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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何以【当被校园恶霸逼到墙角,我给网恋对象发了最后一条消息,结果恶霸的手机响了】为开头写一篇故事?

当被校园恶霸逼到墙角,我给网恋对象发了最后一条消息,结果恶霸的手机响了。

我俩大眼瞪小眼,半天,他不信邪地按下播放键。

「乖,没生你气呢,等我晚点回家了再聊。」

无疑就是刚才我发出去的语音。

他卸去了最初的不可一世,表情呆滞又迷茫,像一只可怜巴巴的小狗。

我从他手中抽出手机,删除好友。

「恭喜你,不知名的男朋友,现在你单身了。」

1.

我是被带到学校后面的小巷子里的。

原因不明。

据说是因为我欺负了级花,把人给整哭了,可我连级花是谁都不知道。

我严重怀疑他们抓错了人。

回想我转学到这里两周了,安分守己,啥事也没干啊。

直到带我来这儿的小黄毛邀功般向谁说道:「安安,我把夏林星带过来了,你说,想让她怎样道歉,哭着还是跪着?」

还真是我,指名道姓的我。

面前一大堆人,男的女的,烟雾缭绕。

打不过。

那就 PLAN B 吧,人要懂得能屈能伸。

我将目光锁定在坐在中间一个木箱子上的人,垂着头一言不发的盯着手机,长得挺精致,剪着帅气的短发,所有人中就她看起来最不高兴。

我的眼泪说来就来,完全诠释了「我错了」三个大字。

先发制人,我一步冲到那人面前。

「呜呜呜呜,级花小姐姐,原谅我,我真不是故意的,我最喜欢漂亮小姐姐了!怎么可能欺负你呢!」

全场寂静起码半分钟。

旁边有人爆发了,哭得比我还伤心:「夏林星,你看清楚!我才是陈安安!」

陈安安是谁……哦,级花。

我尴尬地转过头,都忘了继续流眼泪。

那女生长发飘飘,但刚才一直低着头在抽泣,活像个女鬼。

嘴角抽了抽,我半天对陈安安蹦出一句话:「可你没她漂亮啊。」

回头,那坐在木箱上的短发美女终于舍得把眼睛从手机屏幕移过来,凉凉地看着我,没有表情,只是能感受到她特别特别不高兴。

我灵光一现:「哦,我知道了,你是校花!」

全场这次寂静了起码一分钟,我怀疑就算有人想蹦个屁,他也憋住了。

短发美女突然站起来,卧槽,比我高一个多的头,起码一八五,而且这肩宽……这身材……

求知欲让我伸手摸了摸他的胸口。

像个钢板。

「你男的啊?」我讪讪地收回手。

半晌,他突然露出讽刺的一抹笑。他不笑时冷漠至极,笑起来又带着种肆意妄为的张狂。

「夏林星是吧?」他的声音低沉,和精致的五官有些反差。

我「啊」了声,算是回应。

他侧头点了一支烟:「装疯卖傻这套在我这儿可不好使。」

薄薄的烟雾往我脸上飘,他看向我身后的黄毛:「别被这女人骗了。看她刚才哭得厉害,都是玩你们呢。你上赶着出头,她指不定在心里笑你是舔狗。」

好家伙,一眼洞穿我的想法。

「这样的人,得让她打从心底害怕才行。」

他懒懒坐下,恢复成那副漠不关己的态度,一手夹着烟,一手拿着手机。

也不知道在看什么,发出一声不耐地「啧」

那个黄毛伸手来拉我:「臭婊子,居然敢……」

我退了一步,一个过肩摔。

「咚」一声重响,黄毛发出惨叫,还伴随着陈安安等几个女生刺耳尖叫。

我盯着木箱上坐着的人,不装了:「怎么让我打心底害怕呢?这样?」我指了指地上瘫着的黄毛。

那人看向我,在周围错愕震惊的目光下,他只是淡漠地看着我。

