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常的温度下,带来的是城市的限电,山火频发,
江水的干涸与户外劳动者的死亡。
后来,这场灾难与所有人息息相关,
人类陷入了史无前例的高温,
可这,只是末日的开始……
01
临时停课回寝室的路上,热得我心烦难耐。
女生宿舍门口拥堵了一群人,又将一个热射病学生送上了急救车。
这场面最近频繁发生,看得我已然麻木。
这场高温已经持续有半个多月了,其间一滴雨都没下过。
周边山火频发,高温断电,白日的气温更是直达 48℃。
夜间 12 点也在 40℃居高不下。
持续的高温下,许多户外工作者和老人也因救治不及而死于热射病。
我学校所在城市的著名景点更是直接晒出了河床。
听闻某湖也干旱成了草原,应征了古人词汇中沧海桑田的变迁。
为了配合城市让电政策,
下午课上到一半的时候,老师就通知我们马上要限电,让我们回寝室避暑,
并给每个寝室发了一盒藿香正气水,让我们注意热射病防护。
在眼下这个节骨眼,能弄到这么多藿香正气水,看得出来学校是下了大功夫。
只是可惜,虽然学校有备用发电机,但不足以支撑偌大的校园,宿舍里还是断了电。
没了空调的宿舍,就像是北方洗浴里的桑拿室,
热得我们汗如雨下。
我们只好纷纷下了楼,抢占先机,挑了楼下花坛有树荫的地方坐下,
可这根本一点都不解热。
还好宿舍区的小超市有自己的备用发电设备,苟延残喘地给冰柜续命。
室友王阮拎着拼了老命抢到的凉水与雪糕一一发给我们,
感动得我们差点想对她认祖归宗了。
喝着凉水,我掏出手机看了眼,
现在是下午 2 点 12 分,正直一天最热的时间段,实时温度 40℃。
40℃?
我看着眼前热到快成实质的扭曲热浪,心里说不上来的奇怪,
便对我的室友们问道:「天气预报上说现在 40℃,可我怎么感觉今天的温度比前天 48℃还要热,你们呢?」
「我也觉得,这根本就不止 40℃,报错了吧,你等我看看我手机上的 APP,」赵言言说着就拿出手机看了一眼,而后诧异道,「还真是 40℃,真的假的啊,明明这么热。」
因为热,我俩达成了共识,有一搭没一搭地一起吐槽着这破天气。
就在我俩说得欢的时候,一旁听我们闹了半天的尹萧表情有些严肃地打断了我们。
「林语、言言、王阮,你们快看!」
她将手机递过来,上面是一堆半英文和半中文的对话。
我们不明所以,统一迷惑地看着她。
尹萧向前倾了倾身,示意我们靠近,而后压低了气音说:「这是我哥发给我的,这是他们最近实验室的研究,说太阳耀斑正在猛烈爆发,马上会越来越热,让我做一些准备,以防因为高温带来的断电停水。」
「啊?真的假的啊?」赵言言将信将疑地问道。
这让尹萧脸色有点不大好看:「你要不信就算了。」
说实话,其实我也不怎么信,毕竟这种言论一年能听个好几次。
但这回,我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奇怪感觉,最近的天气确实热到异常。
而且尹萧的哥哥也确实是有点东西的,
这让她对她这个各个奖项拿到手软的哥哥很是崇拜,
不愿意听别人说他哥哥的一点不好。
于是我和王阮立马笑着帮她俩打圆场,赵言言也反应过来跟她道歉,
说她只是口快,没说不相信她哥哥的意思。
尹萧脸色这才缓和,继续说道:「我哥哥也上报了,但是没人信,可我总感觉说不上来的心慌。」
「我也是,有点说不上来的不安感,」我对她的话表示附和,随后对我的室友们问道:「我觉得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多做一些准备也没有坏处,你们说呢?」
她们思忖了半刻,最后我们一致决定,还是做一些必要的准备为好。
这时我们还互相打趣,觉得要是我们做了准备,
结果什么事都没发生,
是不是回想起来会被自己笑死。
结果回过头时,发现尹萧仍旧坐在花坛上,低着头一动未动。
我有些疑惑,向她问道:「对了,尹萧,你哥哥有没有说,大概什么时候会升温呀?」
可被问到问题的尹萧却看着手机沉默地站了起来,满脸惶恐,
这让我心中不安感瞬间放大。
只见她将手机屏幕对着我举起来,
屏幕上的实时温度,已从刚才的 40℃,变成了 43℃。
并在我眨眼的瞬间,变成了 45℃。
温度似乎正在以不可预料的速度飞速地上升。
而此时,尹萧颤抖着嘴唇的回答也随着热浪飘进了我的耳朵——
「就是现在。」
02
一片死寂的沉默后,我们四个对视一眼,
立马直奔学校的超市。
路上我给男朋友傅予打了个电话,
让他们寝室也准备好不时之需,
并让他来时将他之前买来玩的太阳能板给我带一个过来。
因为疫情风控,我们学校进出管理格外严格。
什么校外超市,或者外卖,根本想都用想,
唯一的选择只有学校的小超市。
可近日里高热不下,学校就像是算好了一样,
对超市里水源的把控格外敏感,
除了冰柜里零散卖的那些,剩下的水,只要大量购买,就必须登记学生证。
且每个人限额不可以购买超过 2 件,
一件 12 瓶的包装,说明我们每个人只能拿 24 瓶加冰柜里零散的几瓶。
还好对于食物的购买,没有限制。
我们主要买了肉干、真空包装等高温下不易腐坏的食物。
还附带了一些基础的生活用品、usb 与电池双用的小风扇、移动电源以及水桶和盆。
学校的超市实在是太小了,卖的东西品类也很少。
我们一一确认了好久,都再也没找到能够有用的东西。
回到宿舍,我们把所有的桶和盆都装满水放好,
宿舍里差点都没有下脚的地方。
我看着屋里被我们塞得满满当当的,抹了把身上不住往外冒的汗。
这时,接完最后一盆水回来的尹萧宣布,水房停水了。
我呼出了一口热气,拿出了手机看了眼,
仅仅过去一个多小时而已,温度就已经到了 47℃。
前几日虽说也达到过 47℃,但并没有今天这么热。
我顿时有种错觉,实时温度预报——已经失衡了。
03
透过寝室窗户,可以看到外面的空气扭曲到变形。
楼下的小花坛的树荫下,也失去了唯一的优势,
人们纷纷往寝室里跑回。
「热死了!」的抱怨呐喊声不绝于耳。
我将傅予刚才给我的太阳能板装在了阳台外面的直晒处。
这是我俩假期旅游参观科技馆时带回来的纪念品,
虽然带不动空调这种大物件,
但是给手机充个电,带动风扇啥的还是没问题。
趁着阳光正足,我们给买回来的充电宝及各类用得到的电子设备都充上了电。
然后用着电池带动的小风扇,
在上面绑上一个扎了好几个眼的带水瓶子,
围坐在一起吹风降温。
这水都是刚才没停水时在水房里接的,
我们去隔壁几个宿舍收集了好多的空瓶子,
每一个都灌上了水,准备储存着用。
温度越来越高,外面人都散尽,只有不断来回从超市搬水的人群。
到了下午 4 点半的时候,温度已经到了 49℃。
每呼吸一次,都有种令人窒息的错觉。
等我们瘫在地上好不容易缓过来一些热度,
准备翻看手机时才发现,
竟然已经失去网络信号了!
