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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长的守护

「每年 50 万,协议结婚。」

跟相亲对象第一次见面,他就提出结婚。

「我没有这么多钱。」

我看向对面那张好看得过分的脸,咽了咽口水,恨自己不是个富婆。

张衡:「曾女士,是我给你 50 万,并且不会干涉你的自由。」

……

还有这等好事?

我狠狠点头同意。

毕竟多犹豫一秒,都是对这 50 万的不尊重。

1

单位王姐非要给我介绍相亲。

我推辞不过,怕人家对我一见钟情,特意穿着一身印满 Hello Kitty 图案的粉色睡衣去赴约。

刚进咖啡馆,我就觉得不太对劲。

周末的咖啡馆美女不少,而美女们撩人的眼神时不时往角落的座位汇集。

那角落坐着一位身着黑色西裤衬衫的男人,衬衫袖扣反射着冷光,虽然还看不清全貌,但也能感受到生人勿进、绝非凡品的气场。

我没太在意,根据手机里王姐发来的信息,按照顺序一点点找,最后停在 7 号桌。

西裤衬衫男面前。

他抬起头看了我一眼,眼睛很漂亮,眼尾的弧度像是「之」字的最后一笔。

我踟蹰问道:「你是……张衡吗?」

他下颌微收,点了下头。

我突然后悔自己穿了这么个睡衣出来赴约。

就这种级别的帅哥,就算我特意提前一天做全身 spa,再找专业机构做妆造打扮得花枝招展,他都不可能看上我,又何必穿得跟个智障儿童似的呢……

「喝点什么?」

他的声音有些低沉的质感,像是刚抽过烟。

「啊,还要喝吗?」

还有必要继续聊吗?

张衡解开衬衫最上面的一颗纽扣,抬了抬眉。

我瞬间败下阵来。

「冰美式好了。」

他看了我一眼,上挑的眼尾配上锋利的下颌线条,显得冷和厉,但锋芒似乎又被银色的细边眼镜遮挡了些许。

他好像不太满意?

这男人掌控感好强,浸淫着属于上位者的气质。

但他也没说什么,还是点了两杯冰美式。

2

「张衡……你是不是跟那个发明浑天仪的天文学家同名啊。」

他点点头,没接话。

气氛好尴尬。

我如坐针毡。

感觉全咖啡厅的美女都想代替我坐在张衡对面,换掉我这个 Hello Kitty。

如果可以,我也想赶紧找个地缝钻进去。

我脑子里蹦出一堆赶紧逃跑的理由。

领导临时叫我回去加班,小区里的猫要生了我不能不在它身边,邻居通知家里漏水了得赶紧走……

还没等我盘算出哪个理由好呢,就听张衡突然叫了声我的名字。

「曾湘,我可以叫你曾湘吧?」

「虽然有些冒昧,不过,你介意结婚吗?」

我呆住了。

又听他继续说道:「每年 50 万,协议结婚。」

我看向对面那张好看的过分的脸,咽了咽口水,恨自己不是个富婆。

「我没有这么多钱。」

场面诡异地安静了一瞬。

他食指和中指在玻璃杯上轻点了两下,手指修长且骨节分明。

「是我给你 50 万,并且不会干涉你的自由。」

哈?

还有这等好事?

