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爱五年,男朋友的同事家人都不知道我的存在。
「为什么不带我一起?」
他醉醺醺的:「别闹。」盖上被子沉沉睡去。
跑到楼下吹了那么久冷风,半夜十二点,我给他发了一条消息:分手吧。
他没有追下楼,一个月过去了,也没有再回复我。
我把他取消置顶了。
直到今天,我们分手后的第一次见面。
1
之所以挑周六搬家,是因为以前每周六下午,严佳明都会出去跟同事聚餐,说是排遣一周高强度工作的压力。
我想着悄悄取回我的东西,免得见面尴尬。
顾羽一定要跟来帮我,说是搬得快些。
当时我半夜出走、手机没电,多亏顾羽给我支付酒店房钱,我才免于流落街头。后来顾羽向我表白,我同意了:或许开始一段新恋情,才是结束旧恋情的最好方式。
一个月没回来,屋里有些杂乱:地没扫,沙发上扔着衣物,桌上还有吃完没收拾的外卖餐盒。
我从鞋柜里找出一双拖鞋,正要让顾羽换上,卧室门打开了。
严佳明出现在门口,冷冷地望着我们。
他怎么在家?
我竟然有点慌。
顾羽的手从后面伸过来,紧紧握住我的手。我稍稍安定了些,嗫嚅说:「我回来取东西。」
严佳明瞟一眼我们握在一起的手,略带讥讽的目光从我脸上一扫而过:「蒋燕燕,你闹够了没有?」
他竟然还以为我在无理取闹,在耍脾气。
我想尽量表现得风轻云淡一些,可一对上严佳明的目光,心里就有些发虚,忍不住掉头避开他的目光。
顾羽捏紧我的手:「你们已经分手了,燕燕现在是我的女朋友。」
严佳明翻了个白眼。
我知道,严佳明看不上顾羽。
顾羽在小区里开家小小的面包店,比起在知名金融公司里当明星基金经理的严佳明,到底没有那么耀眼和风光。
更重要的是,在我过往的二十多年时光里,严佳明有很长一段时间,一直是我心中的偶像,是我心中的男神。
我开始有些懊恼:是不是等下一次严佳明不在家时,再来搬东西?
就在我心生退意时,房门咚咚咚地被敲响了。
一个全副武装的社区工作人员出现在门口,他告诉我们:因为有确诊病例,小区里所有人全部居家隔离。
我傻了眼,下意识地看严佳明的脸色。
他面无表情地看我一眼,向社区工作人员表示:愿意配合防疫政策居家隔离,也就是说同意我和顾羽住在房子里,我暗暗松了口气。
关上门后,严佳明开始说规矩:
「电脑里有我存的资料,未经允许不能动……晚上我要通宵盯盘,所以白天就算起床,屋里也不能发出动静……我讨厌榴莲味道,要是叫外卖,不管是水果还是糕点,都不要带榴莲味……」
他的这些规矩我早就知道。他这些话,不是对我说的,是对顾羽说的。
顾羽眉头微皱,不客气地打断了严佳明的话:
「房子是燕燕找的,房租也分摊一半,她在房子里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你没有资格管。」
当初找房子时,严佳明正忙得焦头烂额,根本无暇顾及租房的事。
我跑了整整一个月,也是在那时,遇到同样在中介公司找店铺铺面的顾羽,想必是那时他知道我租房相关的事。
严佳明以为是我告诉了顾羽,不冷不热地剜我一眼,怼顾羽:「你要不愿意住,可以出去。」
我生怕他俩吵起来,连忙拉拉顾羽的胳膊:「算了,算了。」
顾羽回头看我,我又晃晃他胳膊:「别跟他计较了。」
顾羽无奈地叹了口气,闭上了嘴巴。
我让顾羽去卫生间接水,我去厨房拿抹布,准备把屋子收拾收拾。
路过严佳明身旁时,他低声说:「燕燕,就算你读的不是双一流,好歹也是重点本科毕业,一个卖面包的——你觉得你和他合适吗?」
他朝顾羽的背影轻蔑地抬了抬下巴。
我紧紧咬住下唇:「烘培是他的爱好。」
「爱好?爱好能当饭吃?爱好能交一个月 6000 元的房租?爱好能买房养孩子?」
严佳明轻笑一声,「蒋燕燕,一个是明星基金经理,一个是卖面包的,跟你最合适的——还是我。」
