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在网上写过一篇,改编自真实凶杀案的故事,但没想到会因此被人肉,监视,甚至差点丢了性命。
这件事,发生在去年的九月。
那天是周末,我在公司加班,刚打开电脑,就接到了快递员的电话。
说是有个送货上门的快递。
我想起确实在网上买了双鞋。
但一时脱不开身,索性叫快递小哥先放门口。
电话那头却再三询问,「您确定么,如果放在门口,东西丢了的话,我们是不会负责损失的。」
他这么一说,我也有点犹豫。
那双鞋是限量款,价格不便宜。
而我租的小区老旧,平时连物业费都不收,更别提楼道里装摄像头了。
要是快递真被人拿了,我连哭都没地方哭。
快递小哥提议,「要不这样,你叫室友开下门,把东西拿进去呗。」
「我一个人住,现在家里没人。」
电话那头有点疑惑,「没人么,我听着屋里有动静啊……」
「估计是猫,爬到高处扒东西去了。」
我养了只猫,叫枕头,现在四个多月,正活泼,每天上蹿下跳的,弄出点动静也正常。
对方听到这话,默了默。
「要不这样吧,你几点下班,跟我说一声,我回头再过来。」
「实在麻烦您了,我五点左右就能到家。」
可电话挂了,我反而有点奇怪。
现在是上午十点,一般这个时间,枕头都在睡觉,就算醒了,也是自己去吃东西,不会立刻开始「跑酷」。
这么想着,我忍不住打开了监控软件。
宠物摄像头可以连接手机,画面实时传输。
软件打开,画面正对着猫爬架。
猫不在。
我只能手动调整摄像头,转换方向。
厨房,阳台,卧室……都没有。
哪去了?
正疑惑,视线却忽然被角落的画面吸引了。
冰箱边缘,靠近墙角的位置,有一大摊红色的痕迹,十分扎眼。
什么东西。
我调整摄像头把画面放大,对准那块地砖。
这才发现那滩液体红得发黑,像极了还没凝固的血色,再旁边,横着一具小小的尸体。
狸花猫,花色黑灰相间,了无生机的歪着脑袋,脖子上的伤口血肉模糊,还在不停地往外流血。
那是枕头。
我脑袋里嗡的一声。
当即也顾不得还在加班,起身就往家里跑,连同事问我去干什么都没听到。
公司离我住的地方不近,坐地铁要花将近一个小时。
但我直接拦了一辆出租车。
一路上都浑浑噩噩的,脑子彻底成了浆糊。
枕头是我在路边捡的,本来是只流浪猫。
它流浪的时候受过虐待,并不亲人,我俩都花了相当长的时间,才适应了彼此的存在……
终于熬到了家。
进门后,亲眼看到枕头惨死的状态,依旧让我后脊发凉。
血迹从冰箱边缘一路延伸,连到了门口。
墙上用来挂衣服粘钩上,吊着一节短短的尾巴,黑灰色的皮毛,断口处红得发黑的血迹,滴滴答答顺着墙面往下流。
我没忍住,捂着嘴冲出了门外。
*
派出所采光亮堂,明晃晃的白墙看得人眼酸。
我捂着脸坐在墙边的凳子上,反复揉着太阳穴。
不知道等了多久,才有人叫我名字。
「庄钦?庄钦是哪位?」
我抬头,对上一道穿着警服的视线。
五十多岁的样子,个子不算高,单眼皮,肤色偏黑,哪怕门外阳光浓烈,袖口和衣领依旧系得一丝不苟,连脸上的皱纹都带着岁月的痕迹。
在大厅里办业务的人不多,此时全都在跟着他的视线找人。
我赶紧应声
对方看过来,上下打量了我一遍,「跟我来。」
穿过走廊,到了办公室。
这办公室不大,一共就两张桌子,靠墙摆着三个大号的玻璃柜,里面放满了资料夹。
「坐吧,小伙子。」
「警官,您怎么称呼?」
「我姓陈。」
他等我坐下之后,自己也拉开了椅子。
桌上摆着一沓资料,是我报案时做过的笔录,还有现场照片。
他拿起眼镜戴上,视线关切的朝我看过来,「忽然遇到这种事,吓坏了吧?」
负责现场的大多数是年轻警察,全程安慰我运气好,至少人不在家,没跟歹徒撞上。
这事我没敢跟家里说,毕竟离得太远,怕他们干着急又赶不过来。
看热闹的邻居,也都站得很远旁观。
这还是第一个,在出事之后问我是不是吓坏了的人。
我眼眶一热,忽然就有点想家,「没事,还得感谢警方帮忙调查。」
陈警官观察了我几秒,起身倒了杯热水过来,说,「先喝杯水,缓缓再说。」
之后他就一直耐心的,等我把那杯水喝完,才开口问道,「你忍不住认识徐成宏。」
谁?
这名字乍一听耳熟,但仔细想想,却并没有其他印象。
可警方又不会无缘无故,提起一个不相干的人。
我摇头,但又忍不住追问,「那是谁,跟我的案子有关?」
陈警官不答反问。
「今年年初,你是不是在网上写过一本名为《饲养真凶》的推理小说?」
我一愣,点头。
那是个根据真实案件改编的故事。
原型,就是当时最火的 T 市灭门案。
凶手游手好闲,高中就因为故意伤人进了监狱,出狱后找不到工作,被姐姐姐夫一家养了好几年。
之后城市规划,父母传下来的老房要拆迁,弟弟却因为贪图拆迁款,残忍杀害了姐姐一家三口,甚至包括年仅七岁的小侄女。
因为行凶手段残忍,案件惨烈,在当时引起了广泛关注。
那是一起毫无悬念的凶杀案。
但涉及性别争端,永远能引发讨论。
有人昧着良心替弟弟开脱,说外嫁女不分家产是规矩,老房本来就该留给儿子,姐姐一家光鲜亮丽,帮扶弟弟也是分内的事。
我看得义愤填膺,加上年假在家,索性查阅资料,根据真实故事改编,写了这么个故事。
本来只是想讽刺那些人的说法,随手一写。
可阴差阳错的,故事竟然在平台上火了。
但后来随后案子热度过去,我也回公司开始上班,媒体忙的晕头转向,连自己都把这件事忘了。
现在陈警官一提,我才找回印象。
灭门案的凶手,原名就叫徐成宏!
我有点懵,联系陈警官现在的态度,忽然冒出了一个离谱的想法。
「难道是,凶手因为那个故事来报复我,所以才……」
可在网上随手写个故事,就被真凶找上门,这怎么可能?
但陈警官眉眼深沉,没反驳。
「虽然闯入者遮住了面部,并有意规避摄像头的拍摄,但根据室内留下的指纹对比,依旧能确认,对方就确是灭门案中的在逃凶手,徐成宏。」
「对方杀害你的宠物的手段残忍,带有极强的报复泄愤倾向……」
报复,泄愤,这几个词代表着什么不言而喻。
我心情沉重,陷入回忆。
那案子刚爆出来的时候,热度确实很高,但随着时间流逝,网友却并没耐心,去持续关注一件并无反转的案子。
所以灭门案的热度,很快被各类明星八卦压了过去。
前一秒还高举着同情大旗,要求国家惩治恶魔的网民,又在下一刻涌入了某明星的主页,质问对方是否出轨家暴。
所以甚至没人关心,凶手是否被抓没有,量刑如何,包括我……
「庄钦?」
似乎察觉我在走神,陈警官抬高了点音量,「据警方调查所知,徐成宏性格极端,报复性极强,而且为达目的不择一切手段。」
「你家里的房门并无被撬痕迹,而且从踏入门内开始,闯入者就避开了所有可能被摄像头拍下的位置,你应该很清楚这意味着什么。」
我猛地回神,后知后觉。
早上离家的时候,我反复确认过门是关好的,可没有撬锁痕迹的话,那人是怎么进去的……
家里的宠物监控才装上没多久,连房东都不知情,那徐成宏又是怎么办到,可以顺利避开全部摄像头画面的?
还是说,他为了报复,早就开始监视我了?
这些想法犹如兜头一桶凉水,彻底把我浇醒了。
我僵硬地坐在原地,心底一片冰凉。
陈警官继续说道,「抓捕小组对徐成宏的抓捕,持续了八个月,已经找遍了所有他全部联系人,以及可能会藏匿的地方,但均无收获,甚至一度以为,他逃去了外地,正打算申请多省市联合搜查。」
「但今天你的报案表明,他并没离开 T 市,而且市内可能存在不止一名接应人,在长期窝藏,帮助他躲避警方的搜查。」
对面的人语句连贯,逻辑分明,连带我也找回了些冷静。
我深吸了一口气,问,「警方希望我做什么?您直说吧。」
陈警官一愣,随即面露赞许,「既然你能猜到,那我就不兜圈子了。」
「作为徐成宏的报复对象,也是能将他从暗处印出来的人,警方希望,你能尽量配合,以便对徐成宏进行抓捕。」
果然。
从抓捕角度而言,相关信息肯定是能保密就保密。
如果不是必要关头,警方不会跟普通人透露这么多信息。
我把状况过了一遍,隐隐觉得不对,「可按您说的,徐成宏在暗处监视,在他明知道我已经报了警,而且极有可能跟警方合作的情况下,真的还会采取行动么?」
陈警官递了一份资料过来,沉声开口,「根据徐成宏的犯罪侧写结果来看,他性格极端,偏激执拗,既然锁定了你为报复对象,那在真正得手之前,他并不会放弃,而且甚至会将对你的报复,视为对警方的挑衅。」
我把视线挪到纸上。
几行被红笔圈起来的字句,尤为显眼,「反社会倾向,共情能力极弱,易被惹怒……」
一页纸的内容还没看完,陈警官又出声。
「不过你放心,无论你愿不愿意参与侦察,警方都会竭尽一切努力,保证你的生命安全,所以你可以先考虑一下。」
我却摇头,把资料推了回去。
「不用考虑了,我愿意」
警方的调查小组肯定比我周全,他们决定让我参与调查,肯定是多方评估后的结果,我没必要怀疑。
徐成宏性格扭曲偏激,还有反社会倾向,我这次逃过一劫只是运气好,但却可能会引来他更激烈的反扑。
只有跟警方合作。
越早把人抓住,我才能越早脱险。
陈警官见我答应,微不可查地松了口气。
「小庄同志,我代表专案小组全体成员,感谢你的配合。」
*
案件调查不是儿戏。
关于进一步勘察部署,警方还需要开会,多方面协调,对具体的抓捕行动进行讨论。
出于安全考虑,陈警官建议我这几天先住在酒店,等徐成宏抓到了,再回家也不迟。
我当然不会拒绝。
出了派出所就先回家拿东西,准备暂时搬到附近的酒店。
我在前面走,后面跟了三个伪装成路人的便衣,保护我的安全。
到小区之后,三人又兵分三路。
一个守在小区门口观察状况,一个在楼下等,最后一个陪我上楼。
跟着上楼的是个年轻警察,姓胡。
据说他是三个人里体能最好的,所以被分配成了贴身保护我的。
开门,屋内摆设照旧,但各处的脚印和指纹,都已经被警方用白线圈了起来。
小胡才从警校毕业没几年,身上还带着学生气,加上身材高挑,长相阳光,看上去格外讨女孩喜欢。
「还是出任务有意思,整天闷在所里,处理东加长西家短的那些纠纷,我都快烦死了。」
「尤其上年纪的叔叔阿姨,太夸张了,楼底下种的葱丢了几根都要报警。」
「哥,怕破坏现场我就不进去了,在门口等着,你有什么需要拿的,吱声就行。」
他咧嘴,露出两颗虎牙。
我点头道谢,「好,辛苦你了啊。」
之后绕开那些白线,往卧室走,去衣柜里拿衣服。
比起客厅,卧室的白线要少得多。
没有指纹,只有门口零星的几个脚印。
闯入者似乎只是推门进来,粗略看了一眼,发现没人之后,就离开了,然后走到客厅,看到了枕头……
我深吸一口气,克制自己不要再往下想。
拎着背包往里塞衣服。
直到 T 恤牛仔裤都带全了,才想起手机快没电了。
这才走到电脑桌附近,准备把排插上那根充电线拔下来。
但等弯下腰来,才发现不对劲。
排插怎么到地上了……
我平时在家办公都在电脑桌上,手机,平板,加上路由器,电线又多又乱。
所以我一般会把排插放在床头柜上,反正那小柜很少打开,表面拿个快递盒盖住,也算眼不见为净。
可现在,快递盒还好好的放在床头柜上,但那堆连着插排的电线,却在地上。
显然被人动过。
我盯着电线被挪开后,利落得有些陌生的床头柜,忽然冒出了一个猜测。
我鬼使神差地弯腰,把抽屉拉开。
竟然发现,里面真的被人翻过!