我嘴巴一时合不上。

他把自己的体检报告和资产报告推给我。

张衡,男,27 岁,未婚,身体健康,资产……我被报告里净资产上的零晃花了眼。

可在我二十七年人生中,从未遇到过天上掉馅饼的事,我提醒自己不要被美色所迷,轻轻呼气后问他。

「为什么是我?」

正好一首歌播放完,咖啡馆里安静了片刻。

音乐再响起,是首很老的英文歌,《As long as you love me》。

张衡喉结滚动了下,身体向后靠在椅背上。

他微微低首,灯光在睫毛的位置打下一层阴影,敛去了他的情绪。

再抬眼,又恢复了一切尽在掌握的精英气质。

他淡淡告诉我,因为我是他见过第一个穿 Hello Kitty 睡衣来相亲的女孩。

我攥了攥衣角。

谢谢你,Hello Kitty 睡衣。

3

我也不想这么快同意,可张衡给的实在是太多了。

老曾(我爸)现在还在老家一个老旧小区住着,他腿脚不好,可小区没有电梯。

我一直想给他换个新房,可这几年家乡的房价也跟着水涨船高,不是我这个普通的工薪阶层负担得起了。

这天降横财,刚好解决我的问题。

我给老曾同志打了个电话,响了好久没人接,估计钓鱼又静音了。

索性发微信告诉他我要结婚了。

过了小半天,他终于回复俩字。

「收到。」

真行。

真是一位好父亲呐。

我又致电张衡,我名义上的丈夫,问他我用不用搬进他家。

其实我是不想搬的。

我自己租了一个两居室,就在单位旁边,上班很方便,况且孤单寡女共处一室,怪尴尬的。

他沉吟片刻,低沉的嗓音从手机那端传来。

「随你。」

随我的话,那就不搬了。

可高兴没两天,中介就通知我,房东计划出售这套两居室,到期后不能再续租了。

我打算换一套租,但大周末跟中介走得腿都快直了,也没找到合适的。

不是太破,就是太远。而附近合适的,都是只售不租。

奇了怪了。

找到最后,中介先摆烂了。

「曾小姐,我就这么跟你说吧,你想要再找到一套跟你现在住的房子,地理位置一样、装修条件一样的,我这儿是真没有了。」

想起账上还停着张衡打过来的 50 万,我豪气起来,试图加钱激励他。

「我可以每个月再加两千块。」

中介咧着嘴苦笑,「美女,再加两千块没有用啊,你看中的人家都不租,得再加两千万才能买啊。」

……

两千万……

不算通货膨胀,我都得跟张衡保持假夫妻关系 40 年……

4

最后,我还是搬进了张衡的家。

三环的平层,我一年工资买不到一个厕所的地段,现在我也有幸独享一个南向大卧室。

其实我原本期待,张衡忙于工作,又房子众多,所以不常回这里——霸总小说都是这么写的。

可惜,自打入住豪宅后,几乎每天都能见到他。

周五他出差,晚上我偷偷倒了点他柜子里的红酒,依靠在落地窗前,看着东三环繁华的夜景,晃了晃高脚杯,感觉自己身家倍增。

如果忽略我身上的卡通睡衣的话,还挺像那么回事的。

再醒来就是周末早上了,我顶着鸡窝头,跟衣冠楚楚的张衡狭路相逢。

「早。」

他淡淡点头,丝毫没被我这副样子吓到,「早。」

我洗漱完,餐桌上已然摆好了煎蛋和牛奶。

面包被炙烤的香气传入鼻尖,我吞了吞口水。

「阿姨来过啦?」

虽然刚搬进来一周,我也知道了张衡的一些习惯。

他不喜欢阿姨住家,保姆房常年空着,只是需要的时候才让阿姨过来做饭。

「没。」

没?

那这早餐?张衡亲手做的?

我咬了一口的煎蛋,「啪」的一声掉落在餐盘上。

白拿 50 万就算了,现在住在他家,还吃他做的早餐……我有些羞愧。

溏心溢出来一些,我用筷子点在上面,戳了两下。

「不喜欢溏心?」

「啊?没。我最喜欢溏心蛋了。」

「是吗?」

张衡抬眼看过来,一潭墨的瞳子里闪着点点波光,似有些许笑意。

他笑起来好好看。

我单手撑脸,感觉手背接触到的皮肤微微发热,不自觉想跟他说得更多。

「嗯!那时候可娇气了,如果不是溏心的我都不吃,都扔给老曾。」

他点点头,却没再搭话。

但那时的我还不知道,厨房的垃圾桶里,还躺着三只没成溏心的煎蛋。

5

张衡这人看着高冷、生人勿进,实则不难相处。

自搬进去后,我就发现他洁癖,但我这人在家就比较随意,他好像也接受度蛮高。

按理说,每个人身上都有自己的棱角,刚开始相处难免会扎到对方,但我俩完全没有,合拍得仿佛是之前就认识了很久似的。

周末,他预约了一家胡同里的烤鸭店,问我要不要一起。

我象征性推辞两句,欣然同意。

这家店我在小红薯经常刷到,却从来约不到,他居然还搞到一个单独的包间。

胡同里的小店,装修卫生自然是不入张少的眼,他用湿巾把桌椅前前后后擦了一遍,又用开水烫了遍餐具,一样样做得细致又认真。

「两位喝点什么?」服务员问。

「西柚汁,要冰的!」

他抬眼看过来,没说话。

但在他的注视下,我突然就想起自己前两天吃冰、胃肠感冒的事。

「常温也行。」

待到烤鸭上来,我低头在对面大快朵颐,朦朦胧胧感到有一束仿佛重得有实感的目光落在我身上,我抬头一看。

是张衡简单吃点就放下了筷子,正看着我吃呢。

见我抬头,他似乎有些慌,忙转移了目光。

我这人吃饭是很香,小时候老曾就总说我。

看到我卷得费劲,他用公筷在新碟子上摊了张薄饼,带着皮的鸭肉蘸一点白糖,依次放上葱段、黄瓜、甜面酱,没加胡萝卜,卷得方正,推给我。

「你也不吃胡萝卜啊?」

他有片刻的失神,过了一会儿,才轻轻点头。

「哎你是不是也不吃香菜?我看你做饭从来不放。」

「嗯」,他垂了眼睫,敛去神色,「不太吃。」

我浅浅了解到我俩合拍的原因了,有时候都喜欢什么,不一定能让俩人成为朋友。

但都不喜欢什么,一定可以成为朋友。

6

总在张衡这里白吃白喝,我也有点不好意思。

我给老曾打视频,想问问他怎么做鱼。张衡挺喜欢吃鱼的,我想试试自己做一条。

可视频打过去,老曾马上就给挂断了。

老曾:在钓鱼。

我只好打字问他:我想做条红烧鲫鱼,你教教我?

老曾:不教,你做鱼干什么?

我:你别管了,我就想做鱼。

老曾半天没回复,估计在那边叹气呢。

老曾:那你买鱼了吗?