他转身进卧室了。
我站在原地攥紧手指,直到顾羽来到我身边问我:「怎么了?」我才醒悟过来,抬头挤出一个干巴巴的微笑:「没事。」
严佳明敢说那番话,他是吃定了我,舍不得离开他。
而我对他,的确还有不舍。
我们是中学同学。从小到大,严佳明一直是学霸,是我这个学渣抬头仰望的存在,以致于他将他的学习笔记递给我说:「你进前十,我就做你男朋友」时,我都不敢相信一切是真的。
我玩命学习,最后真的冲进年级前十名。
在一起时,严佳明说:「蒋燕燕,你捡到宝了。」我也觉得自己捡到宝,我们在一起五年,他说喜欢长发飘飘的女孩,我就一直留长发;他不喜欢我穿短裙,我就一直长裙过膝;他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我对他言听计从。
我爱得没了自我。
2
三个人都没吃午饭。
我去冰箱里翻了翻,里面的菜还都是我一个月前买的,绿叶菜包裹在塑料袋里都长毛流水了,只能扔掉。
翻来翻去,我只找到一小撮玉米面和两个发芽土豆。
我加水煮玉米面,熬出来的糊糊稀得能照出人影来。中午三人分吃了玉米面糊糊,外加一盘土豆丝。
顾羽将土豆丝往我碗里拨,他说他早饭吃得太晚,到现在都不饿。
我才不相信,现在已经下午三点了,他是想让我多吃点。
严佳明瞧着我俩推来让去的样子,嘴边挂着一丝讥讽的微笑,撇撇嘴:「一顿不吃饿不死。」
顾羽停下筷子,望着他慢悠悠地说:「饿不死,那你别吃。」
严佳明看顾羽的眼光,几乎能喷出火来。
我连忙拉拉顾羽的袖子,示意他别跟严佳明计较。顾羽这才没再理睬严佳明,转头继续给我拨土豆丝。
原本以为下午能网购上米面肉菜,可网购不接单,外卖也没人送。
值得庆幸的是,我从厨房的犄角旮旯里翻出两袋方便面,那是我很早以前买的,不过晚饭好歹是有着落了。
下午,我和顾羽齐心协力打扫客厅。
干到一半,我肚子隐隐作痛,去卫生间一看,原来是大姨妈来了,这真是尴尬无比。
一出卫生间,顾羽迎上来问我:「吃坏肚子了?」
严佳明正巧经过,瞟我们一眼,阴阳怪气地说:「我说中午有的人怎么不吃饭,原来是觉得发芽的土豆有毒。」
顾羽没理会他,只是关切地望着我。
我摇摇头,吞吞吐吐地说:「那个来了,我什么也没准备——」
顾羽很快就听明白我的意思,他拨通社区物业的电话,简单说几句后,便穿鞋出门:「你等我回来。」
已经进卧室的严佳明听到关门声走出来,指着房门恼怒地对我说:
「他去哪里了?现在是疫情隔离,疫情隔离懂不懂?他这样随便乱跑,万一传染上病毒,会害死我们的。蒋燕燕,你到底懂不懂?」
我手按着小腹,疼得头冒虚汗:「他出门是社区同意的。我来大姨妈了,他去给我找药。」
严佳明愣了一下,音量小了许多:「这不是你的老毛病了吗?多喝点热水,忍忍不就过去了。」
他转身走进厨房,倒了杯水,放到茶几上:「喏,多喝热水。」
我靠在沙发上,转过头,不想再看他。
我想起跟他在一起后,我第一次大姨妈肚子疼的事。
那时正好是晚上下班,我一回家就躺在床上,告诉他肚子疼,晚上做不了饭,他轻描淡写地说,那就饿着呗。
那个晚上,我们谁都没吃饭。
后来我才知道,当时我们住在一起的时间不长,他以为我是故意的,故意以肚子疼为借口,耍心眼要他分担家务、动手做饭。
可实际上,我是真的肚子疼。
后来再碰到我肚子疼,他会点外卖,点外卖的同时,给我倒上一杯水,送上一句:「多喝热水。」
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3
七点了,顾羽还没回来,严佳明进厨房泡方便面,泡好后,坐在餐桌旁大口大口吃起来。
我看到他碗里的面,不敢置信地问:「你把两袋方便面都泡了?」
严佳明大口吃面,头也没抬:「怎么了?」
怎么了?