书乱七八糟的堆在一起,有好几本甚至卷了页。
而原本被我压在最底下那个的笔记本,不见了……
可,那不是我的笔记本。
是我前室友的。
我一毕业的时候是实习岗,工资不高,所以为了节约成本,直接在学校附近找了个房子,跟人合租分担租金。
室友是个研究生,叫许威,比我大一岁,讲卫生,会做饭,性格好,堪称完美室友。
但因为通勤时间实在太长,许威也建议我换个住处。
所以今年转正之后,我就搬了家。
当时收拾东西忙得焦头烂额,不小心,错把他的笔记本当成自己的,一块搬了过来。
我本来打算给他寄回去,但他嫌折腾,说那本笔记暂时用不到,等放假了来找我拿,顺便蹭饭。
我满口答应。
但他这学期课多,一直没顾上来。
我怕把笔记本弄脏,索性收到了床头柜里。
可现在,不见了……
我不敢破坏现场,把门口的小胡喊了进来。
他看到那个被翻乱的抽屉,脸上也是同样的意外。
显然,对这情况并不知情。
卧室里那串进而复返的脚印,实在太具有迷惑性了,以至于警方都没注意到这个床头柜。
小胡按照规则,给现场拍照存档,并迅速将情况,同步给了专案组的其他人。
陈警官的电话,很快就打了过来。
「小庄,你确定压在抽屉底部的笔记本,真的被人拿走了么?」
「对。」
「笔记本的失窃时间,确定是今天么?抱歉,涉及案件调查,我需要问得清楚一些。」
「这个不能肯定,但我记得很清楚,至少在今早出门之前,床头柜上的插排和快递盒都还在原位。」
对面静了静,似乎在记录,「除笔记本之外,还有其他物品失窃么?」
「目前并没发现。」
「好,那你……」陈警官话说到一半,却被人打断了。
他那头的交谈,断断续续传了过来。
「老陈,技术有进展……小区附近,养老院,最近加装摄像头……街角……根据凶手离开的时间推算……能定位到目标背影。」
「确定没弄错?」陈警官追问。
「这是视频资料和截图……你先看……不过很怪,目标离开手臂摆动不自然……技术逐帧截图放大……一个笔记本。」
那边是短暂的沉默。
而我死死攥着电话,紧张得连大气都不敢出。
半晌,陈警官似乎看完了截图,听筒里的声音清晰了起来。
「小庄,你之前说丢失的那个笔记本,是橙色的么?」
我迅速心跳加快,赶紧回答,「是。」
「笔记本里的内容,你方便透露么?」
「这个不清楚。」陈警官言语简练,连带我也不自觉加快语速,解释笔记本的来历。
听完,对面顿了几秒,说,「你跟小胡先在原地别动,联系一下你那位室友,我现在就带人过去。」
之后电话挂断。
而等待途中。
我几次翻出了微信界面,但发给许威的消息,却迟迟没到回复。
许威临近毕业,忙着写论文,所以大半时间都待在实验室,为了不耽误他的实验,我找他一般都用微信。
但他不回消息,眼下情况又过于。
我只能先打电话。
「嘟嘟嘟……」
没人接。
我不信邪的又打了一遍,可这一次却猝不及防的,听到了关机提醒。
怎么会这样……
我盯着手机发愣。
这是巧合,还是……有意为之?
我百思不得其解。
但好在,陈警官很快就到了。
得知许威联系不上之后,他似乎并不意外。
依旧冷静的给勘查小组分配任务,「a 组痕迹,小孙带队,立刻重新勘查现场,着重确认卧室里的瓷砖和家具,有无漏掉的指纹,或者异常涂抹痕迹,灰尘积攒程度。」
「B 组以小区为圆心,根据现有资料,模拟目标移动路线,并逐圈扩散,寻找目击者。」
……
等全都交代完之后,陈警官似乎才朝我看过来。
「小庄,你那个叫许威的室友,住址在哪?」
「大学城附近,东盛园 11 号楼,2304。」
陈警官点头,把那个地址默念了一遍,之后转头说,「小胡,你跟我走一趟。」
小胡迅速应声,响应积极。
陈警官也脱了带警徽的外套,露出里面的常服。
而为了见面后,能快速地给许威解释状况,我也得跟随。
小胡开车很稳,直奔大学城。
路上陈警官一直在翻看资料,而我盯着窗外迅速略过的景物,思绪纷乱。
车内十分沉默。
四十分钟,终于抵达终点。
我在前面带路,轻车熟路地找到了目的地。
因为周末,电梯里的人不少,大部分都是学生,三两成群,嘻嘻哈哈的打闹着。
我们三个混在其中,只有小胡不显违和。
我数着电梯上到 23 层。
之后来到 2304 门口,敲门。
「谁呀?」
拖拉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很快,门被人推开了一条缝。
有个脑袋从里面探出来,满脸警惕地打量着我们仨,是个陌生面孔。
陈警官看向我,视线里带着询问——这是许威?
我摇头。
眼前的男孩裸着上半身,黄头发,双眼皮,皮肤很白,因为太瘦导致脸颊凹陷明显,跟许威没有半点相似。
我开口,问道,「我们是来找许威的,能帮忙叫一下么。」
对方闻言皱了下眉,眼神闪躲,语气相当恶劣的拒绝道,「你们弄错了,这没有叫许威的。」
说完就要关门。
得亏小胡眼疾手快,扶住了门边。
可那男孩见状,瞬间变脸,音量猛地拔高,「你干什么,都说了你们找错地方了,再不松手小心我报警!」
小胡听见这话,好笑似的「嘿」了一声。
之后就在对面的虎视眈眈里,掏出了证件。
「抱歉,警方查案,需要了解一些情况,希望您能配合。」
那男孩僵在原地,难以置信的上下打量小胡,「警,你是警察?」
小胡穿着常服,破洞牛仔裤加白色 T 恤,加上气质阳光,扔在大学校园里都毫无违和感,的确不太像警察。
直到陈警官也亮明身份,那男孩才终于老实,相当配合的问什么就答什么。
「你在这住了多久?屋里除了你还有谁?」
「还有我女朋友,不过我们其实不,不住在这。」
陈警官记了一笔,抬头追问,「不住在这是什么意思?」
男孩错开视线,磕磕巴巴的开口,「就,日租,就周末这两天,我们平常都住校。」
大学生情侣周末在外边租房,为了什么显而易见。
陈警官皱了皱眉,但到底没说什么。
而我在一边听着,也攒了满肚子疑惑。
许威搬家了,可他到底是什么时候走的?他去哪了,又为什么没告诉我?而且当时租房的时候,房东嫌麻烦,说至少半年起租,怎么现在又改成了日租?刚才,他又为什么会在接到我的电话之后关机?
我越过男孩的肩膀,观察着屋内大变样的陈设。
查过学生证,陈警官确认两人的确是附近学校的学生,并没撒谎。
对这房子的前任房主,也是一问三不知。
无奈,只能先联络房东。
躲在卧室的女孩也出来了,短发,化着不符合年龄的妖艳的浓妆,几乎看不出原本的长相,低着头站在男孩背后,时不时偷偷瞥一眼小胡,男孩则拨通了房东的电话,解释情况。
而电话挂断没多久,房东就到了。
是个穿着拖鞋的老太太,虽然上了年纪,但身体依旧硬朗,一身花色的套装,头发比我印象里长了不少,在脑后挽了个小揪。
刚一过拐角,就扯着嗓子问,「学生,怎么回事,你们干什么了。」
那对情侣都低着头,没人出声。
陈警官举着证件,态度温和的解释,「您好,警方查案,有点情况要了解。」
老太太扶着老花镜看了半天,表情疑惑地念叨着,「查案,查什么案啊,我这就租个房,怎么还闹上案子了。」
一抬头,却越过人群看见了我。
表情剧变,连警察问话也顾不上,死死瞪着我,「你这人,还敢回来!」
说完就扑过来,不管三七二十一,抬手就往我脸上抓。
被我避开之后,她扶着腰在原地喘气,愤怒更甚,「你也太不是东西了,不交房租就算了,还把房子弄得乱七八糟,早知道你们是这种人,我就不该把房子租给你!」
「您干什么啊,我房租每个月都按时交,搬走也跟室友说好了,您都知情啊!」
「我呸!」老太太气得直发抖,「我一分钱没拿到,你那房租交给鬼了!」
还是陈警官反应快,把人拦了下来。
老太太被拦着接触不到我,就气得坐在地上撒泼,假哭假号一声高过一声,。
「警察欺负人了,不替老百姓做主不说,还包庇坏人!」
「这位女士您冷静一点,这里边应该是有什么误会,说清楚就好了。」
「放屁,说不清楚,那是我儿子将来结婚的新房!被他们糟蹋成了那样,还钱,你叫他还钱!」
楼道里动静太大,已经有几户邻居开了门出来查看。
小胡怕伤到老太太不敢用力,急得团团转。
那两个学生早吓傻了,缩进了门内。
还是陈警官提议,把我跟老太太先分开,分别询问情况。
我就坐在楼梯间里,把之前的状况,跟小胡讲了一遍。
因为是合租,担心我搬走会给许威带来负担,所以我主动表示,多交一个月房租,方便他在这一个月期间,再找其他室友。
许威也答应了,说会等新室友找好之后,一块通知房东。
合同是我跟许威一块签的,但电话只留了他的。
小胡听完,关了录音笔。
告诉我老太太那边,跟我说的完全相反。
她说有一天楼下住户反应漏水,又联系不上租户,就找了物业。
她是等到物业找上门的时候才发现,我们搬走了。
而且还把房子折腾的乱七八糟,满地都是垃圾,吃剩的外卖盒堆到了沙发上,锅碗瓢盆和衣服堵着门口,墙上也不知道溅了什么东西,黏糊糊的根本擦不下去。
她气坏了,又联系不上人。
花了大力气收拾干净,重新装修,但却不敢再长租给别人。
「你看,老太太当时太生气,还拍了照。」小胡把手机递到我面前,是几张像素模糊的照片。
拍的是客厅。
家具陈设都跟我印象里没什么两样,但满室狼藉,确实惨烈的过分。
我皱了下眉,「许威很讲卫生,不至于这样。」
小胡不置可否,问我,「你搬走之后,最后一次跟室友联络是什么时候。」
「上个月月底,我那天准备回学校,想顺便把笔记本还给他。
「他怎么说。」
「拒绝了,说实验室有事。」
我掏出手机,翻找之前的聊天记录。
【我:今天回学校给你送笔记本,晚上一块吃饭不。】
【他:不了,有事。】
当时一问一答,没什么问题。
可现在翻回去再看,却觉得不对。
他就算真那么忙,没时间吃饭,那我也可以把笔记本给他送到住处,可他连商量都没商量,就拒绝了
是不想见我,还是别的原因?
我攥着手机发愣。
楼梯间的门却被人敲响了。
陈警官从外面探头,说,「小胡,阿姨把当时从房间里收拾出来的杂物,都放在仓库了,你跟着去一趟,把东西搬出来,」
「ok。」小胡起身。
阿姨配合的带小胡去仓库搬东西,但看向我的时候依旧沉着脸,恐怕根本不信我的话。
只是碍于警察在场,不好再闹。
而确认那对学生的确跟案情无关,简单做过笔录之后,陈警官也把人放了。
面对女孩的时候,陈警官语气放缓了不少,「丫头,你现在年纪小,好多事都还没经历过,哪怕遇到了什么不顺心的事,但至少也得保护好自己,把心思多放在学习上,别让家里人担心。」
可那女孩一直低着头,话都没听完就甩下了一句,「我现在没爹也没妈,没人管。」
扭头走了。
陈警官叹了口气,似乎受了很大的打击。
我有点奇怪,心想难道是认识的人?