……

很实际的问题,我还没买。

在老曾一步步地指点中,我先出门买了条鱼,请人帮忙处理好,备好葱和小米辣、洗净鱼打上花刀、锅中热油……

到两面煎鱼这一步就有些失败了,鱼糊了。

但最后我还是坚持着把鱼做完了,我看着黑乎乎的鱼,突然后悔跟张衡说自己做饭了。

晚上张衡回来,衣服都没换,就坐到餐桌前,他好像尽力在控制,但还是露出些许期待的笑意。

他抬手扯松了领带,领口微敞,甚至能看得见半截锁骨,袖口也挽上去一截。

姿态好看极了。

我心脏漏跳了一拍。

随即又叹了一口气,让帅哥吃这种东西,我真是有罪。

帅哥本人倒是面不改色,很快吃完了大半条,他下筷的速度甚至让我好奇,这坨东西真有这么好吃吗?

他看我犹豫的样子,微微弯了弯唇角。

「不是请了大师教你?味道还行的,尝尝?」

真的吗?

我拿起筷子夹了一点,强忍着咽了下去——这也太咸了,没发现张衡口味这么重啊!

我灌了一大口水,才发现张衡眼睛亮亮地看着我,眼睛里都是得逞的笑意。

为了骗我特地先吃大半条,他可真行。

隔天我们回归了出去吃饭的节奏,张衡换了辆车,银灰色的 911 GT3。

他车太多了,估计自己都搞不清。

外面飘着点细雨,我推开手套箱想拿把伞,而却在角落里发现了一个粉色的挂件。

那是一只土粉土粉的 Hello Kitty。

憨态可掬的小眼睛猫咪穿着背带裤,显然已经被遗落在手套箱里很久了,玩偶的表面开始变黄。

这显然不是张衡的风格,他不可能自己买这些。

我的心脏不自然地多跳了两下。

酸酸涩涩的一股情绪涌在心头。

我突然意识到,我可能有点喜欢上张衡了。

我没有任何立场吃醋或者难过,但这情绪还是该死地产生了。

7

晚上看直播,在主播高亢兴奋的推销下,我给老曾下单了一个按摩仪。

一时没忍住,也给张衡买了一个。

按摩仪不便宜,但张衡每年给我 50 万,我送他一个 5000 块的按摩仪也没什么吧。

快递到的时候,我装作不经意拿给他,还拿我爸做借口。

「老曾总说颈椎不舒服,我在网上给他买了个按摩仪,顺带也给你带了一个。」

张衡浅浅点了点头,接过东西就走了。

全程没有任何表情。

我呆在原地,愣了好一会儿。

是不是我这种莫名的关心,让他觉得有压力了?

他是不是在提醒我,我越界了……

意识到这一点后,我情绪瞬间低落下来。

之后的一周,我开始有意避开张衡,刻意错开时间上班,每天早早就出门,晚上也刻意在单位多待一会儿才回去。

那天同事临时有事,有个在邻市的报道拜托我去跟进,我欣然同意,毕竟工作忙起来就没时间胡思乱想了。

采访很顺利,一切结束后,我跟摄像启程回京。

雨下得不小,我俩有一搭没一搭聊天。

快到卡口检查站的时候,摄像的手机突然响了。

「主任,啊对,曾湘跟我一起呢……那个谁临时有事,对,我俩一起去的……快到检查站了,谢谢主任。」

摄像挂了电话,长舒一口气。

「进单位三年,头一次接到主任电话,内容还是关心你的安危的。」

「曾湘,你不会是哪个领导家亲戚,在基层锻炼呢吧?」

我白他一眼,「你比我会做梦。」

说话间,我拿起手机,发现手机刚采访静音了,一直没调回来。

而满屏密密麻麻的未接来电。

都来自张衡。

我回拨过去,刚「嘟」了一声就被接起。

「我刚手机静音了,不好意思……有事吗?」

那边一时没说话,只有微弱的雨声和车流通行的声音传来。

跟我这边的环境形成奇妙的共振。

他也在外面的路上?