走廊里也断断续续地喊了起来:
「你们谁手机有信号啊?」
「我没有!」
「我也没有!」
「怎么回事啊这是?」
大家吵闹不休,断了电的校园广播通知也没有响起。
一时间,整栋楼的争议声乱成了一片。
直到一声「砰——」的巨响,打乱了喧哗,让整栋楼归于平静。
因为几乎所有人都趴在了阳台,看到了发出声音的地方。
那是一片沥青地,
表面一层的沥青已经融化到蜿蜒四起。
刚才的声音,就是它底下地裂时发出的巨响。
地,被热化,热裂了…….
但这并不是让喧哗彻底消失的原因。
在地裂后,不远处的高压电缆也似静电炸开的声音,
还带着肉眼可见的星火。
我们哪里见过这种场面,
恐慌瞬间笼罩了整个校园。
04
几秒钟的沉寂后。
宿舍楼里再次人声鼎沸,乱成了一团。
有人开始慌不择路地跑出宿舍,奔向校门的方向。
「怎么办啊,我们要不要也跑啊?」
我们几个陷入了沉思。
跑,能往哪跑?
就在刚刚,被慌乱的人群推搡,有人摔倒在了地面上。
那女孩一声哀嚎,被人扶起时触碰到地面的裸露皮肤红到触目惊心,像是烫伤一样。
这时,不知道校方是不是终于用发电机给广播室通上了电,
那沉寂了许久的校园广播终于发出了声音。
「喂……喂……」
刺啦——刺啦——
「喂……各位同学请不要乱跑!各位同学请不要乱跑!请马上回到宿舍!请马上回道宿舍!请听统一指挥,各位同学切勿在外面逗留,我们已经安排了老师去引导疏散撤离,请各位同学有序配合!」
「广播通知!广播通知!……」
而后又是多遍的重复,总算是止住了慌乱的人群。
我们的心也暂时安定了下来。
外面的人也开始陆陆续续地撤回进宿舍楼。
不久后,楼下响起老师拿着大喇叭统一调配疏散的声音。
「各位同学请听安排,跟好自己的导员,我们马上要撤往附近的地铁站疏散安置点,大家不要挤,不要乱,听从统一安排!」
我们也跟着下楼,可人一密集起来,热度又直接翻了个倍。
恐惧萦绕着我们的心头,现下也只能听从指令,跟着学校的安排迅速地往安置点撤离。
安置我们的地铁站,离我们校门只有一公里多的距离。
可这段路却成了我这短短二十来年的人生,走过的最艰难的路。
这也是我第一次见到满天橙色的光晕,像是永恒不落的余晖。
美到极点,却也让人不安到极点。
05
我们学校建在偏离市区的大学城,
向远望去,零星的几座建筑中,不少都在冒着浓烟,已然是失了火。
到了地铁站,并没有我们相信中的那么好。
因为地铁站也断了电。
不光我们,附近学校的学生、居民都被疏散于此,
想来附近也是没有其他的防空洞了。
被大量的人群瞬间填充,地铁站内的温度也持续增高,根本解不了由外带来的炎热酷暑。
唯一能聊以慰藉的,大概是我们的手机终于有了一点信号。
周围的人开始与父母打电话。
有幸打通的,哭到泣不成声。
打不通的,急得四处举着手机找信号。
我就是其中没有那么幸运的人,
但我安慰自己,还好我父母在北方,应该是没有什么问题的。
06
我们三三两两地盘坐在一起,统一默认地等待着夜色的降临。
都在心里默默期盼着,是不是太阳消失后,这种高温的炎热折磨就会好很多。
我们用信号时有时无的手机各自刷着新闻,与家人朋友互报平安。
人群里不断传来议论的声音:
「是不是世界末日了啊,我看好多国家的地区都异常高温了,死了好多人。」
「好像隔壁国的火山都喷发了。」
「我也看到了,刚才还刷到隔壁国因为火灾,烧到了核电站附近,差点给核电站烧炸了。」
「我看新闻说,有的地方都地震了。」
……
一开始大家还都在讨论这些有关气象灾害,或者是不是真的世界末日的话题,
后来,整个地铁站随着人气的涌入,温度持续增长,越来越热。
直到一声哭泣的尖叫:「老师!老师你快来看看!我室友晕倒了!」
有人中暑晕倒在地,校方连忙赶去处理。
再后来——
「老师,我也难受!」
「老师,这里,这里,你快看看我室友,他是不是热射病了啊!」
「老师!」
「导员!」
……
越来越多的人开始晕倒,
严重的甚至高热,抽搐。
校方根本忙不过来。
可所有的急救电话拨打后,半天都没有等来救援。
这个城市……已经乱套了。
07
我和室友们坐在角落里,已经热到虚脱。
汗一出来,就被迅速蒸发。
带来的水,早就喝完了。
赵言言的手机甚至因为温度过高,直接死机。
刚才听见有带了随身温度计的人说,这里的温度,已到达了 50℃。
我记得我看过相关的研究,说人体在 71℃环境中,能坚持 1 个小时;
在 82℃时,能坚持 49 分钟;
在 93℃时,能坚持 33 分钟;
在 104℃时,则能坚持 26 分钟。
这是人体置身其间尚能呼吸的温度。
但前提,是在有水分补充和氧气充足的情况下。
一旦这些条件缺失,体内温度超过了 42℃,
中枢神经系统的功能就会发生严重紊乱,会有生命危险。
现在这样坐以待毙下去,我们都会出事!