但不好刺探隐私,所以径直往客厅走,观察出租屋的布局。
刚才在门外还没注意,进来才发现,格局变了不是一星半点。
客厅的沙发和茶几全都搬走了,厨房也上了锁,原本的两间卧室,也都做成了防盗门,估计是打算分别出租。
我简单一圈看下来,小胡就带着房东回来了。
他搬着个大箱子,没封口,表面落了一层灰,喘着粗气把箱子放在了地上,「太多了这也。」
陈警官没说话,用手里的记录本拨弄了一下箱子里面。
我也凑过去看。
里面的东西不陌生,尤其衣服鞋子,基本许威都穿过。
眼镜盒,健身包,毛巾,充电线……等等,现代人搬家,怎么可能连充电线都不带?
可我还没开口,就听陈警官问房东,「东西都在这?」
「对,我当时以为那骗子还会回来,所以啥都没扔,都给他收起来,准备找他赔钱嘞。」
陈警官眉头微微动了下,又重复了一遍,「那就是说,厨房用品和水壶水杯,他都带走了?」
「可不,厨房搬的什么都不剩,还把我买的不粘锅顺走了。」
老太太满脸嫌弃,只顾着吐槽。
可我却听出了陈警官的言外之意。
许威失联,衣物充电线这种贴身物品通通没拿,可却带了一堆占地方又没用的厨房用品,这事非常不合理。
除非,他根本就不是主动搬走的。
那他跟徐成宏之间,到底有什么关系,那本笔记本里,又写了什么?
我想不通的问题,警方似乎也没有头绪。
派出所那边很快派了增援,对这个出租屋,乃至于许威留下的东西,进行周全的调查取证。
而我留下来的意义不大。
所以在把许威的基础信息,都做完笔录之后,陈警官就让我先回酒店休息。
「小胡,你跟着,时刻保证庄钦的安全。」
小胡一愣,面露难色,「陈队,别呀,你让其他人保护庄哥,我留下来配合你调查呗……」
陈警官眉头紧拧,「胡闹,你当办案是玩游戏?还换来换去的!」
小胡被他一瞪,到底不说话了。
带着我下楼往停车场走,只是路上免不了长吁短叹。
我试图转移话题。
「刚刚那个女孩,陈警官是不是认识啊,我看好像挺关心她的。」
「哪个?」小胡一愣,但很快反应过来了,「哦哦,你说那个啊,应该不认识,陈队一直这样,看到年轻小女孩都会多上点心。」
见我表情怪异,他赶紧补了一句,「不过你别误会,不是那种上心,陈队以前……其实也有个女儿,但因为夫妻两个都是警察,没时间照顾,只能送到农村老家叫父母带,后来孩子走丢了,他跟妻子都很愧疚,至今没再要孩子。」
我一愣,没想到是这么一回事。
小胡叹了口气,「我有时候挺不理解的,陈队吧,电话一响,就立刻奔赴现场,家庭,朋友,通通都得给工作让路,这么多年没得到几次表彰,他怎么就能一直像这样,在基层拼了命的干呢,要我不行,还不如去查几个轰轰烈烈的大案,累也累的值,可陈队就是不让我跑现场。」
我没忍住,问了一句,「查大案,跑现场不是很危险么?」
哪知道这句话,竟然打开了他的话匣子,「危险,那也值啊,不然整天解决那些邻里纠纷,打架斗殴的有什么意思,我上了那么多年警校,练了一身本事,那都是为了抓犯人的,不去查大案不是浪费了么,哥你不懂,这是我的梦想。」
他说这话的时候,眼里有光。
可话音刚落,他就又失落了,「唉,行了,陈队不让去,说再多也没用,你先去办理入住,我把车放地下车库去。」
他的情绪变动太快,我有点没跟上。
「行,那你先停车。」
我的行李之前就收拾好了,放在后备箱,现在拿上就行。
周末房间不好定,我最后选的这家虽然贵了点,但装修确实豪华。
旋转门擦得光可鉴人,大厅宽敞,光巨型花瓶就摆了十几个,沙发茶几的休息区,光免费提供的水果小吃就有五六种。
趁着这会儿前台人不多,入住手续很快就办好了。
房间在六楼 602。
趁着在门口等电梯的功夫,我顺便把房号发到了小胡手机上,省得他找不到。
「叮」的一声。
电梯门开了。
从里面走出了一个穿西装的人,一把提起了我的行李箱,问道。
「先生,您去哪一层?」
我不由咋舌,没想到这酒店服务这么好,还有专门的管家上楼服务。
「我去 602。」
「好的。」那人背对着我按楼层,戴着口罩说话的声音有点发闷。
一路无话,到了 602。
我掏出房卡开门,把箱子提进屋之后,却发现那管家还站在门外,垂着头,一副听吩咐的样子。
就打算让他先走。
「这边没事了,你可以……」
可话还没说完,就被人猛地扑过来捂住了嘴,连拖带拽的被扯进了屋。
而在挣扎的过程中,我也终于扯下他的口罩,看清楚了他的长相。
单眼皮,黑框眼镜,嘴角有一颗小痣。
怎么会是……许威。
他朝我比了个噤声的手势,之后转身,动作迅速地锁住了酒店的房门。
我甩开他的束缚,质问,「你这是干什么,你怎么会知道我在这?」
「还有之前学校附近那房子,你是自己搬走的还是……」
他似乎被我问烦了,使劲瞪了我一眼,冷漠得就像个陌生人。
我跟他对峙。
手里却早扣住了兜里的手机,准备报警。
可门外却忽然响起了脚步声。
紧跟着是一道粗粝的男声,把门砸得砰砰响,「客房服务。」
许威三两步跨过来,捂住了我的嘴。
并用眼神威胁我,不要出声。
而我还懵着。
外面那显然不是真的客房服务,可这都什么跟什么,酒店安保这么差?外面那人是来抓许威的,所以他才躲在这间客房里?那为什么不让我出声,求我把人引开他不就安全了么?
然而就我走神的这一会,外面的人又出声了。
这次连伪装成服务人员都放弃了。
「不出声,他妈的,撬锁!」
旁边有人应声,之后门口竟然真的响起了撬锁的动静。
许威拧了下眉,拽着我一起朝窗边挪了过去。
打开窗之后,他终于出了声。
「不想死就顺着那根绳子爬下去,到二楼的时候有人接应,你别反抗,我就不伤你。」
我顺着他的视线往外看。
他口中那根绳子,是从楼顶垂下来的,看不清是谁在控制,孤零零的悬在楼侧,十分危险。
「给我个理由。」我说。
我现在的位置很危险,这扇窗户没有纱窗,没有围栏,窗口又很大,许威站在我背后,稍一用力就能把我推下去,而我必死无疑。
所以我只能尽量拖延时间。
他皱眉,扫了一眼动静频繁的门口,脸上神色不耐,「我说了,不想死你就跳。」
「我凭什么信你?」
我刚刚给小胡发了房间号,他在楼下停车,应该很快就能上到六楼。
只要小胡发现不对,那无论是门外的那些人,还是门内的许威,都不难解决,我也就安全了。
但许威忽然冷笑了一声,竟然猜出了我的打算。
「我劝你别等了,那个警察不会来的,你执意拖下去,唯一能等到的结果,就是门外那些人破门而入,然后直接要了你的命。」
他语气笃定,我却忍不住拧眉,「 你做了什么?袭警是犯法的。」
「这你就错了,我们什么都没做,只是你那个警察朋友太过热情,看到弱势群体被欺负,就忍不住从中调解。」
不难从他的话里听出得意。
「那是你们故意安排的?」
我这样问,但藏在口袋里的手,却已经在用指纹解锁,准备报警。
却没料到眼前的人耐心耗尽,忽然掏出了一把刀。
「别废话,真以为我不敢动手?」
刀刃抵在我手背上,咄咄逼人。
「我只切掉你一根手指,不杀人,这样哪怕被判故意伤害也就是进去蹲几年,可你就不一样了,左手拇指残缺连驾照都不能考,你喜欢赛车,对吧?」
冰冷的刀刃抵着皮肤,我后背僵硬,瞬间出了一身冷汗。
他说的对,我没得选。
木着脑袋把手从兜里掏出来,爬上了窗框。
许威紧随其后。
受到攀爬动作影像,绳子剧烈摇晃,但却还算结实,足以承担两个人的体重。
悬在空中低头往地下看,高的让人眩晕。
可我却只能机械地往下挪,哪怕手心生疼,却依旧不敢松手。
人的求生欲,真是一种神奇的玩意。
四楼,三楼。
我给自己洗脑,已经看到二楼的窗框了,马上就到了。
可几秒之后,头顶却忽然爆开一声巨响。
「低头!」
许威吼道。
我下意识服从。
很快脖子和后背,就都传来了密密麻麻的痛感。
随后才后知后觉,看到从身边飞溅下落的玻璃碴。
如果我刚才真的因为好奇抬头去看的话……
我心底一片战栗。
不知道,上面的人还会扔什么东西下来。
大脑一片空白,只能拼命加速,往二楼爬去。
终于,视线里出现了一扇敞开的窗户。
我赶紧用脚勾住窗框,艰难的往屋内挪动。
但背后的人却忽然用力,猛地把我踹了进去。
我砸在地上,摔得头晕目眩,但很快被人拽着双腿拖到了一边。
许威也从窗户里跳了进来。
「他妈的,磨磨蹭蹭。」
他朝窗外吐了口口水。
虽然穿了西装,但脖子和脸上,却依旧有很多被玻璃碴划出的细碎伤口,模样狼狈。
当然,我估计也没比他好哪去。
许威刚才忽然发难,我根本没做好准备,脑袋和后背直接摔在了地上,砸得生疼,那些小伤口也在出血,混乱的痛感让我彻底失去了思考能力。
忽然,屋里有人出声,「艹,你怎么没把这小子眼睛蒙上,他现在看到了,以后报警怎么办。」
我转头,恰好看到另一个人,正手忙脚乱的用胳膊,挡住了自己下半张脸。
那人个子不高,微胖,穿着一套脏兮兮的工作服。
刚才就是他把我拖走,给许威让出位置的。
应该是他的同伙。
许威摘下眼镜顺手从窗户甩了出去,之后就开始脱衣服。
「你他妈傻逼么,把他眼镜蒙上怎么下来,你背他啊?」
那人被骂了也不反驳,小声嘟囔了一句,之后就从口袋里摸出了个口罩,戴上。
一分钟不到,许威已经脱了身上的西装。
换上了跟另一个人同款的工作服。
那工作服是长袖,他又戴了一顶宽檐棒球帽,还真把身上的伤口挡得严严实实。
另一个人等他准备好,问,「走么?」
「走。」
随后他俩合力,竟然把我抬了起来,放进了一个箱子里。
那个箱子我进来之前就看到了,是装中央空调的,很大一个。
可实在没想到,他们竟然打算把我放进去!
那矮个忽然凑过来看我,问。
「许,这小子刚才摔到脑袋了,不会出事吧?」
许威扫了我一眼,「那么点高度,又摔不死人,顶多也就脑震荡。」
那矮个松了口气,「死不了啊,那就行。」
说完,那矮个不知从哪拿出了绳子和毛巾,先堵住了我的嘴,之后又把我的手脚都绑了起来。
我体力不支,而对方有两个人。
索性并没抵抗。
只静静等着他们把箱子盖好,胶带封顶。
随后箱子悬空,动了起来。
箱子里狭窄漆黑,只有没封严实的缝隙,偶尔会渗进光线。
黑暗中,伤口痛得几乎有些麻木了。
一步两步三步……
我数着箱子的晃动频率。
先转弯,再直行。
大约走出三十步之后,箱子落地。
我隐约猜到,这是在等电梯。
果然,他们很快再次把我抬起来,并调整了方向,电梯里有空调,我周围的温度也跟着下降。
绳子磨着我手腕上流血的伤口,疼得有些明显。
电梯里也有其他人上下的动静。
但根本没人发现不对。
毕竟谁都想不到,地上的箱子里会藏着一个人。
我很恐惧,但更多的还是疑惑。
许威要带我去哪,他和笔记本,和徐成宏到底有什么联系,他真是 t 大的学生么,难道那只是骗我的?
