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爹造反了,我成了最尊贵的嫡公主。
听到这个消息,我原本还跪着瑟瑟发抖的身子忽然不抖了,刚才还发了狠要划花我脸的前大公主被赶来的人押着跪在我面前。
谁能想到不过短短几秒钟,上一刻我还在被按着要被划脸,下一刻我居然就变成了划脸的人。
「不!这不是真的!」
「蛮玥!你怎么敢…啊!!」
前大公主惠安被打击得像要发疯,刚才她听说我爹破了城门,就立即把我从浣衣局提出来,奚落的话都来不及说了,命人按着我就要给我刻上「贱」这个字。
彼时我瑟瑟发抖,看着就像个单纯的无辜人,她宫里的嬷嬷丫鬟都不忍心下手,我趁机和她追赶着拖延了一些时间。
我的笑抑制不住:「哎呦,大公主,皇位轮流坐,今日到我家啊」
惠安目眦欲裂,恨不得把我生吞活剥。
我拧过她的脸,亲手刻上了「奴」。
惠安是大庆王朝的嫡大公主,是整个大庆最尊贵的女人。
我和她的冤种史来自她多年前的一次兴起,一个域外人带来了一面丑不拉几的镜子,说是宝物,但是只能用一次,作用是找到使用者一生中的宿敌。
大庆皇帝对此不屑一顾,直接扔库房积灰,然后惠安想方设法偷出来,对着镜子吼了一上午「魔镜魔镜」,最后发现是直接打碎了往镜子的手柄指的方向找第一个和她八字不合的人,没错就是宫墙外的买糖葫芦的我。
惠安公主带着几十个侍卫冲过来的时候,对着她那个方位的有十几个人,偏偏和她八字不合的只有我一个,我就这样被带入了宫。
我本来只是个普普通通农妇的女儿,爹「早死」,没人管,从小就像只野狗到处疯玩。
我娘听说我因为和公主八字不合被抓走了,当街吓得一口气就要背过去。
被掐人中掐醒后,急忙回家把七大姑八大姨叫出去到处散布大公主当街欺男霸女 强抢民女 泯灭人性的话,我七大姑八大姨平时胆大坏了,再加上我和我娘平时惯会装可怜,周遭邻居也都有人捧人场,有钱捧钱场。
一时间大公主的流言满京城都是,我娘抓紧时机去告御状,带着几十个老得掉牙的大姑奶奶跪在宫门口哭,皇上没办法,只能问责惠安。
惠安把我带入宫以后,就命她宫里的神算子给我算命,那个神算子不算还好,这一算,诶!可不就巧了,发现我是个嫡公主命。
这皇宫里,公主多,但是嫡公主,还偏偏就她惠安一个。
惠安旁边的大嬷嬷当即冷笑道:「区区贱坯子,不过一个寡妇农妇的女儿,何得何能有公主命?」,说着话锋一转,又笑:「倒是听说西域有盅术,可以把自己和别人的魂替换,神不直鬼不觉的替换别人。」
这话明显一下子就戳到了惠安心窝子上,她瞪着我就好像我真的有那个东西要取代她的位置。
就在这气氛凝滞的时候,皇上的旨意到了,让她立刻带着我过去宫门口。
我和惠安到宫门口的时候,宫门外已经密密麻麻全是看热闹的人,一大堆嫉恶如仇的秀才恨不得立刻和强抢别人女儿的惠安打一架,再走近点给皇上磕头后,我终于看到了宫门口的全貌。
我娘哭得泣不成声,几十个大姑奶奶就在旁边一起哭,旁边的几十个自发而来的秀才勇士写的状告书从皇宫门口摊开可以排到城门口,跪着说话的是我二叔,一个农夫糙汉子,皇上在他面前就像个小竹竿子,他一句话能喷三米高的口水。
皇帝气得都要爆炸,偏生这么多百姓不好发作。
不过八九岁的惠安也明显没想到会闹得这么大,再加上还在要被我夺取位置的恐慌,嘴巴一撇,直接哭出声。
她哭了,我笑了。
然后这个笑就被她记住了,她恶狠狠的盯着我,从那以后,让我永远笑不出来就是她独特的消遣。
皇上对惠安大惩小戒,罚她闭门思过三日,抄佛经两遍。
我被众人注视着平平安安送回了家,皇上还给了我们良田和银子铺子做安慰,我娘抱着我不停的查看我有没有伤着,眼睛里的泪水就没断过,我反抱着她轻轻发抖。
其他人看这副样子唏嘘不已,暗骂皇室权势压人,觉得我们实在可怜,又给我们捐了些银子,一些小贩还说以后去他们摊位上不收钱,我们娘俩哽咽着应了,关上门眼泪一抹,开始数钱。
二叔在旁边嘿嘿一笑:「夫人!咱们发了!!」
我娘轻哼一声,嘴角翘的可以挂个壶,面上却还说:「小意思小意思。」
只是她回头看我的时候,那双总是含情的眼睛还是带上了担忧。
因为发了横财,又出了名,我娘虽然没有做生意开铺子的天赋,但在众人的帮扶下,居然还经营得有模有样。
惠安明显还是不死心的,关禁闭结束后,她立即去找皇后说了我被那神算子算的命。
皇后本来还笑吟吟的,等听到我有嫡公主命的时候,手上的琉璃梳就砰地掉地上碎了,她死死盯着面前的惠安,目光泛红,像是透过她看另一个人,怨毒愤怒的眼神让惠安不由自主的发抖。
惠安哪里见过这种场面,心慌的上前唤母后,却被皇后一掌推进了琉璃梳破碎的渣里,旁边的老嬷嬷看了急忙派人先把惠安送走。
惠安呆愣的被宫女拉走,手上在流血也没意识到,心里不知道是何滋味,只暗暗的把这事记在毫无关系的我身上。
以上都是我听宫里的探子说的。
哦,为啥我会在宫里有探子?嗯…作为农妇的女儿,到处有点探子好为下一季节的收成做打算不过分吧?
等我走到田地里,七大姑八大姨已经耕好地,龇着牙在泥巴地里坐着等我了,就是有一点不足,他们扮女人实在太丑了。
作为农妇的女儿,七大姑八大姨是男人应该也是很正常…吧?
看他们这嬉皮笑脸的样子,我就知道是来问我和我娘要东西了。
这些年我和我娘作为可怜的农妇母女,在各地流浪,还好我们各地都有七大姑八大姨照付,不然天可怜见,谁知道我的这些亲戚们会不会饿死街头。
我拿出我那死爹留下的库房钥匙扔给他们,委屈他们自己觅食这么多年,怎么也要让他们吃点好的。
二叔看见钥匙嘿嘿的笑,摸了摸自己的胡子故作高深的说:「看来今晚上大家得敞开了吃了。」
这里就他一个人不用扮女人,也自然不需要剃胡子,摸胡子这举动在此刻却是明显有些招人恨了,旁边的「二婶子」立刻冲过去要揪他胡子,旁边一片叫好的附和声,一边吵闹着又一边把手里的菜快速摘好了。
我看着周围这明显放松下来的人们,感受到他们的喜悦,一时间竟有点忘了自己是在苟活了,要是能永远停在这时候,谁愿意一直风餐露宿的漂泊生活呢。
拿了钥匙,三婶子就沉不住气了:「小玥子,你这次虽然确实安然无恙的从皇宫出来了,但听婶子一句劝,咱们现在还是以大局为重,旁的冒险事咱别干,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可怎么和你爹交代…」
提起这个,原本轻松的氛围忽然一滞,旁边的人扯了扯三婶的袖子,二叔就上前拍了拍他肩膀说:「我说他三婶子,你整天给我们泼凉水也就算了,小玥子怎么说是给我们赚了一票,她也不是自己乐意的,你可别再说教了。」
三婶和其他人不同,白白净净的,扮起来勉强感觉是个女的。
我无奈的笑了笑:「三婶,我知道的,这次我隔宫墙太近了才被抓去的,以后我一定躲得远远的。」
「躲?怎么躲?」我娘一脚踢开挡着她面前的稻草人,「这种理由都能遇见玥儿,以前也是,躲在那么偏僻的野地,也能遇见狩猎的狗皇帝,真是晦气!」
旁边的人听了,看着地里的泥巴,头恨不得埋在地里去,许久,三婶叹了口气说:「这都是命!」
对,这都是命。
惠安从皇后哪里回来之后,夜不能寐,一睡下就要做噩梦,整日整日的请太医,皇上皇后大怒,扬言再治不好惠安要摘太医脑袋了。
我每日缩着头过日子,除了有些怂之外,倒也潇洒快活,可惜快活日子很快就到头了。
我被马车撞飞十米的时候,我还想着能不能不要报官,给钱私了就行,我真的是可以用钱打发的人啊,直到我看见马车丝毫不停继续向我奔来。
不行,这必须报官,这是谋杀啊!
我家亲戚们就在我不远的地方,我是丝毫不怕的,毕竟我二叔和婶子们杀人如麻的时候,这些京城的草包还在吃酒赏月,不时的为戏曲里的人物掉掉眼泪。
马第二次接近我的时候,我看见了我二叔手里的杀猪刀反射出来的光,虽然只是一秒。二叔反手收回了杀猪刀,砍了一下面前的猪肉,笑呵呵的对面前的人说了一句:「下次再来啊,老顾客都送个豆腐。」
我嘴角抽了抽,果然,下一秒就有个人挡了我的血光之灾。
这是谁?我缓慢的眨了眨沾了血的眼睫毛。哦,是诚亲王的独子安厉元。
我看了看他的伤势和满地的血,果断跪下握住他的手:「恩人!!天杀的在大街上骑马啊!这样罔顾人命,不怕遭报应吗?」
一边嚎一边哭,哭得真心实意。
「少爷!」远处一群侍卫挤进人群,一片慌乱之后,把我和他家少爷全带回了家。
厉元在里面接受府医治疗,我这好歹也是被马踢了的人无人问津也就罢了,还反倒接受了几十次盘问。
顾不得身上的伤,我全心全意诉托了我对恩人的关心以及担忧,美人落泪,反倒让亲王府的人不好意思了,于是给我安排了一间客房。
我悲痛欲绝,给诚亲王又是磕头又是赔罪,还说小侯爷不醒过来,就一直跪在门口,亲王妃不忍的别过头,叫人把我拉回客房安心睡觉,还赏了我上好的药。
夜深,我独自涂了药,踏上亲王府的房梁。
「你这逆子。」
我低头揭开一片瓦,看见了诚亲王,亲王妃,以及活蹦乱跳的小侯爷厉元。
厉元躲他爹的鞭子,灵活得像只猴,哪里是之前气若游丝的小侯爷。
「爹!你居然为了一个乡下野丫头打我??」厉元不可置信的挨了一鞭子。
「你个逆子,惠安说什么就是什么?你没脑子吗?」诚亲王显然是真的怒了,「前些日子那些泼妇皇上都奈何不得,你还想招惹到府上来闹?」
「惠安是公主!我为什么不听她的?」厉元说完又挨了一鞭子,他看向亲王妃,亲王妃难过的撇开头,「元儿,这次的事是你过了…」
我在房顶上冷眼旁观,不想继续看说教环节,索性回房睡觉了。
第二日,亲王府的管事通知我说小侯爷已经感受到我的歉意,原谅我并且允许我离开了。
我看着管事,眨了一下眼睛,豆大的眼泪就像不要钱的往外涌:「刘管事,蛮玥知道自己身份低微,但我蛮玥也不是忘恩负义之人,请让蛮玥照顾小侯爷直到他病好吧」
亲王府向来只有亲王妃一个女人,连姨娘都不见一个,刘管事哪见过这么会哭的,偏偏我字字在理,他反而变得支支吾吾了。
「好啊!」亲王妃终于从角落里现身,「蛮玥,你是个好姑娘啊,都怪…」
亲王妃停了一下,又说:「你心里过不去,就留在府上安心住着,元儿那边有府医照顾,你不用担心,平日里给我做个伴也是好的。」
我擦了擦眼泪,连忙笑:「王妃哪里的话,能报恩是蛮玥的福气。」
亲王妃更是满意的拍了拍我的手,「刘管事,以后蛮玥的吃穿用度都按元儿的算,进出王府也不许拦着。」
刘管事看了看我,忙应了一句是。
在府中住下后,我兢兢业业的服侍厉元,每日必监督他把药一滴不剩的喝完,喝不完我的眼泪珠子就滴滴答答的掉。
厉元皱着眉头,拿帕子粗鲁的往我脸上抹布一样的胡乱擦几下,「你一个野丫头,怎么比公主还能哭?」
我正哭到深处,想起自己以前吃不起饭的时候,哽咽得发不出声。
厉元咬牙骂了一句「真是欠了你的」拿着药猛灌一口终于喝完了。