「没事。」他说。

声音有点低沉的喑哑,像是抽了不少烟。

我们的车通过了卡口,继续加速,跟对面的黑色越野车迎面错过。

奔驰 G500,跟张衡常开的车一模一样。

「没事的话,那我挂了?」

「嗯,挂吧。」

8

自从我开始有意回避他,我俩已经很久没说话了。

那天晚上我在客厅里追最新的古偶剧呢,门突然被推开了。

张衡显然喝多了,眼睛睁不开,人快站不直,被一位面生的男人扶进来。

男人穿着一身花衬衫,这是张衡绝对不会选的款式,但跟男人明骚的气质似乎相得益彰。

「嫂子。」

花衬衫应该是张衡的朋友,很熟稔地叫我。

「衡哥喝大了,非要去别的房子」,花衬衫把不省人事的张衡移到沙发,游刃有余地替张衡卖惨。

「你说他这样,半夜被自己呛死都不知道,我赶紧给他送回家来了,嫂子你多费心。」

我点点头。

他顿感解脱的样子,哼着小曲就走了。

张衡倚靠在沙发上,身体向后仰着,手时不时在头上按两下,瘫坐着醒酒。

我倒了杯水递给他。

他眼神逐渐对焦,怔了下才接过水。

老曾几乎没喝多过,因而我从没照顾过醉酒的人,正在手机里紧急搜索怎么戒酒,就被一股大力突然扯了过去。

我直接被张衡抱到了他腿上,整个人被他圈在怀里。

我的家居服是半袖,此刻裸露在外的手臂,跟他的胸膛就隔着一层薄薄的衬衫。

他身体的热气源源不断地传导过来。

这太超过了。

我挣扎着要起身,却被他紧紧箍住,动弹不得。

「别走。」

他呼吸贴着我耳边,声音很轻,流露出一点平时见不到的脆弱感。

我一下就心软了。

人喝醉了嘛,多少都有点难过。

没准张衡以为他现在抱着自己妈妈呢。

我把自己代入角色,哄着他。

「我不走。」

他突然抬起头,盯着我看个不停,好看的眉眼离我只有一个巴掌那么近。

就在我要受不住要低头的时候,他突然压了过来。

柔软的触感落在我的唇上。

张衡吻了我。

我不自觉向后躲了下,他直接抬手按住我的后颈。

他吻得好重,像是有很多感情要通过这个吻来宣泄似的。

房间里安静得很,我们在古偶剧的 bgm 中接吻。

我整个人软下来,直到快喘不过气了,轻轻推了推他。

他终于肯停下来,眼睛还盯着我的唇看,过了会儿轻轻用下唇蹭在我的下唇上。

「别走。」

「嗯,我不走。」

9

王姐办公室打印机坏了,请我帮忙打印一份材料。

闲聊中,她随口问起:「小曾,跟张衡婚后感觉怎么样?」

哈?

王姐怎么知道我跟张衡结婚了?

毕竟我俩是假结婚,所以暂时约定还不要对外说。

「您知道啦?想着有些突然,就还没跟您说。」

王姐愣了片刻,过了一会儿突然一拍大腿,「小曾,我这不着急你们相亲怎么样,就追着张衡问。他不得已才告诉我的,你别多心哈。」

「怎么会?早该跟您说的。」

我没太当回事,告诉王姐,我俩挺好的。

晚上回家张衡还回来,我想找一本轻松点的小说打发时间。

张衡的书不少,书房三面到顶的书架,全都码得整整齐齐,大部分是英文或者编程专业书。

我沿着第二排找了好久,却发现了一个有些陈旧的本子。

那是一本粉色封皮的硬壳日记本,没写任何东西,是那种空白的手账本,每页都印着不同的 Hello Kitty 猫咪。

这显然不是张衡的东西,他根本没这少女心。

我突然想起了之前在他那辆银灰跑车里看到的挂件。

这些东西,应该都曾经属于某一个女孩的吧。

我心里的酸胀膨胀沸腾,快要溢出来。

我不敢再继续想下去了,急急忙忙想要把这个本子放回去。

里面却掉出来一张照片。

照片边角有些折痕,已经有些泛黄了,像是被人细细摩挲过。

照片里的女孩穿着白色的连衣裙,站在巨大的 universal logo 前,梳着马尾,笑得灿烂。

我看着女孩的脸,呆住了。

手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那女孩的脸跟我有八分像,甚至可以说就是年轻版的我自己。

但我确定那不是我。

我从没去过任何一家环球影城。

我颤抖着把照片放了回去,不自觉间,眼泪已经流了满脸。

刹那间,仿佛一切都有了答案。

为什么张衡要每年拿出 50 万,跟我协议结婚。

为什么张衡对我格外包容。

为什么他喝醉后会抱着我不让我走。

原来,我是他白月光的替身啊。

10

小说里有骨气的女主角,已经收拾行李搬家了。

可我没有,我舍不得这份工资。

我 emo 了几天,自己想明白了。

人的难过和焦虑,无外乎来源于无法控制自己的欲望。

如果我放平心态,不妄想让张衡也爱上我,那这就是一份年薪 50 万元的工作而已。

领导本人帅气,并且托这位白月光的福,对我这个替身也很友好,关键是从不给我画饼。

每年 50 万哎,我当个吉祥物就拿到手了,还要什么自行车啊!

想清楚这一点,我情绪稳定多了。

还特意买了几件小清新的连衣裙,扎了两天马尾,有意在张衡面前晃了晃——这就是打工人的觉悟。

没有困难的工作,只有勇敢敬业的替身!