很快,我又被人抬了起来。
周围的人声嘈杂,估计已经下到了一楼大厅。
「您二位需要帮忙么?」
有一道声音近在咫尺,十分清晰。
「不用了。」许威压低声音拒绝。
那人却相当自来熟,「师傅,你们是从几楼下来的,知不知道楼上的动静是怎么回事啊?」
这一次,我终于听了出来。
小胡,说话的人是小胡!
我心跳忽然加速,在狭窄的空间里一声快过一声。
「不知道。」那矮个出声,换成了有点拗口的方言,「俺们是在二楼装空调的,不知道上面咋咧。」
「那您这箱子是?」
「这是旧机器,俺们得带回去折旧咧。」
我顾不上听再他们的对话,压住心底的激动,调整方向蓄力。
之后就开始拼尽全力撞箱子,想弄出动静,来引起小胡的注意。
箱子真的响了。
可下一秒却天旋地转,箱子一侧直接砸在地上,撞得我脊椎剧痛。
怎么会这样!
我疼得直冒冷汗,却听到那矮个出声。
「哎呦,哥们,你能不能让一下,这箱子重得咧,俺这扛着箱子跟你聊天,要是再不小心脱手,把机器摔坏了,可不好跟老板交代。」
「哦哦,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小胡歉疚的道歉,似乎让开了位置。
而我疼得死去活来,却只听到许威凑近箱子威胁道。
「劝你老实一点,别折腾,否则受罪的还是你自己。」
周围空气闷热,说话声越发嘈杂。
显然,我距离酒店越来越远了。
这两个人有备而来,连小胡都被糊弄过去了,我恐怕再难有机会逃走……
而且身上到处都在疼。
我应该怎么办,或者说,我还能怎么办?
昏昏沉沉间,箱子的晃动频率,却忽然被打乱了。 「你们干什么,我衣服都脏了!」
「艹,明明是你自己撞上来的,有病吧。」
女声尖锐,语气蛮不讲理,「我玩手机看不到路,你睁着眼也看不见?你是瞎子么你!」
估计是这两人抬着箱子,撞上了人。
双方的争执声逐渐抬高。
「赔钱?你丫有本事跟我过来。」
「去就去,老娘怕你?」
可我的脑袋却越来越昏沉,刚才那股眩晕感再次涌上来,到底没撑住,失去了意识。
思维彻底陷入黑暗之前,冒出了一个想法。
那个女人的声音,似乎有点耳熟。
等我再清醒过来的时候,周围很安静,身体因为长时间的蜷缩,酸痛难忍,我依旧在箱子里,嘴被堵住发不出声音。
艰难的挪动身体,在狭窄的黑暗中,寻找不那么痛苦的姿势。
但这个过程,难免弄出动静。
前排有人说话,「那小子是不是醒了?」
「不用管他,开你的车。」
是许威的声音。
我侧身倚蜷着,后背贴住箱壁,被压得发麻的右臂,终于恢复了血液的流动。
他们带我上了车,虽然不知道目的地在哪,但坐以待毙绝对不是一件好事。
我晃了晃昏沉的脑袋。
因为太长时间没吃饭,胃里一阵接一阵的绞痛。
许威大费周章,把我从警方眼皮底下劫持出来,显然是有目的的。
警方早晚会找到上来。
只是时间问题。
而我需要做的,就是在这期间弄清楚他的目的,并尽量拖延,为警方争取机会。
也就是说,我不能再这么被关在箱子里。
我深吸了一口气,咬力牙积攒力量,用腿去蹬箱子底部。
很快就引起了前面的两人的注意。
「我艹,他折腾什么呢。」
我累的呼吸有些急促,箱子哪怕再怎么结实,也是纸板做的,很快就被我踹得变了形。
「能不能老实点。」
终于,在我把那个箱子彻底踹烂之前,有人把盖子掀开了。
空气流通,视线清晰。
我这才看清,自己身处一辆七座车上,车里内饰磨损严重,看不出品牌。
车里的空调温度很低。
窗外景物飞速略过,从车速判断,现在应该是在高速上。
许威半蹲着俯视我,拿出了我嘴里塞着的毛巾。
一字一句地说,「庄钦,想活命最好老实点,到现在没动你,是顾忌之前的交情,但如果你再这么折腾,我真的就不客气了。」
我把头偏开,远离他的威胁,说。
「我要吃饭。」
他一拳打在棉花上,表情变了又变。
反倒是前排的矮个爆了粗,「他妈的,这小子屁事怎么那么多,许你别管他,饿不死丫的。」
我活动了一下肩膀,重新对上他的视线,「我一整天都没吃东西,现在饿得眼冒金星,你如果不是真想饿死我的话,最好就给我点吃的,你知道的,我有胃病。」
这话半真半假。
我确实有胃病,但没那么严重,而且早上吃了两个包子,所以还没到撑不住的地步。
我这么说,只是在试探。
许威瞪着我,盯了十几秒才咬牙切的开口,跟开车的矮个说,「下一个服务区停,给他买吃的。」
他妥协了。
我轻咳了一声,倚在座椅上闭目养神,实际却在拼命思考。
许威盯着我的眼神很冷漠,尤其在我几次挑衅之后,更是真的动了怒。
可在这种情况下,他却依然没动手,甚至还不得不满足我的需求。
很显然,他不是不想伤我,而是不能。
他绑架了我,要带我去某个地方,哪怕违背意愿,也要保证我的安全,不能让我出事。
要么,他也只是个小喽啰,真正的操控者躲在背后,给他下达命令;
再要么,就是他的目的,需要借助我来达成,我对他而言非常很重要。
而最有可能的是,以上两者皆有。
一路沉默。
大约十五分钟后,车速慢了下来。
我睁眼往窗外转头,刚好看到服务区入口的标牌。
崔庄服务区。
这个地方我有印象,在 H 省内。
距离 T 市市区有一百多公里,哪怕上了高速,路程也至少需要一个小时。
不知道警方的调查进展如何,有没有意识到我失踪了。
进了服务区,把车停稳,但他们显然不打算让我下车。
矮个在车上盯着我,许威去买吃的。
没一会就回来了。
他往后排扔了两个茶叶蛋,还有一瓶水。
我瞥了他一眼,挑衅道,「你不给我解开,让我怎么吃。」
他脸上没什么波动,先拿走了我口袋里的手机,关机之后才给我松绑。
而在手机亮起来的那一瞬间,我很清楚地看到,屏幕上有很多未接来电,有小胡,也有其他号码。
警方在找我,那就好。
我松了口气,拿过鸡蛋就吃。
只是手腕被绑了太久,有点不灵活,剥的磕磕绊绊。
许威盯了我一会,才扭头上了副驾。
车重新启动,回到高速。
而我吃了两个鸡蛋,胃里的饥饿感缓解了许多。
主动开口,问许威,「徐成宏闯入我家,是你安排的?」
「你找我,是为了那个笔记本?」
他皱了皱眉,看不出意味。
我继续开口,「如果是为了那个笔记本的话,我劝你别折腾,警方就已经把笔记本拿走了,你抓我也没用。」
这一次,许威终于抬头,从后视镜里对上了我的视线。
「庄钦,我也劝你老实点,别瞎折腾,有些事,知道得太多反而不好。」
我回视着他,脸上不动声色。
心里却有了主意。
笔记本被徐成宏拿走了,但我说笔记本在警方手里的时候,许威却没有反应。
他语气淡定,根本没意识到我在骗他。
那也就说明,他不认识徐成宏。
那徐成宏又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拿走那个笔记本?他找上我真是为了报复么?如果那个笔记本很重要的话,许威又为什么会表现的毫不在意?
我满腹疑惑。
透过从车窗往外看,天阴阴沉沉的,高速路两旁树木林立,影影绰绰,辨不清位置。
车又开了大约一小时,才终于下了高速。
天彻底黑了。
我一直盯着高速上的路标,看得清楚,他们带我到了保定。
那矮个不认路,下了高速之后,基本都是靠着许威指挥,在城区里钻来绕去。
这边的小街小巷不少,路边热热闹闹全是饭店。
路也堵得厉害,红灯等完了一个 99 秒,又跳成了 60,把矮个急的直骂街。
反观许威却很淡定,似乎习以为常。
不过从他进入城区之后,就开始频繁低头看手机,似乎在等什么消息。
我刚开始也想记一下路线,但许威有意把路指的拐来绕去,格外复杂,我索性就放弃了。
反正也逃不了,倒不如直接看看,他们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但车在城区里绕了一圈,却又开始往边缘开。
路上车越来越少,建筑也稀疏了许多。
盖到半截,依旧在施工中的小区比比皆是。
应该是到了城市规划的新区。
等好不容易开到一个完工的小区门口的时候,终于停了车。
许威怕我逃走,跟那矮个一左一右的架着我。
他们倒不担心会被人看见。
毕竟现在天黑,加上这小区入住率不高,空荡荡的,门口连个保安都没有。
我就这么被半拖半拽的,拖进了电梯。
许威动作熟练地按了楼层,显然来过不止一次。
他以前跟我抱怨家里古板,从小到大没离开过天津,现在看来,那恐怕也是谎话。
那关于他这个人,到底又有多少是真的?
我想得投入,甚至没注意到电梯已经到了。
想来,已经到了他们的落脚点。
出了电梯之后,许威叫矮个制住我,自己掏钥匙去开门。
门打开之后,我有点意外。
房子一看就是精装,吊灯,家具,墙纸,都是花了心思的。
最主要的是,这房子一看就是有人住着的状态。
门口鞋架上摆着拖鞋,一双灰色,一双粉色;沙发上铺着格纹布垫,茶几上扣着本没看完的书……
连电视机和空调,都是用罩子罩起来的。
许威注意到我在观察环境,眼里有一闪而逝的忌惮,推开了右手边的浴室,说,「先把他关起来。」
那矮个应声,骂骂咧咧地把我推进了门内。
「你小子看什么看,妈的,开了一路车累死我了。」
我没挣扎,顺从地被他推了进去。
发现这间浴室不大,但东西摆放的很整齐。
淋浴间和厕所用一面帘子隔开;洗衣机堆在墙角;镜子前面摆着不少,我看不懂用途的瓶瓶罐罐。
而最重要的是。
淋浴间里,有一扇窗户。
我压住惊喜,走过去把窗户推开。
这才发现,竟然真没有防盗窗。
空调外机就贴着窗户下面,直接通到旁边那一户人家阳台上!
那户阳台的窗户亮着灯,隐约有人影晃动。
我难以抑制地冒出了个想法。
从窗户跳出去,我是不是就能逃走了,或者至少,可以找旁边的住户借手机报警。
我有点激动,连一身狼狈的伤口也顾不上了。
只是那窗户位置太高。
在浴室贴满了瓷砖的情况下,徒手肯定是爬不上去的。
角落的洗衣机,成了最好的垫脚石。
不过要在不惊动外面两人的情况下,搬动洗衣机,却也不是一件容易事。
我反锁了浴室门,一面搬洗衣机,还得同时分出心神听着外面的动静,以防忽然有人推门,发现我的计划。
等终于把洗衣机搬到合适的位置时,竟然折腾出了一身汗。
我转身倚在墙上,可一不小心身上的短袖,竟然被墙上的挂钩勾住了。
那短袖折腾了这么久,早就破破烂烂扯出了不少洞。
挂钩角度偏高,加上我又急又烦,还真摘不下来。
不小心扫到镜子里的人,头发乱糟糟的,脸上脖子上都蹭了不少血痕,短袖又勾在挂钩上,露出了磕得青一块紫一块的后背,实在狼狈。
我苦笑,打算直接把短袖脱了。
但却忽然从镜子里看到了点东西。
我背上,怎么好像有东西……
红红的一团,密密麻麻的像极了虫子。
那是什么!