08
我觉得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便将我的想法讲给了我的室友,
又联系上了我男朋友他们,
最后经过一致的决定,准备离开地铁站,回宿舍自救!
可我们找到了导员时,却遭到了阻拦。
「你们这些孩子怎么回事啊!别在添乱了,我都要忙死了。」
「导员,不好意思,给你添麻烦了,但是我们有想回宿舍的理由,出了后果的话,我们自己承担!」
导员当然是不同意,看护我们的安全,是她的责任。
可特殊时期,自然不能与往常一概而论。
没办法,我们只好先礼后兵。
因为人员太多,校方根本看管不过来。
我们趁导员不注意,直接溜了出去。
出了地铁站,外面的天色已然黑暗。
但阳光的落幕并没有带走这场高温灾害带来的余热。
热气蒸腾的街道上,空气扭曲而又让人窒息,
恍惚间让我想起曾经玩过的末日游戏。
一时不知我到底是真的在经历这场酷热,还是在梦里打游戏。
但我希望这只是一场游戏,
再睁眼时,能够一切都回归平静。
09
我们互相搀扶着往校区宿舍楼走。
向来热闹不绝的校园一片沉寂。
走上楼我们发现,竟然有人刚才没有跟大部队走,
而是躲在寝室里,用贮存的水散热。
那些人看见我们,立马警惕地关了宿舍门。
我们也没再多看,而是快速往自己的宿舍走。
失去了大量人的宿舍楼,比刚才闷热不堪的地铁站强了不少。
进屋后,我们立即打开了早已续上电的风扇,
虽然吹出来的风是热的,但聊胜于无。
刚才在避难的时候,王阮就有点脱水严重的表现。
我们将下午上课时发的藿香正气水给她灌进去,
然后利用从超市买回来的大水桶,根据她的体形,弄出来一部分水,将她放了进去。
在离开寝室的这段时间,我们贮存的水蒸发了许多,有些小水盆里的水甚至只剩下了一半。
但总体的水量储存还是够我们四个人用的。
碰到水的王阮舒服地喟叹了一声,表示自己的脱水症状也随着水分的补充缓解不少。
见此法有效,
我们三个立即如法炮制,
每个人都强行灌了一瓶藿香正气水,
随后钻进了水桶里。
触碰到水的那瞬间,我感觉人生仿佛都得到了升华。
就是有种像集体在洗热水澡的既视感。
10
人流一少,校区内曾因拥堵到断掉的手机信号好了许多。
我们缩在桶里给各自家里打了电话。
我是北方人,报的南方大学。
电话接通后,我父母表示他们很安全,北方温度一切正常,
只是他们看到新闻后,一直联系不上我,两个人便急到不行。
我妈说,她当时就想要来找我,
但是通往我们城市的飞机、高铁、火车等已经全部关闭。
我妈哭得伤心:「林语啊,要不咱这学别上了,你看看明天能不能买到票,你先回家吧,妈妈快急死了,妈不指望你出人头地,就想你健健康康的。」
本来坚挺了一天的我,
在听到我妈声音的瞬间就憋不住了泪,
也委屈地哭了出来。
抹干眼泪,我又通过我妈那边知道了许多我们因为信号原因还没流通的新闻。
原来,不是没人不管那些热射病的学生,是整个城市,全都忙乱了。
我本还想和我父母多说几句,但奈何信号又开始差了起来,
于是我紧忙三言两句地对我妈交代:「如果明天能买到票,我就立马回家!」
我妈这才稍微放下点心,挂了电话。
各自打完电话后,我们四个就泡在桶里聊着天。
极端的恐惧与疲惫下,我不知何时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外面天刚蒙蒙亮,一切看起来岁月静好。
我从水桶里钻出来,仍旧是一头热汗。
我本以为大早上空气总能清凉一些。
只是我一打开窗,那凶猛的热浪又扑了过来。
我:「……」
立马乖巧地钻回了桶里。
打开手机看了看,
班级群里竟然有了些消息。
但里面的内容看得我触目惊心。
仅仅一夜的工夫,地铁站里就倒下了无数的人。
救护车来了好几趟,却根本接不过来。
后来,医护人员直接就在地铁站扎营。
可他们也是肉身做的,也一个个倒下。
照片里各色的人躺了一地。
虽然没人提及,但放在一旁已了无声息的同学,被无声地宣判了死亡。
……
11
我的心情沉重到无以复加。
现在整座城市不光断水、断电、水源欠缺,
所有的资源也都在高温的阻拦下无法送入。
唯一的好消息大概就是,现在凌晨 5 点,温度从昨天的 50℃降到了 45℃。
但下一秒,我男朋友傅予的电话打来,让我这唯一的喜悦都被冲散了。
「林语,我们或许得走了。」
「走?去哪啊?」我不解地皱眉,压低了声音。
室友们一直紧绷的神经,还是不可避免地被我声音惊醒,茫然地看向我。
见她们醒了,我把手机调成了外放。
傅予的声音便响在了寝室里:
「我收到了消息,C 市今天要封城了。」
「封城?为什么?」
「不知道,但我们要赶紧走,目前所有的客运方式全部停摆,电力瘫痪,再不走,恐怕就走不了了。」
「那……那我们往哪里走啊?」一旁的赵言言吓哭了。
