我们明明在查同一个案件,却往泾渭分明的方向冥思苦想。

我与赵时溪回到屋中继续看卷宗,这四人非常干净,没有犯过事,连纠纷都未曾有过,怎么看都是个澧都城中普通的百姓。

相互都没有交集,都没有得罪过人,却发生了意外。

「琴行老板和钦天监的两位大人都没有去过小二所在的酒楼?」我问道。

府尹抱着书,忙回答:「没有发生什么让人印象深刻的事,就算去过一两次,酒楼老板也记不得。」

赵时溪认真看着手中的书卷,像是发现什么,「他们只有一个共同点,」抬眸看我的目光灼灼,「都不是澧都本地人。」

思考地说:「两个钦天监的官都是从不同地方考上来的,小二十年前来到澧都,自己在街上摆过摊,生意不好才去酒楼跑腿,琴行老板更是一年前才来的澧都。」

府尹解释地接道:「这呀,也很正常,澧都很多人也都不是本地的,来做生意,来混口饭吃。」

我转眸看了一眼府尹,「人有线索了么?」

府尹立刻语塞起来,支支吾吾这啊那啊的,最后捧了一把赵时溪。

赵时溪听这些话约莫早已听得内心毫无波澜,太后身边的心腹谁都会客客气气相待。

赵时溪目光再落书卷,没有理会他。

四个人身上都很干净,一死三失踪,现场没有任何异样,连个可查的线索也没有,好像根本没有疑点。

午后我放下书卷,问赵时溪要不要出去散散心,她抬头看了看我,没有说话。

成日在屋子里,我也想不出什么,不经意转头,身旁的尔尔正美美地打起瞌睡,我干脆把她带了出去。

茶余饭后,街道依旧很热闹。

无聊地闲逛到那家老板失踪的琴行店前,见这已比旁的店冷清许多。我走上台阶,进到店中,伙计招呼客人的心都没了,根本没注意有人进来。

「把你们家最新到的琴拿出来试试。」我道。

慢吞吞擦柜台的伙计貌似被吓了一跳,身体一颤,转过身神情讶异,下一刻垂头丧气,「小姐还是去别处吧,小店已经不开了。」

我疑道:「为何?」

伙计面色瞬间掠上点惊恐,小声地说:「小姐还不知道?我们老板失踪了。」

我还不知所以道:「官府不是正在找么?怎么就不开了。」

伙计左右相顾一遍,上前两步更加惊恐压声道:「我们老板回不来了。」

我蹙眉打量他,伙计又叹一气,转回身继续有气无力地擦柜台,「我们也想老板回来,还能有口饭吃,」抬头看店面,「这个店没了老板就开不下去了。」

难掩伤心,差点哭出来,「我们老板,我们老板那么好的人。」

审问当晚看见烛影的伙计时,伙计道这琴行老板非常热情,是个性情中人,只要弹的琴入他心,就视为知音,可以将琴送给弹琴人。

他对店里的伙计也很好,从来没有发过脾气。

我故意叹息惋惜,「先前在绛竹轩与郑老板相谈甚欢,邀我来试店中新琴,没想到竟世事难料。」

伙计像看见老板,立即激动,「原来,原来你是老板的知音啊,」又歪歪难过起来,「我们老板,真是太好了。」

手足无措,「我我我,我这就去给你拿老板的新琴。」

我本想喊住他,哪知他一溜烟,跑得比猴儿还快,随后比猴儿更快地一溜烟抱着琴出来。

伙计睹物思人,愁绪万千,「这琴老板还没来得及弹,人就不在了。」

我问他为何就断定老板回不来了,他沮丧而害怕,说老板被斧声烛影带走了,哭着希望老板是上了天。

现在店里的其他伙计都走得差不多了,自己也要收拾东西离开了。

「这琴,就当老板送小姐了。」

我不想要。

我说留给他做纪念。

「你们跟着你们老板怎么久,继续经营这个店应该也问题不大。」

伙计赶紧说:「谁还有心思啊,就说看见烛影那个,被官府问完话脑子就不太清醒了,现在也跟着其他伙计离开了澧都。」

琴行老板是个琴痴,无妻无子,终日以琴为伴。

我安慰了伙计两句,良久,才离开店子。

走在街上,尔尔拉拉我的衣袖,想买糕点吃,不经意地低声告诉我,「小姐,好像有人跟着我们,要不要甩掉他。」

尔尔接过包好的糕点,我道:「不用了,回府吧。」

我坐在秋千上看小白碎石地面上的孔雀悠闲自在地玩耍,尔尔尝一口糕点,声色都惊喜起来,「小姐,好好吃,快尝一个。」

我拧眉愁苦地摇摇头,闭紧着嘴。

尔尔蹲下来,「小姐,想不通就别想了,反正这案子破不了,也不能拿你怎么样。」

笑着继续说:「嘿,要不我给你讲一个周朝的趣事,这是我好不容易听到的,不是关于那案子的事了。」

我望着正清理羽毛的孔雀,心里觉得,其实我好像想到一种这案子是怎么回事儿的可能,但是这种可能……

这案子就根本没有凶手。

尔尔站起来,「听说啊周朝南方近来多雨,闹水患,好多人的房子都倒塌了,无家可归,无饭可吃,按道理来说应该开仓放粮,可你猜怎么着,国库竟然不拨钱赈灾!