我重复转身看了几次,确认那东西的确是在我背上,而不是看错了,心里不由一惊。
当即也顾不得逃走了。
凑近了镜子对准后背。
这才看清楚背上的东西是什么。
密密麻麻的红色字符,整齐的组成了一个方块,像是某种我不认识的文字,就在我尾椎上面一点,像是纹身……
可我不记得自己背上有这种东西啊!
我没有特意照镜子看自己后背的习惯,但也隐约记得,至少早上换衣服的时候,背上还干干净净。
见鬼了还!
我心底一阵发寒。
窗户开着,冷风从外面吹进来,冻得我下意识打了个冷战。
而我回神之后发现,背上的东西,竟然在褪色!
我手脚冰凉,但也因为这诡异的一幕,想到了一些东西。
之前听人说过,有一种鸽子血纹身,使用鸽子血混合白酒和朱砂,作为纹身颜料的。
这种又被称作隐形纹身,平时无色,只在饮酒,出汗或者激动之后,才会显现出红色……
可问题是,这玩意是什么时候纹上去的?
我自己住,平常又没什么照镜子的习惯,更别提对着镜子盯着自己后背看了。
今天是第一次发现后背有东西。
随着我的体温下降,背后的红痕也渐渐淡去。
我连猜都不用猜,就能确定纹在我背上的东西,就是许威要的。
他对笔记本不感兴趣,提到警方介入也表现平淡,从始至终在乎的,好像就只有我这个人。
我本来以为,他是掩饰的好,所以情绪内敛。
但现在看来,是我错了。
他真正在意的东西,原来早就拿到了!
而转念一想。
许威早就知道我背后有东西。
是不是说明,这玩意就是他弄上去的。
思绪触发回忆。
我忍不住想起刚开始合租的时候。
那房子里有厨房,但因为我工作忙,所以很少亲自下厨,基本都是点外卖,要么就吃公司食堂。
还是许威主动提出来,他喜欢下厨,可以顺便帮我做饭。
他厨艺不错,偶尔还会提出帮我针灸,改善腰部久坐的疼痛。
我睡眠质量差,夜里有一点动静都会被惊醒,可偏偏那段时间,睡眠质量尤其好,经常一觉睡到天亮,夜里毫无知觉。
当时只以为是针灸生效,可现在想想,却处处透着诡异。
我背上的东西,恐怕就是那时候纹上去的。
而许威做的那些饭菜,包括针灸,恐怕只是为了掩饰下药的烟雾弹。
只是为了趁我失去意识的时候,在我背上纹身……
凉风一阵一阵,吹得我后脊发寒。
旁边阳台似乎有个黑影一闪而过。
我死死攥着拳,几乎想立刻冲出去质问许威,这么做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可深吸了几口气,又把那股冲动压了下去。
我现在的处境,贸然暴露并不理智。
许威几次威胁,足以证明这事不像看上去那么简单。
他至今没动我,恐怕也是因为对自己的手段有自信,以为我并没察觉背后的东西。
现在还有离开的机会,跳窗逃走,跟警方会合之后,再做调查也不晚。
我套上短袖,准备离开。
可眼前一花,竟然有人直接从窗户里跳了进来。
黑色外套,工装长裤。
但依旧能从身型上判断,这是个女的。
她单手勾着窗口,连洗衣机都没踩,就轻巧地跳到了地上,期间还顺手关上了浴室窗户,整个过程没发出一点声音。
我愣了,死死盯着她的脸。
不是因为别的。
主要是,这个人有点眼熟。
大学城,2304,那个躲在男朋友背后的短发女孩。
她卸了妆,其实不太好认,看上去年纪更小更娇弱,也没了那股躲躲藏藏的畏缩感。
她眼神凌厉地盯着我,敌意很强。
一路从天津追过来,又能轻松跳进窗户,用脚想也能知道,这女孩目的不纯,身手也不简单。
恐怕 2304 的那次碰面,并不是偶然。
我没出声,后退了一步。
她右手扶在腰侧,露出的半截刀柄,逼近。
我甚至能闻到她身上的味道——有点刺鼻的香。
反手攥住了墙角的晾衣杆,后背抵在浴室门上,准备她一动手就反击,同时敲门求助。
我呼吸频率降低,精神格外紧绷。
水龙头没关紧,一滴滴砸在水槽里。
但忽然间,门外爆出一阵骂声。
「又他妈是这句话,拖拖拖,再拖下去把郑二逼急了,咱俩都他妈得没命,许,你确定你的计划能行?你可保证过,事成之后给我 50。」
说话的人骂骂咧咧,声音极大,是那个矮个。
那女孩动作一顿,手从刀背上挪开了。
门外,许威语带愠怒的训斥,「你小点声。」
「钱不会少你呢,现在没人敢懂我们,我手里的东西很重要,他们不可能舍得放弃。」
「是,是不放弃,我看他们是想直接拖死我们,然后亲自派人来拿,许,你藏哪了啊,把东西给郑二不得了,他也说了条件可以随便谈啊?」
许威出声,语气冷了几分,「这你就不用管了,但我可以保证,计划一定会成功。」
这段对话信息量太大,听得我云里雾里。
对面的女孩却十分镇定。
我趁机打量她。
这女孩个子不高,虽然身形灵活,但力气肯定没我大,在她掏出武器之前动手,谁输谁赢还真不一定。
可我这么想着,却忽然一阵眩晕,四肢乏力甚至倚不住墙。
而那女孩目睹我倒在地上,表情却毫不意外。
视线逐渐模糊,我这才意识到。
刚才那股香气不对劲,怪不得她要关窗户……
等再醒来,周围环境已经变了。
我又到了车上。
而且就是许威之前绑架我的那辆车。
不同的是,这次我直接被人用绳子,绑在了副驾驶的位置。
脑袋还是有点发晕,但四肢的无力感却消散了不少。
车停着。
天没亮,外面一片漆黑辨不清方位。
那女孩坐在驾驶位,帽子压得很低,手里捏着一把刀。
「说吧,东西在哪?」
我立刻就想到了那个纹身,但依旧装傻,「什么东西。」
那女孩冷笑了一声,连头都没抬,「他在河北躲了半个月,回天津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找你,冒着被警方察觉的风险都要把你带走,你会不知道东西在哪?」
我大脑飞速运转。
无论许威的真实身份是什么,他都惹上了大麻烦,报复也好,徐成宏也罢,其实都是障眼法,那些人真正的目的,是一样东西,一样原本捏在许威手里的东西。
许威应该是为了祸水东引,造成了东西在我手里的假象,也就是那个笔记本。
这样一旦我被盯上,他就会立刻察觉,并且顺利躲起来。
那伙人确实找上了我,但却没找到东西,自然而然会再次找上许威,而这个时候,那伙人才是真的中了计。
因为东西确实在我身上,甚至——连我都不知情。
他原本的计划,应该是彻底失联,断开跟我的联系,任由警方和那伙人缠斗,等风波平静之后再露面。
这样一来,既保全了自己,又保住了东西。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他会改变计划,中途冲出来绑架我。
但有一样可以确定的是——我背后上的东西很重要。
它能成为许威的保命伞,自然也能成为我的。
这样想着,我思路清晰了不少。
「我可以告诉你东西在哪,但我怎么确认自己的安全。」
她转头,看了过来,「我可以保证,只要拿到东西,就会立刻把你送到最近的派出所。」
「你的保证对我毫无用处。」
她表情平静的靠近,眸光格外冷漠,「那我的威胁呢,也没用么?」
下一秒,一样尖锐抵住了我的侧腰。
我身上的 T 恤轻薄,不难猜出那是什么。
心里发沉。
这女孩看着单纯,但心狠手辣,实在不好应付。
只能暂时服软,「我可以说,但你要放了我。」
她重复,「拿到东西之后,我会立刻放了你。」
「东西在我家,卧室收纳柜底下,有一袋拆开的猫砂。」
警方在我家附近安置了警力,我让他们潜入卧室拿东西,是最能争取时间的说法。
那女孩似乎拿不准我又没有说实话,但到底收了刀。
之后就是掏出手机,拨电话,跟电话那头交代了我给的地址,叫人去拿东西。
没一会,车启动了。
我靠在座椅靠背上,思考怎么逃脱。
东西是假的,他们早晚会意识到这一点,到时候我的处境会很危险,所以我必须在那之前逃走,跟警方会合。
我出声,打破了车里的安静,「我住的地方有警察守着,你们进不去,不如你放我回天津,我帮你把东西拿出来。」
无人应声,她甚至连头都没回。
这女孩看上去也就二十出头,大学都没毕业,可心境定力,却比我还强。
正胡思乱想着,车却停了。
我转头往窗户外看,这才发现路边的建筑灯火通明。
很多货车停在附近,横竖相错,外面夹杂着方言的说话声混着笑声,人人都在刻意抬高音量交流,哪怕不开车窗,都能听到。
铁门,地沟,满身油污的工人,吊在棚顶的高瓦数移动灯泡。
这是一家修理厂。
女孩动作流畅,相当熟练地开着车,从门口停放复杂的路线里钻了进去。
而进门之后我才发现,这地方竟然内有乾坤。
外面不显眼,但门内的院子却不小。
怪不得天都黑了,他们家的生意还这么火热。
距离地沟一百米的地方,立着一栋很大的彩钢建筑,简陋的标牌上写着「维修」二字,竖在门口。
屋里亮着灯,拿零件的工人进进出出。
车一停下,很快就有人迎上来。
是个微胖的男人,等她摇下车窗之后,视线带点警惕,「什么意思?」
「这人看好,我跟彭强解释过了,那东西我会帮他找,他同意了。」
那男的舔了舔牙花子,点了头,「行,但你这回要是再骗人,吃不了兜着走。」
女孩离开。
而我则被那男的松绑带下车,关了起来。
这是一间类似库房的屋子,很乱。
电瓶,零件,机油箱,还有很多带着油渍的衣服,几乎无从落脚。
角落还有一张床,算是整个屋子最干净的地方了,但被子和枕头,也都蹭了一层油污。
枕头边,放着一本电工大全。
至少能证明,这房间是有人住过的。
可我到处翻找了一遍,没能再找到任何有用的信息。
而透过房门上的玻璃,却能直接看到院子里。
有几个人,就站在离门口不远的位置聊天,衣服很干净,应该是来修车。
我把心一横,开始用力拍门。
很快就引起了别人的注意。
但来的却是那个把我关起来的男人。
他皱眉,满脸忌惮地盯着我,「你干什么?」
「我要上厕所。」
人有三急,上厕所在任何时候都是合理的诉求。
那男的一愣,竟然没再发难。
反而招手,叫来了一个浑身油污小工,交代,「你带他去撒尿,把人看好了,别叫他跑远。」
那小工长相老实,但却人高马大的,比我都高了半头。
他拽着我胳膊带路。
可地上坑坑洼洼的,走起来实在艰难。
我正琢磨怎么跟这人套话,却没想到,反而是他先开了口。
「你也是被家里送过来的?」
我一愣,含糊应了。
「是,是啊,你怎么知道。」
他摆了下手,「嗨,太多了,有的是那不好好上学的孩子,说要学技术打工,结果在俺们这呆没几天,就马上嚷嚷着要回家。」
我大脑飞速运转,思考怎么接话。
他却问道,「不过我瞅你岁数不小了,也不像学生啊?」
我稳住心神,解释,「我刚毕业,有个喜欢的人,但是做那种职业的,所以家里不同意,他们逼我放弃我女朋友,不然就不许接手家里的生意,我闹绝食,我爸一生气就把我送这来了。」
「嚯。」身边的人感慨,「没想到你还是个情种。」
我假装没听出他话里的戏谑,维持人设跟他一对一答。
渐渐的,也能确定这小工就是个普通人,对老板的事情似乎一无所知。
我胆子也大了些,问。
「大哥,你能不能帮我个忙,我是突然被家里送过来的,手机也被陌生了,都没来得及跟我对象说一声,我怕她以为我出事了,没钱花又去干老本行,我能不能用一下你手机,登录微信给她转点钱。」
那男的嘿嘿一笑,估计是抱着看戏心态,把手机递了过来。
我被他盯着登录了微信。
提醒界面瞬间弹出了二十多条未读消息,都是小胡发过来的。
下意识点进去。
不外乎你在哪,能不能回话,是否安全这些。
那大哥在旁边看,「嘶」了一声,「你这对象,头像挺野啊。」
我也是这才发现,小胡的头像是把枪,纯黑的背景,枪身泛着银光。
我精神紧绷着,咬牙开口,「大哥,忘告诉你了,我是同性恋,喜欢的人是男的。」
「啊?哦哦,不对啊,你不说他是那种职业……。」
「是,所以我爸妈才不同意。」
大哥一愣。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话冲击性太大,他大为震撼的钉在了原地,不知道脑补了什么,脸上表情丰富。
我则趁这机会,飞快地给小胡发了定位过去,并要求他别回复。
等手动删除这两条消息之后,后背都已经被冷汗浸湿了。
松了口气。
在那大哥的注视下,给小胡的账号转了五千块钱,之后退出微信,把手机还了回去。
再之后,就又被关回了那间屋子。
只有那个大哥偶尔经过,看过来的时候,眼神里总是带着相当多的不解。
我只当没看见。
反正定位已经发了过去,警方应该很快就会过来。
夜色更浓。
修理厂收工,空荡荡的院子里一片寂静。
我盘腿倚在门边,强打着精神,等着警方到来。
就在我昏昏欲睡的时候,却听到了门外的动静。
响声细碎,但铁丝划过锁孔的声音却不难分辨。
有人在撬锁!