傅予沉默了半晌:「这样,林语,你们收拾一下东西,我去想办法弄两辆车,我们北上,北方现在天气正常,我们往北走。」
我抿唇想了想,最后回他:「好,往我家方向走吧,我们先收拾东西,等你消息。」
我们的对话很快,带着从未有过的紧张和迫切。
我抬头看向窗外,
那个曾经庇佑我们千年的太阳,此时耀眼到让我的心越来越不安。
也不知道我们这个决定,到底是对,还是错,
但我的直觉告诉我,我们必须走,且越快越好。
12
没有了进出限制的校园,行动起来方便了很多。
傅予的一个室友是个富二代,弄到车十分方便,
无形之中给我们节约了不少时间。
我们两男两女分配,分别上了两辆车,将所有现有的水源和食物一车一半。
因为炎热,因为迫切,我们在半个小时内就做好了这套流程。
车早就被加满了油,上了车,吹上久违的空调,持续了几天的热浪终于从身上退却。
傅予载着我们这辆车,按照导航,往高速的方向开去。
我本以为我们学校建设在郊区,理应离高速口很近。
但现实却让我知道,安于学校一隅的我们,是多么幸运。
整座城市随处可见的火光冲天,
在满天熏烟的火势中宛如人间炼狱。
路上碰撞的车辆,
匆匆跑动避难的人群,
消防、民警、医护、部队、群众联动,
每个人都在忙忙碌碌,保护着这个城市。
因为被烧到倒地的树木、路障,我们不得不换了许多的路线,才开向了高速口的方向。
可这里,早已排了无数的车辆,似乎都与我们的想法不谋而合。
等待最为煎熬。
两公里的路,我们活生生地排了将近 3 个小时。
时间已经到了上午十点,温度又开始攀升。
虽然车里有空调,但被阳光晒到的地方又刺又痒。
我只好拿出了一件外套,挡在了车窗上,用以遮挡阳光。
13
前面还有五辆车,马上就要轮到我们了。
看到了希望,也是为了活跃气氛,我问道:「阿予,我有个问题!」
驾驶位的傅予回头轻声回我:「怎么了?」
「这又不是疫情,为什么要封城啊?」
我那一向在我面前表现得很博学的男友沉默了片刻,难得地回了我个:「我也不知道…….」
我和他大眼瞪小眼。
这时,在一旁突然玩手机的王阮突然喊道:「我知道!我知道!」
「快!说说!」我顿时起了兴致。
结果王阮就回了我一句:「因为是有人造谣!」
我傻在了原地,她立马将手机塞进了我手里,指了指上面的新闻标题,让我看。
「蒋某因造谣 C 城封城被警方带走!」
好家伙,还真是造谣。
我们都有些蒙了。
「那现在怎么办?」我指了指前面马上要过去的收费站,又指了指后面排场了长龙的车。
我们现在的形式颇有些骑虎难下的意境。
因为拿不定注意,我准备问一下另一辆车里其他人的意见。
他们就排在我们的后面,我当时脑子一抽,忘记了手机,打开车门就想下车走过去问。
但多亏了我这脑抽的下意识行为,
不然我们全都得交待在这里。
14
车门打开的瞬间,我霎时感觉自己仿佛进到了焚化炉。
外面的热度竟然比昨夜的温度还要恐怖!
可是手机上显示的实时温度在 48℃!
就算是我吹了空调对于温感差异不准,也不至于这种程度!
我立马缩回脚,关上车门,神色惶恐地回过头。
车里三个人的神色也都不约而同地变了。
他们也感觉到了!
「这是怎么回事!」
我一时想不通,为何会突然这么热!
就在我胡思乱想的时候,余光瞥见了外面角落一眼。
瞬间就心念电转:「坏了,我们得赶紧过去!」
「林语,怎么回事?」
我立即语气又急又快地解释:「这么多车在这里,都开着空调,那温度能不高吗!我们得赶紧通知大家散开,你们看旁边那个隔壁国产的车,后挡风玻璃都开始裂开了!这么多车在一起,一个车炸了,所有人都得玩完,而且你们看那!」
我指向了一旁大车的通道,那里排着一辆标志着易燃易爆符号的大罐车。
这辆车要是出了事,简直想都不敢想!
「我下车去和他们沟通,林语,你赶紧和咱们另一辆车联系。」
话音刚落,傅予就立即下了车,跑向了收费站。
我也立即掏出手机,和赵言言她们打了电话,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
三分钟后,傅予脸色难看地回来了。
我们急忙问他:「怎么样了?」
傅予一向脾气很好,这回说出的话却带了些怒气:「他们让我一个学生别瞎捣乱,别造谣。」
「……」
「那怎么办?」
「给消防打个电话提醒一下,我们先过去吧。」
「好……」
气氛一时有些沉闷,然而更让人沉闷的是,消防电话并没有打通。
……
15
时间顿时变得度秒如年。
可明明只有几辆车的前路,愣是一点挪动的痕迹都没有。
导航车况上显示,高速口拥堵已经堵到了城区里。
我们坐在车里焦急地等着,不住地往四周观察附近的车况,
那辆后挡风玻璃开始碎裂的车主似乎是发现了问题,
顶着炎热下车检查了一圈,无奈地咒骂两声,又回到了车里。
整个车队的长龙也开始焦躁起来,有人开始嘀嘀地按喇叭,开窗骂骂咧咧。
「前面干什么呢?能不能走了?