「身体的疼痛是最低级的害怕,」他指了指心口,「我说了,要让一个人真的害怕,得从这儿。」

疯子。

他给我的感觉有些危险,凭着我的直觉,不惹为妙。

「行吧,」我敷衍道,「你说是就是。」

嘴里这么说,其实我的眼睛已经找好了路线。

墙不高,踩着俩木箱我能翻过去。

本想趁着没注意,直接跳到这人所坐的木箱上,可我刚一动,他就像看穿了我似的,长腿一伸,将我拦在了墙角。

「还没说你能走,」他不紧不慢地说道。

真是个狗东西。

我算是栽了。

刚好这时我的手机终于有了信号,叮叮叮叮连着传来好多条信息,这么喜欢搞信息轰炸的,就只有我那黏人的网恋对象了。

「那得先等等,我回个消息,」我掏出手机,「我男朋友很黏人。」

十分钟前

【狗皮膏药:在?】

【狗皮膏药:你在干嘛?】

【狗皮膏药:为什么又不理我???】

【狗皮膏药:你是不是厌烦我了,才俩个月,你对我就没感情了???】

八分钟前

【狗皮膏药:你是不是想和我分手!】

【狗皮膏药:不准】

【狗皮膏药:我不同意!】

五分钟前

【狗皮膏药:我错了行不行,虽然也不知道哪里让你不高兴了,但我错了行不行】

【狗皮膏药:你别生气好不好】

【狗皮膏药:小猪佩奇委屈.JPG】

我语音回他,声音温柔。

「乖,没生你气呢,晚点回家了再聊。」

就在我发出去的那一刻,面前这人的手机响了。

……真巧。

他似乎也觉得巧,我们就这么大眼瞪小眼了好会儿,他不信邪地点开手机。

无疑,正是在下的语音。

他卸去了最初的不可一世,表情呆滞又迷茫,像一只可怜巴巴的小狗。

真是草了,老子被网骗了。

我以为他脆弱,善良,胆小又敏感。

从他手中抽出手机,果断地点了删除好友。

「恭喜你,不知名的男朋友,现在你单身了。」

2.

我问同桌蒋琳,他是谁?

蒋琳还愣了下:「谁是谁?」

我朝她手机上正在看的那张照片扬了扬下巴:「他。」

蒋琳瞪大眼睛,不可思议:「夏林星,他你都不认识,你来学校是两个星期,不是两天!」

照片上的人捞起球衣在擦汗,腰线呈现出好看的弧度,腹肌和人鱼线若影若现,腹部的肌肤比脸上还要白,怪不得蒋琳看得那么专注,这确实是惹人遐想。

蒋琳热情的向我介绍:「十三班的李宴歌,十三班你总知道吧,有钱人的那个班……李宴歌就是里面最浑的一个。全校包括高三那泼人都不敢惹他,他背景强,手段又狠。」

「那你看他干嘛,」我明知故问。

「好看啊,」蒋琳还把照片上的腹肌放大递给我,「你别看他身材这样,脸长得完全是另一种画风,我找找她们以前拍得……」

一边说一边滑起了相册,还善意的提醒我:「不过这些照片都是偷偷拍得,别让这哥子知道了。我听说有一次谁怼着他脸拍了一张,这哥子笑眯眯地把人手机直接给摔了,虽然后面原价赔偿,但那阵仗还是挺吓人的。」

「喏,这一张,简直神颜有没有。」

这张一看就是偷拍,只拍了大半个侧脸,少年正低着头看落叶,鼻梁又高又挺。

「怎么说呢?他这长相,与其用帅来形容,不如说是漂亮啊,」蒋琳道,「哦对,这也是这哥子的逆鳞,不能说他女相,高一刚开学的时候有男生就拿这开玩笑,对方四个人,被李宴歌全部送进了医院,最后却是那些人转了校。」

「所以说,阿星呐,」蒋琳收回手机,郑重其事,「这人只能远观,绝不要去试着接近,懂吗?」

我:「……」

糟透了,我不仅接近,还当了这人两个月的网恋女友。

还好分手了。

属实及时止损,干得漂亮。

3.