雁栖湖会展中心有个人工智能峰会,我被领导派去观摩,要做个报道。

在会场入口,却被一个男生拦住了。

「这边是媒体入口。」

男生身高腿长,清爽干净,估计是来做志愿者的大学生。

我愣了一下。

「我就是记者。」

男生狐疑地看我一眼,我跟着他的目光也低头看了自己一眼。

哦,今天我还敬业地穿了碎花小裙子,看起来确实像个青春靓丽的女大学生。

没办法,咱颜值底子摆在这里,有时也是一种苦恼。

「等着,我给你找证件。」

我在包里翻了半天也没找到,抬头一看。

男大生挑了挑眉,一脸「我就知道」的样子。

我一时语塞,还好摄像大哥及时出现拯救了我。

「曾湘,你别勾搭帅哥了,论坛快开始了。」

男大生耳根一下红了。

哇,好纯情呀。

我忍不住又想逗逗他。

「姐姐没骗你吧。」

一行人浩浩荡荡从侧边走廊出来,最中间是一位看起来就德高望重的老头和……张衡。

除了负责引导的,其余众人跟在他们后面。

那一堆人里我还发现了一位熟人,我们头发稀疏、亮得突出的主任。

好家伙,大人物们来了。

我不敢再在这里耽搁,跟弟弟眨眨眼睛当作道别,火速溜进了会场。

这种峰会真没啥好听的,听了也听不懂,反正到时候找主办方要点资料,这稿子也能写,大清早开到怀柔,附近的同行也都昏昏欲睡。

突然一阵骚动,我猛然惊醒。

我当是怎么了,往台上一看。

是张衡开始发言了。

他今天穿了一身深蓝色的西装,窄窄的一条纯色领带。背部向后靠着沙发椅背,姿态舒展,裤脚和皮鞋之间露出一截黑色袜子,每一处细节都帅得恰到好处。

他一出声,质感低沉的嗓音回荡在会场,场下居然响起了几声惊呼。

张衡这么牛吗,好多粉丝的样子。

我大概知道他挺厉害的,还试图在网上搜过他,但信息少得可怜。

我悄悄拍了拍旁边一脸星星眼的妹子,「这人干吗的?」

妹子摇摇头,「好像是什么独角兽的创始人,具体不太清楚。」

不太清楚你这么激动?

「我看你听得很认真啊。」

妹子扶了扶眼镜。

「我看不懂他讲的 PPT,我还看不懂他的脸吗?」

好有道理。

11

上午的会议结束后,我就打算溜了。

刚出会场,就被早上碰到的男大学生叫住。

「早上对不起。」

哇,弟弟也太乖了吧,好懂礼貌。

我笑笑告诉他没事。

「是姐姐长得太年轻,不怪你。」

「那方便加个微信吗,年轻漂亮的姐姐?」

男生眼睛亮晶晶地看向我。

我愣了片刻。

这桃花来得猝不及防。

可还没等我回复他,手腕就被人重重拉住了。

张衡不知道什么时候也从会场出来了,刚才还在台上游刃有余讲着 AI 最新发展和应用的男人,把我整个人拉到他身后,启唇告诉男生。

「她不方便。」

然后拉着我从后边的贵宾通道直接走了。

我被他拖到了车里坐好,才反应过来,这算怎么回事啊?

「你凭什么替我决定加不加微信?」

张衡瞬间怔住了,熄了火。

「我们只是协议结婚,又不是真夫妻,不是吗?」

他单手撑在方向盘上,侧脸线条绷得很紧。

「是。」

车里空间不小,我却觉得有些喘不过气。

风声拍打在车窗上,显得车里更安静得可怕。

张衡喉结滚动了一下。

「可是我不想你加。」

一股莫名的情绪涌上心头,愤怒和悲哀混合着,几乎要将我淹没。

呵。

他哪是不想让我加?

他真的知道现在坐在他旁边的人是谁吗?

他只是当我是那个人的替身,才会对我那么好,而我却傻傻地把那当作爱的表现,一点点沦陷。

我情绪上来,决定撕破脸说个明白。

「你能不能别摆出这副深情的样子?」

「你只把我当作替身,又何必这样表演?」

他眉头皱起来,「什么替身?」

到现在还要装傻吗?

我愤怒地扯开安全带就要下车。

张衡「啪」的一声按下中控,锁上了车,一把把我扯过去面向他,盯着我的眼睛质问:「什么替身?说清楚。」

「你是不是太入戏了,把自己都骗过去了?」

「那我问你,你那辆 911 手套箱里的 Hello Kitty 挂件,是谁送你的?」

「书房第二排角落的日记本是谁的?那里面照片上穿白裙子的女孩,又是谁?」

张衡愣住了。

眸子里的墨色加深,逐渐淹没了我的倒影,他手微微颤抖着,松开了我的肩膀。

日光落在他的侧脸上,打下一层阴影,他垂下头,似乎失了神,无力地开了锁。

他嘴唇煽动两下,自嘲地勾了勾嘴角,喃喃道:「根本没有什么替身……」

但我已经不敢再相信他了,我推开车门,逃似的跑走了。

12

我连夜从张衡家搬出来了。

我联系中介,没想到之前住的那套小两居,房东居然又开始出租了,甚至连家具陈设都一点没动过。

跟张衡撕破脸,估计替身这活计也做不下去了,我一时囊中羞涩。

但中介却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告诉我,这房子房租一分不涨,可以随时入住。

我打扫了一下就搬了回去。

我躺在熟悉的小床上,感觉之前的几个月仿佛一场梦。

而今我终于从那场充斥着巨大粉色泡泡的幻境中醒了过来,但清醒过后没有感动,只有无尽的空虚和悲伤。

如果这是一场游戏,早在我喜欢上张衡的时候,我就已经输了。

现在的心痛,不过是我动心的惩罚罢了。

我跟领导请了假,打算回家看看老曾。

打车去机场的路上,我给老曾发了微信。

老曾:怎么突然要回来?