我看他真的喝完了,这才高兴的咧了咧嘴,收了东西就离开。
厉元看我这么直接了当的走,就像个提起裤子跑的渣男,气不打一处来,偏生旁边的丫鬟和刘管事还一个劲的说蛮玥这丫头好啊,知恩图报,做事也利索,为人也善良可亲。
善良?厉元不屑的哼了一声,善良除了被欺负还能干啥?想到这里厉元愣了一下,不由想起来和蛮玥完全不同的强势的惠安。
惠安是厉元从小就一起玩的玩伴,因为惠安比他小,又有长辈常打趣说要配一对,他也真心对惠安,向来对惠安百依百顺指哪打哪。
「卧槽!」李宗目瞪口呆的从旁边窜过来,「卧槽卧槽,厉元你哪来的妹妹?你爹在外面养的?」
「什么妹妹?」厉元冷冷的斜视了他一眼,「李宗,你再胡说我把你舌头剁了喂狗你信不信?」
李宗可不吃这一套,往前一跨,吊儿郎当的坐下,「你不知道?我听说你娘到处张罗,好像是想给她身边的姑娘找夫婿,听说是想收为干女儿,我还以为你爹外面的带回家养了呢…」
?????厉元不可置信的看了看李宗「你说啥?我娘要给她找夫婿??她自己没娘吗??」
我当即从门外冷笑一声进来说:「劳烦小侯爷记挂,既然小侯爷好了,亲王妃自然不必担忧,我也该回去了。」
说完把刚才不小心带走的抹布帕子扔他头上,头也不回的走了。
李宗当即拍手叫了一句「有个性!」
厉元扯下头上的帕子,一脸怒意的几步上前要拉我,我反手甩开他,出了大门。
走出府,我半喜半悲,喜的是终于离开了这鬼地方,不用每天阴阳怪气的装乖乖女了,悲的是后面惠安没刮我一层皮肯定不会放过我,这次她用厉元压制我,下次谁知道还有没有其它元?倒不如把京城水搅混,到时候谁还关心我在做什么呢。
打定了主意,我顶着亲王府整府仆从愧疚的眼神,一边抹眼泪一边回家去。
厉元看着蛮玥离开的背影,莫名问了一句「我刚才很过分?」
「老天!」李宗无语,「你把人家又赶出府又气哭的,不过分?」
「什么叫我赶她走?」厉元底气不足的反驳:「明明是她自己要走」
李宗以及旁边的下人撇过头,表示自己的唾弃。
我回到家,娘立即跟我说了一个我们等了好几年的消息:「玥儿…你爹找到了」
「找到了?」我呆愣的咬了一口面前的糍粑,「找到了,终于找到了…」
娘往前走了几步,本就是江南女儿的柔弱模样此刻更加惹人怜惜。
她轻轻坐在我面前的地垫上,歪了歪身子,将头放在我腿上隐隐能听到她在抽泣,她的手握着我的,声音沙哑又颤抖,「玥儿,天命算不算破了?我们现在就离开这…现在就离开好吗?」
看着娘这副模样,我不由得心酸,很想说「好」,但是我知道,当年做出决定,我们就已经没有回头路了。
离开,我们遍布各界的亲戚无法罢休,地下的亡魂也无法安息。
我低头无意识的握了握拳头,「爹在哪呢?他现在可还安好?」
娘抬头看我的下巴,抬起手擦掉了眼泪,「娘刚才说什么呢,玥儿…娘没有后悔过…」
我咧了咧嘴:「娘,我都知道的,快跟我说说爹怎么找着的?我们这虽然只救出来我爹一个,但是在违抗天命的道路上可是成功的一大步啊!」
娘轻柔一笑:「我也没想到,他居然没有缺胳膊少腿,不愧是有幸运属性加成的人!」
好消息!我们娘俩苦中作乐的嘀咕了一番,倒也自在安心许多。
平淡的吃了一顿只有我们娘俩的饭菜之后,让娘先回去找二叔,我则数着拍子等惠安的人来捉拿我,结果惠安的人还没来,倒是厉元带着亲王府的人来了。
我远远看着他们过来,忙回厨房剁了几下洋葱。
等他们到了门口,我已经摆好姿势坐在桌边安静的看着窗外。
「野丫头,你在干嘛?」厉元中气十足的叫我,我余光看见他走过来,忙擦了擦泪水,眼眶因为经常哭也是老演员了,颜色恰到好处,我瞥到旁边的铜镜给自己打了个满分。
「你别哭啊!」厉元又慌忙拿帕子要给我抹脸。
我无语的偷偷翻了个白眼,「难为你费心,哪里就哭死我了呢?」
厉元在我面前坐下,看着我红红的眼眶不自在的说:「是我的错,我给你道歉」说着还诚恳的拿出几张纸,「这是我自己的铺子,地段顶呱呱的好,你且拿去,就当我赔罪了」
我震惊这厉元居然还是个好人,抬头就看见铜镜里门外不远处的惠安,脑袋一滑溜,当即搞事,「是单送我一个人,还是别的姑娘都有啊?」
厉元不耐的应了一声:「就你有就你有。」
下一秒一个花瓶就被扔了过来,预料之中的被砸没有出现,毕竟亲王府的随从也怕丢了工作。
「厉元!你怎么可以和她混在一起?」惠安满脸怒气的冲进来,随从顾及她公主的身份一时都不敢阻拦。
厉元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惠安,犹豫的说:「我母妃说蛮玥合她眼缘,让我接她去住几天」
「住几天?」惠安气得两眼通红,「你什么意思?你那天明明还替我抱不平,这才多久,你就被这狐媚子给迷了!」
她说到这,忽然捡起地上刚才的花瓶朝我砸过来,众人完全没料到,我意料到了,但也懒得躲,于是我就头破血流了。
摸了摸自己的头,看见血,本来还想添油加醋,但也来不及了,因为我快晕了,秉着看戏看到最后的吃瓜意愿,我勉强撑着一口气继续吃瓜。
「你干什么?」厉元不可置信的看向惠安,「平时我听别人说你罔顾人命,我向来不信,还打到他们不污蔑你为止,你也跟我说过你不是罔顾人命的人,你现在都干了什么?」
惠安却已经顾不得了,「为什么是她?为什么是她??我今天就要砸死她,她永远都别想替代我!」
「你在胡说什么?」厉元生气的看着惠安,「你怎么和你母后一样,信那些神神叨叨的东西。」
厉元完全没注意到自己踩在了雷点上,也是怕我死了,忙叫人把我送回亲王府治疗。
惠安听到厉元说她母后的时候就已经脑子炸开了,「你以为自己是什么好东西吗?你凭什么说我?」
厉元僵了一下,回头看站在一堆花瓶碎片里的惠安,轻声说了一句:「惠安,我好像忽然不认识你了。」
说完跨过了门,带着我走了。
我轻笑了一下心里回答他,当然不认得她了,你以前小时候,认识的是我啊。
我被夺去,被替换,逃命,决定违抗天命,改名换姓,开始漂泊流浪,好像不过瞬息之间,又好像已经过去数十年,我天马行空的想,数十年,我还不知道能不能活到那时候呢。
本来我是不想对付惠安的,甚至我们的计划里都没有她,如果她不去拿那个镜子,不抓到我,我不会想到,我需要打破天命的宿敌竟然就明晃晃的出现在我面前,惠安,我踏遍九州要找的人,我们注定成为宿敌!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我头上的血还在流,但脑子却在此刻忽然变得无比清晰。
之前天命一直说我是败者,我娘百思不得其解,现在反而说得通了,因为皇后当初替换我,我们都没想到那个宿敌就是惠安,所以她把我挤下位,相当于是赢家,所以我的气运源源不断的流入给惠安,但皇后的气运却不见涨。
所以啊,不是我会替代你,是你替换了我啊,惠、安 。
亏得皇后一直以为自己才是那个宿敌,要是知道是惠安,按她的性子…,我看向皇城的方向,事情倒是变得有趣了。
又回到亲王府,亲王妃被吓得召集一群府医为我医治,我安心的闭着眼睛等着府医挨个给我把脉看伤,丫鬟在旁边伺候着,不得不说,果然混熟了就是好啊,遥想上一次受伤来亲王府,府医都不看我一眼,这不,快乐啃别人的老,美滋滋!
「兔崽子!」诚亲王怒气腾腾的声音由远及近,旁边的厉元一听这语气,一步跳三丈远,刚想逃,就被侍卫按在原地。
我立即睁开眼睛四处瞄准备看戏,上药的府医被我忽然睁开眼睛吓得往后退了几步,「姑娘,别激动别激动啊。」
亲王妃亲切的过来握住我的手「玥儿,别害怕,现在已经回亲王府了。」
「王妃——」满脑子想问自己怕啥的冲动在我脑子里转了一圈又放下,这不就是天赐良机嘛!
我放弃了自己的八卦心和疑问,扑进亲王妃怀里就是一顿哭,哭啥?咱也不知道,哭就完事儿了!
亲王妃见我如此,慈母心一下子涌上来,抱着我情绪一激动就说:「玥儿!你别怕,亲王府为你做主!」
我悲切的又呜咽了几声,「谢王妃好意,蛮玥自知受王府恩惠,断断不该为亲王府再惹来麻烦了。」
亲王妃不禁更加难过:「玥儿,你别伤心,以后亲王府就是你的家,我毕生想要女儿,却只得这一个不孝儿子,我自认识你以来,每日都想要是你是我女儿,我定不让你每日委屈哭泣,若你愿意认我做干娘,也算了却了我的一桩心事。」
———这怎么转折这么快的,亲王妃好任性,但是我好喜欢!
见我这副震惊的模样,亲王妃似乎以为我不敢答应,急忙又说:「你瞧,你若是认我做干娘,以后惠安对你也多几分忌惮,你娘那边亲王府也可以多加照看。」
这话算是说到我心坎上了,我娘他们虽然啥也不怕,但是就是缺一个有身份的人打掩护,若是盖上了亲王府的帽子,干起事来岂不是速度加倍,简直方便百倍!
我当即擦了眼泪,握住亲王妃的手,喊了句「干娘~」,亲王妃也握住我的手,殷切的应了一声。
如果忽视外面厉元正在挨打的画面,也算是和谐的认亲画面了。
亲王妃嫌弃的看了外面院子一眼「玥儿,你别答理他们,以后啊,你就是我亲王府的嫡小姐,穿衣用度都按元儿的算,改明儿咱就设宴带你露个脸。」
我不好意思的低了低头,「王妃,蛮玥出身卑微,恐让其它人家笑话了您,况且…」我稍稍抬头望了望窗外。
亲王妃当即明了,命人把外面两个叫回来。
亲王妃原本也是世家小姐,算起来是低嫁,就算现在母族也是撑得起腰的,所以在王府也算独占话语权。
厉元一进来就大呼小叫:「府医!府医呢,快给爷治治!」嚎叫完又说:「娘!你管管爹!他事情都没弄清楚就打我鞭子,我至于欺负那野丫头欺负到用东西砸脑袋嘛??」
亲王妃无奈看了一眼厉元,又斥道:「什么野丫头野丫头的,说话疯疯癫癫,合该你挨打。」
诚亲王走过来,一脸正经的说了一句「打错了」,又看了看我,语气带了些缓和:「蛮玥没事吧?」
厉元气不打一处来,「你们俩什么意思?合着你们才是一家三口是吧?那我走?」
「听我说了你去哪都行。」亲王妃看了他一眼,「以后玥儿就是我们一家人了,元儿你以后要对玥儿多加爱护,出门也要多维护她,莫要让她受了欺负,知道了吗?」
厉元脚一歪,差点摔下去,「娘,你你你啥意思」,厉元看看我,又看看王妃,又看看我,脸红了「娘,这么早就定亲是不是有点不太合适~虽然但是,儿一定…」
「停停停!」亲王妃一脸懵逼。
「我是说我认玥儿当干女儿了,就你?这么早就想娶亲?」
厉元瞪大了眼睛刚想说话,亲王妃又补了一句,「对了,玥儿比你大一个月,你以后叫她姐姐 」
厉元:???????合着我还真是那个外人是吧??
诚亲王没有意见,只满意的点点头,「此事夫人操办即可,玥儿虽出生贫苦之家,日日颠沛流离,却依旧知书达礼,品性兼得,夫人你可要好好安置她母亲,一个人带大孩子不容易。」
亲王妃连连应下,「这还用你说,玥儿身世可怜谁不知晓,这些年委屈你了。」
说着就抱着我又开始哭,我不禁感叹,难怪亲王妃这么喜欢我,莫不是觉得我得了她的哭功真传?