我和李宴歌认识,是在王者峡谷里。

我那时才玩没几天,菜得手指绞在一起都能打个结。

美女千千万,我就喜欢玩孙策,我被这个该死的男人 MAN 住了。

一日正在打个 0-4 的局,打野突然激情开麦。

「这 TM 的孙策也太废物了吧,真是孤儿才打得出来的操作。」

我这人打游戏有个特点,手菜,但嘴很强。

我烦他可能会拿性别攻击我,所以没有开麦,只是语音输入。

【5 岁学会带线:我是不是孤儿你说了不算,但我知道你不是】

【5 岁学会带线:因为你有爹,老子就是你的爹】

【5 岁学会带线:现在爹要教你一个道理】

【5 岁学会带线:滚去你的野区发育,不要来你爹这讨骂】

【5 岁学会带线:多学习学习别人射手哥,真正的强,才值得别人尊敬】

这射手哥 13-1,人狠话不多,是个没有感情的输出机器。

我非常欣赏,积极充当工具人。

【哥,别把我当人】

【我只是你的交通工具】

我的大招是开船,能载着人在地图上到处跑。射手哥也不搭理我,只是该上船就上船,我都能看着「方便」二字明晃晃挂在我孙策后脑勺。

只是一次我俩冲进了人群,对面五个人什么技能都往我们身上交。

我非常义气,一人扛住。

【哥,你值钱,你快走】

射手哥走得飞快,头也不回。

我光荣牺牲,看着自己孤零零的尸体,有些落寞。

游戏很快在射手哥的带领下结束,胜利两个大字出现在我手机屏幕。

紧接而来的还有组队邀请。

来自【不听】的邀请。

我愣了一会儿,卧槽,这不是那大腿射手哥的 ID 吗。

我 360 度旋转跳跃再劈了个叉地进队抱住大腿。

【五岁学会带线:哥,您这是……】

讨好的嘴脸显而易见。

【不听:再带你赢一把】

【不听:算是上把我支付给你的】

【不听:船票】

4.

然后我们连输三把。

【不听:你还不睡吗?】

我看了眼时间,十二点半,瞧不起谁呢。

【5 岁学会带线:赢一把再睡!】

真就亿把。直到两点半,我们也没能赢一把。

我直到现在也严重怀疑那一天他是在演我。

因为他把把都打得稀烂,别人双排是 1+1 大于 2,我俩双排仿佛比谁更菜,给对面带来买一送一的简单游戏体验。

甚至有一把我都拿了好几个人头,他还在送。

队友都开始发挥了。

【射手是因为马没了所以在游戏里用你的死来祭奠吗?菜狗】

我是真恶心这种打游戏要问候别人父母的。

【5 岁开始带线:哟,说话这么好听,应该是上完厕所记得擦嘴了吧?】

【5 岁开始带线:吓得我我还以为是哪个大神】

【5 岁开始带线:一看战绩 1-1,搁这玩中路 SOLO 呢】

【5 岁开始带线:差点忘了还有你这个人,毕竟你和小兵的区别就是你会打字,我往手机上撒把米,鸡都比你会支援】

那边半天憋出一句话。

【关你什么事?】

我乐了。

【5 岁开始带线:就是想骂你而已】

我把人给说退了,他直接断开连接,用行动告诉我他被骂得还不了嘴有多生气。

【5 岁开始带线:哦豁】

【5 岁开始带线:我方痛失一个会打字的小兵】

【5 岁开始带线:我错了,原来小兵也有感情,这么玻璃心】

其实我对这把已经不报希望,毕竟团队游戏少一个队友还是挺伤的,但为了缓和气氛,我依然乐呵呵地输入道。

突然——

【不听:孙策】

咦?这哥子突然喊本英雄是什么意思。

【5 岁开始带线:嗯?】

【不听:开船】

诶诶诶?我看着站在屏幕中孙策旁边的公孙离,大招还没按出来,又见他发了一句。

【不听:带你去杀人】

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这个人的战绩是 0-3,我却鬼使神差的信了。我驾起我的船,猛男孙策豪放地操控着船的方向,身后长着兔耳朵的女郎公孙离带着杀气赶到战场。