「磨磨叽叽的,投胎都赶不上。
「这群人办事就是磨叽!」
一人怨气,就像是第一个点燃的火把,四下的火炬跟着四起,全都吵嚷了起来。
甚至有人下了车,去收费口那里理论,
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兴许是太过炎热的天气,让人控制不住脾气,
两方人马竟然动起了手!
这可坏了。
我们坐在车里焦急得不行,后面连天的喇叭声像是催命的伴奏。
时间一点一滴地流失,局势僵持不下,但温度却无情地升高。
两分钟过去,47℃;
五分钟过去,48℃;
七分钟,49℃;
八分钟,50℃;
……
竟然还在上涨!!
我感觉车窗开始发出了隐约碎裂的声音。
十分钟,53℃;
十二分钟,54℃;
……
砰——
刺——
急刹车的声音——
下一秒,后面火光冲起!
火焰刺得我条件反射地拿手遮住了眼。
竟然后面不远处的一辆轿车被热到自燃了!
惊愕间,只听傅予一声低呵:「坐稳了!」
下一秒,猛打方向盘!
踩下油门!
「啊——!」
我猝不及防地直接被甩到了一旁王阮的身上!
刺——
刺——
砰——
到处都是车辆的刹车声,碰撞声!
傅予反应快地直接变了道,
幸好在我们前面的车也同样反应迅速,
它撞开了更前的一辆车,冲破了拦截杠,
让傅予有机会硬是挤进了狭窄的通道里,跟着它一起飞了出去。
傅予猛踩油门加速,我被王阮扶了起来,
回头望去,原本沉寂排队的收费站像是开闸泄洪的流水,所有的车都在争先恐后地冲出来!
生死时速!
没有人想谦让!
后面的火舌冲天,火光在追着前车连环点燃,在极端高温的推助下直接爆炸。
但凡慢一点,都会是被连在一起烧成灰的火船!
傅予飞速地开着车在第一列队狂开,
后面的车不分你我地加速、碰撞,
砰——
飞出去的轮胎和部件;
飞出围栏掉进山底的车身;
四散分裂,连环追尾,
根本不给幸存者喘息的机会,在高温下瞬间燃烧起来!
16
傅予握着方向盘的手用力到青筋暴起,
他神色专注地看着前方,一点速度都不敢减下来!
因为我们心里都清楚,后面还有更危险的东西——那辆油罐车!
我还记得有一年 G15 高速上罐车爆炸,炸毁了它周边的一整座村庄。
傅予将车速拉到了极限,整个车身在扭曲的热气空气下开始发飘!
身后逃难的车也飞速地紧跟不下。
我颤抖着手不停地在拨打救援电话,
不知道是这里本身就没了信号,还是过高的车速影响而失去了信号,电话根本打不进去。
我紧了紧身上的安全带,与王阮的手紧握在一起,
紧张地闭上了眼睛。
一分钟……
93 秒……
128 秒……
135 秒……
嘭——
惊天的爆炸声响起,
刺耳的嗡鸣,
耳膜像是被刺破了一般,
世界失去了声音,
一片空白…….
车身被冲击波震到猛烈一晃,所有人被惯性带着后仰,傅予差点方向盘脱手撞向围栏。
我惊恐地回过头,
看见了我永生都难以忘记的画面。
蘑菇云从收费站的方向冲天而起,浓烟烈火滚滚,火焰冲天,腾空几十米高,
远处的爆炸声还在不断的传来。
我几乎能想象到那些拥挤在一起的车一个个连环爆炸的场面。
……
17
傅予减缓了一些速度,
我们安全了……
所有人终于都轻轻地舒出了一口气。
像是共同认知的一般,在高速上与我们共同生死时速跑出来的车都默默地减了速,停在了应急车道边。
傅予打开门,扶了我一把下车,共同走向了车后。
我们另一辆车的人,也下车走了过来。
我们站在了路边,无声地看向了来时的方向。
满天的火焰随着曾经排到市区内的车流烧进了城区,
仅仅几分钟而已,就烧红了 C 城半边的天。
刚才第一个撞开拦截杆与我们一同冲出收费站的白车也下来了人。
他们是一家三口,孩子五六岁的模样,热到满头大汗,
他奶声奶气,懵懂地问着自己的红了眼眶的父母:「爸爸妈妈,我们去哪里呀,我们为什么不回家啊?我好热呀。」
孩子的母亲含泪将他搂紧了怀里,亲吻着他的额头,低声哄着他。
悲伤在我们这群幸存者的中间蔓延……
我们不约而同地看向了学校的方向,
这座浴身在烈火的城市中,同样有我们的同学;
朋友;
老师;
可我们在这样的自然灾害面前,是如此渺小与无能为力。
只能希望他们能够安好,能有再见的一天。
18
我看着 C 城烧到绚烂而瑰丽的天,感觉温度越发地热了。
看了眼温度,果不其然,还在增长!
被大火围困的 C 城像是在炭火盆里加了一盆水,助长了火势,让火烧得更旺,
因此,让温度在短时间内更加蒸腾。
只是下车不到一分钟而已,我们就热到受不了,开始往车里回。
临走前,我最后看了 C 城一眼,
收回视线时却僵在了原地。
我惊恐地再次回过头,看向刚才余光瞥见的方向。
C 城是山城,四面环山,大火不知何时顺着城里烧到了山边,
但在山里,一点微火,就是燎原的存在。
而我们所处的这段高速,就是依山而建!
……
山火正在以不可接近的速度向我们逼近,
最可怕的是,因为过载的高温下,融化的地面隐隐出现了裂纹,翻涌出了深埋在底下的湿土,仿佛下一秒就要从中间裂开!
我惊恐地后退两步,嘴唇上下颤抖着翕动,边往车的方向跑,便用出了最大的声音大喊:
「快!