不过我听着倒是确实有些感动,虽不知他们真心有几分,但有这番话,我蛮玥日后做事绝不能连累亲王府半分。
亲王府添了养女的事情一夜之间就飞遍了京城,我看了信鸽的信,探子说惠安昨晚上知道之后就气得扔了好几个平时最喜欢的花瓶,好多奴婢被她留在宫殿里鞭打,今早上出来的时候,一大半都没了气儿,剩下的也就吊着一口气了。
看到这里我摇了摇头,虽惠安罔顾人命的事情民间多有流传,但真正知道还是不免倒吸一口凉气。
信后面有张纸是我娘写的小字,说是我们各地的亲戚开始行动了。
捏了捏脖子上我娘求的平安符,我宴会的衣裳已经开始命裁缝加急制了,再过不到几天,亲王府给我开的盛宴就要开始,惠安肯定等不及了。
嗯!先把京城水搞混!
我给自己加油打气出了院子,向亲王妃,哦不,是向母妃问安。亲王妃满意的笑了笑,握着我的手对我过去的生活细细询问,我对答如流,坐了一会儿这才离开。
「野丫头!」还没走到大门口,厉元就气吼吼的过来,「你他妈!恩将仇报!!我把你当妹妹,你居然把我当弟弟!!」
「带你去春风阁?」
「别以为你道歉就……你说啥玩意儿?」厉元不雅的掏了掏耳朵「那是你一个姑娘家能去的地方吗?啊??你信不信我现在就去跟娘告状?」
「你看王妃信谁?」我撇了他一眼「去不去?」
「去!你一个人去多不安全,还得当哥哥的保护你。」
我反驳:「是弟弟。」
厉元:「是哥哥!」
「弟弟!」
「哥哥!」
「弟弟!」
「哥哥!!」
………
争论不出来,厉元索性不搭理我了。
我们俩来到春风阁的时候,因为不是晚上,人还挺少,定了个包间,几个姑娘就被叫来伺候,厉元看是喜欢看,但是静距离就受不住想回去了。
我不禁暗骂一句没出息。
「你有出息!」厉元哼了一声「要不是我平时不屑于来这地方…」
我翻了个白眼,「是不屑于来还是不敢来?」
「你!」厉元想到家里老爹的棍子,气焰又下来了,「你就不能说点好的,平日里你居然还来这种地方」
我看他奇怪的目光,顿时玩心大起,嘤嘤嘤的低下头,「弟弟,你知道我以前过的是什么日子,没钱给我娘治病的时候,只能来这种地方干些帮忙的活计,以前这里的姑娘也都帮过我,我只是很想来看看她们呜呜呜,你是不是很看不起我。」
厉元刚才还怀疑的心彻底放下,忙道:「祖宗!我错了!我那剩下的铺子都给你!!你可别哭了」
我嘿嘿一笑:「那我就笑纳了」
「你!!啊!!!」厉元一副要被我气疯的表情,我则哈哈大笑,没想到这么多年,京城那么多人大变样,厉元还和以前那样蠢。
厉元气呼呼的扫光面前盘子里的糕点,立志半块都不给我留。
旁边来上茶的姑娘,哦不,是我的大表姐,给我使了个眼神,看来我该来的亲戚们都到场了。
摸了摸下巴,楼下立即传来了骚乱的声音,是一个小贩冲撞了贵人,我拉起厉元笑道「弟弟咱俩去看戏吧」
厉元手里还拿着糕点,不高兴的甩手,却悲催的发现自己居然挣扎不了,直到被我拖下去还死盯着手里的糕点,觉得肯定是糕点里有软骨散什么的,不然自己怎么可能还没有一个野丫头有力气?
我远远就看见我三舅妈的大伯父的二儿子的外甥都被打得鼻青脸肿了,这外甥他爹和娘居然还在隔壁坐着悠哉悠哉喝茶,三舅妈和其它亲戚就站旁边长吁短叹,时不时一会还应和贵人的侍卫:「打得好,冲撞贵人就该受罚」一会儿又应和身边百姓「这人权势欺人,太恶毒了」
伤心的擦了擦眼泪,我一秒入戏「二虎子!」挤入人群中,扶起了「奄奄一息」的二虎子。
他爹娘也适时出现:「二虎啊,二虎你别吓娘啊!没有你我们可怎么活啊!你每日做善事,却死在这里,天道不公!天道不公啊!!」
二虎子瞪着他爹娘,要不是现在不好爬起来,恐怕恨不得立刻问问他们哪只眼睛看见自己死了。
那贵人显然见事情闹大了,转身就要走,我其它亲戚自觉把这里围得水泄不通,厉元冲进来的时候就见到了这副场景,他看看我以及重伤的二虎子,又看了看想遮脸的刘将军。
「好啊!刘三得!你居然敢没有传召擅自入京!欺负人欺负到我亲王府头上了!来人,把他给爷抓起来!」
侍卫领命过去捉拿刘三得,刘三得哪里会乖乖听话,转身就想拨开人群跑,结果他进了人群就不知道怎么老是磕磕碰碰的挨打,最后还是被抓了。
回去的路上,厉元得意至极,「爷厉害吧,我告诉你野丫头,遇见这种人,就要好好教训教训他。」
因为刘三得以前一直和诚亲王不对付的原因,屡次设计谋害诚亲王,两家早就是死敌,此刻厉元的心情是格外的~爽~~
刘三得很急,因为皇后明明来信约他见面,到地方不见人也就罢了,如今这种情况居然还不快派人救他,他也无可奈何,被抓后亲王府简直雷厉风行,他的求救不知道其它人知道与否。
但是显然厉元很高兴,亲王妃很高兴,诚亲王也很高兴,整个亲王府红光满面,就像过年似的,诚亲王命人封锁消息后,立即把刘三得扔马车里进宫告状讨赏去了。
旁边伺候着的不起眼的小丫鬟告诉我,亲戚们已经把刘三得的消息遮盖好了。
于是刘三得直到最后都没等到救他的人,皇上龙颜大怒,命人彻查其它敢无召入京的人,因为是杀九族的死罪,刘三得招供得了皇后的召见,皇后当场否定,刘三得压回狱中后,被毒杀,皇后灭口刘三得的消息被传遍整个京城。
一顿操作猛如虎,我和诚亲王一家在家享受皇上的赏赐,一想到皇后本来感到事情不对,却已经被泼完了脏水,我就乐得合不拢嘴,要么说最清楚你被冤枉的人永远是冤枉你的人呢,妙啊!
因为刘三得的事情,皇后一派龟缩着不敢出头,刘三得被灭九族,京城局势和势力失衡,一大堆势力又开始了你争我抢的快乐日子。
皇上接机收回一部分兵权后,对亲王府又是一番重用。
亲王妃和诚亲王每天都乐呵呵,尤其诚亲王,本来只是不反对我作为养女,现在显然快把我当亲闺女了,每日里就对着那些来恭维他的人说他这养女是个福星,我几次躲在房顶上都听见那些官人偷偷嘀咕福星还带小侯爷逛春风阁这种地方,但是他们显然不敢大声说,只敢在外面夸我不忘恩负义,当了亲王府养女还不忘以前帮过我的春风阁的恩人。
没过几日,惠安和皇后就来府上说是找厉元,正巧挑到了诚亲王一家都没在家的时候。
管家跟我说诚亲王上朝去了,小侯爷和王妃出门给我采购宴会的东西,所以只能由我这半个主子去招待的时候,我是想跑的,但是没跑成。
我只好命人拿亲王府最好的茶招待,一定要温水,茶杯要上一层茶套,不然打着疼,吩咐完毕后上前跪拜惠安和皇后。
惠安矜贵的摸了摸发髻上的珠钗,喝了一口泡好的茶,果然下一秒茶就带着茶杯扔我头上了「这么苦的茶也敢拿来招待,亲王府的人做事如此怠慢吗?」
我淡定的配合着颤抖了一下,「公主息怒……」
看到这副不禁事的小白花样,惠安气焰更甚,冲过来就要给我一个耳巴子,我踉跄着躲过去,「公主,您这是作何?」
「作何?」蛮玥冷冷的看向我,「不属于你的东西也敢肖想,怎么不想想自己有没有命拿?」
皇后在旁边看着,也不上前,只是偶尔深思又带着探究的看我一眼。
眼见惠安拿出了自己的鞭子,我当即跪下道:「公主,息怒啊!蛮玥刚入亲王府,不懂规矩,还请您海涵啊呜呜呜」
抱住她的腿后,又添油加醋:「蛮玥出身贫苦,您一出生就是金凤之位,更是百事百顺,做什么事都从未失败过,蛮玥何得何能敢觊觎您的东西?」
我说后面这话的时候,余光果然看见皇后脸刷的白了,偏偏惠安还不屑一顾,认为我在恭维她。
我转身跪到皇后身前「皇后娘娘……请您做主啊!」
惠安不屑的哼了一声,显然觉得皇后根本不可能保我,但看到皇后又变得阴沉的脸色,惠安总算不知所措的收了性子。
因为招待不周,我被罚和全府的人一起跪着,但显然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亲王妃和厉元匆忙回来的时候皇后已经提前带着惠安走了,看皇后最后对惠安怀疑的眼神,我心情翻倍爽。
「欺人太甚!」亲王妃满脸怒意的冲过来把我扶起来,「元儿!我就说这惠安要不得,你偏偏不信,这下你明白了?你瞧瞧她做的这事,哪里是平常姑娘干得出来的?」
厉元愧疚的低了低头,「娘,这说不定是误会…」看着我脸上被砸出来的伤口和满头的茶水,说不出后面的话了。
亲王妃不满的看了他一眼,「犹犹豫豫,哪里是大丈夫的样子?真是丢我的老脸」
说罢扶着我,叫人带我去医治,我躺在自己屋里,亲王府没来多久,却是第三次见到府医了,我不好意思的尬笑了两声,在府医同情的目光中接受治疗。
府医上药,我闭目凝神,听见外面刘管事在一五一十的汇报惠安对我的刁难。
府医上完药出去后,亲王妃特地来宽慰我好好休息养病,又对我的遭遇哭了一哭,我好不容易哄好,这才有了安静的休养时间,厉元因为皇后她们以来找他的名义欺负我而愧对我,好几天都见不着人影。
二婶子给我带了一篮子土鸡蛋,说给我补补,还悄悄跟我说二叔他们去当皇城的侍卫了,爹在蛮族那边被挖出来以后,被蛮族以为神迹显灵当成神一样供着,可不潇洒,就连之前摔断腿的旧疾都被治好了。
我听了连连点头,本来就奢望他活着就成,现在不缺胳膊也不缺腿的,吃嘛嘛香,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只怕皇后都不会想到是她的脸救了我爹一命,要不然她又要气得想杀人了,唔,也不对,她早就不稀罕那张脸了。
二婶子走后,我拿着鸡蛋想放厨房里,又听见丫鬟对话,一个说小姐家里的婶子怎么都长得像男人似的,身宽体胖的,还…还丑,另一个丫鬟立即告诉她我的婶子们都来自丑人村,把丑人村说得神乎其微,就好像每个女人都要吃小孩子一样。
第一个丫鬟不由得感叹,还好小姐随了她娘,不然得多丑啊!我笑得前仰后合。
回到房间,我安静躺平,我这快乐安逸的日子快到头了,珍惜也无用,但好在皇后和惠安的快乐日子也要到头了,我个人还是很满足的。
前段日子刘三得的事情之后,皇后手握两个拥有军权的将军,身后一个坚固的世家这一牢固的堡垒终于被撬开了一个口子,皇上对她早已无情,其它权贵更是趁机分权。
宫里的探子说,惠安被皇后取血了,还挨了耳巴子,本来就不怎么母女情深的两人,在这一刻更加崩裂。
我眨了眨眼睛,想起来上次皇后对我探究深思的眼神,这一次,她会怎么做呢?