我:我不想在北京待着了,能不能回老家啃老?

老曾:不建议。

我:……

我没太多行李,不需要托运,早早到了登机口候机。

外面的飞机起起落落,我对面正好坐着一对情侣。

女生说要喝麦旋风。

男生过会儿提着一袋麦当劳回来了,可没有麦旋风只有一杯热饮。

「你肠胃不好,喝什么凉的?」

我眼泪一下就下来了。

同居那几个月,张衡也总不让我喝凉的。

可那温柔小意本不是对我的。

我用袖口胡乱抹了一把脸,扭过头不去看他们,我已经是一只被雨淋透的狗了,求求了,别再虐我了。

广播提示可以开始登机了,我站起来推着小行李箱去排队。

空姐笑容甜美,核对登机牌后,我正要往廊桥走。

一声「曾湘」突然从身后传来。

我停下脚步,回过身。

男人逆着光大步跑过来,画面像是电影镜头一样。

我看不清他的神色,但猛然觉得这一幕,似乎跟我记忆深处某个场景渐渐重合。

我几乎下意识眯起了眼,心脏不受控制地活跃起来,之前塌陷下去的胸口仿佛又被什么填实了。

我真没用,看到他来,第一反应竟然是委屈。

张衡一把抓过我的手腕。

他大口地喘气,声音甚至带上了些许哀求。

「别走。」

其他乘客还等着登机,我不好堵在这里,被他拉到了旁边。

但还是能感受到人民群众吃瓜的热情。

我叹了一口气,「你在搞什么啊?」

「别走。」他只是重复着。

「你先松开我。」

张衡看到我手腕上的一圈红痕,不自觉道歉:「对不起,弄疼你了。」

「你清醒一点好不好?」

张衡下颌线条绷得很紧。

他抬手扯松了领带。

「你怎么想我都行……别走行吗?」

我回不回家跟他又有什么关系?我不能再放任自己沉溺了。

我转身就要走,又被他拉住手腕。

「那我跟你一起。」

13

我真弄不懂张衡在搞什么了。

一开始他非要给我升舱,我拒绝了。

他不知道怎么弄的,又自己换到了我旁边的位置,跟我挤在经济舱。

他腿都伸不太开,坐得很不舒服。

一路握着我的手,怎么甩都甩不掉。

我抿抿唇,心脏的位置不受控制地变得柔软。

我能感受到他有几次想说点什么,但话在嘴边嚅嗫两下,又始终没说出口。

飞机降落,出租车一路向家里开去。

家里是老小区,没电梯,张衡一手提着箱子,一手牢牢牵着我的手。

工作日的下午,楼道里空无一人,只有我俩的脚步声回荡着。

上到三楼的时候,他突然叫住了我。

「曾湘。」

他声音放得很轻,因而显出一种特有的温柔,像是低音提琴低鸣的声音。

我停下来望向他。

张衡墨似的眼眸里倒映着我的影子。

已是傍晚了,余晖从楼道的窗里跃进来,给张衡涂上一层淡金的滤镜,整个人英俊到甚至有些失真。

他张开了双臂,轻轻道。

「过来,再抱一下。」

我一时没动。

他勾了勾唇角,自嘲似的笑了。

「抱一下,就当道个别。」

即使我告诫自己不该再跟他纠缠,但也无法拒绝这样的张衡。

我仿佛受到蛊惑,走了过去,靠在了他胸膛上。

隔了有一会儿,他的手才慢慢抬起,在我的背上轻轻拍了拍。

我又想流泪了。

我推了推他。

「你走吧……我没法跟老曾解释。」

他点点头,把箱子递给我。

我抬起箱子继续上楼,爬到三层半的位置,回头看了一眼,张衡还站在原地,目送我。

我忍住眼泪,三步并作两步往上走,逃似的来到家门口。

在推开门的一瞬间,我愣住了。

14

老曾不在。

家里空无一人。

更诡异的是,家具大多用布蒙上了,地面落着浅浅的一层灰,像是很久没人住过了。

我慌了。

老曾呢?

他不在家?去哪儿了?

箱子扔在一旁,我推开各个房间的门,叫着老曾的名字。

但无人应答。

最后,我推开老曾卧室的门,一张黑白的照片映入眼帘。

那是年轻时候的老曾,正慈眉善目地笑着。

老曾,已经走了?

老曾,已经走了啊!