钱没有,却去了一个人,你觉得是谁?」

我盯着孔雀思忖出神,不想答她。

尔尔一字一句道:「是皇帝。」笑道:「这周朝新皇帝也忒小气,真是应了那句话,要钱没有,要命一条。你说他去了有什么用,又不能给受灾的百姓饭吃。」

我漫不经心说:「或许人家国库没钱。」

「啊?」尔尔讶异,继而更来兴致,「堂堂一个国库,竟然都能没钱么?那也太穷了吧,难怪打战打不过。」

我无奈看尔尔一眼,要不我叫她一声小姐吧,战再打下去,我们北临也没钱。

「别人皇帝亲自去赈灾,才是高明之处,若你遇了难,皇帝放下架子亲自来看你,你不得感动得稀里哗啦的。

这是民心。

皇帝没钱,不代表文武百官都没钱,皇帝都去了受灾之地,百官能好意思在京师待着,怎么咬咬牙,都得凑出些钱来。」

尔尔悟然,语气中有了些敬意,「这么说……那这皇帝还是挺聪明的。」

唉,现在自己家的事都理不清,哪里有心思理别家的事,我竟莫名而生一种不当家不知油盐贵的感慨。

夜晚吃饭时父亲被圣上召进了宫,母亲终于开始怀疑我总出门是干什么去了,编理由真难,好在尔尔能说会道,三言两语就把母亲哄过去了。

母亲忧心嘱咐我,「现在外面那案子闹得人心惶惶,你好好待在家中,以免有祸上身。」

我含笑点头,「我知道了,母亲。」

回房沐浴,尔尔替我梳理着头发,我泡在温热的水中想赵时溪说的话,还有卷宗上的记录。

「他们只有一个共同点,都是从外地来的。」

「只是失踪,说明另外三个应该没有死。」

这件案子与监察司所查之事有没有关系……

三个人没有死。

看见烛影的伙计不清醒了,离开了。

我好像伸手就能抓住真相,那个真相却越来越接近猜想与怀疑,是那样吗?不是失踪,是逃,是他们在监察司眼皮子底下明目张胆地逃……西夷暗探。

「小姐,不好了。」

一个声音打破所有沉寂思绪。

「小姐,夫人发烧了,一直喊小姐名字。」

我彻底清醒回神,忙让尔尔拿衣裳过来,急急忙忙穿好便往母亲房里去。

路上婢子说父亲进宫还没有回来,我吩咐他们遣两个人去宫门等着,好接父亲快些回来。

进里屋果然听见母亲一直唤着什么,我忙轻轻坐到床沿,给母亲换下额头上的湿帕,她紧皱眉头喃喃:「昭阳,昭阳……」

我轻声细语,「母亲,我在这里。」

母亲在模糊的梦中,声音很低很虚,「昭阳,我可怜的女儿,昭阳,你回来好不好……」

我温和地告诉她,「母亲,我不走,我就在这里陪着你。」

「昭阳,是母亲对不起你。」母亲眼角留下一滴泪,缓缓地湿了她鬓发。

我忽然心里好难过,是害怕,恐惧的难过,不知怎的眼睛溢出一层蒙蒙的水,我握住她的手,很轻很柔地同她说:「母亲,昭阳在这里。」

她有点急切地唤着,「昭阳,昭阳……」握住我的手,更加着急。

「小姐,药来了。」

我忙转身端药,回过头,见母亲微微睁了眼睛,注视着我。

我吹了吹碗里的药,伸手喂她,「母亲,喝了药,睡一觉就会好了。」

母亲慢慢地喝药,喝完又疲倦地闭上了眼睛。

我给她掖好被角,拿起她额头的湿帕,换上更凉一些的,坐在床沿静静守着她。

夜过三更,我走出屋子吹风,还没得到父亲回来的消息,想必今夜他是在宫中休息了。

尔尔轻轻道:「小姐,你去歇会吧。」

我不放心,低首摇摇头,进了屋。

翌日天亮,我伏在床上,觉得额边的发被人拂了拂,碰到耳朵有些痒,我缓慢睁开眼睛,见母亲已经醒了。