我肚子更疼了,不知道是大姨妈疼,还是气得疼:「屋里三个人,你把两袋面都泡了,我们吃什么?」
「我一天没吃东西,就中午喝了点玉米糊,」
严佳明振振有词,「再说,你平时大姨妈肚子疼时,不什么也吃不下吗?」
「可我现在饿!」
他将最后一口泡面塞进嘴里,「还剩汤,你喝吗?」
我看着严佳明,突然觉得他好陌生,陌生得像我不认识这个人。
我想起很久以前跟他在一起时的事情。
下班回家,天突然下起暴雨,我困在公交车站,给严佳明打电话,让他来接我。
他不耐烦地说,那你等雨停了再回来。
其实,从住处到公交车站,不过十分钟的路程,他为了我,连十分钟都不舍得。
我从小就怕黑,不敢一个人在屋里睡。
有段时间他出差,我很害怕,夜里给他打电话,想跟他说说话,他态度恶劣地说:「你不知道我很忙吗?」
然后就是毫不客气地挂断,我只能一夜一夜地开灯睡觉。
我体寒,一到冬天就手脚冰凉,而他的手非常热,非常暖和。
我特别希望他能多握握我的手,那是用钱买不到的温暖。
可他的手永远在鼠标上滑动,在键盘上敲击,总是落不到我冰冷的手上。
其实,他一直都是这样的人,只是我不愿意承认。
4
严佳明吃完泡面,顾羽也回来了。
他手里拎着一个塑料袋,里面除了卫生用品,还有面粉大米、西红柿、鸡蛋、冰冻带鱼、红糖和姜。
我喜出望外:「这是哪来的?」
顾羽说:「面包店有个老顾客群,这些都是老顾客给的。」
我进卫生间换上干净的裤子。
刚出来,就看到顾羽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红糖姜水走过来,招呼我:「燕燕,快过来喝掉。」
红糖姜水里还卧着一个荷包蛋,我突然鼻子有点发酸。
我上次喝荷包蛋红糖姜水,还是在家时妈妈给我做的。
出来上学、工作,漂泊多年,已经很久没人再这样用心地为我煮一碗汤。
顾羽让我喝完好好休息,他去厨房做饭。
没过多久,厨房里飘出来饭菜的香味,顾羽变魔术似地端出两菜一汤:西红柿炒鸡蛋、干炸带鱼、红糖姜汤。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盛上一小碗米饭,浇上西红柿鸡蛋汤,放在严佳明的电脑桌上
严佳明斜瞟一眼,不满地说:「一点肉都没有,怎么吃?」
我还没说话,顾羽开口了:「吃了两袋泡面还不够,还想吃肉?燕燕是好心才给你吃,要换做我,一粒米都不给你!」
严佳明狠狠瞪我一眼,转身进卧室,狠狠砸上房门。
他生气了!
以前他生气,我都会很紧张,觉得自己做得不好,可这次,我突然觉得一切都无所谓了。
吃完饭,顾羽收拾碗筷洗碗。
我去衣柜里找衣服。一开柜门,见衣服下面有东西拱起,我掀开衣服一看,下面是两桶方便面。
网上曾经爆出过因为疫情导致食物短缺的新闻,这应该是严佳明藏起来以防万一的。
他吃光了我的方便面,自己却偷偷藏方便面。
我盯着方便面看了一会,关上柜门,走出卧室去找顾羽。
可能是我的脚步太轻,无声无息地出现在厨房,把里面的人吓了一大跳。
「咳咳——」
厨房里的人不是顾羽,竟是严佳明,他捂住喉咙,不停咳嗽,咳的满脸通红。
顾羽从后面走过来。原来洗完碗后,他去客厅看电视了。
严佳明艰难地伸着手:「水,水。」
我拿起台子上的水杯递给他,严佳明喝好几口水后,终于顺过气来。
我看着他难受的样子,冷淡地问了一句:「没事吧?」
严佳明脸上红红的,也看不出是气的,还是刚才咳的。
他瞪我一眼,用力撞开顾羽,挤出厨房。
我看着他的背影,胸中更加气闷:「我不知道他在厨房,又不是故意吓他,他生哪门子气?」
顾羽笑笑,用下巴示意:「你看地上。」
地上掉着半截吃剩的带鱼。
我好一会才醒悟过来:「他是因为吃带鱼卡刺?」
顾羽点点头。
我突然觉得有点滑稽。可笑,真是太可笑了。
严佳明藏起自己的方便面,却吃光我买的食物,然后又溜到厨房来偷吃顾羽的带鱼。
他真是自私到了骨子里。
5
顾羽担心我肚子疼,自制了一个「热水袋」,用毛巾把水瓶包裹起来,放到肚子上保暖。