一阵剧烈的头痛袭来,大量的记忆碎片涌上脑海,我突然想起了好多事。

老曾把小小的我扛在脖颈上,带我看烟花。

老曾哄着哭闹的我,告诉我妈妈去了很远的地方。

毕业后的第一年,老曾开着车载我,在一个十字路口与一辆违规驾驶的面包车迎面相撞,当场身亡。

而在车祸发生的前一天,我甚至还在跟他吵架。

我想起了更多。

我在大学里谈过一场恋爱。

我俩一起去了日本,去环球影城玩了好几遍哈利·波特。

我送过他一个土粉土粉的 Hello Kitty 挂件,从他的书包一直挂到了他的车上。

我还带他见过老曾,他跟老曾保证说会一辈子照顾我。

可后来,我似乎连带着把他也忘了。

老曾的离去对我的冲击太大了,我刻意忘却了现实的一切,给自己编造了一个新的经历。

老曾还在老家生活,喜欢钓鱼。

我母胎单身,生活简单而单调。

我还想起了一些琐碎的、重复的片段,一时不能解码。

王姐好像跟我介绍过几次相亲。

我好像几次从出租房里搬出来又搬回去。

一阵剧烈的眩晕袭来,在彻底晕过去之前,我感受到,有人接住了我。

还有一滴滚烫的泪,落在了我的脸颊上。

15

我叫张衡。

迄今为止,我相过六次亲。

都是跟同一个女孩。

女孩却每每都以为我们是第一次见面,总是会问我。

「张衡,那你跟那个发明浑天仪的天文学家同名啊?」

而我总是笑着点点头。

「很高兴认识你,曾湘。」我的未婚妻。

我跟曾湘认识,是在大一的新生舞会上。

我本不想去,奈何室友非拽着我出门,我随便套了件 T 恤,看大家西装革履、衣衫鬓影,只觉得有些无聊,还不如回去码代码。

她估计也是被朋友拉过来的,端着个盘子,在角落里吃得开心。

我俩就这么认识了。

曾湘这姑娘,玲珑心思,思维敏捷,是辩论好手。又聪慧开朗,喜欢笑,笑起来眼睛完成两条漂亮的月牙,好看极了。

对我来说,喜欢上她是件很自然的事。

我这人空有一副还过得去的皮囊,但我知道自己脾气差得很,又不善言辞,所以跟她在一起,多亏她包容。

大二那年,我自己写的一个小游戏获得了资方的青睐,我用 15% 的股份获得了 1000 万的投资,正式开始了创业。

我忙得昏天暗地,有时候倒在租来的地下室里,自己睡着了都不知道。

好多次都是曾湘偷偷跑来看我,帮我盖好毯子,顺带替我收拾下乱七八糟的房间。

曾湘 20 岁生日的时候,我创业失败,又不肯跟家里老爷子低头,身上连买个蛋糕的钱都没了。

她指着校门口便利店里的一只粉色封皮的日记本说,她就要这个,她生日就想要个 Hello Kitty 的日记本。

我说好。

转过头把眼泪忍了回去。

她是个很好很好的女孩。

她不吃胡萝卜,不吃香菜,喜欢吃溏心蛋,还喜欢喝冰的,但一喝冰的,肚子就痛。

她最喜欢的卡通人物是 Hello Kitty,因为这只小眼睛猫咪拥有爷爷奶奶爸爸妈妈,是一只很幸福的小猫咪。

而她这么多年只能跟老曾相依为命。

她说,在之前,她的愿望一直都是两个。

一个是希望自己成为很厉害的新闻记者,二是赚到足够的钱给老曾养老。

生日那天晚上,她看着我的眼睛说道。

她现在还多了一个愿望,希望能跟我一直在一起。

月色很美,我吻了她。

我把她搂在怀里,说这些愿望都会实现的。

没想到却一语成谶。

临近毕业的那年,我的公司逐步步入正轨。

我俩一起去了好多地方,还见了老曾。

老曾很高兴,他说看到自己辛苦养大的白菜被人拱了是有些难过,但看我这人还是靠得住的,又觉得有些欣慰。

我俩喝了不少,老曾喝到最后,一个五十岁的大男人居然哭了,一口酒一捧泪说道。

「曾湘这丫头,表面看着大大咧咧,心里比谁都细。

「对外啊总是大方懂事,其实内里也是个爱撒娇的小姑娘,娇气得很,小时候我煎的蛋不是溏心的,她都不吃。

「张衡,她从小没有妈妈,我现在离得又远,你以后啊,要对她好一点。」

我郑重地点头。

并在心里暗自发誓,我要给曾湘双倍的爱,要把她的小脾气都养回来。

曾湘如愿进入北京一家报社。

就在我们快要领证的时候,意外发生了。

曾湘和老曾出了车祸。

老曾抢救无效,当场死亡。

而曾湘在 ICU 里待了好久。

她没有其他亲人了,我操办了老曾的后事。

谢天谢地,曾湘的身体慢慢恢复了,可脑震荡太过严重,她失忆了。

关于我,关于我们的过去,她都忘记了。

甚至,她也忘记了车祸的惨烈,以为老曾还活着。

曾湘出院那天,我想送她回家。

但她戒备地看着我,说她自己就好。

我哪能放心?