亲王妃为我举办的宴会如期而至,被各大权贵女子簇拥着感觉确实不错,好在这些年虽然流浪在外,书本礼仪倒不算丢,看亲王妃满意的模样,我回以一笑。
皇后应邀而来,坐在高位上,不发一言一语,刚开始大家还以为她是来为惠安来刁难我的,后来看她如此,倒更让人摸不着头脑了。
我独坐着深思下一步棋应该如何走的时候,忽然面前被放了一杯清茶,我抬头就看见一位唇红齿白的公子哥。
是刚才没见过的,我琢磨要不要行礼,公子哥倒先开口了:「姑娘一人在此扶头沉思,叫梁想起来史上有为叫西施的姑娘。」
梁?我忽然明白过来,这不就是皇后独子,惠安的太子弟弟秦梁嘛。
我起身行礼,秦梁客气的免礼,「姑娘不必多礼,梁看着姑娘竟像一个故人」
我对他撩妹的老掉牙手段嗤之以鼻,面上却害羞的红了脸,「还请太子莫要取笑蛮玥。」
秦梁惊讶的看着我又说:「你就是蛮玥?早听闻惠安提起你,今日见了却是完全两个模样,惠安性子急,姑娘可莫要与她计较才是。」
我对他的意思不明所以,却依旧配合着说:「公主教训蛮玥是蛮玥的福气,太子不必担忧。」
秦梁见我这副说辞倒是愣了一下,半天才笑道:「姑娘何必如此委曲求全?受这样的气,你有些脾气也没关系的,如今你是亲王府养女,如此没脾气岂不是让些不知轻重的人爬你头上去。」
我疑惑的问他:「蛮玥没有脾气吗?」
还不待秦梁回答,皇后旁边侍奉的老嬷嬷已经过来请他过去了,我当即明了皇后已经注意到这边,也或许本来就一直在看着这边,谁说得准呢?
宴会结束后,亲王妃对我更加满意,恨不得我就是她的亲生女儿,握着我的手反复念叨说玥儿如今终于苦尽甘来了,我不知如何作答,只暗暗道,若真有苦尽甘来那天,蛮玥必不忘亲王妃恩,若无那天到来,蛮玥必不拖累亲王府半分。
过了几天,宫里来圣旨命我即刻进宫当惠安公主的伴读,亲王妃当场就要晕过去,我扶着她接了圣旨,拿着早就打包好的小包袱就要跟着走了,亲王妃看我早已准备好了不禁吃了一惊,复又想通了一般呜咽哭泣,「蛮玥…玥儿,我的儿啊!」
「母妃,你这嚷得就像死了儿一样,我这不好好活着嘛?」厉元本来还担心的模样被亲王妃气得都要歪了脸。
他看了看我,又看了看亲王妃,「进个宫你们俩怎么生离死别一样」
亲王妃看见厉元那副二傻子的样就气不打一处来,恨不得立刻给他两拳。
我倒是松了一口气,不是沉重的告别也挺好的,对担忧的诚亲王告别后,我在亲王妃和厉元的打闹声中背着我来时的小包袱离开了亲王府。
跟着传旨的公公来到皇宫,我就被引到惠安的宫殿拜见公主,还没到呢,远远就看见宫殿外服侍的快近百个奴婢太监和侍卫,不愧是皇家人,我意味不明的低了头。
进入宫殿,我拜见皇上,皇后,公主和太子,四人端坐在上位,一家人看起来和谐极了,都是祥和端庄的笑,一时看过去竟像假面一般。
皇上高高坐在上位,命令我抬头给他看看,我顺从的抬起头,面前四人登时就愣住了。
见他们这副奇怪的面色我心里得意,毕竟今天可是刻意把之前掩盖本来面目的妆容改淡了几分,若是把全部妆容卸掉,那和皇后几乎一模一样的脸不得把他们立刻吓到滴血验亲?感谢我持久以来练习的怎么哭都不脱妆妆容,沾水也不掉,安全性妥妥的。
皇上咳了一声:「朕倒是不知,诚亲王养女竟与朕的皇后有几分相似容貌?」
皇后和惠安盯着我的脸各怀鬼胎,反倒是秦梁一脸单纯的笑道:「那可真是有缘了,难怪上次见姑娘就总觉得像一位故人,这可不是巧了么。」
我垂头敷衍的应承:「太子说得是。」
「父皇~」惠安略带撒娇的看向皇上,「世上人多有相似,您都说送我当伴读了,以后她可就归我了。」
看惠安这副撒娇模样,皇上无奈的应道:「好好,都归你,父皇何时骗过你。」
皇后看了我一眼,让我先退下歇息,待明日再陪公主一同接受太傅的教导。
我磕头谢恩,离开了富丽堂皇的宫殿。
惠安宫里的大嬷嬷把我带入宫殿最偏远的小间,说起话来声音尖利刻薄:「这到了地方啊就要守规矩,某些不长眼的玩意可千万小心,要是破了规矩,宫里的人可不惯着你背后有什么人。」
说完把我包袱一扔,鼻孔朝天的走了。
旁边的丫鬟们看到这副架势,都出的出门,关的关门。
无奈的捡起自己的小包袱,看了看我住的小间,明明是末等宫女居住的地方,放在京城外却怕是连中等富裕的商人都住不起的,惠安莫不是以为住在这对我是折磨?
把包袱放好,我当即躺床上抓紧时间睡会,谁知道惠安待会儿会不会来把我从床上扒起来。
说起来,我刚进入京城的时候也是大吃一惊,京城外处处灾祸,百姓流离失所,边关这几年就没打过胜仗,南面地震,北面洪灾,打仗还处处征兵,但凡青年男子除了有钱的世家、官、商中的,基本背井离乡。
这也是我亲戚们都扮做女人的原因,因为在京城外已经很少能看见青壮男人了。进入京城时的繁华和皇宫内,大臣们的奢靡生活让我大为震惊。
时至半夜,惠安果然没能放过我,自己睡得嘎嘎香,却派人把我叫起来跪在她宫外念书,我没反抗,跪着就开始念叨,那书里的内容我早就背熟了,此刻却要装作什么也不知道的磕磕绊绊的读,旁边伺候的嬷嬷宫女都习以为常,我跪在那就像跪了个空气。
等到第二天早上,我读得声音都哑了,惠安觉得我读得难听,打发我下去不要碍眼。
回房简单洗漱了一番,喝了一碗娘偷偷派人送的润喉汤缓了一下,还没到一刻钟,宫人又来请我去陪公主听太傅讲学。
惠安看我满脸疲惫的过去,面上满是得意,让我不许抢她风头,我当即回道:「公主多虑,蛮玥出生荒野,哪能与公主相提并论。」
惠安对我的识相满意的点点头,「你知道就好,不该想的就别想,否则,让你安安静静死在宫里可是件简单的事儿。」
话说到这里,就看见太傅已经跟着引路宫人进来了,惠安端坐在位置上,冷淡的打了声招呼。
太傅倒也不在意,行了个礼就拿出书卷开始讲学,我认真听讲,太傅倒也是个能人,他讲解是我听过的最精炼而又完全概括最精髓的一部分,简直奇了。
太傅与惠安的氛围是极为怪异的,要是换任何一个人,恐怕对惠安是巴结又殷勤,换任一个人,惠安也恐怕早就不在乎这些礼仪,早就该干嘛干嘛去了,讲学的人不挨鞭子都是好的,难道就因为太傅是惠安的外公?
临到课程结束,惠安转身就走,丝毫爷孙情都看不见,我一时咋舌没跟上,以至于去也不是留也不是,尴尬的朝太傅笑笑:「太傅,要不蛮玥送送您?」
太傅看了看我,默认了。
快走到大门口,太傅忽然停下,我不解的看向他,「太傅?」
「抱歉」太傅晃神,「只是忽然想起来一位故人」
「故人?」我笑了笑,「太傅莫不是说皇后娘娘?皇上也说我与皇后娘娘有几分相似。」
太傅摇了摇头,白发在风中有些凌乱,他举起老得发颤的手打理了一下自己的头发,「老了,总喜欢想到以前的事情,快回去吧。」
我站在原地,不过六十的太傅从我身边走过,我回头望,他花白的发看起来就像老到了八十岁。
回到惠安殿里,果然挨罚,罚我挨二十板子,还好挨板子的人还挺多,不至于我一个人嚎起来尴尬。
宫女们把我抬回住处,我连忙拿出银两道谢,其中一位宫女忙说:「不必了不必了,奴婢们都是受亲王妃所托来照顾您的,亲王妃还给您带了药膏,说是过几天就来宫里看您。」
我心头感动,还是把银子塞给她们。
过了几天,亲王妃果然带着厉元来拜见皇后,皇后命惠安带我过去,彼时惠安才刚罚我去冰水里泡着,听见是关系已经崩裂的皇后的命令,面色不虞的让大嬷嬷回绝。
到了时间,我哆嗦着从冰水里出来,路过惠安那边又看见她在掌掴宫女,我变了主意慢悠悠回去闭眼继续泡冰水里。
又过了一个时辰,闭着眼睛装晕的我终于被皇后以及亲王妃发现,毕竟,惠安这宫里日子太难熬了,对不住了各位宫女侍卫们,下次有缘再和你们同甘共苦。
亲王妃当时就差点吓晕过去,慌乱间竟一时情急连礼仪都顾不上了抓着皇后叫她救救我,皇后脸色铁青,直接当场一脚踹惠安小腹上,直踹得惠安当场晕厥,一时之间场面乱作一团。
等我悠悠转醒,已经是大半夜了。
我睁眼一看这熟悉的蚊帐,要玩完,怎么还在宫里,惠安这次肯定得生扒了我的皮。
我生无可恋的瞪着眼,宫女看我醒了,高兴的冲出去告知外面的人。
亲王妃第一个进来,依次跟着厉元,诚亲王,皇上和皇后?皇上和皇后进来干啥,不去看惠安还指望我爬起来给他们行礼吗?
我挣扎着爬起来要给两人行礼,皇上大发慈悲给我免礼。
皇上站在我面前问我:「可好些了?惠安是被朕惯坏了,让你受委屈了。」
可不就是没委屈死我吗,我大度的点点头:「公主教蛮玥规矩是蛮玥之福,还请皇上不要责罚公主。」
这话说得,皇上尴尬的扯了扯嘴,「要罚的,要罚的。」
皇后淡定的站在后面忽然说道:「惠安平日里放肆惯了,本宫倒是羡慕亲王妃能有这么个省心的女儿。」
亲王妃面色难看的扯出一抹笑,「皇后缪赞,公主放肆也是她的真性情。」
「既然如此」,皇后忽然转了话头,「本宫想收蛮玥为养女,陛下,王爷王妃认为如何?」
亲王妃一惊,当即跪下道:「皇后使不得,玥儿野惯了,恐不能当此大任。」
诚亲王、厉元也跟着跪下,「皇后三思!」
皇上一脸沉思,不懂皇后的用意,但蛮族那边战败,估计到时候和亲也要公主的,「皇后说得是,朕看蛮玥这丫头也不错,正巧惠安也没人陪,收为养女也是合适,蛮玥,你认为如何?」
我认为如何?我认为外面一大堆贵女争着想做这个位置,离大谱。
挣扎不了,但我隐隐明白了皇后的用意,在她眼中,天命者已除,只剩下宿敌战胜,宿敌者天生会吸收他人气运,刚开始皇后以为宿敌者是自己,后来发现是惠安,所以皇后认为这些年的不顺是惠安造成的,事实上也的确是惠安收走了她的气运,宿敌者若是无法吸走天命者的气运,就会从自己亲人身上索取,直到宿敌者被压制为止,而我,就是皇后选来压制惠安的人选。
本来只是想进宫偷个玉玺的我,默默叹了口气,玉玺倒是到手了,只怕又得还回去了,走到这一步,我下一步应该如何破解天命呢?