「快!
「快上车!
「跑啊!」
所有人都在我撕心裂肺的大喊下茫然又紧迫地上了车,
傅予听见了我的喊声,在所有人都上车的瞬间就发动了车,又开出了刚才夺命而奔时的速度。
初时,其他的车辆还不明其意地跟在我们后面跑。
后来,当他们看见身后不断翻涌裂开的土地,
山林里无尽燃烧的像是巨龙吐息跟在我们身后难舍难分的火焰时,全都以急速在道路上飞驰。
滋啦——
滋啦——
在高速行进的车上,不知道是什么声音。
滋啦——
滋啦——
砰——砰——
窗边的玻璃,炸了!
我迅速拉着一旁的王阮护着头低下。
没了玻璃,被高速带动的热浪呼呼地打在我们身上,
不知道有没有人也同我们一样感受过热浪割脸的感觉,
我想,古代炮烙的刑罚,也不过如此了。
19
我们没命地狂奔着,
分不清时间,也分不清空间。
只有在高温的浊浪下相信手握方向盘的傅予。
他比我们更难受。
我们可以低下头挡住一些风势,可他必须看清路况,高度凝神注意周边会随时变化的环境!
我看着心疼不已,却不敢出声打扰他,生怕自己的感性言行对他造成什么困扰。
终于,在我感觉要被灼热的空气蒸腾掉身体内最后的一丝水分时,
我们开出了高速的山区,过了 C 城与 B 市的交界。
……
看向身后没有火焰在跟来的趋势,翻裂的路面也没有在蔓延的模样,
傅予终于降了车速,踩下刹车停稳后,整个人虚脱地靠在了椅背上,
双目紧闭,眉头难受地蹙起。
我连忙解开安全带,连滚带爬地跑向了车后,
忍住了自己要滚下来的眼泪,和王阮、还有傅予的室友赵乾,
从后备厢里拿出了我们储存的水源往他嘴里喂,又浇在了他的身上。
然后拿着车里随手找到能够当风扇的硬纸给他扇着风,双目通红地看着他。
过了一阵儿,他似乎好受多了,挣扎着睁开了眼,
约莫是看见我的模样太过于狼狈,他疲惫地抬起手摸了摸我的头,轻声安慰我:「别哭,我没事。」
我没吭声,将他的手放好,固执地给他扇着风。
20
下午 4 点 21 分,集体修整完毕后,
赵乾接替了傅予的位置,我们又重新上了路。
没了车窗,我们便将车里的塑料袋还有衣服绑在了两边,暂代车窗。
这下,车里的空调是用不了了。
我们并没有吝啬水源和藿香正气水,
该喝就喝,该用就用,
目的就是防止有人脱水或者出现中暑的症状,救治不急。
先确保大家都处于安全状态,再去考虑水源问题。
不然保存了水源,人却出了事,那留着有什么用。
还好剩下的路上,再也没有了那些惊心动魄的危险。
远离了 C 城,温度也降到了 49℃。
只不过刚才的高温逃生,让许多人的手机都宕机了,
只有我和隔壁车赵言言的手机还能勉强运转。
虽然有了信号,但电话线路根本打不出去,
只能利用偶尔刷到的 4G 信号,发一两个信息之类的。
我们行进到了下午 6 点多,开进了服务区,
这里挤满了周边各地避难跑出来的人群,
各个疲惫不堪。
加油站早已没人看管,
但幸好,还有油量储存,
我们学着一些人的操作和模样,也同样给车上加满了油。
在与人群进行交谈后,我们终于得到了几条重要的信息。
一、以 C 城为首,周边的城市全都经历了那场高温暴动,全城大火,有的地方也同样出现了地裂的情况,裂开了无数的深渊。
二、除了开车,其他所有的交通工具全部停摆。火车高铁轨道热到变形,已经发生了脱轨造成了无数的伤亡,飞机更是直接叫停。
三、目前多段高速路段被毁封锁,只有往 A 市的方向可以走,且 A 市目前损毁情况较轻,已经作为了避难安全点。
21
通过信息与我们的商议后,我们最终也决定,往 A 市的方向去。
晚上 7 点 32 分,我们出发,前往了 A 市的路上。
还好剩下的这一路都平安顺遂,
只是沿途路过了许多出现故障的车辆。
爆胎的、撞车的,与我们一样玻璃炸开的,
各式各样的损毁方式。
他们都在路边伸手拦着路过的车,请求搭载一程。
可在逃难的路上,每一个车都装满了人,没有人为他们停下。
虽然温度高热,但奔命了一天得我靠在椅背上,不知何时睡了过去。
昏睡的这一小段路程,我睡得并不安稳,梦里一直在重复着那冲天的火光,
被争论吵醒时,额头上还在不住地往外冒着冷汗。
「发生什么了?」我茫然间起身,看着低声在议论什么的傅予他们。
傅予安抚地拍了我一下:「没事,你在睡会吧。」
我挣扎着坐了起来,晃了半天神,
直到活动了一下睡到僵硬的脖颈,猛然发现,温度,似乎……降了下来?
我竟感受到了丝丝带着水汽的凉风!
我急忙转身拉开一侧用衣服当做的车窗,
细密的雨丝飘在了我的脸上。
下雨了!
我不敢置信,真的下雨了!