只好在不远处默默跟着。

她上楼开门,疯狂地叫着老曾的名字,得知老曾死亡的真相后,再度晕倒失忆。

我跟医生咨询。

医生分析,曾湘应该是换上了一种特殊的记忆障碍。

老曾对她太重要了,曾湘在潜意识里接受不了这样的意外,所以用虚构的记忆回避了真正的现实。

而我,她的未婚夫,由于在她真正记忆里跟后来的老曾重合度太高,索性也被她的潜意识一起掩藏掉了。

医生建议我最好不要刺激她,不要频繁地跟她讲述过去,先让她回归正常的生活轨迹,按照她的记忆对待她,会对她的病情更有利。

按曾湘现在的记忆,老曾还活着,我对她而言,却是个陌生人。

我开始时无法接受,但在她第三次晕倒,记忆第三次重置后,我妥协了。

我跟曾湘单位的领导联系,让他安排曾湘回去上班,并且也跟她同事们通了气。

曾湘逐渐回归了正常生活轨迹,几乎看不出有什么病情。

我保管着老曾的手机,按照老曾的语气,时不时回复她一两句。

而作为张衡的我,在她眼中,就退化为一个颜色暗淡的、普通的陌生人。

我只能远远地看着她上班,跟同事说笑,出采访,做她生活的旁观者。

终于,在得知有人要介绍她去相亲时,我忍不住了。

难道她跟别人相亲,我也要旁观吗?

那如果她感觉不错,跟那人继续接触,甚至最后恋爱结婚,我……

我接受不了。

我请求王姐帮忙截和,提出协议结婚。

无论如何,我要先把她留在身边。

我像一个迟早会露馅的小偷,战战兢兢又暗自欢喜。

或者说,每一天跟她相处的日子,都是我跟老天偷来的。

我小心翼翼地掩藏着我们相爱过的痕迹,甚至不敢让她知道我爱她。

可曾湘真的太敏锐了。

这是一场我注定会输的游戏,因为我的演技远没有自己想象的那般炉火纯青——爱一个人要怎么隐藏啊,我浑身上下到处都是破绽。

开始时,我模仿老曾模仿得不像,露出马脚,曾湘连忙回家,发现真相,一切重置。

后来我逐渐拿捏住老曾的口气,可曾湘还是能从一些小细节中发现不对劲,继而发现一切,再度重置。

她的生活陷入了循环,而我只是她在循环中遇到的一个 NPC。

所能做的,不过是等待,等待我的女主角,一次次开启循环游戏。

我曾无数次想过,要不就告诉她一切,逼着她去看医生,可每次看到她笑得那么开心的样子,我又不忍心了。

如果她的潜意识还不想接受现实,那我愿意陪她一起等。

就算这个循环一辈子不结束又怎样?

人生不过大梦一场,她不愿醒,那我就陪她一直醉着。

16

我躺在病床上,迷迷糊糊听到张衡打电话的声音。

「是……她又晕倒了……还没醒。」

「再等等吧……不急。」

他朝窗站着,腿长腰细,像一幅漂亮的剪影,手里夹着一根未点燃的烟,轻声跟医生沟通着。

我躺在病床上没动。

但泪水却夺眶而出,汹涌得仿佛要把这辈子的泪都流干。

我想起来了。

我全都想起来了。

我的人生按了暂停键,每一次得知老曾去世的事实,都会把相关记忆重置。

在我的印象里,我跟老曾相依为命,母胎 solo,工作后开始相亲。

而现实中,张衡怕我发现父亲去世的消息,不敢讲述我们恋爱的回忆,并且小心掩藏着爱我的痕迹。

在无数次的循环中,一次次等待我爱上他。

张衡挂断电话,转身看到我满脸泪痕。

他下意识想替我拭去脸颊上的泪,却又收回了手。

我没说话。

我一时该不知道说什么。

他盯着我看了一会儿,似乎以为一切又重置了。

他平静地接受了我又一次忘记他的事实,自然地解释起自己的身份。

「你晕倒了,我恰巧碰到,送你来医院。」

我忍着泪,不让自己哭出声。

心脏却疼得一抽一抽的。

「谢谢你。」我说。

他点点头,「没事的话,我先走了。」说着转身朝门口走去。

在他碰到门把手的瞬间,我带着还未消失的哭腔,喊了一声。

「张衡!」

他身体瞬间僵直,过了好一会儿,才慢慢转过身来。

眼里泛着红,满是期待也满是忐忑,小心翼翼地向我确认。

「你,叫我什么?」

我再也忍不住,跳下床,撞到他怀里,紧紧地抱住他。

他仿佛不敢相信似的,怔了片刻,才用手臂紧紧圈住我的腰,像是要把我揉进他身体里。

我把头埋在他胸口,眼泪糊了他一衬衫。

好想念他的怀抱啊,这错过的五年,我浪费了多少拥抱他的时间。

我平复了下呼吸,抬起头望向他漂亮的眼睛,问他。

「张衡,你是不是跟那个发明浑天仪的天文学家同名啊?」

他僵了一下,看到我眼里跳跃的促狭,又笑了。

他眼睛里闪烁着琐碎的星光,像是盛了一整个宇宙。

「很高兴认识你,曾湘。」他轻轻吻在我的头发上,「我的未婚妻。」

我眼泪又落了下来,「我也很高兴认识你,张衡。」

「还有,谢谢你。」

谢谢你的不离不弃,谢谢你连着老曾的那一份爱,一起给了我。

谢谢你在我无法回应的漫长的时光里,给我无边的包容和无尽的等待。

谢谢你过了这么久,还依然爱我。

谢谢你,还有,我爱你。

□ 粒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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