看着亲王妃和厉元满面无奈,我应了一声:「蛮玥听从皇上皇后安排。」
前路坎坷,得先把真玉玺换回去,不然被发现就完蛋了。
我被皇后收为养女成为公主的事情果然又在一夜间传遍皇城,听说民间知道我的故事后还给我写了很多画本,要么写丑小鸭变天鹅传的,要么写皇后仁慈的。
总之,我收为皇后养女,也算沾万分之一的边的嫡公主了,惠安知道后大发雷霆,怒急攻心给生生气晕了过去。
我被封为慧玥公主,在宫里有了自己的宫殿,许是怕我丢人,教养嬷嬷就配了三个,婢女太监什么的和惠安一个级别,我感叹皇后对惠安是真的没感情。
皇后命人一番探查,没有查到我娘和亲戚们的真实身份,也看了我娘的农妇画像,和她想的估计完全不同,也不起眼,就偷偷瞒着我把我娘赐死了。
我娘装死后没事干,干脆易容成皇后送我的贴身宫女,和我一起呆宫里相互有个照应。
于是爬房顶就变成了我和我娘两个人。
房顶下面,惠安和皇后大闹特闹,有市无价的宝贝摔起来眼睛都不眨一下,惠安显然是气得狠了,竟嚷着要和皇后断绝母女关系,皇后反手又给了她一个耳巴子,然后甩了甩衣摆走了。
我和我娘对视一眼,对皇后的绝情有了新的认识。
正说爬下房顶回宫呢,厉元就进来了。
「惠安」,厉元上前扶住惠安,看房间内一片狼藉,「没事吧,又和皇后吵架了?」
惠安抱着厉元的胳膊,哭得伤心,「厉元,你说母后为什么这样对我?我才是她的亲生女儿啊!」
「厉元」,惠安忽然想到什么似的又红了眼睛,「你在场是不是?是不是蛮玥她使了手段?你为什么不阻止她?为什么不阻止她?都怪她,都怪她,我就知道她要抢我的东西,我就该折磨死她!」
「惠安!」厉元生气的打断她,「你真是魔障了,是皇后自己说想要收养女,野丫……蛮玥她根本没有使什么手段。」
「连你也要背叛我选她是吗?」惠安眼泪又开始流,「为什么你们都要背叛我?我只有你了啊厉元——你忘了我们小时候拉过勾吗?你说过要一辈子照顾我的。」
我在屋顶无语的翻了个大白眼,拉勾是拉勾了,那拉勾的人是你吗?那不是我和厉元吗?简直脸皮至厚者无敌。
厉元顿了顿,想出声安慰,但又想到惠安对蛮玥的种种行径,半天憋了一句「你不要多想」便落荒而逃。
我和我娘看完大戏从屋顶上下来,一脸嫌弃的回了宫殿。
一回宫殿,我娘就对我说:「玥儿,这厉元不是个靠谱的,怎么做事犹犹豫豫的,看了你又看惠安,两边不落下两边都安慰,他可真能。」
我无奈的回「毕竟一起长大的,放不下心看看也正常。」
我娘不乐意的说道「他都比你还大了,怎么连基础的善恶都分不清呢,一味偏袒只会让恶人更恶。」
我回:「人家情谊在呢,你瞎操心啥。」
娘哼了哼,「情谊不也是他认错了人,反正你可不许对他动心,我不喜欢立场不坚定的女婿。」
我无语的说:「我才多大啊,再说了,我心中有大业,这些情啊爱啊,还是留给惠安吧。」
没多久,我就正式册封了公主,听说怕惠安闹,皇后还给她关了禁闭。
收到蛮族的来信,我爹说他身体没有丝毫不适,想从蛮族做起,让亲戚们准备好,估计还得过三五年。
亲戚们收到他的消息热泪盈眶,这些年他死去的消息好像已经称埃落定了一般,好多人都只凭借信念孤注一掷的等着,如今终于收到了他的亲笔信,整个大队伍就好像忽然有了活力。
二婶来信给我和我娘说,大丈夫或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他决定冒险脱去女装和我二叔还有其它地方的十几个亲戚一起再次从军,为日后做准备。本来还有好多亲戚想和他们一起,但怕人数重大,最终决定分批分点,在这几年慢慢混入参军。
其它亲戚有的继续当暗桩,有的准备和其它各国通商积累点金钱基础,三婶什么也没说,直接以女装入选了和太子势力相当的三王爷秦武的谋士。
我和我娘在宫里贯彻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和惠安皇后每日斗智斗勇。
这一斗,就是三年。
果然在我入住宫里以后,惠安再没影响过皇后的气运,按皇后的感觉,应该就是气也顺了,腰也不酸了,主要就是自己下面的人终于不出岔子了,于是她对惠安的态度终于不是之前那么狠了———那怎么行,于是我只好致力于搞事。
我每日里气气惠安,敷衍皇后,让混进皇后手下的亲戚们卖力干活,让混进惠安手下的亲戚们卖力离间。我和我娘则每日游走于皇室世家之间,这些年终于在宫人与上流中混了个尽责守礼的好形象。
大庆王朝与各个邻国的战争终于慢慢落幕,各国挨个来京城商量后续事宜,该赔的赔,该赚的赚,百姓也终于等到了战火将熄的日子。
线人说朝堂上商量的时候好几次邻国都提起联姻,皇上是非常同意我去的,毕竟惠安是他血脉,不到万不得已舍不得嫁那么远,好在皇后不敢冒险,强行拒绝了邻国使臣的请求。
皇后在他国使臣面前干政,皇上很愤怒,但碍于局势此刻三方控制,牵一发而动全身,无法做出反抗,也因此在朝堂显得更偏爱三王爷秦武,而更冷落太子秦梁。
听我娘说,因为宫人一时疏忽,惠安今早没吃到刚进贡的荔枝,所以她宫里的人又在挨罚了。我同情的叹息一声,庆幸自己跑得快,但是秉着以前一起挨过打的情谊,我还是如往日一般,派人偷偷给他们送了药。
我娘看着我的背影,忽然告诉我她要走了。
我不禁一愣,「你要去哪?」
娘不舍的看了看我,把我的珠钗扶正,「日子到了,队伍即将汇聚,我得去主持京城的大局。」
这我就明白了,「是我爹要回来了么?」
娘点了点头,说:「你爹快回来了,但此事重大急不得。」
我笑了笑,「三年我们都等了,再等三年又如何?再说我们本来计划四五年的,看来分明是我爹急了。」
娘骂我贫嘴,悄悄拿出来几个荔枝让我尝尝,我大惊:「这荔枝皇上不是全赏惠安了么?」
娘嘿嘿一笑:「你爹寄的。」
行吧,狗粮我吃饱了。
蛮族是与大庆交战最厉害的一个国,矛盾和利益繁杂,所以此次放在最后一个来访京城,但他们来访我也估计遇不见,朝堂的事情,我明面上是不能干预的。
我正在思量现在京城的局势,我的一个嬷嬷忽然冲进来说我的贴身丫鬟路上遇见惠安行礼不够标准,被扔池塘了,我的贴身丫鬟———我娘?我猛地站起来,茶杯摔了一地都顾不上了,急匆匆带着一群丫鬟嬷嬷小跑去池塘。
等我到了,我的「贴身丫鬟」已经被捞起来了,面色发白,已经没了气儿。
我扑过去就是哭,呜呜咽咽,不敢大声,旁边看着,简直闻者伤心听者落泪。
惠安在旁边冷笑的看着,「慧玥,你可忍好了莫哭出声来,这宫里头,可只有主子没了你才能哭。」
我愤恨的看向惠安,这种时候叫我慧玥无非想提醒我如今作为公主的身份,她此刻最想看我愤怒生气,我便也顺着她,毕竟,马上她就要倒霉了。
惠安看我这副表情果然哈哈大笑,她旁边的随从都是和我一起挨过打的,此刻都愧疚自责的低了头。
旁边忽然送来了一方锦帕,我愣了一下,看向面前女子肤若凝脂的手,然后顺着看见了她与皇后相似的面容,我终于反应过来,这就是皇后的亲妹妹,三王爷秦武的生母,一直在寺庙里礼佛的云贵妃了。
三年都没见过,我差点没认出来,也是反应过来刚才谁把我娘从池塘里捞起来的,我起身行礼道谢,云贵妃受了礼,将我扶起来。
惠安不屑的哼了一句假惺惺,便带着身边的宫人走了。
惠安一走,我深感我的戏应当演完了,正想功成身退,抬头却见惠安走后云贵妃的脸忽然变得惨白,我想告退的话停顿了一下上前询问她是否身体不适,要不要宣太医。
她摇了摇头,把周围人屏退,我不懂其意,也只好把我的宫人也都屏退,她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地上的『尸首』,忽然上去撩开我娘的衣袖,我顿时惊出冷汗,急忙拉住她,「贵妃娘娘,我的丫鬟已死,请您给她留个体面吧。」
云贵妃果然停下,但此刻她的目光却转向了我,这种事第一次被发现,我不由得精神紧绷,可惜云贵妃身份错杂,不是一般可以灭口的人,我脑子乱成一片,不敢轻举妄动。
场面一度安静得诡异,过了许久,云贵妃终于打破沉默,但却问出了一个致命的问题:「她还活着是么?」
我打着哈哈:「贵妃娘娘这是什么话,娘娘不是亲眼看见她死了么。」
一语双关,我们俩仿佛都在说面前的宫女是否死了,但我们都清楚,我们是说的几年前的那桩大事,那件不能被人知道的秘事。
云贵妃不再询问,只细细打量我,「你和她面容几乎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她居然还敢收你做养女?」
我捏了捏手心的冷汗,勉强笑了笑,「皇后娘娘的事情,慧玥不敢揣度。」
「行了,我也不问你了。」
云贵妃看向我娘的『尸体』道:「放心吧,这世上我是最不可能背叛她的人了。」
我眼睛酸涩了一下,这些年的流浪生活,我们和我娘早就被炼出铁石心肠和对谁都持有怀疑的性子,改不过来了,就像一但做出决定就回不去了一样,这使得我们在外面多难都没联系过认识的人,否则我们早就暴露了。
见我不搭话,贵妃抹了抹眼睛的泪光,「今天风沙是不是有点大了?」
我说:「是挺大的。」
贵妃不再多说,握着自己礼佛时求的平安符,我以为是要我转交的,但她最终没有给我,只是在冷风里安静的、静默的走了,就像三年前那天的太傅一样。
我娘死遁了,我不知道什么心理没有告诉她贵妃的事情,或许,我真的不想让她这么早回到对贵妃的愧疚之中。
云贵妃是皇上最宠幸的女人,她与皇后是同父同母的亲姐妹。
整个京城世家只白家独大,甚至到了一手遮天的地步,白家嫡系一脉只有两个嫡女和一个旁系过继来的女儿,皇后和贵妃就是白家的唯二两个嫡女。
也因此,皇后手上的所有从白家来的权利,云贵妃有同样的身份可以动用,贵妃的儿子秦武出生后,立刻成为了太子秦梁最有力的强敌,这么多年来,除了秦武之外所有皇子无一活到成年。
没多久,我听说贵妃和皇上说不去礼佛了,皇上很高兴,宫里但凡稀有贵重的东西全都往贵妃那边送去了,原本还能受皇上宠幸的妃子们都得靠边站,皇后暗地里咬碎了银牙,正巧听见惠安杀了她安在我身边的『探子贴身侍女』,更是气不可遏,又去和惠安闹了一顿,直接把惠安一年的赏银给没收了。
蛮族的队伍很快到达,听说其中最为人所议论的是一个武将和两个谋士,武将凶悍异常,是蛮族的顶尖人物,两个谋士却是走完全不同的路子,一个不屑与邪道为伍,谋事谋道全凭光明正大,因此受到蛮族以及其对战过的人更多的尊重;另一个却是最爱些歪门邪道,什么方法能最快达到目的,就用什么方法而丝毫不顾及性命道义。
我自己琢磨了一下,感觉那个光明正大的谋士应该就是我爹了,毕竟皇室里的人大都表面功夫,更偏爱正道一些。
皇上派人通知我和惠安一起上太傅的课,之前我被封公主以后,惠安大哭大闹,太傅的课也搁置了,如今我们都十几岁再晚点要到嫁人的年纪,太傅又被提上议程。
我在一众宫人的带领下来到新建的临时学堂,这里明显人变多了,难不成不止我和惠安两个人上课吗?
带着疑惑进去,里面居然坐着厉元,李宗还有几个我不认识的姑娘公子,这倒是线人没跟我说的,可能也确实算小事。
我朝他们俩点了点头,正要过去,身后惠安忽然进来直接推了我一掌,「没眼力见,不知道在这站着挡路么?」
我朝旁边让了让,等她先过去,见她坐在了我不认识的人群中间,我这才慢慢走过去坐在李宗和厉元旁边。
「野丫头!」厉元难掩高兴,被封公主以后,男女大防他不便进宫,如今也是有很久未见了,「我娘让我给你偷偷带了栗子糕,你待会回宫可得带几块。」
李宗在旁边哈哈笑,「厉元,我记得昨个谁说一点都不想慧玥公主的?可算让我逮到了吧。」
我轻笑着应下来,顺便询问前面的人是哪里的,这些年我也是把京城的人都认全了,哪来的人值得惠安看上眼的?