我瞬间惊醒。
从地上爬起来,透过门上肮脏模糊的玻璃,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
是许威。
他头上有伤,神色集中地盯着手里的铁丝。
「咔哒」一声,锁开了。
他进来直接拽住了我的胳膊,说,「快点,跟我走,不然等会那些人就发现了。」
我甩开了他,十分警惕。
「我是为了你好!」
「那些人要钱不要命,警察保得了你一时,保不了你一世!」
他似乎急了,四周看了一圈,又伸手来拽我,「快走啊。」
我退开半步,冷静开口,「警察保不了我,总有人可以,毕竟,我身上有他们想要的东西。」
他的手僵在了半空,「你什么意思。」
「你把东西放在我身上,那就别怪我跟他们合作。」
他面色一僵,表情有一瞬间的崩塌,但很快就找回了冷静,「不对,你在骗我,如果你真说了,不可能还在这,他们拿到东西,不可能再留活口。」
我没再理会他混乱的念叨。
因为门外,跑动的脚步声,正从四面八方逼近。
听声音,至少有不下十人。
我探头去看,却直接被强光晃花了眼睛。
光源处有人说话,笑声难听,「老朋友拜访,怎么不打声招呼。」
我下意识抬手遮光,可偏头时,却刚好对上许威满脸的绝望,他面色惨白地站在原地,反复念叨着,「完了完了。」
等回神之后想跑。
可才刚一抬腿,就有一根棍子从斜里轮过来,直接朝他腿上砸去。
他避无可避,叫声凄厉地倒在了地上。
人群围过来,手电筒的光源也集中在了地上,照着痛苦翻滚的许威。
我这才看清,原来领头的,是白天见过的修理铺老板。
他换了一件花花绿绿的衬衫,依旧挺着肚子,直勾勾地盯着地上许威,满脸幸灾乐祸。
边上跟着的小弟,穿衣打扮都跟他一脉相承,十分辣眼。
这么多人,涌入这个无处落脚的小房间,本来就已经很拥挤了。
可没一会,人堆里又丢出来一个人。
是被打得鼻青脸肿的矮个,一动不动趴在地上,看不出死活。
很显然,修理铺老板跟许威有过节。
还不像小仇。
我怕被波及,悄无声息的后退,往门口挪。
可没迈出几步,就被一个小混混攥住了胳膊,骂骂咧咧的威胁我老实点。
我瞪了他一眼,没再动作。
另一边围着许威的小混混们,也随着修理铺老板一声令下,动起了手。
「你不挺牛的么,文化人,高材生,那么能说现在怎么不说话了,还是说你们文化人也怕疼啊?」
「当初豪哥可是给过机会的,你,还有你那老师,怎么说的来着?说我们是垃圾,不跟我们同流合污,可现在那老头死了,他儿子跑得比他妈兔子还快,我倒看看,这会谁还能保你们!」
这话一出,那堆小混混都开始起哄,连笑带骂的附和。
但胖子似乎还嫌不痛快,张嘴朝地上啐了口唾沫。
许威偏头躲了过去。
那胖子一愣,显然有些意外,「呵,躲的还挺快。来个人给我按住他脑袋。」
但外面忽然有人喊了一声。
声音不大,但夜里听着格外清晰。
「大哥,警察来了。」
屋里瞬间安静。
那老板扔下烟,骂了一句,「什么玩意,又谁他妈报的警。」
「不知道,放哨的弟兄说车上没标,应该是便衣,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撤!都从后门走,把这几个玩意带上。」
他手指一划,扫过我和地上的俩人。
我还好,拽着我胳膊的人只是手上用力,摸黑跑的倒不快。
但许威跟那矮个,一左一右被人架着,几乎是在地上拖。
就在我前面。
黑暗里,紧张的喘息声清晰可闻。
我抬高音量开口,「许威,不管你相不相信,警察其实比你想象中,要厉害得多。」
「我艹,你他妈话能不能别这么多。」扭着我胳膊的人,从侧边飞过来一巴掌,扇在我头上。
许威毫无反应,也不知道他听没听清楚那句话。
那群人口中的后门,藏在一堆木板后头,还只是半人高的一个缺口。
绕过去就直接到了村里。
路灯照着砖土路,视线反而清楚了不少。
那几个小混混显然早有经验,摸黑,钻洞,都悄无声息。
反而是架着我的那个人,因为被我差点摔倒拖累,落在了最后。
他不满的爆了一路粗,嫌我累赘。
我佯装恐慌,脚上的动作却愈发笨拙,甚至被他拽得一个趔趄,往地上栽。
他气得又骂了一声,但无奈,也只能停住脚步,催我赶紧
此时,距离下一个路口还有不到一米,走在我们前面的最后一个混混也拐进了小巷。
机会来了!
我在心里默数 321,之后用最快的速度反剪了他攥着我的右手,同时把另一只手上的东西抵在了他腰上。
压低声音说,「不想死就别动。」
他脸色凶悍的张口就骂,可我手上略一用力,他察觉到腰上的形状立刻就怂了。
语气发抖的祈求道,「别,别开枪,我都听你的,我还没成年呢,我奶奶还在家等我,而且我真的啥也不知道,你千万别,别杀我行不行。」
眼前这人胡子拉碴,一脸沧桑,恐怕比我岁数都大。
但我瞥了他一眼,没揭穿,「带路,去那个修理厂正门。」
他忙不迭点头,「好,好,这边走。」
这地方不熟,晚上容易迷路,而且这小子几步就能追上其他同伙,要是真带人返回来抓我,很难应应对。
所以不如留着他带路。
他要我我左转,虽然错开了那伙混混的路线,可脚下的路却越走越破,从砖地成了石头子,一步一硌脚。
我心里打鼓,正打算提醒他别耍花招的时候,视线却豁然开朗。
我们上了公路。
路口左转是个加油站,而加油站的出口,就停着一辆灰色的哈弗 h6。
小胡站在车头,正满脸肃容地举着电话。
「几个屋都搜过了,没找到小庄,对,当地协助员也说了,那修理厂的老板是个老赖,恐怕早就察觉警方的动静,把人质转移了……」
但他话没说完,就卡在了半截。
表情难以置信地盯着我一步步走近。
被我制住的「未成年」混混,老远就看到了小胡身上警徽,比我还激动。
「警察叔叔,救命!救命啊!这人手里有枪,他要打死我!」
等到跟前,小胡还攥着手机,震惊地问,「庄钦?你怎么会在这!」
那混混见状,越发鬼哭狼嚎,「怎么回事,你这当警察的怎么回事!他要杀人了,这是杀人犯!」
被震得耳朵,小胡这才注意到他,「这,这人又怎么回事?」
我疲惫地摇了摇头,把人推到他手里。
之后才松开手里攥了一路的东西。
「啪嗒」一声,砸在地上。
是本《电工大全》。
半卷着,封皮被我攥了一路,早被汗水浸湿了,皱皱巴巴的认不出原样。
幸亏,那小子被唬住了。
凌晨。
派出所里依旧亮着灯。
神色凝重的警察进进出出,面带疲色,无一抱怨。
我坐在角落的椅子里,就着热水吃面包。
那个被我『持枪挟持』过来的小混混,就蹲在我对角线的另一个墙边,死死瞪着我。
面包快吃完 ,小胡去而复返,手里捏着沓资料。
最上面那张,拍的正是我背后的纹身。
他表情比离开的时候还凝重,「小庄哥,所里翻译看过了,你背上这些是西班牙文,初步推断是化学方面的计算公式,似乎涉及毒品的萃取提纯。」
「毒品?」
「初步判断是这样,但这段东西包含不少专有名字,所以具体内容,还得再找懂专业知识的人来翻。」
我把吃了一半的面包塞回塑料袋。
「所以许威是参与了贩毒?」
可之前合租,朝夕相处,他一点都不像吸过毒的样子。
小胡摇头。
低头翻找之后,递过来另一张纸。
那是一张有点糊的照片,理着寸头的男人叼着烟微微低头,旁边有人躬身给他点火。
黑外套,花短裤,虽然没有正脸,但依旧能看出这人一身匪气,并不好惹。
右下角写着:李辉 49 岁。
除此之外再无提示,看得我有点懵。
好在小胡很快解释道,「两年前,云南警方通过一起吸毒案入手,层层深挖,辗转多地,摸到了一个规模不小的跨国贩毒团伙,跟墨西哥贩毒集团勾结,该团伙头目李辉,狡猾阴狠,并且常居国外,多次逃脱警方的抓捕。」
「但该团伙在去年十一月份发生了内斗,内部人员分裂为两部分,传言李辉被人枪击死在了墨西哥,我们的线人,就被卷入了那场内斗,险些牺牲。而留守国内的二把手彭强,顺势造反,收拢了国内剩下的人脉,其中就包括,你今天被拘禁的那家修理厂的老板,孙虎。」
「保定警方一直在暗中盯着孙虎,寻找合适的时机实施抓捕,但没想到会发生今天的情况。」
我认真听完小胡的解释,却更加迷茫。
「但,这跟许威有什么关系?」
「警方怀疑,许威就是在该团伙中参与制毒的核心人物。我推测,你背上的东西,应该是该贩毒团伙内部的重要资料,许威原本也是贩毒团伙内的成员,后来私藏资料想退出,所以遭到了对方的反对和报复。」
「可如果这样的话,秘密拿在他手里不才是最安全的吗,为什么要大费周章的纹在别人身上?」
小胡答不上来,摇头。
「对了,小庄哥,我还得跟你道个歉。」
小胡站起来,表情严肃的开口,「如果不是我不重视,没寸步不离地跟着你,就不会被对方抓到机会,把你带走。」
我皱眉,「这怎么能怪你呢,毕竟谁也没料到,许威会埋伏在酒店里等我。」
「当然怪我,是我态度不端正,眼高手低,满脑子都是大案,反而忽略了警察的义务,本来就要在每一次日常任务中保持警惕,保护公民的安危。」
他表情歉疚,朝我鞠了个笔直的躬。
我伸手去扶他。
却听到背后,有人喊我名字。
「庄钦,庄钦在哪?」
喊我名字的是个年轻警察,一路小跑到了我跟前,满头大汗,递过来一样东西。
「你看这手机是你的不?」
黑色手机壳,背面印着「一路向北」四个花体字,确实是我的。
但我的手机,不是早在高速上的时候,就被许威拿走了么,怎么会出现在这。
「这是在哪找到的?」
那年轻警察解释,「修理厂背面的草堆里捡到的,路灯照着,屏幕反光,被我们的现勘组捡到了,但有密码打不开机。」
怎么会在那?