我扯着傅予的袖子,
「阿予!你快看,下雨了,下雨了!」我激动不行。
傅予似乎也被我的快乐感染了,含笑地应了一声:「是啊,下雨了。」
我用手接了会雨水,而后才想起来:「你们刚才在讨论什么呀?」
「在谈论我们要加快速度到 A 市了。」
「为什么?」我被这一天惊吓折腾到有些后怕,不安地问道。
只见傅予拿过了我的手机,截屏在了最近出现信号时刷新的一个天气预报里。
上面赫然写着,夜晚将有冰雹并伴随雷雨大风天气,可能造成雹灾。
我看了眼我们四面漏风的车,又看了眼手机上的字,
看了眼手机上的字,又看了眼车载导航显示到 A 市的距离,
一颗心沉在了谷底。
22
路程在继续行进,
雨势在逐渐增大,
严重影响了我们行进的车速。
在离 A 市下高速口还有四公里的地方,
我们苟延残喘的车终于宣布罢工了。
而赵言言她们那辆车,早在五十公里前就熄了火。
我们寝室四个女生挤在了后座,
剩下的 2 个男生被那个一家三口的大哥带在了车里。
我们只好都下了车,冒着雨徒步走在高速上。
被大哥车拉着的两个男生主动下了车,将位置让给了难受到快要昏迷的尹萧和王阮。
我和赵言言牵着手,走在男生们的后面,
他们则在前面为我们阻挡了大部分的风势与雨势。
风雨交加下,人走得格外慢,
我们艰难地迈着步,不知行进了多少路程。
远处的一道惊雷将黑夜直直劈裂成了白昼。
这雷声,就像是宣布什么一样,
下一秒,米粒大的冰雹就砸在了我们的身上。
我们所有人对视了一眼,立马相互搀扶着用最后的力气奔跑了起来。
雨越来越大,冰雹也越来越大。
砸在身上生疼。
后来,落到地上的冰雹有着往婴儿拳头大小发展的架势。
我们再也无法行进了。
傅予一把将我拽进了怀了,用身体护着我,手护着头,
我又护着赵言言,其他的人都默契地相互保护了起来。
赵言言已经被砸到痛出了哭声,我也不可避免地流出了生理性的泪水。
我紧紧地反握住傅予的手,
看着无边黑暗的高速路,心里荒凉又悲戚,
我们平日里虽然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样,可也都才二十出头而已,
还没有踏入进过社会,看过祖国的大好河川,
难道就要交待在荒郊野岭了吗?
23
就在我以为就要交待在这里时候,
一抹灯光刺穿了我们眼前的黑暗。
还伴随着蓝色与红色灯光的闪动,
它向我们缓缓开来,停稳靠拢,
让我们崩溃的情绪霎时找到了救赎!
我腿一软,和我搀扶着的赵言言一同栽在了地上,
连傅予都没拉住。
原来竟是王阮和尹萧他们下了高速后,立即找人来救我们!
交警叔叔将我们送到了 A 市的统一安置点,我们一行人会合后,互相给了对方一个大大的拥抱,然后喜极而泣。
有了统一的安置与安排,
我们紧绷了许久的精神,终于放松了下来。
虽然 A 市也仍旧处在断水断电的状态,
但前来投奔避难人员的安置点统一有了发电设施,能够维持我们的基础日常需求。
这里其实就是当初疫情时建设的房舱,
在前两日的高温动荡中留存了下来,
被当做了安置点。
这场雨的到来,终于给高温熄了火。
手机,也如愿地有了信号。
他们各自都用了我和赵言言仅存的手机给家里报了平安。
我也安抚了我那哭到不行的父母,并表示等交通恢复了,我一定第一时间回家。
24
到了 A 市后,这场末日的灾难像是终于要结束了一般,
我们也时刻在网上关注着 C 城的新闻。
C 城也降了温,但因为那场高温的动荡与高速收费站的爆炸,
整座城市还是如筚路蓝缕的乞人,在一点点地恢复失去的精力。
周边城市虽然都自身「行路艰难」,但也都尽所能的往 C 城派遣物资、给予帮助。
是灾难后的众志成城。
我们在安置点也都尽所能地跟着志愿者帮助恢复民生。
这期间,我们也试图联系了学校,联系导员,
但好像整个学校都失去了联系。
我们的生活,都因这场突入起来的高温,发生了意想不到的变化。
虽然这场灾难并不像那些灾难电影里动辄百万、千万人类的覆灭,
但对现实而言,这就是末日最真实的模样。
那些家属的心酸,那求救者的哀嚎,
都是人们心中无法抹去的伤痛。
25
在 A 市的第五天,连续不断的暴雨打破了这个城市的宁静。
自第一场雨后,
A 市的温度由最初的 40℃降到了 35℃,
又在短时间内从 35℃降到了 30℃,
最后骤降到了 20℃。
这场雨下来持续下了两天,周边河流水位一夜间猛涨,
A 市直接发布了山洪和泥石流灾难预警,
连夜紧急转移群众上万人。
我们也跟随者转移到了更完全的地方。
但我看着窗外大到看不清的雨幕,那种不安感又冒了出来。
当时的高温,就是这么骤然升起来的。
可没想到等待我们的并不是寒冷。
而是地震!