厉元顿了顿说道:「是蛮族来的青年,好像蛮族使臣在这里期间都要和我们一起上课了。」
我眨了眨眼睛,没再接话。
太傅慢悠悠过来,仰着头,脸色难看,好在身份也不用行礼,但看他上课的态度就知道他有多不待见蛮族来的人,我转念一想也就通了,毕竟是文人,对侵略自己国土的人难有好感甚至愤恨也实属正常。
有趣的是蛮族的一群青年男女看起来丝毫不介意,甚至还屡次夸赞大庆的书本知识渊博,他们越夸,惠安反倒越心里高傲不耐,这事我远远看她喝了第三杯茶就知道了,毕竟她不耐烦的时候才喜欢喝茶。
太傅讲完,告知大家今天结课,就走出了房,安静的学堂立刻吵闹起来,我和厉元起身送李宗,太傅要走,李宗这被过继过去做孙子是得跟着一起回去的,不然家教严格会挨骂。
我们送李宗到门口,太傅忍不住看了我一眼,我疑惑的与他对视,却见他已经扭头走了。
送完人,厉元把栗子糕给我,也被刘管事拖走了。
我又回到学堂把书本拿上准备离开,却听见蛮族的人在谈论斗法,我饶有兴趣的坐下假装看书,直到他们离开,我才明白原来皇室为了表示自己大庆王朝的强大,组织了一场斗法,就是全凭智商的事,蛮族那两个谋士都参加了。
等到他们全部离开,惠安这才兴致缺缺的站起身,看见我,不屑的冷哼一声,「就你这下水沟里出来的也会读书?可别浪费了好好一本书了。」
我不欲与她辩论,拿着书就走,惠安看我这副样子,目光鄙夷更甚。
我带着人回宫,旁边的嬷嬷说,惠安公主这是混在里面打探消息,后宫的人不得干政,所以都不知道是否会被和亲或者其它的打算,好在我有线人早就知道皇后已经拒绝了。
又上了几天学堂,惠安不再坐在蛮族那边,见她不在太傅面前刁难我,我自觉的坐到太傅跟前,只是奇怪的是老是感觉到太傅暗地里投过来的视线,我说不出来那是什么目光,更多的像是怀念又或者悔恨吗?
又过了许久,终于收到了线人的报告,这场斗法最终的赢家居然是那个喜欢歪门邪道的谋士,因为正道那个谋士和大庆的一个谋士被算计一起被淘汰了。
我又仔细查看信纸,没有写后续,我心里着急,不知道他们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斗法?听说是直接在朝堂上斗,不知道是什么样的题目?他们受伤与否?
好在终于找到在信纸最下面写了个皇上更欣赏正道谋士,我终于安心了。
秦梁来宫里了,带了他出去外省带回来的稀奇玩意,分为两份一份给惠安一份给我,这三年都是如此。
有惠安和皇后在前,秦梁的性子却完全没随了她们,相反他喜欢安稳,做事没有自己的主见,好在他对我的示好和不该有的感情在皇后宣布认我为养女的时候就被扼杀了,不然我还当真不知道如何委婉拒绝。
我娘写信告诉我亲戚们都开始慢慢聚集了,让我主意点,别伤着自己人,比如刚刚打完胜仗回来的高将军,已经进入朝堂拜女官一品的朝月姑娘,就是我的大舅和三婶。
没过几天,云贵妃邀我赏花,我便见到了很久未见的三婶,偷偷打量了一下,三年未见,三婶更像女人了。
云贵妃拉着我的手亲切的带我去看皇上刚送的花,吩咐旁边的人离远点,我顺从的跟着她和三婶走。
走到一半,云贵妃忽然说:「我虽然不知道现在是个什么情况,但我为了姐姐在宫里守着,一生无子,秦武只是皇上给我抱来的另一个宫妃的孩子,我如今孑然一身,就是为了今天,为了这个万一!」
说到这里,她忽然猛地握紧我的手,有些癫狂的说「我每日每夜都在想,万一她没死怎么办,我要庇佑她,哪怕哪天她想回来也好,被发现了也好,万一———万一她还活着呢?」
三婶沉默着走在前面,头也不回「就为了万一,你就甘愿进入这吃人的皇宫吗?你知道她有多愧疚吗?」
我看着那双握着我的手,抿紧了唇。
贵妃顺着我的视线看了看我被握出的红印子,懊恼的揉捏,说:「如果我不那样做,她离开的时候就不会有信念想活着。」
这句话我是同意的。
三婶也再没了话说。
回到我的宫殿里,皇后已经等着了。我乖乖问安,因为问安姿势不对被罚打五十个板子,直打得我皮开肉绽,我明白,这是惩罚我和云贵妃太亲近。
又过了一阵,我被打板子的伤养好了,听说蛮族那边没看上我,说是看上了惠安,想联姻惠安,惠安知道了又是一番大吵大闹——按她的了解,蛮族是荒地,那里的人都像个野人,根本没资格娶她。
皇上一番纠结,估计也是心疼惠安,敷衍蛮族的人说惠安和厉元从小就互诉心意,不好拆散,蛮族哪里是这样能糊弄的,说以太子秦淮换他们的两个谋士互为质子三年。皇上自然不愿,作为战败国,最后提出以赔偿一亿两黄金和一个不起眼的王爷为质子换蛮族一个谋士留在京城。
但我万万没想到,之前的情报皇上分明更欣赏那个正道谋士,换的时候也说好的是他,但最后蛮族要离开的时候皇上忽然换了那个喜欢单枪直入偏爱邪道的谋士——那我们这么多年的计划不是白费了么?
我提着裙子,心里火急火燎的往贵妃那边跑,蛮族的人已经走了,皇上换人是临时起意,若是谁能掰回来这个局势,也只有云贵妃了。
但当我跑到的时候,云贵妃恰好回太傅家了,这下是彻底完了。
我只好一鼻子灰的往回走,祈求我娘他们能想到办法,可惜如今特殊时期,消息基本能不传就不传——线人埋伏这么久也不想被发现,我此刻更加不知道外面的情况了。
走到半路,居然遇见皇上和皇后,我低头行礼,好在他们看起来似乎有正事,也没搭理我,就一个劲直冲冲往前走。
等到其中一个人走到我面前时,忽然一个东西塞入我的衣袖里,我惊慌了一下,好在快速稳住了。
衣袖里有东西,我坐立不安,塞东西的人我也没看清是谁,更怕是生了变故,又急匆匆赶回去。
好在有惊无险,平安到了宫殿里,我找到衣袖里的东西,是个小布条,好像是随手撕下来的,上面什么也没有,只有胡乱画了一根草。
我疑惑不解,细想之下恍然明白过来,这个标记,只有我爹以前写信时才会用到,所以意思是,刚才那个人是我爹?
我把整个事件串联,终于明白过来,蛮族人进宫谈议战事是虚,把我爹送进来才是实。
蛮族青年和我们一起学习只是虚晃一招,更多的是逼迫皇室同意留下至少一个谋士,并且这个人必须是我爹。
只是我还是心惊,若是他们没有料到皇上的多疑,或者皇上是真的看好另一个谋士,不在最后一刻提出换人,那我们这么多年的计划就真的白费了,哪怕最后塞人进来,也会引起怀疑。
高兴的在原地蹦了几圈,哪怕现在情形更加危险,一步都不能走错,我还是忍不住那股仿佛从猛虎嘴下偷到了肉的刺激感。
在三婶的指导以及云贵妃的暗示下,秦武奋起直追太子秦梁,尤其是云贵妃回来以后,秦武的势力以及财力都达到了巅峰时期,与秦梁斗得不分白天黑夜,可惜秦梁是个没主见的人,没斗几个月就慢慢败下阵来了。
皇后大怒,直接亲自下阵,把朝堂的人大换血,以此来向云贵妃炫耀自己这些年积累的强势,云贵妃冷冷一笑,转身就在皇上面前哭得梨花带雨。
皇上或许本来就受了皇后的强势很多年早就忍不住了,也或许真心心疼云贵妃,竟第一次反抗了皇后。
听宫人说,皇上怒斥皇后那天,皇后在雨里淋了许久。
惠安因为皇上之前说她和厉元小时候就情投意合而闹脾气,如今全京城的人都以为她情投厉元,根本就是毁坏她名声。
没几个月,皇上就身体虚弱,一病不起了。
那时我安安稳稳的坐在宫里享受生活,皇后和惠安来我就装鹌鹑,能苟是福。
然后又过了一个月,皇上居然已经严重到要驾崩了,太子日日在床前守着,看管严密之下,竟然连云贵妃和三王爷都无法进去探望。
这时候,我还依旧毫不关心,继续在自己宫里吃吃喝喝,然后就悲剧了。
皇上去世了,在去世前留下圣旨,封太子秦淮为帝,赐婚惠安与厉元,以及废除我的公主位。
我接到圣旨的时候一脸懵逼,在皇后的逼迫下立秦淮为帝是我想到的,为了惠安的性子着想把她和脾气还好的厉元联姻是我猜过的,但是这关我的公主位有啥关系?死了还要怕自己女儿气不顺教训我一下?
我懵逼,我甚至想到惠安已经带着人马来用一千种法子折磨我,但没想到,目睹皇上写圣旨以后,惠安竟忽然有了人性一般,把自己关在自己的宫殿里,饭也吃不下去了。
我没了公主的名头,想着应该可以跑路离开皇宫了,毕竟谁家伴读伴这么久的。
结果天真的不如人意,皇后还是把我抓住了,她怕惠安继续吸取她的气运,留我继续住在我原来宫里,虽然我什么名头都没有。
秦武被软禁后,三婶也失去了联系,听说是被关牢里了,然后皇后去看了秦武,秦武就被废了一双腿,探子说秦武被废腿前,还请皇后饶命,说是可以配合皇后折磨云贵妃,但贵妃多年理佛,对这个抱来的儿子根本没有感情,皇后懒得理他直接命人把他腿废了。
秦梁上位后,那位喜欢单刀直入的谋士莫林拿出了蛮族奸细的名单投入大庆的阵营,蛮族那边知晓后,斩杀并送回了那个不知名质子王爷的头颅。
听说此次秦梁上位,从用药到皇上宫中的守门人选,找出云贵妃把柄,控制其它暗中想分羹的人都是莫林一手安排的,也因此,皇后和秦梁信任了这个在蛮族『不得志』的谋士。
惠安用了一个星期才缓和了情绪,只是出来之后和皇后的矛盾更大了,连带着连送东西都要分两份给我也送一份秦梁也恨上了。
皇上去世后,惠安明显脾气更暴躁了,伺候的人怎么小心翼翼也免不了被责罚,我的处境更是不妙,惠安黑化之后,总感觉皇后都压制不住她了。
好在惠安还没忘记皇上给她赐婚,逼迫皇后交出我时,也顾及亲王妃的面子,没有做太绝。
亲王妃来信说想见见我,顺便来拜见皇后,惠安也跟来了,与惠安坐在一起,她恨不得杀了我的眼神让我浑身不舒服,只好自请站着了,亲王妃在旁边看着更气。
于是场面就变成了亲王妃教惠安规矩,皇后不仅不拦着,还干脆坐在一边吃果子看戏,我站在一边眼观鼻鼻观心。
惠安受了教训,不知是不是因为是皇上遗言加持,居然硬生生忍住了脾气,如果不是离开时问我是不是看她被骂很开心的话,如果不是看起来对我更怨恨的话,我还真以为她把亲王妃的话听进去了。
惠安更执着于从皇后这把我要过去的想法了。
前朝我爹做事得心应手,桩桩件件都得了皇后和秦梁的认可和赞赏,也因为此,皇后和秦梁竟干脆给他换了个光明正大的身份,在再一次朝堂官员洗盘时让他做到了右相的位置。
我娘那边也是忙的不可开交,挨个给那些亲戚的身份检查补漏,就怕被朝堂大洗盘里给查出来了啥。
云贵妃软禁在宫,暗地里却控制着宫里的命脉,按贵妃的原话:「白家安排的人,还得是嫡系的吩咐最应该遵守,爹娘和我都还没死,皇后这些年安稳日子过多了,莫不是真以为自己真能偷天换日不成。」
战争之火已熄,边关、各地的灾后重建,战后重建却无法到位,社会阶级矛盾严重,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简直随处可见。
右相莫林按秦梁吩咐巡查全国一圈后,直接摔杯,说这样的大庆王朝不是他应该追随的,然后带着他『说服』的文官武将反了。
惠安再次去亲王府被冷待,回来时终于爆发,命人把我抓出来扔她屋子里挨了一顿鞭打,嗯,是因为亲王妃在教训她的时候提了一句我的名字。