我疑惑地接过手机,指纹解锁。
可就在屏幕亮起的瞬间,竟然就有声音传了出来。
那是一个视频。
画面剧烈晃动了几下,背景昏暗,拿着手机的人似乎在跑动着,粗重的呼吸声伴着摩擦声,十分诡异。
小胡和送手机的警察都愣了,死死盯着我手上的屏幕。
视频播放到第六秒的时候,镜头晃动幅度终于减缓,手机上的画面也渐渐亮了起来。
许威的脸,出现在了屏幕上。
仰拍,屏幕的亮光照得他面色惨白,表情慌乱的时不时转头观察四周。
半天,才哑着嗓子出声。
「庄钦,很抱歉把你牵扯进来,是我害了你,但……你不是说,警察比我想象中厉害么,我想求你帮我一个忙。」
之后是长久了沉默,久到我以为视频就要结束了,他才继续开口。
「你能不能把背上的内容拍下来,在三个小时内发到一个邮箱,不用你做别的,你只要把资料发过去就行,到时候我保证你能弄清一切。求求你了,不然我女朋友真的会死,真的。」
他最后一个字虚在了空气中,视频戛然而止。
站在一边的小胡,以及现勘组的警察都愣了,下意识问了句,「这是啥。」
视频很快被现勘组拿了过去。
放到会议室的投屏上,放慢速度一帧一帧的看。
审讯组从微表情分析,许威张望四周的动作,证明他确实处于极大的威胁中,祈求的语气与之吻合,面部表情,也焦灼慌张不似作假。
而在音量放大之后,还能意外的发现,视频结尾处有一道女声,在压低嗓音催促他。
说了两个字,「快点。」
「在整段视频中,他视线离开手机的次数共九次,其中四次是向正前方,五次向左上方,说明这两个角度,应该存在他较为忌惮的危险。」
陈警官严肃总结。
但除这些之外,却再无其他信息。
许威要我救人。
但他要求我发送内容,却根本没留下接收邮箱。
先是涉毒,现在又涉及人命,警方也不得不谨慎起来,把视频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从背景音分析到拍摄时间,依旧没找到指向性更强的线索。
根本无法确定遇害方,何谈施救。
视频拍摄时间是凌晨三点整,现在已经三点半了,距离许威给出的期限,只剩两个半小时。
搜查许威的关押地址毫无进展。
甚至许威这个名字都查无此人。
时间太紧,线索少得可怜。
警方只能选择再次对我进行问讯,将许威作为切入口,尝试寻找他口中那个女朋友。
「他跟你相处期间,可曾提及过,他的恋爱状态?」
「没有。」
或者说,许威跟我合租期间,完全是单身的表现,丝毫都不像有女朋友的样子。
「那有没有透露他个人身份的信息呢?你仔细回忆一下。如果学生身份造假,那他可能的居住地以及真实身份是什么。」
我绞尽脑汁,还真想到了一个细节。
之前跟许威合租的时候,他其实穿过一件带有津大标志的衣服,对研究生办公室描述也很真实,这也是为什么,我从未怀疑过他不是学生。
问讯警察眯了眯眼,「也就是说,许威或许不是他的真名,但津大化学系学生的身份,或许并没造假?」
虽然只是一个可能性,但到底是个调查方向。
小胡迅速开始拨打电话,联络津大方的负责人。
谢天谢地,联系上了。
三点五十七的时候,拿到了名单资料。
电脑上的压缩包传送进度条,走得不慢。
会议室里的众人围在一起,都很振奋。
我看到的那件衣服,是津大建校 120 周年的校庆,三年前的事。
如果那件衣服真是许威本人所有,那至少在三年前,他依旧是津大的在校生。
所以警方拿到了津大三年前的全部在校生名单。
逐一排查。
通过照片比对,终于锁定了一个人。
许成,化学系,应用化学专业。
这显然是他的真实姓名。
河北保定人,今年 26 岁。
调查之后才发现,他在校期间成绩很好,几乎每学期的绩点排名都是专业第一。
只有大四那年例外,他有两门缺考,也因此失去了保研资格。
之后选择了考本校的研究生,笔试专业排行第一,但却缺席了面试。
这位负责人是考研办调过来的,对许成印象深刻,十分惋惜。
「是个做研究的好苗子,但不知道什么原因,研究生说不读就不读了,估计是家里的原因。不过他跟化学系的孙志伟教授关系好像不错,听说当初选择留校,就是为了继续跟着孙教授。」
负责通话的民警,不知道是因为那一句话,忽然变了脸色。
但依旧维持冷静,问,「您说的这位孙教授,方便给个联系方式么?」。
「这个……我只有他们化学组办公室的座机号,但孙教授已经请辞了,恐怕联系不上。」
「那这位教授,是什么时候请辞的?」
……
电话挂断,关于这位教授的情况,却依旧并不清晰。
联系上的负责人,只知道他是在去年三月份离的职,而且本人并未到校,只有一封由他女儿送过来的请辞信。
许成是孤儿,找不到透露他身份的亲友,而在上学期间,与他往来密切的教授,又在去年三月份,莫名其妙的离了职。
是巧合么?
我抬头看时间,三点五十分。
负责打电话询问的,是保定当地的民警,微胖,但记录和问话都相当缜密,负责配合调查,以及许成口中女朋友的搜救。
他放下笔,出声,「陈警官,我有事需要跟您沟通一下,这会方便么?」
话说完就看了我一眼,显然有所顾虑。
陈警官点头,「说吧,小庄是重要证人,跟目标深度接触,并主动配合警方调查,让他了解更多信息,有助于案件进展。」
「那好。」
胖警察起身,从锁住的抽屉里,拿出了另一沓资料。
「津大负责人口中的孙志伟教授,其实是前段时间,我们在追查的制毒案的中的核心人员,去年二月份逃过了警方抓捕,逃往了国外。」
我听得一愣。
陈警官接过那沓资料翻了几页,拧眉,「你是案件负责人,你们早就知道?」
「不是。」对方摇头,「你们刚到的时候,所里的确怀疑过,这个案子跟孙志伟潜逃有关,但因为目标人物使用虚假身份,而且当时看起来只是起绑架案,所以我们就排除了那种可能。」
「但现在看来,这个失踪的许成,跟孙志伟制毒案有关,所以你可以选择把案子移交当地,辅助配合,这样就可以休息一下,不用全程跟进。」
胖警察扫过陈警官和小胡脸上的黑眼圈,难掩担心。
陈警官这才恍然,咧嘴笑了,「我的心得多大,才能把烂摊子扔给你们,然后自己去休息啊。」
「得了,合并调查,咱继续。」
所里的民警分了三组,以视频背景音以及环境为线索,地毯式搜查,寻找许成的下落,早就出发了。
所以剩下的人,首要目的,就是清楚许成口中的女朋友到底是谁。
所以众人重整旗鼓,尝试联系许成的本科同学。
校方给的资料,是三年前毕业时学生自己登记的。
估计不少人换了号码,加上三更半夜,看到陌生号码,大多数人都不会选择接听。
按顺序拨到第十一个的时候,才终于顺利接通。
「喂?谁呀?」
是个男声,跟资料上的性别一致,但电话那头背景音嘈杂,重金属音乐的节奏相当明显,像是在酒吧。
「你好,请问是胡周亮,胡先生么?」
「是我,你谁呀?」
「我是派出所的,现在正在调查一起案件,希望您能配合。」
对面声调上扬,很快挂了电话,「艹,诈骗的。」
负责拨号的警察很有耐心,一次次拨; 过去。
直到对方妥协,听他解释了完整状况。
将信将疑地问,「不,你真是警察啊?」
「我的警号是***,您也可以亲自来派出所确认。」
「不不不,那也不用,警察叔叔您别怪罪啊,我就是被诈骗电话弄烦了,您说许成,他到底犯什么事了?」
那头的说话声清楚了不少,显然换了地方。
「案件信息需保密,暂时无法告知,你大学时期,跟许成是室友对吧。」
「是倒是,不过我们其实不熟,他学习好,很少跟我们一块玩,游戏啊打球啊他都不怎么感兴趣,整天往实验室跑,给导师干活。而且他很少提家里的事,我们也没看见过他家里人来看他什么的,不过在外地上学都这样,离家远嘛。」
「他上学期间,有没有关系比较好的同学。」
「这个……好像真没有,但我们班导师很喜欢他,总夸他努力上进什么的,本科期间就带着他做项目,我们班导师姓孙,叫……叫什么来着。」
「孙志伟?」
「对,对,就叫孙志伟,我们平常都叫他孙教授,那会每节课都点名,特别严格。」
一屋子警察都表情凝重,小胡低头记录。
负责询问的民警继续开口,「那你知道许成的女朋友是谁么?」
「什么女朋友?他哪来的女朋友啊,成天跑实验室,学习跟不要命似的,他怎么可能有女朋友。」
「你再仔细回忆一下呢?」
「额,仔细回忆的话……班导在课上好像提过一次,说很喜欢许成,想把自己女儿介绍给他当女朋友什么的,当时我们都以为是开玩笑,没当回事,也是毕业了才听说,班导好像确实有个女儿,在隔壁师范读大四,叫孙倩好像。」
「你说的班导,就是那位姓孙的教授是吧。」
「是的。」
电话再一次挂断,屋里一片寂静。
胖警察斟酌着开口,「我们之前查过,孙志伟的女儿孙倩,于去年三月份的时候就失联了,身边的亲朋好友都不清楚她的去向……」
小胡接话,「许成的女朋友,就是孙倩?」
「虽然不能确定,但许成被牵扯进贩毒案,跟孙志伟脱不开干系,如果这样的话,那作为孙志伟的女儿,孙倩面对的危机,只会更强。」
五点零五分。
过去了两个小时,我们虽然弄清楚了许成女朋友的身份,知道了孙倩的存在,但对于如何救人,却依旧毫无头绪。
许成发给我的视频,还投在电脑上,按下暂停键就会播放。
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
他模样狼狈,时不时抬头,显然觉得所处环境危机四伏,不能安心。
「三个小时内……邮箱,只要发过去就行……保证你能弄清一切……求求你……我女朋友真的会死……」
他语气祈求,眼神恳切。
我恨他莫名其妙,把我牵扯进这一堆案子里,但涉及人命,却没办法袖手旁观。
可他根本没有留下邮箱地址。
是忘了么?
但一个能在我毫不知情的状况下,在我背上纹身;能不顾警察存在,闯入酒店绑架我的人。
怎么会这么粗心。
还是说……这个视频其实只是一个障眼法。
脑子里灵光乍现,划过一个念头。
视频结束时,有女声催促,说明他是在被人监视的情况下,录制了这个视频,他信不过那个人,所以视频里的内容,或许根本就不重要。
他反复提到照片,邮箱,但却根本没留下邮箱地址……
我明白了!
「小胡,我的手机能不能给我一下。」
小胡疑惑,「可以啊,就在那,你是要联系什么人么?」
我摇头,急于印证想法,并没跟他解释。
翻了几页找到邮箱的图标。
点进去,果然发现草稿箱里,多了一封未发送的草稿。
只有四个字:打开网络。
我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手机竟然一直都在断网的状态。
心跳极快的关闭了飞行模式。
几乎瞬间,邮箱里就弹出了提醒:收到一封新邮件。
点开,是一段很长的文字。
【我其实很早就觉得不对劲了。
老师拿到实验室的那些材料并不常见,但仔细分辨之后,其实不难认出到底是什么。
我很震惊,也很害怕。
所以在某个晚上跟他爆发了争执。
他是我的老师,也是我这辈子最尊敬的长辈。
可那天我第一次控制不住情绪,质问他是不是不想活了。
他沉默,却依旧在记录实验步骤。
笔记本上的内容密密麻麻,制毒试验已经完成了大半,可他依旧在完善配方,寻找更低廉,更安全的原料。
我快疯了。
近乎崩溃的求他告诉我,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是大学教授,不赌博,不缺钱,根本没理由主动制毒贩毒。
为什么要这样铤而走险。
他沉默了很久,才终于叹了口气,他说他没得选,一旦被那些人找上了,只有配合才能活命。
他还叫我不用担心,只要他足够配合,一旦找到管制之外,且成本更低的制毒配方,那些人就会彻底放他自由。
而且那些人保证过了,这批毒品,是销往国外的,不会流向国内,当年鸦片战争,外国人用毒品残害我们的同胞,我们当然可以做同样的事。
这话太离谱了,离谱的好笑。
我不信,我知道他也不信。
他只是没得选,所以在逼自己信,只为给自己的行为,罩上一块荒谬的遮羞布。
我劝他报警。
他让我不要掺和,说会自己解决。
再后来,他把我赶出了实验室,并且很长一段时间都拒绝见我。
我整夜整夜的失眠,好几次按下了 110 的号码,却不敢拨出去。
如果报警了,孙倩怎么办。
孙倩是老师的女儿,也是我的女朋友。
她被父母保护得很好,是个很善良的女孩,世界一直是单纯且阳光的,没有任何阴暗。
我不希望,戳破这一切的人是我。
亲手把她的父亲送进监狱,她怎么可能原谅我?