对面的站位刚好在一起,我下船后控了五个。

公孙离撑开伞,残影点地。

对面连他的位置都没找到。

他在零零散散的枫叶中,四杀。

为什么是四杀……

因为我不小心拿了一个人头。

乘胜追击,我们四打五居然赢了,回到我俩组得小队,我满怀敬佩和歉意。

【5 岁开始带线:不好意思哈,哥,抢你五杀了】

【不听:不重要】

【不听:你控得好】

我还是忍不住问。

【5 岁开始带线:所以……之前你都是在用脚玩吗】

怎么突然就秀起来了。

【不听:我困了】

【5 岁开始带线:?】

【不听:所以我想赢一把睡觉】

我说真的,这个人有点狗。

但不知道为何,我总觉得这事不像他说得这么简单,究其原因,大概还是和那个嘴臭的人有关。

【5 岁开始带线:你是不是有点不开心?】

【不听:?】

【5 岁开始带线:那个人骂你】

【不听:被骂就要不开心?】

【5 岁开始带线:反正我就不开心,我真想顺着网线爬过去,给他嘴里喷点香水】

【不听:别想了,他的网线都被你骂断了】

【5 岁开始带线:人菜嘴菜网也菜,他好可怜】

【不听:人都不在这儿,不用鞭尸了】

【5 岁开始带线:我骂了他,你有没有开心一点】

他停顿了好一会儿,只发出一句话。

【不听:我本来就没有不开心】

我懂,喝醉的人也会说自己没醉。

我直接忽略。

【5 岁开始带线:下次如果还有人骂你,你也别不开心】

【5 岁开始带线:因为我还是会给你骂回去】

我飞快地打字。

【5 岁开始带线:你放心,我肯定会站在你这边】

5.

大概是一晚上的战败给我俩拉近了距离,后来上线看到对方在线我俩都会拉一下。他把把带飞,再也没有了那晚的菜鸡互啄。两个星期时间,我们配合得越来越默契,我对这个游戏逐渐熟练。