我说:「下午干活出了汗,我想洗个澡。」
顾羽摇头:「不行,肚子疼不能洗。」
我去卫生间,没想到顾羽也跟到卫生间门口,他在外面敲门说:「不许洗澡,要不我冲进去,把你拉出来。」
我被他弄得哭笑不得,开门出来说:「大哥,我只是想上个厕所而已。」
顾羽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噢。」
我忍不住低头笑了,笑完抬起头的时候,看到卧室门口站着严佳明。他望着我们,一脸冷漠。
我不能洗澡,顾羽可以洗。我把卫生间里的沐浴露指给顾羽看:「我的沐浴露是拜占庭黑玫瑰香型,你介意不介意?」
严佳明很在意男女有别。以前我给他喷了点女式香水,结果他被同事笑话,回来狠狠说了我一顿。
我想着男生可能都在意这个,没想到顾羽说:「没关系。」
顾羽洗完澡出来了,他非要伸出胳膊给我闻:「我现在是不是跟你一样香?」
这个沐浴露的香味简直一绝,人睡到被窝里,整个被窝都是香喷喷的。
我闻闻,点点头。
顾羽很喜欢这个香味,过几分钟,他就举起自己的胳膊闻闻:「好香,好香。」
严佳明嫌弃地白了顾羽一眼,站起来离开客厅,也洗澡去了。
没过一会,他突然在卫生间里拍门,语气冷漠叫我:「蒋燕燕,蒋燕燕。」
他洗澡,叫我干什么?
我和顾羽对望一眼,顾羽走过去,没好气地大声说:「叫她干嘛?」
严佳明语气里有丝不耐烦:「你问问蒋燕燕,她的沐浴露为什么用了会掉毛?」
说着,他的手从门缝伸出来,手里拿着一个瓶子。
顾羽扫了一眼,接都没接:「你不是双一流大学毕业的吗?没看出来这是脱毛膏?」
严佳明的手飞快地缩回去,卫生间的门啪的一声关上了。
没过一会,严佳明又在洗手间里面喊,「蒋燕燕,把我衣服拿过来。」
他先是破天荒地用我的沐浴液,接着洗澡忘带衣服,行为怪异又反常。
我猜他是有心缓和我和他的关系,却又拉不下面子,所以才这样作天作地。
顾羽按住我:「我去。」
他拿着衣服,走到卫生间门口敲敲门。
严佳明说:「进来。」
顾羽推开门走进去。
随即,卫生间里传来严佳明一声惊叫:
「怎,怎么是你?」顾羽嘲讽的声音传来:「不是我,你还想是谁?我警告你,你再骚扰我女朋友,我对你不客气!」
严佳明从卫生间出来后,站在卧室门口怒气冲冲地叫我:「蒋燕燕,你过来。」
他这个态度,自然引起顾羽的不满,我按住顾羽的手,严佳明还到现在还没搞清楚我们的关系。
有些话,迟早要说清楚,有些事情,迟早要面对解决。
顾羽明白了,他给我让开路:「有事叫我。」
我走进卧室,严佳明关上门,一脸不耐烦地对我说:
「你不就是想喝个红糖水,想让我跟你用一个沐浴露吗?好,现在你的沐浴露我用了,你要喝红糖水,以后我给你煮。我每天要盯盘,要看股票,我很累,我们到此为止,你以后别再随便就找个男人就带回家,隔离一结束,马上让他离开,OK?」
「严佳明。」
我郑重地叫他的名字:
「我跟你说的很清楚,我们已经分手了。顾羽是我的男朋友,不是我随便找的男人。隔离结束后,就算离开,也是我跟他一起离开。」
严佳明看了我好几秒,随后脸上浮现出不可思议的表情:「他?你跟他?你脑子没问题吧?」
我觉得自己表达的已经足够清楚,不想再与他多废口舌,转身准备开门出去。
严佳明拉住我,恶狠狠地说:「蒋燕燕,我的忍耐是有限度的。」
我平静地说:「放手。」
他松开手,脸色铁青地盯着我,胸口起伏好一阵,才从牙缝里挤出话来:「好好好,就算我错了,我以前做的不对。我改,我改总行了吧?」
我淡淡地笑笑,拉开门,然后在他诧异的目光中,干脆利落的关上了门。
他还是那个骄傲自大的严佳明,可我已经不再是那个只会跟在他后面亦步亦趋的蒋燕燕。
6
晚上十一点,该睡觉了。
这房子是个小套一,原本的打算是严佳明睡卧室,我睡客厅沙发,顾羽打地铺。
严佳明从卧室出来,走到我身边,表情有些不自在地说:「你不是体寒吗?你睡床,我睡沙发。」
他竟然会关心我体寒了?