皇后知晓我被带走,懒得来救我,直到第二天才派人把我待回去上药,并且嘱咐惠安不得伤我性命。
惠安明白了皇后的意思———留我一口气,其它的随意。
于是我被惠安白日里折磨,夜晚就在浣衣局洗她的衣服,可怜见的一天最多睡两个时辰。
蛮族那边因为奸细被处决,集结好了军队又向大庆发起了战争,我爹带着被说服的文官武将在南方我二叔的地盘盘据,各地被压迫得狠了的底层人士都开始揭竿而起,带着人去投奔南方了,各类官、商等有手段的就都往北方京城汇聚。
大庆战争熄灭局势不过平稳了几个月,在持久的官府不作为下,立刻又回到了内忧外患的局势。
皇后赔了夫人又折兵,气得发疯,更加无暇顾及我,连伤药都给我停了。
好在亲王妃听说了我的凄惨,强压下自己心中对惠安的不满和怒气,开始慢慢对惠安态度变好了。
惠安见此情形,也不思索缘故,只当自己感化了亲王妃,开始日日出入亲王府,我也终于只用在浣衣局洗衣服过日子了。
说起来,我当初被蛮玥的神算子算出嫡公主命以后,我干啥不快点跑呢?要不是忽然想进宫偷玉玺制造乱子然后等我爹出现再拿出玉玺名正言顺,我也不至于每天在这宫里受这种气。
可惜最后为了自己安全还是还回去了,不然直接伪造一下圣旨,三皇子那边不就还可以让京城再乱上几个月,死得其所嘛。
又过了好几个月,云贵妃从软禁中出来,皇后看得紧,贵妃明哲保身,我只好继续洗衣服,还好贵妃还派了两个人来帮我洗,我可以天天偷懒一会了。
蛮族那边强势进攻,皇后不得不派出大量兵力应战,汇聚京城的权贵官商出钱出力久久不见战胜的消息,都聚在一起,发战争财也不过塞牙缝,因此与皇室的嫌隙也就越发大了。
这种时候,混在其中的亲戚们稍微一挑拨,带头闹闹事,京城的水就这么浑了。
京城一乱,边关更乱,各个省市也乱,趁乱我爹就连夜打到城门口了,因为早早就换下了通报的人,京城里的人还没从纸醉金迷的生活里缓过神来,我爹就破开了城门,将京城里的人控制起来。
皇宫内,皇后大惊,武将基本被派出去和蛮族打仗了,剩下的军队怎么也叫不回来,她在宫里急得团团转,甚至都在通知人准备逃跑路线了。
「哟,姐姐这是干嘛呢?」云贵妃站在门旁边看着,嘴角满是嘲笑和畅快,「收拾东西干嘛,您真的舍得这荣华富贵吗?舍得你当年丧心病狂才得到的一切?」
听到贵妃的话,皇后脑子恍惚了一下,「你这是什么意思?……不,不对,是你?你和外人里应外合?你疯了吗?」
云贵妃冷冷的笑了一声,几步上前就是一巴掌打她脸上,「皇后,我的好姐姐,你现在才觉得我疯了么,早在十几年前发觉真相的时候,我就盼着这一天了———对我姐姐和她的女儿下毒手的时候,你就真没想过报应吗?」
「不,你疯了!你疯了!」皇后猛地把云贵妃推开,「白家的人知道你在做什么吗?你知道你这样会把一切都毁了吗?」
「毁了?不,毁了一切的是你啊!」云贵妃几进恶毒故意增大了音量,「白柔!你莫不是忘了,你根本就不是我姐姐,你才是那个下水沟里的老鼠,你才是那个最肮脏用恶毒法子窃取别人身份的人!」
皇后用力挥手想挥开面前的人,「不是,不是的,我不是白柔,我是你亲姐姐白淼啊,我不是白柔!我不是!」
云贵妃冷冷的看着地上癫狂的皇后:「当年,苍澜大师在寺庙预测命数,说我姐姐是天命者,娶她者得天下,你正巧听见,为了嫁给当时的太子,你就用邪术改脸换命,是也不是?」
皇后被闻声进来的人压住了身子,但还是梗着脖子道:「不是,不是。」
「呵,用此邪术者,性情暴躁,生的子女也有很大几率暴躁异常,所以你看着暴躁的惠安就会想起自己的罪孽,是也不是?」
「不是!不是!」
「你改脸换命后,说服家中长辈将我姐姐当做你一星期之内强行嫁给了当时已经受到皇室猜忌的大将军,是也不是?」
「不是!不是我!」
「如愿当上皇后以后,你听说了天命者和宿敌者的说法,天命者迟早顺应天命成为天地眷顾的宠儿,而每个天命者出生,必定伴随着宿敌者降生,与之争夺气运,所以你又派人把我姐姐绑来,发现她的气运都给到了自己的孩子身上,而算命的那位邪道,验证了你是宿敌者,是也不是?」
「不是!我不是宿敌者!」
「对,因为当时你不知道你也怀孕了,所以当时那个邪道看见的宿敌者气息,其实是你肚子里的惠安」
皇后原本的恍惚和癫狂不见,此刻只剩下愤怒和怨恨,「是,我嫉妒,为什么有的人出生就能享受这样奢侈美好的生活,而我却一出生就是一个旁系见不得人的私生女?」
「我那么努力,什么都做到最好,才花光了所有的运气被白家有地位的长辈瞧见,我讨好了她那么久,才给了我一个嫡系养女的身份」
「可是你们,一出生就能拥有,她甚至还有天命,是天地的宠儿,那我呢,我才是最爱太子的人,我才是啊!」
「你知道么,在我以你姐姐的身份嫁过去时,我兴高采烈的告诉他我是白柔,他对我有多厌恶,这么多年,哪怕对着你怀念她,也丝毫不看我这脸半分。」
云贵妃冰冷的看着她,对她的话恨不得杀了她,「所以你就又从邪道士那里知道对天命者每月中旬放血,可以拨除天命者能力的方法,所以吃药让自己的孩子和我姐姐的孩子同一天出生然后互换是么?」
「是!」
皇后忽然狞笑起来,「我互换了我们的孩子,我让她的女儿来我这里当公主,你看,她的女儿也比我的女儿命好,明明不是公主,还是被封了明月公主的名头,在宫里好吃好喝伺候着。」
「皇上明明对我无感,却偏偏对明月喜爱至极,可那不是我的孩子!好在我的女儿也争气,才三四岁就知道竞争的残酷和嫉妒的快乐。你知道我听说惠安把白淼龙凤胎里的弟弟推进河里时候,我有多高兴吗,这才应该是我的女儿!」
云贵妃终于忍不住冲过去一耳光一耳光的打下去,「你怎么能!你怎么能这样对她!我们家何尝对你有半点亏待,需要你如此报复?」
「哈哈哈哈哈哈」,皇后癫狂的吐出一口血水混着碎牙,「有什么用?没用了!皇上因为嫉妒白淼嫁给那个功高震主的大将军李莫,让他『功成名就』的死了,我带着已经没了气运的明月告知白淼真相以后,就一把火把她们都烧了。」
「你看,那以后,我就是白淼,白淼就是我,我有她的脸,有她的气运,谁敢说我不是?」
说到这里,云贵妃看她这副临死前的得意,终于慢慢的扯开嘴笑了,「那可真是可惜了,你不觉得奇怪,我忍了你这么久,为何偏偏现在忍不了了呢?为何白家那边,完全没有管你死活呢?」
带着恶劣的笑,云贵妃慢悠悠接近了皇后的耳边,「偷天换日的计划失败了呢,皇后娘娘。」
知道城门被破的消息后,惠安匆忙回宫想在皇后那边探查如今的情况以及后续是否撤退离开京城的问题,却在远处就看见云贵妃控制了皇后宫殿。
知道大事不妙,惠安当即回宫收拾东西,快速收好的时候,忽然想起来蛮玥,那个让她恨不得杀掉,屡次夺她东西,害她落入不堪境地的女人。
带着宫女嬷嬷和侍卫,惠安又急匆匆派人把我从浣衣局提出来,奚落的话都来不及说了,命人按着我就要给我刻上「贱」这个字。
我瑟瑟发抖,挣开放水的侍卫大哥们的压制,转身就围着宫殿跑,惠安拿着滚烫的钳子在后面追,她宫里的嬷嬷丫鬟都不忍心,或许念在我经常给她们送药过来,竟也借着帮惠安抓我的名头偷偷阻拦惠安,一来二去居然追了半个时辰。
惠安愤怒至极,竟怒到忘了逃命,一心只想抓住我,然后外面赶来的侍卫终于鱼贯而入,扣押着惠安跪在我面前。
其中一个领头人物我不认识,但他看见我以后直接跪下,说了一句「拜见明月公主。」
惠安和宫里其它的人目瞪口呆,有些许年龄大的嬷嬷倒是想到了什么一般不可置信的掩住了自己的嘴。
我的笑抑制不住,「哎呦,惠安大公主,皇位轮流坐,今日到我家啊。」
「你什么意思?」惠安目眦欲裂,恨不得把我生吞活剥。
我笑了笑,拧过她的脸,亲手刻上了「奴」。
「什么意思?意思是——从现在开始,我才是嫡公主了,而你,只是个地上的爬虫。」
「不!」惠安疯狂挣扎,眼睁睁看着滚烫的钳子落在自己脸上,「不!这不是真的!蛮玥,你怎么敢!」
「嘘——」我伸出一根手指放在唇边,「不是蛮玥,是明月,我才是当年的明月公主。」
「不可能,不可能!」惠安的头摇得像拨浪鼓,「她已经死了!她死了!」
「你确定她死了么?」我阴森森的露出白牙,「就像你眼睁睁看着那个你三四岁的哥哥慢慢盯着你没了气儿一样?」
惠安的脑子猛地一顿,童年的阴影和第一次杀人的恐惧再一次如同噩梦一般出现在她脑海。这也是她每日癫狂暴躁的原因——我娘的线人,那个惠安身边最衷心的大嬷嬷,白府看着我娘长大的人,每日夜里都在惠安耳边呢喃她的恶行,每日每夜,纵容她越发暴躁,这是我娘对惠安害自己儿子的惩罚。
惠安、皇后以及她们的一众党羽被抓后,好些帮她们害过很多无辜人的线人探子都自裁了——他们早就受不了内心的折磨。
惠安宫里那个曾经对我恶言相向的大嬷嬷给我请了罪,特地去惠安大牢里让她看着自己死,她说她就是要折磨惠安,小公子对她那样好,她怎么可以那么狠心把他推进河里?
惠安和皇后被押入大牢后,后续我也没注意了,秦梁秦武被杀,我爹本来想继承皇位的,但转念一想到那个得天命者得天下的预言,心里怎么都不得劲,最后他和我娘想到了一个破天命的损招,直接让我当女皇,这样我自己就得了天下,哪还有人敢想得到我呢?
好吧,刚成为嫡公主没多久,就直接上任女皇的,也是我独一份了。
蛮族那边很是高兴,对他们来说,我爹在地里那么多年还能活着,肯定是神迹显灵,于是我爹告诉他们,只要按他的做,蛮族必定可以与大庆通商、通学业、通技术,蛮族人向来群居,虽然好战但是也不愿打仗离自己族群得太远,此事就这么定了下来。
亲王妃还来了一趟,说厉元知道我是明月以后,整个人都转不过弯来,嘴里一直嘟囔当年难怪好好的忽然改名字叫惠安,还几年不许我见她,见了长相还变那么多,原来根本不是同一个人啊。
听到这我笑了笑,厉元还是一如既往的蠢,这大庆留下来的烂摊子,够我忙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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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
我叫苍澜,这是我的法号,我从小就被遗弃然后寺庙里的主持收养了我。
慢慢的,我竟然发现自己十分热爱佛法,我对佛法有和其他和尚完全不同的自己看解,这使我沾沾自喜。
因为对佛法精通,主持和寺庙里德高望重的僧人都开始教导我,慢慢的,我竟然可以演练过去未来,看透别人的一生,感知众生复杂的感情,这种感觉特别奇妙,是其它人所不能理解的。
主持他们都夸奖我,敬畏我,认为我是最可能成佛的弟子———成佛?我听说几千年前有过一个,我以前一直认为是骗人的,但得到这些能力后,我信了。
在寺庙里呆了一年又一年,主持他们以及和我同龄的人都老得去世了,只有我,竟然还是那副年轻的样子。也因此我名声大噪,好多人都想请我算命,我知道众生皆苦,但我能做什么呢?