可孙教授是我的老师,我又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误入歧途……
所以,我偷走了那本笔记。
新的配方为了避开管制材料,试验步骤烦琐冗杂,需要一次次试验才能找到可行方案。
丢了笔记本,剩下的也就无法继续。
当时的我,并没意识到这件事,会带来多么严重的后果,只想通过这种方式,逼老师主动自首,找警方揭发一切。
我拿到笔记就躲了起来,甚至错过了两门期末考。
煎熬地缩在一间黑旅馆,每天都在等警方通报。
可等来等去,却只等来了老师的死讯。
跟踪者把我堵在墙角,逼我交出笔记本,否则我也会死。
他拿着刀,我不怕。
可孙倩在他们手上……
没办法,所以我只能选择低头。
老师死了,那些人为了不引起更大的麻烦,伪造了一封请辞信,胁迫孙倩送到学校。
我把一切都搞砸了。
失眠,酗酒,我甚至想过从楼上跳下去一死了之。
可孙倩还在那些人手上,我得救她。
我把自己关在老师家里的地下室,疯了似的完善后续提纯步骤,孙虎带人守着,寸步不离,在这期间,孙倩被他们带走藏了起来。
后来,那些人嘴上说为了安全,要我亲自去西班牙送笔记本。
但我不傻,早就听说他们内部闹掰了。
原本的团伙分裂成了两半,而他们都想要我手里的笔记。
国内那些人,用我的性命威胁,可我很清楚,只要一天拿不到笔记,他们就一天不敢动我。
而西班牙方绑架了孙倩,她是我的软肋。
我毫不犹豫地想要救出孙倩,但孙虎已经倒戈国内势力了,他们盯我盯得很紧,绝不会允许我出国,尤其是去西班牙。
所以我佯装要跟他们谈条件,摆出贪得无厌的态度争取利益,麻痹他们。
而暗地里,我找了一个人,在合租的时候给他下药,把制毒方法纹在了他背上,之后毁掉了那本笔记。
神不知鬼不觉。
没人能想到东西在哪,所以一切都是安全的,直到,那些人找到庄钦……
我不清楚他们是怎么开始怀疑他的。
或许只是因为谨慎。
但我还是慌了,劝庄钦搬家。
没想到反而暴露了弱点,他们笃定庄钦手上有他们想要的东西,盯上了他,也是从那时候开始,一切都失控了。
他们培养徐成宏,本来就是为了试探。
徐成宏动手,庄钦报警。
我绑架了他,本想直接送他出国,把事情重新拉上正轨,可还没等到接应人,计划就失败了……
不过都结束了。
你打开网络的同时,之前编辑好的消息就会自动发出去,告诉那些人,我已经自尽了,而东西被我藏在了之前绑架你的屋子里,只有孙倩能找到
关押我的这群人中,有他们的耳目。
他们不会放弃找到提纯方法的任何可能性,所以确认我的死亡属实之后,一定会带孙倩过去。
求你们救她。
谢谢。
再见。】
邮件不短,我一目十行看下来,终于弄清楚了前因后果。
下意识切出邮箱,跳转到微信界面里。
最上面的对话框,显示有消息刚刚发出去,就在两分钟之前……
而设备上登录着的账号,正是许威,不是许成的头像。
怪不得。
怪不得我在修理厂用新设备登录账号时,没有收到重复登录的危险提示,原来我手机的微信,早就退出了登录。
「小庄,小庄?怎么了,从刚才你就盯着手机发呆。」
陈警官的话,把我唤回了当下。
屋里的几个警察都朝我看了过来,神色担忧。
我摇头,把手机递了过去,「陈警官,你看这个。」
许成在邮件里说得很清楚,他用自杀来当作诱饵,目的,就是逼那些人上钩,透露孙倩的行踪。
我不知道那封邮件是什么时候,用什么设备发出来的。
但确实给警方提供了重要线索。
接下来的事情,其实很顺利。
陈警官向我询问,确认了我刚到保定时被关押的地址。
保定警方提前得到消息,无声且迅速地出动,并在那小区附近布下了天罗地网。
那些人无知无觉的迈进包围圈,之后晕头转向的被缉拿归案。
其中就包括,一直潜逃在墨西哥,最近才刚刚回国的,李辉的儿子。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他一条残疾,是个跛子。
孙倩得救了。
三天之后,许成的尸体也被保定当地的警方找到。
警方根据监控,定位到了抛尸车辆的牌照。
并追着这条线索顺藤摸瓜,终于将彭强等人的贩毒团伙,也一网打尽。
事情到这里告了一个段落。
我重新搬了家。
这次索性住进了公司宿舍。
最后一次去派出所,协助警方作报告的时候,我又见到了小胡。
他从办公室门口走进来,头发剃得更短了,薄薄一层,但胡子却长长了不少。
这不修边幅的样子,顺利从阳光学弟,晋级成了成了邋遢大叔。
我打趣他:爷们,总叫你小胡小胡的,可不是真想让你胡子拉碴啊。
他咧嘴,咬着面包捶了一下我的肩膀:不帅么?多成熟啊。
可一句话还没说完,就又听到外面喊。
「陈阿姨又来了,举报隔壁孙阿姨又在晚上唱歌,还买了话筒。」
「我再去一趟。」小胡放下面包,「我跟孙阿姨是老乡,思想工作能做通。」
「有空一块吃饭啊,小庄哥。」
我看着他急匆匆咽下面包,整理好制服,没忍住笑了,问,「这就是你要查大案?」
他摆手,「查什么大案,越没有大案,越说明社会和谐,人民安全,我看调解邻里矛盾就挺好。制服不是拿来炫耀的,办案更不是英雄游戏,人民警察真正的价值,在于守护人民……」
他最后一句话飘在空气里,人已经出了办公室。
刚好,去打印资料的陈警官也回来了。
看着小胡的背影也笑了,「这小子,之前老劝我别那么拼,多休息,现在让他回家洗个澡跟要了他命一样。」
说完把手里的资料递过来,让我签字。
可我却被桌上的另一样东西吸引了注意力。
那是一份已抓捕名单,是从保定那边同步过来的。
彭强和陈虎的照片非常显眼,就在第一排。
可我把名单完整看下来,却觉得不对劲。
这份名单里,怎么全是男的。
没忍住,问了一句,「这是保定警方抓到的全部名单么,还有别的不?」
陈警官这才注意到我的视线,答道,「主犯都在这了,剩下那些底层成员,接触不到贩毒这事,顶多算参与打架斗殴,关几天就完事了。」
可,那个女孩呢。
在大学城伪装学生,一路跟到保定还绑架了我的那个女孩,去哪了?
陈警官不知道我在说什么,听得眉头紧锁,虽然天津警力没参与现场抓捕,但依旧表示,会替我跟保定警方再确认一次,抓捕当天有没有漏掉一个女孩。
我谢过陈警官,回宿舍继续收拾行李。
把鞋架拼好挪到门边。
脑子里翻来覆去,还是那个女孩。
她认识陈虎,也知道要找的东西是什么,显然是核心人物,可这样的话,连彭强都被抓了,她又是怎么逃脱的呢?
越想越乱,随手抓起了手机。
新闻软件的推送跳出来。
《两省警力联合,破获跨国贩毒案》
看到标题我下意识就点了进去。
负责编辑的文字相当正直,通篇没有夸大和臆测,简洁明了地写清了涉案事宜,包括教授孙某参与制毒,结果命殒他乡,许成自尽,以及孙倩获救。
有图有文,详略得当。
一路下拉,最后一张照片是官媒截图。
配文:获救女孩,情绪低落,采访期间沉默不语。
可只看了一眼,我就愣在了原地。
照片上的女孩穿着一身白裙,长发,纤瘦,怯懦的表情十分陌生,可那双眼睛,我却怎么也忘不了。
因为就在不久前,我被绑上那辆面包车上的时候,就是这双眼睛的主人,举着刀抵在我腰间,威胁我交出她要的东西。
怎么会是……孙倩。
我死死攥着手机,这一次终于记了起来,被许成装在箱子里带离天津时,在半路听到,觉得熟悉的女声到底是谁了。
「你们干什么,我衣服都脏了!」
「艹,明明是你自己撞上来的,有病吧。」
「我玩手机看不到路,你睁着眼也看不见?你是瞎子么你!」
「你丫有本事跟我过来。」
……
「好了,现在没人了,倩倩,你怎么在这!我不是让你躲起来么?这件事我会解决的,我答应过老师了,哪怕死都不会让你出事。」
「可我躲够了,也不需要你做这些,而且你知道我到底找了你多久么!」
「倩倩,听话,只要把两伙人的矛盾集中起来,再报警,把他们都抓起来,到时候你就彻底安全了。」
「这怎么可能做到?」
「我有我的计划。」
「可你觉得他们会信么?那些人虽然贪,但也都不是傻子,怎么可能听你一句话就去追着那个庄钦,把自己送到警察手里?」
「相信我倩倩,制毒贩毒以及包庇毒贩,这些都是违法的,我可以背这个罪名,但你不行,你还小,大学都没毕业……」
「可这事本来就是我惹出来的,要不是我打断了李辉他儿子的腿,爸爸根本不用跟他们做交易,帮他们完善提纯步骤,而且我还害死了爸爸,警察会查到的!」
「不,老师是情绪崩溃所以自杀,你会是被警方亲手救出来的受害者,还失去了父亲,没有人会怀疑你。」
「倩倩,你记住,如果警察问起,你就说不知道我跟师父做了什么,更不知道为什么会被人抓走。」
「你从小被父母保护得很好,胆小懦弱,手无缚鸡之力,没去过夜店,更不认识李辉的儿子。」
「还有师父送你去学武术的事情,也不要告诉任何人,乖,按我教你的做,我一定会让你安安全全的,重新站在烈日之下。」
「等一切结束之后我会去自首,加上本来就是被胁迫,量刑会轻一点,你只要等我几年就行,好不好。」
他问得小心翼翼,很虔诚。
可她没回答。
「那你小心。」
「好。」
许成离开前,叮嘱孙倩一定要在恰当的时间,被李辉「抓起来」。
可他不知道,当他转身之后,孙倩脸上担忧的表情瞬间消失,一脸漠然地盯着他的背影。
她想,许成挺蠢的,明明这个计划还不够完美。
更好的结果里,他其实没必要活着。
毕竟,比起一个被随手牵扯进来的路人,直接用许成自杀来当那个诱饵,其实更有效,也更真实,而且,那才能真正意义上做到,没有人再知道她的过去。
不过没关系,她可以亲自来完善这个计划。
毕竟许成太蠢了。
蠢到她只要稍微动点手脚,他就会全盘皆乱,只能按照她安排好的方向走。
比如,哪怕能猜到一切都是她故意的,故意引那些人找上徐成宏,让他泥潭深陷,许成依旧没有指责她。
再比如,哪怕不知道那个男人从小时候就在猥亵她,许成还是愿意帮她隐瞒,把那个男人推下楼的事实。
再再比如,明明她还什么都没做,许成却早就已经写完了那封邮件,准备用自己的来命换她的清白……
真蠢啊,她想。
而一周后新闻频道再次报道,「多地警方协同破获特大贩毒团伙案」中的获救女孩,因父亲被害,男友离世,遭受打击过大,于 14 日凌晨,自尽于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