我还没开口,严佳明指着顾羽说:「他不能睡卧室,想都别想,床可是我买的。」
顾羽嫌弃地看了严佳明一眼,对我说:「燕燕,你去吧。」
我躺在卧室的床上,顾羽发语音短信问我:明早上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我说:烤面包。
他说:好。
我手机响一声,他手机响一声,响着响着,外面传来严佳明怒气冲冲的声音:「吵死了,还睡不睡。」
顾羽发短信:明星基金经理发飙了。
我发了个无可奈何的表情:睡吧。
第二天早上起来,顾羽果然烤了面包,一屋子的香气。
我和顾羽坐在餐前前吃早餐,阳光从窗外暖暖地洒进来,我觉得安宁又幸福。
原来和严佳明在一起时,他晚上通宵,白天补觉,我常常一个人吃一个人睡,早餐就算做的再丰盛再好吃,也只是我一个人。
现在两个人吃早餐的感觉实在是太好了。
顾羽伸过手来,大拇指在我嘴角轻轻刮了刮。
我一愣,随即明白过来,他在给我擦嘴角的牛奶残渍。
我抬头望着他笑了。
接着,我就看到了严佳明,他站在卫生间门口,愣愣地望着我们。
我没有躲闪,大大方方地与他对视。
或许是我的反应出乎他的意料之外,严佳明低下头,转身进了卧室。
中午,外卖可以送进小区,严佳明破天荒地进了厨房。
他在厨房捣鼓三个小时,里面浓烟滚滚,我们一度以为失火了。
最后严佳明灰头土脸地跑出来,一边咳一边说:「燕燕,你能不能进去帮帮忙?」
顾羽用恨铁不成钢的眼神看他:「你祸祸自己就行了,别再祸祸燕燕。」
顾羽和我进厨房。严佳明从网上买了食材,想做可乐鸡翅,这是简单的不能再简单的一道菜。
可他盖上锅盖后就去忙活别的了,根本没再看锅,火又开得猛,很快把锅给烧干烧漏了。
一锅鸡翅,变成一锅黑乎乎的焦炭。
顾羽一边收拾一边说:「现在买鸡翅多困难,快别再浪费粮食了。」
严佳明却对我说:「燕燕,我是想做给你吃的。你不是爱吃鸡翅吗?」
我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其实,我并不喜欢吃鸡翅,原来说喜欢吃,其实仅仅是因为严佳明喜欢吃而已。
当初的我,为什么就那么傻呢?