我们闭麦交流两星期,他一直以为我是大兄弟。

毕竟我和我哥从小就玩得好,性格难免男孩子了一点点。

嘤嘤嘤。

午饭时间,我和蒋琳一同往食堂走,遇到了从高三楼下来的言明。

言明高高瘦瘦,戴着眼镜,就这吃饭的路上都拿着本书看,俨然一副书呆子的样子。他成绩这么好,我妈又得念我了。

「看啥呢这么认真,」我凑过去一看。

「修补大脑」这样的一本书。

我露出惊恐的表情:「咋的,你大脑坏了?」

言明看着我,眼里满怀慈悲:「研究怎么给你修脑子呢。」

介绍一下,这就是我的哥,嘴比我还欠。

蒋琳在旁边扶掌叫好:「多么团结友爱的一家人。」

我们一路打打闹闹到了食堂,端着餐盘找了个偏僻的角落坐下。

刚坐下没一会儿,周围突然安静了几秒,接着传出大量窃窃私语的声音。

「是李宴歌,」蒋琳抬头目不转睛地看,「卧槽,他居然也有吃食堂的一天。」

我也转过头看了眼。

他身形出色,在人群中也格外好找,更别说那样一张脸,走到哪儿都是焦点。他端着饭碗,校服松松垮垮地穿在身上,没个正形。

他身旁三五好友,都是一脉相传的没个正形。

这堆人坐在了我身后的饭桌。

蒋琳压低了声音:「这是我离李宴歌最近的一次,现在我要用生命安全来偷拍一张,保佑我。」

她掏出手机。

我和言明像是看弱智一样看着她。

她用手指在身上飞快地点了点,嘴里念叨「阿门」,然后假装在玩手机一般,对着后面的餐桌按下快门。

好大的一声【咔嚓】

我:「……」好家伙,方圆二环以内桌子应该都能听到。

蒋琳仍保持着玩手机的动作,但脸上多出了份视死如归。

身后一人拍着桌子站起来:「有完没完啊你们这些女的……」

话还没说完,李宴歌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周健,坐下。」

那人仍气不过:「李哥,她们又偷拍你。」

李宴歌的声音听不出情绪,只是淡淡道:「吃饭。」

按理说,这事也该这样算了,可我心里就憋着一口气,回过头微微笑:「不是偷拍哦,光明正大拍的。」

我盯着李宴歌,阴阳怪气:「你不是长得很好看吗?好看就不要介意被别人看,对吧。」

言明奇怪地看了我一眼,但和我唱惯了双簧的他依然和我打起配合。

「确实,如果每个人都能大方一点,那世界将会充满爱,」言明道。

我对李宴歌笑了笑:「谢谢你,让世界充满爱。」

回过头,我的笑容一秒拉垮,面无表情扒拉了两口饭。

言明用眼神询问我。

「你认识?得罪你了?好大的脾气」

我把我碗里的排骨丢到他碗里,眼神回答。

「吃你的饭」

就在我的排骨落到言明碗里的那一刻,身后传来周健的惊叹。

「卧槽,李哥,怎么把筷子给撇断了。」

6.

我两三口就把盘里的饭菜刨完了。

因为身后总有一道目光紧紧锁在我身上,我吃得很不快乐。

强忍住我把手里的盘子往人脸上扔的冲动,我端起餐盘准备放到收盘区。

言明抬起头:「这就不吃了?你不该再添个两三碗简直说不过去。」

我翻了个白眼,大声:「被影响心情了,没胃口。」

「先走了,你们吃。」

说完转身就走,放完盘子后,我才发现李宴歌一声不吭地跟在我后面,吸引了众多目光。

我木着脸从他面前走过,出了食堂。

他还是一声不吭地跟在我后面。

我懒得理他,回到班上。

今天确实吃得挺快,班里还一个人都没有,我坐到自己座位,前面的椅子也被人拉开,李宴歌毫不顾忌地坐了下来,全然不顾这是别人班。

我抬眼看他:「这位同学,有事?」

他靠着窗坐,侧过头看我,和昨日的轻狂散漫完全不一样,他认真地看着我。

半天,他喊我:「阿星。」

我之前同他说过家里人喊我阿星,他也可以这样喊。

「打住,」我冷笑一声,「我们可不熟,今天也就第二次见面,你还是叫我名字比较合适。」

他的眸色很深,眼尾上挑,像把小钩子,怪不得蒋琳天天盯着他的照片看,此时人就在我面前,我感觉他瞳孔里似乎藏着漩涡,随时能把人吸进去。

人好看是好看,可惜是个聋子。

「阿星,」他像是完全没听到我的告诫,「我影响你的心情了吗?」

我脑门弹出青筋:「你说呢?」

「为什么?」

还没等我回答,他又自个儿答上了:「你讨厌我。」

肯定的语气。

我提高了声音,似乎这样才能显得不违心;「对啊,我讨厌你。」

他沉默了好会儿。

「你喜欢上了别人。」又是自以为是的肯定语气。

我烦都烦死了,声音又大了些:「对啊,我喜欢上了别人!」

窗外的风把枝叶吹得沙沙作响,阳光透着树叶缝隙钻进来,他的神色却变得黯淡。李宴歌垂着头不知道在想啥,想了半天结果屁都没蹦出一个,我耐心耗尽,想要开口赶人走。

突然,闷闷的声音传进耳边:「可是阿星,你说过会站在我这边的。」

回忆涌上心头,我愣了愣。

他抬起头,眼里荡着朦胧的涟漪,但沉淀的情绪却格外镇静:「所以,我求你,即使你喜欢上别人也好,要和别人交往也行,但是,不要和我分手好不好。」

7.