主要是,我懒得算。算来算去,他们只信我算的好的,不好的就不信,简直就是折腾我这把老骨头。
又过了几年,寺庙里来了个小女娃,水灵灵的,讨人喜欢,我一时兴起给她算命,却发现她居然是天命者,得天命者得天下!但同时她身边肯定也有宿敌,我提醒她要注意身边人,这小女娃只是单纯的笑笑,把一串糖葫芦送给我然后走了。
糖葫芦酸酸甜甜的,确实好吃,我转头往回走,忽然意识到不对劲,掐手一算,刚才对女孩的话,被两个人偷听了,其中一个有龙气,应该是太子。
我叹息一声,又算了一下,那个小女娃确实有太子这一劫难,但最后嫁的人还是对她好的,后面我就没细算了,因为我午休时间到了。
又过了几年,我在佛像前打坐,不知怎的忽然想起那个女娃,算到她即将成婚,我第一次下山了。
太子大婚,我悄悄坐在角落吃上一点白夫人送的糕点,感受众人的喜悦,只是,我忽然发现端疑,出嫁的那个,根本不是女娃啊!
我站起身,透过红盖头仔细看,面前的人不是那个女娃,可是却是那个女娃的脸!怎么会这样?
我心急如焚,脑子里忽然窜出来一个词「改脸换命。」
我心里惊悚,找了个安静的地方仔细算,这种邪法怎会出现在这里?
不等我算完,旁边忽然来了一个锦衣棉服的大小姐,直接跪在我面前,「苍澜大师,求求你救救我姐姐吧!求求您了。」
我愣了愣,「你怎知我是谁?」
「我看过您的画像,求求您,救救我姐姐。」说着她竟要磕头。
我起身跟着她走,却直接离开了太傅府,来到了一个略显破败的将军府,从后门进去,我终于看见了当年那个女娃,可她的脸分明不是她自己的脸!
我心里难受,算到了当年那个一起偷听的第二个人就是现在的罪魁祸首。
是我的错,我不该把别人的命随便说出来。
把那位大小姐支走,我用自己的佛力慢慢汇如女娃身体里,去除邪祟,我感知到,她的命居然并没有被换走,是一个受过她恩惠的丫鬟偷偷拿走了阵法里的一块石头,所以换命失败了。
出来时,刚才的大小姐朝我磕头,旁边还多了个壮实的男人,应该是女娃的丈夫了,我一看就知道是个短命的。
越看越难受,好好的一个人,怎么就这样了呢,那个出嫁的女人真是心肠歹毒。
只可惜我无法太多干预世事,如今我的因已经还了,用了我修练一百年的佛力把她救活了,也该回去了。
回到寺庙里,我经常出岔子,老想到那个女娃水灵灵的样子,这么就这样了呢,我叹了一口气。
迎娶了一个带着邪术的皇后,大庆气运受损,百年基业很快开始衰败起来,各地大灾大难频发,皇后干政,邻国战争也开始爆发。
我算到那个短命男人的生命卡即将过期了,我算到女娃原本美好的一生变成凄惨死去,我算不下去了。
带着寺庙的僧人,我们踏上了济世的路,出发时,我回头看这个陪伴了我许久的寺庙,只剩下了两个扫地僧红着眼在送我们,我知道,这一去,我们所有人都不会回来了。
我们一行人还有其它寺庙的人,都分为了很多队伍,背着有限的粮食,有的投身救济大灾大难中的百姓,有的参军破了杀生的戒,有的做了苦行僧,每日徒步为大庆祈福。
大庆,这个才几百年的国家,终究还是有人爱它的。
我背着粮食四处躲藏,终于来到了那个短命男人的地方,他似乎很震惊我怎么进城的,毕竟现在他们被敌军围困已经超过七天了,把百姓撤走后,他们弹尽粮绝,即将饿死。
我拿出我背着一口也舍不得吃的粮食,做了稀粥,给他们挨个喂了一点,军队人数众多,每个人也不过一小勺,但他们强大的生命力居然硬是熬过来了。
熬过来后,男人给我磕头,感谢我救了他们,我只是淡然的点了点头,把路上得来的秘密文书放在他面前,那上面赫然写着:军粮压下来,让短命男人和他的十万军队全部死于城中。
我以为他看了会不解、会愤怒,但是都没有,他只是默默的呜咽的像个孩子一样哭泣,这样的情绪带动了其它人,整个城池仿佛都在发出哀嚎。
我第一次如此清晰的感受到众生皆苦这句话,我感到我内心仿佛在撕扯,在爆炸,多种情绪之下我也恨不得能哭出来,我终究忍住了。
哭完后,短命男人忽然说了一句:「我要回去。」
我问他:「回去要说法吗?」
「不」,短命男人摇了摇头,「我现在斗不过他们,但我的妻儿我要接出来。」
我抬头看他,点了点头。
我第一次这么疯狂的违抗天命,改了几乎有十万人必死的命运,我给对面军队做法让他们睡得像死猪,杀了他们都不会醒。
我们离开了城池,顺便把城池和敌军里拉出来十万人放里面一起烧了,从此以后他们十万人就是已经死掉的人了。
出城后,男人问其它人是否还愿意跟着他,我不懂他们军人的感情,但他们一个人都没有说不愿意,我感受到了不一样的东西,应该是叫忠诚?
我们去把压下来本来应该给他们送去的以及其它这些年陆陆续续被压下来的军粮偷了出来,放在各地隐秘的仓库里。
十万人被分散开了,大家决定大隐隐于市,都分散开才好浑水摸鱼,我跟着男人来到京城,却只看见了被烧掉的将军府,在旁边哭嚎的那个大小姐,还有太傅白夫人两人仿佛瞬间老了十岁,旁边的人议论纷纷,我听见有人说「这白家还真是待养女如亲女啊,居然如此在乎一个养女,可惜了。」
不,不是的!
我想张嘴,想告诉他们那里面不是养女,她就是白家真正的女儿,想告诉他们真正害大庆气运的就是宫里那个邪祟的女人。
但我无法张口,我只能一遍又一遍的捏着法诀,算女娃的尸体在哪,不知为何,手上忽然落上了水渍,是我哭了吗?
哭?我一个待众生如一的佛子怎么可能哭?
我哆嗦着擦了擦眼睛,忽然放松下来——我算到女娃还没死,拉着男人一路狂奔,我居然真的见到了她。
男人喜极而泣,冲过去抱着她,但是她却像木头一样呆呆的,失去了以前的色彩,她身边把她救出来的姑娘呼吸急促,我想救她,可是无济于事,她还是去了。
过了好几天,女娃依旧如此,我于心不忍。
男人抱着女娃生的女儿,无助的低声哭,像他这样钢铁一般的男人,好像也熬不住这样凄惨的人生了,男人告诉我:「淼淼明明跟我说过,她生的是龙凤胎,我的儿子没有了。」
我看着面前的荒漠,悲切的嗯了一声。
用佛法救女孩的时候,我忽然意识好像陷入了绝妙的境地,说不上来,但我知道,我的生命终于要到尽头了。
女孩,也就是女娃的女儿,她也醒了,才不过五六岁的样子,但她也如同她母亲一样沉默。
没几天,我感觉到了,那个会邪术的人——教授皇后邪术的女人,皇后的生母,她追过来了。
我和男人说了这件事,好事是因为我把这里气息处理过,她并没有告诉任何人这里的情况,只是自己一个人来探查,如果能杀了她,皇后永远无法再查到女娃他们的踪迹。坏事是,这个会邪术的女人很强大,非常强,我打不过。
男人看了看我,捏了捏脖子上的护身符,让我不要跟去,他独自一人即可,哪怕粉身碎骨他也会杀了她除去后顾之忧。
我不明白他为何不让我跟上,但我知道我于他确实是个外人,或许他也知晓我最近的反常像交代后事,所以不愿我冒险。
我把我带了两百多年的主持的舍利子交给他,转身回屋守着女娃母女。
他进我说的丛林那边后过了三天,女娃忽然清醒了一般,窜起来往男人离开的方向跑。
我和她女儿被吓了一跳,急忙跟上去,然后我看见了,死去的那个邪术的女人,脸被大石头砸烂了,还有,死去的男人,他的腿好像被什么东西啃食,烂得只剩下骨头,手也全部脱臼,就连头皮都掉了一大块,丑爆了。
女娃上前抱着他,终于发出了这么多天第一次大声的哭,我忍不住红了眼睛,她的女儿也安静的跪在旁边,不吵不闹。
我知道,我的使命到了,我把女娃拉开,她不肯松,我问她:「恨吗?」
女娃看着我哭得很厉害,「恨!我恨啊!」
「听着」,我安抚的摸了摸她的头发,「我时日不多了,我会一个起死回生的法术,但是需要一样与致他死地者的亲者的一样东西。」
女娃呢喃「东西?」
她看了看前面躺着的女人。
我强调:「必须是活着的时候取下来的东西。」
女娃懂了,「你要这张脸是么?它原本是皇后的,我本来就想划烂它了。」
我尽可能平静,「是的,你愿意么?」
女娃毫不犹豫的说:「我愿意,你把我这条命拿走也没关系,请你救他吧。」
我又感觉到了强烈的感情,叫爱情吗?
我低头看女娃的女儿,她拉着我的衣摆,闭着眼睛发抖,就连母亲说要去死都不敢问一句自己怎么办。
我很快施法,我拿走了女娃的脸,但同时送了她我多年前特地为她找的美人面,那是对人唯一没有害处的宝物,以后,女娃可以长成她自己的模样了。
我告诉他们这法子叫移棺复活阵,顾名思义,将皇后的脸作为媒介用于封存复原男人,男人的棺材下地后就会像动物一样在地里移动,速度极快,根本追不到,要等男人自己醒了,才能探查到棺木的位置。
女娃虚弱的笑了笑,跪下感谢我,我想,这是我该做的事情,虽然,这是个邪术。
我感觉我的生命力在很快流失了,我告诉女娃,她妹妹为了她进宫了,如果她不能活着的话,可能再过几年或者十几年,白家,她的父母,妹妹都会死在皇后手里。
女娃很震惊,但我看她的命里也终于不再有寻短见的那条线了,我骗了她,这是我一辈子唯一一个谎言。
我让她们走,因为我要守在这里,到了时间,我自然就会离开。
小女孩像是明白了什么,握住我的手,我低头看她,真像啊,这样看着就像重新回到了女娃小时候第一次和我相遇的时候。
我把仓库的钥匙给了她们,自己留下来了,后面的路,由她们自己选了。
因为邪术,我依靠佛力延长的生命流逝得越发快了,我手上继续推算着,我想知道大庆最终会如何,我想知道女娃会如何,我也想知道,那个女娃生命的延续,那个有着不同于常人忍耐力和观察力的小女孩,她会怎么样呢。
到了第七天,我算出来了,大庆光明的未来,女娃和那个短命男人的笑,还有,依旧孤单的小女孩,她为何,还是没有找到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我不甘心,我想继续推演,但是,我的大限到了,我如今已经老得不成样子了,我只能听见自己喉咙里发出的「荷荷」的声音。
我看着天,忽然想起来主持和寺庙里僧人的期许,可惜,像我这样用过了邪术,还逆天改命十万人的孽障,还能成佛么?
我感觉自己在脱离身体,这种感觉和我之前感觉到的奇妙感觉是一样的,我眼睁睁看着自己脱离了身体,蓝天一瞬间好像变成了灰色,天地间,鲜花绿草,人类,所有的颜色都是灰败的颜色。
又过了不知多久,我的视角好像变得不一样了,我能看见大庆的全貌,各地的灰败中,好像隐隐有白光溢出,我细看,这才发现这些白光,好多都是随我一同下山济世的师兄弟,他们死了,却变成了一道道白光,和我一样漂在了这不知名的地界。
或许是我的罪孽有点深,我的师兄弟们都下去投胎了——无一例外都是幸福美满的家庭,我依旧留在这。
看着他们出生就自带的福气包围,我忽然想起来女娃了,她的天命者那股气,是因为她曾经也悬壶济世吗?她的女儿也曾经悬壶济世吗?
又过了许多年,我终于在灰败的颜色里找到了她们,和我算的一样,女娃和男人还是在一起了。
我的目光紧紧盯着以前拉我衣袖的小女孩,她好像能感应我一般,竟然直接看向了我的方向,她说,她不孤单,她想用女帝的身份,给这方土地的人重新带来幸福和归属,她不专注于情爱,她只想看以前流浪时遇见的人们都不再次经历战争和灾难。
这一刻,我好像忽然放下了,我感觉到自己要投胎了,虽然还是没成佛,我封住了自己的记忆。
等我再次恢复记忆,我已经是个六七岁的小和尚。
这一世,我居然还是和尚,但我隐隐明白,是我的佛法让我世世当和尚,直到成为佛为止。
这次,我不想当和尚了。
我下山找到了小女孩,虽然她这时候已经快三十岁了,但她还是认出来我,我拉住她的手,和她一起离开,这一次,我们一起济世吧,不要孤单,我曾经算到的大庆光明的未来,果然还是自己亲手建造才更安心。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