我摇摇头:「我不爱吃鸡翅。」
严佳明疑惑地说:「我明明记得——」
或许是我的目光太冷,他话说一半就咽了回去。
我说:「严佳明,我知道你不会做饭。隔离的这段时间,我和顾羽做饭,你愿意和我们一起吃,那你负责洗碗;你如果不愿意和我们一起吃,我们也不勉强。」
他嘴巴微张,半天没说出一句话来。
7
咚咚咚,房门在此时敲响了。
我走过去打开门,一个长发美女出现在门口,虽然戴着口罩,但我一眼认出来是隔壁的女邻居。
她眉眼弯弯,客气地问:「我电脑出了点问题,能不能请佳明过去帮忙看看?」
我往后退了一步,长发美女探身喊:「严佳明。」
这个单身女邻居家里经常发生各种各样的小状况,一出状况,她不找物业、不找修理工,偏偏来找严佳明。
原来跟严佳明在一起时,我一度很不高兴,有一次她来敲门,我让她去找物业,严佳明回来后把我说了一顿,什么一个女孩单身在外,我们能帮忙就多帮忙,心眼不要太小,不要把路走窄了云云。
明明他们当着我的面玩暧昧,却把理由说的那么冠冕堂皇。
不过那是原来,现在我和严佳明已经分手,他们干什么都与我无关。
严佳明走过来。
美女邻居小声地说:「不好意思,电脑坏了,又要麻烦你了。」
出乎我意料的是,这次严佳明没有跟她走,而是斩钉截铁地拒绝了她:「你找维修吧。」
美女邻居也很意外:「小区现在封闭了,我出不去,没法找维修,公司催着要资料,佳明你帮帮忙。」
她双手合十,不停地向严佳明哀求。
我转身走开。
严佳明不知说了几句什么,将美女邻居打发走,随后追上我:「燕燕,我让她以后不要再来找我。」
原来,严佳明不是不知道,他心里全清楚。只不过以前他仗着我离不开他,所以才那样的肆无忌惮。
我淡淡一笑:「这是你们之间的事,跟我没关系了。」
严佳明的眼神迅速黯淡下去。
我猜,他这次是应该真正懂了。
接下来几天,严佳明异常的安静。他把自己关在卧室里,只有吃饭睡觉时才出来。
即使在路上碰到我,他也偏过头,不与我有任何视线接触。
顾羽说:「明星基金经理伤心了。」
我倒觉得严佳明是伤自尊了。
他从小到大出类拔萃,跟我在一起是自降身价,如今我竟然跟他提分手,他肯定是恼羞成怒,不是因为有多爱,而是因为面子上挂不住。
几天后,严佳明当着顾羽的面,郑重其事地对我说:「燕燕,我想好好跟你谈一谈,可以吗?」
顾羽冲我点点头,他完全相信我。
我跟着严佳明进卧室。他打开笔记本电脑给我看:「燕燕,你看。」
他打开的是股市帐号,他说:「你看帐户余额。」
他的账户里有 190 多万。
在此之前,他从来没给我看过账户,我也从来不知道,他有多少钱。
他兴奋而又焦急地对我说:
「燕燕,你知道吗?我在网上发现了个叫『深藏』的高手,他有只『金茅』股票翻了 20 倍以上,我按他的思路操作,这两天抄底龙头股,一天就赚了近 30%,赚了 50 万。只要我拜他为师,学到他的投资方法,以后一定会赚大钱。不不不,不用等到以后,我们现在就有钱买房了。以前是我做的不对,我把心思都花在赚钱上,忽略你的感受,可从今以后,我再也不会那样了。你不是一直想要买一个带大厨房的房子吗?等隔离一解除,我们就去看房子好不好——」
他急切地说着,根本不给我打断他的机会。
我静静地等他说完:「严佳明,我跟你在一起,从来就不是为了钱。」
他愣住了。可随即,他急切地说:「燕燕,以后我会对你好,加倍对你好,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们从头再来好吗?」
我摇摇头,并不是所有事情,都有机会从头再来。
一个星期后,隔离解除了。
我和顾羽一起离开了幸福小区。
顾羽看中一个更大的铺面,面包店搬家,我们开始了新的生活。
一年以后,我们的感情水到渠成,顾羽跟我回家见父母,商量订婚的事。
车开到半路,顾羽接了个电话,然后把手机给我,让我打开股市软件给他补仓位。
我说:「我不会。」
顾羽笑:「不会我可以教你啊。」
我按顾羽教的打开账户,看到一只股票「金茅」。
我模模糊糊记得,严佳明曾经提过一嘴,这只股票翻了 20 倍。
我仔细看看,惊讶地发现,顾羽的「金茅」翻的根本不止 20 倍。
顾羽告诉我,这只股票是他 10 岁时,他爸爸送给他的生日礼物,16 年过去,这只股票的价格已经翻了 67 倍。
我张大嘴巴,震惊地久久说不出话来。
后来我才知道,当年严佳明自诩为明星基金经理,看不上顾羽是卖面包的,可烘培真的只是顾羽的爱好而已,他出生于金融世家,从小耳濡目染,靠投资早就实现了财富自由。
严佳明要拜师的那个「深藏」其实就是顾羽。
顾羽说:「网上那些文章,都是年少轻狂时发上去的,现在投资思路早升级了。」
我附和地点头:「看来他是有眼不识石中玉,白白错失拜师学艺的好机会。」
顾羽毛看着我,意味深长地说:「我也觉得他是有眼不识石中玉,让我白捡这么好的女朋友。」
我瞪他一眼,瞪着瞪着,就忍不住笑起来。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