其实要说起来,先告白的人,是我。

李宴歌说我讨厌他,我怎么可能讨厌他,我就是因为喜欢他才和他告得白。他说我喜欢上别人,这让我很生气。

我甚至比他更早动心,那个时候,他还以为我是个男人。

我承认,我从小野惯了,有时候连言明都比我娇弱。毕竟我俩自小父母离异,我跟着爹,言明跟着妈,这当妈的多细心啊,把言明教得知书达理,我爹不一样,心粗得跟个定海神针似得,人还忙,幸好奶奶就住隔壁街头,我才不至于被饿死。

于是我茁壮成长,在放养的生活中学会打架斗殴,小学的时候还有人会扯着我辫子说我又脏又臭,所以我妈才会不要我。后来初中没人能打过我,就听不到这些声音了。

然后四个月前,奶奶去世了。

她身体一直不太好,下楼的时候摔了一跤,就再也没起来过。

就这样如此突然的,没法再见到她了。

言明跟我妈赶来时,我正坐在蒲团上守灵,见他们风尘仆仆的样子,我哈哈地笑:「哎哟,你们这是被西北的风刮过来的吧,头发都快被吹飞咧。」

我妈眼角微微泛红,看来路上是哭过,奶奶对她一直很好。

但到了这儿,反而不起波澜,如果不是眼角那点红,我都捉不住她伤心的痕迹。

更别说她还瞪我。

「我们是不是风刮过来的你别管,但你这样子,像是刚从煤山出洞一样,」她说,「赶快回家洗个澡去。」

「我不,」我熟练地拒绝。

我妈也懒得说我,放了包走向灵台,给奶奶上了三炷香。

言明跟在后面,他上香时跪在蒲团上,最后那一拜迟迟没有起来,我看到他的肩膀在轻轻抽动。

自小一旦到了寒暑假,我和言明就会住在奶奶家。

我和我妈突然对视了一眼,又飞快得移开目光。

怎么说呢。

两个一生要强的中国女人。

下葬那天在下雨,我一路上淋了雨,回家后喷嚏连天。喝过药后,我晕晕沉沉地躺在床上,可怎么也睡不着。

正值初夏,有蝉叫个不停。

蝉鸣声中,我听到我的手机收到信息。

拿起来一看,来自【大腿】的消息。

我还愣了一刻,哦,因为我们游戏很合拍,前段时间和他加了微信,不过聊天界面全是游戏里的组对邀请,话都没说过两句。

显而易见,【大腿】是我给他的备注。

【大腿:怎么不上线了?】

【STAR:最近在忙哦】

【大腿:期末考?】

哦对,再过一个月要期末了。

【STAR:在下不才,刚生下来学习的那根筋就被拔走了】

【大腿:……】

嗯到底是我的话太冷还是他终结话题。

好在我善于聊天。

【STAR:所以,你是来找我打游戏的吗?】

【大腿:我就问问】

我乐了。

【STAR:你关心我啊】

【大腿:……】

没意思,我怀疑这人的母语是无语。可我的嘴角忍不住翘了翘,觉得他的反应有些好玩。

【STAR:哥,不会短短两个星期的相处,你就发现你离不开我了吧】

【STAR:网络一线牵,珍惜这段缘】