我直起身子,蹙眉忧愁,「母亲,你觉得好点没有?」

母亲看上去病色满容,「好多了。」声音听着精神了些。

她继续道:「我已经没事了,你操劳一夜,回去睡会儿吧。」

我道:「那我去让厨房做碗粥,再请大夫来瞧瞧。」

出屋见朝曦的光,父亲身着官服匆匆走来,面色极是担忧,见我出来,忙问道:「你母亲怎么样了?」

「母亲已经好多了。」

父亲还是紧拧着眉,连忙进屋去看母亲。

我转身看父亲的背影,父亲对母亲真好,这样的感情纯粹,简单却最美好。

既然父亲已经回来,我也可放心先回屋。

回屋道上有个背手身后的挺拔身影,步调不紧不慢,越来越近。

我暗想,他又来垂钓了?

扈齐赫在我面前停步,逡巡我一眼,眼神淡淡的又携些疑惑,我微微屈膝行礼。

「昨夜去做什么了,疲惫成这样?」

我抬眸,看见他的眼睛,又下眼眸喃喃:「没做什么吧。」

「你说什么?」他有点严肃。

我实在打不起精神,看着他如实道:「没怎么睡好。」

抬手行下一礼,往他身后去。

回了屋我躺上自己的床,翻身掀过被子,抱着另一个枕头,有气无力喊:「等赵时溪派人来了再叫我。」

我醒来的时候觉窗外云霞灿烂,看着透进窗的那一束柔柔金光,迷糊地道了一句,「什么时辰了。」

片刻,尔尔边走进来边笑道:「小姐你醒啦,你一天没吃东西了,我捧了锅虾仁粥过来,可香了,我守在厨房熬的,来,快趁热喝。」

我垂眸看她端着粥放到几案。

「赵时溪没有派人来么?」

尔尔将粥盛到碗中,「来了啊,我说你在睡觉,都还没来得及糊弄他们两句,人就走了。」

果然,赵时溪派人盯着我,连母亲生病都打探到了。

我起身下床,走近几案,「太子走了么?」

「还没,还坐在湖亭里。」

我立在矮座旁思忖了会儿,转身出屋想去湖亭。

尔尔放下舀粥的勺,忙跟上来,「哎,小姐你去哪儿啊,凉了就不好喝了,小姐,小姐,哎……」

一路疾步走到湖边,眼前的景色宁静致远,天边云霞漫漫,湖亭倒映湖面,如水一样沉静,往上整个湖亭落进夕阳中,莲叶泛泛的湖面有一层微小的波澜,浮光跃金。

扈齐赫就闲适地坐在亭中,支一根鱼竿,竟教人有一种纷扰尽散,释怀任何事的错觉。

入余晖的画,我缓步进亭中,坐在他案侧看天水一色,轻声道:「我有一事,想请教殿下。」

说着侧首看他。

扈齐赫目不斜视地赏景,「孤不知道。」

我撇了撇嘴,漫不经心,「殿下虚心成这样。」

扈齐赫听了不高兴了,转过头道:「孤光明磊落,坦坦荡荡,怎么心虚了?」

我坐着转过身子面对他,「殿下把人都抓了,京兆府上哪儿去找凶手,去监察司抢么?」

扈齐赫挑眉,眼中生起兴味,「证据。」

我注视他,「京兆府衙不过是管些澧都里的琐事,哪儿有察别暗探的本事,我又不是监察司的人,」

声音没了底气,「没证据。」

扈齐赫弯唇一笑,好似在笑胆子挺大,「所以你来向孤抢人?」

他骨节分明的手指拿起茶杯,屈臂搭膝,悠悠摇晃,「昭阳,没有一个令人信服的理由,是成不了事的。」

我听出话中意,「如果事实的确如此,殿下可以把人借来用用?」

扈齐赫放下茶杯,「理所当然。」

我捋了捋思路,说:「监察司捉拿探子的消息刚出来,澧都就出了奇案,哪里会有这么巧的事。」

分析起来,「现如今这失踪之人,身上干净,都来自外地,小二身处消息繁杂的酒楼,琴行老板热情,经常赠知音琴,还是不同的知音,证明结交甚广,也有能力知道些不可告人的消息。