半夜被震醒的时候,我慌不择路被傅予拽着,跟着人流跑了出去。
伴随着尖叫,我们迅速逃离,冒着大雨跑了出去。
整栋楼坍塌的速度快到难以想象,
我前脚刚跑出去十多米,
后脚溅起的碎石就砸到了我的脚,直接给我砸跪在了地上。
幸好傅予眼疾手快地拽起了我,不然我就连同那栋楼被埋进了废墟里。
我心有余悸地站在大雨里,
茫然地看着周围的一切。
跑动的人群。
无助的哭喊。
满天的悲鸣。
「妈妈!」
「老婆,你在哪啊!」
「救命……救救我……」
「有没有人来帮帮我啊!求求你们了,帮帮我吧!我儿子被压在底下了!」
一切是那么虚幻又真实。
一切是那么惨痛又无可奈何。
可时间并没有给我们思考的余地。
我们连忙加入营救的阵营,
试图帮助每一个人。
可到了后来,再也没有人能帮他们了。
因为所有人都自身难保。
这场灾难还是以另一种方式降临到了我们这些幸存者的头上。
26
余震仍在不断的发生。
气温在一小时内已经降到了 10℃。
那些为了避难只穿着一间单衣跑出来的人早就扛不住了。
这还不是最严重的,
因为持续下的无尽雨水,已经淹没到了我的大腿。
A 市,即使在我们早有准备的情况下,
还是洪涝了……
我们跟着人群努力地寻找着高处,但因为余震还在持续不断地发生,谁也不能保证没有坍塌的楼房是否安全。
可水位并不给我们考虑的时间,短时间内疯涨到了我的胸口。
低温环境下的水温冷得我不住地瑟缩,
我竟突然还有些不合时宜的怀念前几日的高热。
后来因为我们四个女生都不怎么高,实在是没有办法了,
在几个男生的帮助下,给我们架进了最近的一幢没有倒塌的高楼里。
我坐在 3 楼的楼梯上,颤抖地掏出手机,
可它已经进了水,开不开机了。
只有赵言言仅存的手机给了我们一线希望,
可这希望也被没有信号的图标给打碎。
我们沉默地看着外面水位不断上升,然后又默默地往上走了一层。
浸湿的衣服黏在身上,冻得我手发紫。
我哆哆嗦嗦地拿出前两日买的温度计,
此时的温度,已经 4℃。
傅予将身上的衣服脱给我,我拿下来又给他披了回去。
「这个时候就不要管谁是谁的女朋友,谁是男人谁是女人了,但凡咱们有一个冻病了,我们现在的环境都解决不了。」
傅予闻言抿了抿唇,回了句「好」,将衣服穿了回去。
随后坚持地牵过我的手,给我取暖。
晚上 21 点 34 分,我们坐在了四楼,楼下水位淹过了一楼。
22 点 43 分,0℃,洪水向二楼涌进。
凌晨 1 点 12 分,-5℃,我们躲到了 5 楼。
凌晨 2 点 07 分……
没有然后了,
翻滚的水浪冲垮了隔壁楼的地基,
在巨大的轰塌声中带着砸起的巨浪向我们迫进。
让人根本无法分清,这到底是余震,还是洪浪对我们敲响的最后丧钟。
……
洪水冲过来的那一刻,傅予抱着我倒进了水里。
咚——
呼——
所有的回忆在我的眼前走马观花。
咚——
哗——
在我失去意识的前一秒,我被傅予举出水面,
「林语,抓住!」
「咳咳——」
我咳得撕心裂肺,喉咙生疼。
神志不清间,下意识地抓住了傅予向我推过来的东西。
——是一块断裂的木头。
求生的欲望让我紧紧地抱住浮木。
而傅予一手在水下揽着我,不让我被水冲走,
一手抱住木头,带着我随着水的流势漂动。
还好我俩体重够轻,这块木头浮力够大,不然刚才真就交待在了水里。
但我苦笑了一下,这怕是也只能多一些我们的存活时间而已。
我们逃亡了一路,终于还是逃不开这场厄运。
-5℃的水冰到刺骨,甚至结了一些冰碴。
我和傅予就这样被水浪推着,哆嗦到嘴唇发黑。
天边逐渐亮起,在雨幕的洗礼下有种异样的惊人心魄的美,
让我那原本恐惧死亡的情绪突然淡了很多。
我看向抱着我、不断给我努力呵着热气取暖的傅予,轻轻地喊了他一句:「傅予。」
他抬起头看向我,依旧温柔地问我:「怎么了?」
我对他笑了笑,说没什么,
然后想了想,又维持平衡地倾过身亲了他一口。
「阿予,我想,我们这次要回不去,
「不过还是谢谢你,
「还有,对不起,
「原本还想带你见我爸妈的,现在看来要食言了。」
傅予闻言低头轻笑,抬起手如往常般摸了摸我的头,
只是这次,他的掌心不再温润干燥,
而是带着被水冲刷到湿淋淋的寒意,
但仍旧一如我第一次见他时地让我心动。
他同样笑着对我说:「没事,下辈子补给我就行。」
我们两个对视了一会儿,无声地笑开,
随后两颗头抵在一起,相互依偎着,在这不知归处的水面上漂浮。
天色渐凉,雨也渐停,
我们漂过了没有倒塌的树,
它慷慨地送了我们一片泛着绿意的树叶。
我们又漂过了同样求生的人,
可他早已没有了气息。
漂着,漂着,我也疲惫地合上眼。
不知是人死前的灯灭,还是我心中希冀的错觉,
我最后的视野里竟出现了迷彩的颜色,
映衬着救生衣的那抹橘黄,
像极了那天高温下被火烧成了橘黄的瑰丽晚霞。
我抓紧早已闭上眼的傅予的手,用出最后的力气勾起一个微笑,
在那些向我们迎来的坚毅眼神中,终于放心地合上了眼。
27
再睁眼时,我在临时的医院安置点里,
旁边是与我双手紧紧相握的傅予。
这场灾难夺去了无数人的性命,
那个数字我们所有人都不愿再看到,也不想再提。
后来,我和傅予在那一整面照片的墙前放下了我们对他们的祝愿,就悄然地离开了医院。
之后,在断垣残壁的城市里,最先恢复了交通。
我跟随大部队,被送回到了家里,见到了抱着我哭到差点晕过去的父母。
安慰好了父母后,我与傅予一起又回去参与了灾区的重建。
不久后,我如约地重新等到了学校的复课通知,再次回归了校园。
但曾经寝室里嬉笑打闹的四个人,如今也只剩我和王阮。
一切都看似尘埃落定,
可这场灾难真的就此结束了吗?
我只能说还没有。
可能正如无数的学者所说的那样,人类对环境的无度破坏,终于让我们作茧自缚,
这是地球对我们的惩罚,也是它的一种自救。
在我们安然地上了几个月课之后,
寒假的北方,在那场灾难中安然无恙的北方,
迎来了一场真正的寒冬,
一场末日寒冬。
环境恶劣的趋势一日不得到完善的解决,
末日就将与人类永存。
作者:圣火喵喵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