【STAR:我看出来了,你很珍惜】

他回了我短小精悍的一个字。

【大腿:滚】

我躺在床上哈哈大笑。

笑完后紧跟而来的是巨大的心空,什么都装不进去的心脏,却又沉甸甸的重。

我莫名其妙打了几个字。

【STAR:哥,人会有来世吗】

【大腿:不会】

哦,唯物主义者啊。其实我也不信人会转生,死了就是死了,没有然后了。

正握着手机发呆,突然一声震动。

【大腿:要来世有什么用】

【大腿:那是另一个人的来生了】

【大腿:人的一生为自己而活,足够了】

我走到阳台,黑压压的天空像是一块布,我被罩在这块布里找不到方向。

【STAR:如果人没有来世,那怎么见到想要见的人呢】

【大腿:见不到了】

怎么会有这么直言直语的人。

我觉得好笑,费力地扯了扯唇,也没能扬起一个笑。

【大腿:所以比见到更有用的,是记住】

我愣在原地。

【大腿:你现在在想他,那就代表已经见到他了】

【大腿:既然还能再见他】

【大腿:就开心一点去见他吧】

我看着楼下昏黄的路灯,看着超市前的 LED 牌,然后看着不远处的万家灯火。我的耳里有蝉鸣,还有隔壁小狗在叫。

【STAR:你是在安慰我吗?】

【大腿:你说呢?】

【STAR:那我现在想哭,你能安静的等我哭一会儿吗】

【大腿:可以】

我蹲下身,将头埋在臂弯里,眼泪肆无忌惮地流,那些在亲人面前都不肯表露出的软弱,却全盘告知给一个连面都没见过的人。

这一天糟透了,可他让我觉得也能接受。

当他说出「比见到更有用的,是记住」时。

我想我一辈子也忘不了那时整颗心脏在胸腔里的沸腾和喧嚣。

8.

经过这事,我和李宴歌亲近不少,我们不再只有游戏的交集。

我会同他聊 NBA,聊看好的球星,会分享给他我最喜欢的乐队的歌,我给他说我住在 A 城,今天天气很好,有时候也会聊上学,他知道我是体育生。

大概也是这样,让他对我的性别误解更深……

天地良心,那时的我完全是以一个小女生的心思在给有好感的男生分享。

所以我也完全没有意识到,他当我是体育肌肉猛男。

当我一次在游戏里因为着急告诉他下路有人来抓他,直接在和他的小队里开麦——

「哥,下路来人了,你往后退退,我现在开船过来,杀他们个片甲不留。」

他操控的黄忠突然停了动静。

好会儿都没动。

然后被对面下来抓的打野直接带走。

辅助旁观了他的死亡,打字【这边建议网不好就不要玩游戏嗷】

我回应。

【五岁开始带线:有本事你别死嗷,不然死一次我笑你一次,这边建议活着不好不要玩游戏哦】

辅助又说

【哎哟,你俩不会是一块儿开黑的吧】

【我好怕怕,待会儿万一一起掉线了怎么办?】

【我们岂不是要 3 打 5】

老阴阳大师了?