这些,不就是暗探可以用作来掩饰真实身份的最合适的身份?

钦天监的两个想必就是某人安排的退路。

假如小二和琴行老板不是,那么将案子制造成现在这样的效果,就要提前选好人,可是谁都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有变故,选的人也是个变数,倒不如,都是自己人。

一来有这样的案子在明,所有人都关注着失踪的人什么时候才能被找回来,斧声烛影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这在某种程度上是背后人在保证探子的安全,因为对于京兆府衙来说,人必须好好被找到,出现在百姓面前才能打破谣言。

二来,监察司要避免引起恐慌,需得暗中除掉探子,现在京兆府衙又需要这些探子,制造矛盾,让人还要费心解决矛盾,压力到京兆府衙,监察司怎么能坐视不理?

事情变得复杂,如此,探子撤走的机会好像更大。」

扈齐赫望着天边云霞,缄默认真,听完唇边似乎有微乎其微的笑,「斧声烛影呢?」

我故不答,含笑道:「殿下想知道?」转回去继续看风景,「这是案子本身的事,殿下得拿什么东西来换。」

扈齐赫语气里的笑意瞬间没了,「讨价还价?」

我侧头与他相视,「这是另外的事,殿下。」

扈齐赫略抬首谛视我,点头无所谓,「那孤不听了。」

我回头也无所谓,反正人到手就行。

扈齐赫携笑道:「反正赵时溪去监察司找闻州要人,连带要提审茶楼里的口技人,听听凶手招供更有意思。」

真相真的是这样?屏风后传来斧头凿地声,现场没有任何损坏,而上次被查封的茶楼里有一口技人。

如果那声音不是器物发出的,就有可能……是人,也是帮凶。

口技人只有一个,那么那晚看见琴行老板和小二房间斧声烛影的,其实也是暗探。

扈齐赫明明什么都知道,就是喜欢故弄玄虚,什么都不说,等着别人来猜。

他转眸见我看他,侧过身子道:「怎么,想去听?」轻笑却如日月,「拿东西来换。」

我刚想开口,不想听,忽然肚子不争气地一叫,这一刻的心情松懈,结果又尴尬又……好饿。

再想开口。

扈齐赫敛了笑注视我,拧眉道:「原来还是来觊觎孤的鱼的。」

我蹙眉声音大不起,怕更饿,「谁觊觎你的鱼了。」

扈齐赫颇随意地抬臂一勾手指,一黑衣侍卫立即出现在他身旁,「去拿点吃的过来。」

黑衣侍卫颔首道是,带着鱼篓快速消失。

我与扈齐赫安安静静地坐着,赏同一景色,云霞的光渐淡,余晖便愈柔和了一些。

他似乎很喜欢这里的风景,坐姿随意而骨子里仪态非常好,与他坐在这里,偶尔煮一壶茶,特别的舒服安适。

……

最后尔尔端来两碗鱼羹,一碗给我,一碗放在扈齐赫面前。

我实在太饿,直接拿起勺慢慢吃起来,抬头,见黑衣侍卫又立扈齐赫身后。

扈齐赫吩咐,「告诉闻州,可以让赵时溪提审茶楼里的人。」

黑衣侍卫点头,「是。」

我的心不知何故沉起来,拿勺子扒拉着鱼羹,心思已不在这儿。

赵时溪提审茶楼中人,怎么觉得哪里有点不对?

扈齐赫问道:「想什么?」

我回过神抬眸,见扈齐赫的脸,不笑的时候,眼中神情,像什么都尽在掌控。闲适坐在这里撒食垂钓,心里不知道设着什么局。

闻州也只是……按他说的去做。

扈齐赫盯我的神色有点疑虑,我摇摇头回应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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