哼哼,谁不会呢。

【五岁开始带线:哥哥这么厉害,别说 3 打 5,你 1 打 5 我都相信你嗷】

【五岁开始带线:毕竟哥哥现在 0-0,未来充满了可能性】

辅助不愧是阴阳界的翘楚,从小白天吸阳气晚上吸阴气。

【嘤嘤嘤哥哥可别这么说】

【没有你,我怎么赢】

【我得看着你的操作下饭啊】

我们的打野首先受不了了。

【服了,两个大老爷们能不能别这么恶心人,好好打游戏行不行啊】

我一直开着麦,在和李宴歌的小队里抱怨道:「我要生气了,怎么能把我这样一个开朗健谈的少女说成大老爷们呢!决定了,这个打野不配坐我的船。」

李宴歌一如既往的高冷,没回应。

整把游戏在我和辅助的互相阴阳下结束,以及随时随地像是吞了苍蝇一样在恶心的打野,以及全程哈哈哈哈哈哈哈的中路。

以及,默默 carry 的李宴歌。

在即将推掉对面水晶的那一刻,辅助突然说。

【孙策哥哥,下把一起呗】

我还没回,有人的手速比我更快。

【不听:不行】

然后游戏胜利,我们回到小队。

我翘着二郎腿瘫在床上哼小曲,胜利的感觉真好。

【不听:你……】

他欲言又止,足足半分钟。

我意识到开麦是如此方便于交流,便没关了,直接说话催促道:「你倒是说啊。」

他终于打出了三个字。

【不听:变声器?】

我被直接从床上弹起来。

难以置信这人怎么会说出这样虾仁猪心的话,更何况被诛的还是我这颗粉红粉红的少女心。

「你礼貌吗???」我的脏话差点脱口而出,「变声器变不出来我这么清脆自然的声音。」

不对……重点好像不是这个……

我本该觉得生气,但更多的却是挫败。

毕竟我一直以为自己在他心中,应该是个聊得来的女孩。

「有这么像吗,」我声音都小了,「像个男生。」

好一会儿都没看到他回我,我更自闭了,难过得像一朵无人问津的香菇。

正在我伤心欲绝之时,手机里传出声音。

他应该是先呼了一口气,吹在麦上,轻轻的一口气。我的心突然提起来,许久未曾有过这样紧张的感觉。

「其实也还好,」他的声音比我想象中还要好听,特别是尾音,带着一点慵懒和漫不经心,勾得我的心砰砰直跳。

这就是传说中的渣男音。

对此我居然只有一个念头——来渣我吧。

属实无药可救。

在我暗骂自己不争气时,他又缓缓开了口:「但我想了想,这应该是你的问题。」

我的头上缓缓出现一个问号。

「哥,我不理解。」

「你看吧,你喊我哥,却把刚才那个辅助叫哥哥,」他一本正经,「如果你一开始也这样叫我,我也不至于搞错。」

什么,究极甩锅了。

我故意恶心他:「那我现在就可以这样喊你啊。」

夹起嗓子阴阳怪气。

「哥哥哥哥哥哥哥哥哥哥~」

他沉默,大概是被我的声波攻击打了个猝不及防。

最后总结:「算了,你还是正常点。」

我报复得逞,心情大好:「那你说,不叫你哥,该怎么叫你?」

他说道:「叫我 ID 就好。」

我道了声行,又对自己大方介绍:「那你可以叫我阿星,我家里人就是这样喊我的。」

所以说啊,一开始动心的人总会变成输家。

从此时便注定了后来,我和他的感情彻头彻尾写着三字——不对等。

我永远主动敞亮,什么都告诉他。

他却永远都在隐藏,躲在网名后面,到最后我才发现,自己对他一无所知。

9.

我从前想过他会是什么样子。

怎么形容呢?大概就是个站在人群中努力降低自己存在感的闷骚少年,他不起眼,慢热,人有些腼腆,比起看着前方更喜欢看自己的脚尖。他极度缺乏安全感,所以交往后非常黏人,恨不得每分每秒都知道我的消息。

现在想来,以前那些不过是我幻想出来的样子。

现实中的他在学校里没人敢惹,性子狠戾阴沉,还生着一副人人称道的好相貌,走在哪儿都引人注目。

我想起和李宴歌相见那天,他含着烟指了指自己心口,对我说:「要让一个人真的害怕,得从这儿。」

说这话时我正好和他对视,他的眼中蕴藏着深不见底的黑。

让人心生寒意。

不过也是,我怎么能了解他呢?他从来都不会告诉我。

就像现在。

他说:「即使你喜欢上别人也好,要和别人交往也行,但是,不要和我分手好不好。」我也根本搞不懂他的意思。

想我夏林星绕着操场跑十圈依然无所畏惧,现在却突然累了。

「李宴歌,」我第一次喊他的名字,「你玩我呢?」

他愣了。

「当网骗也不是你这种骗法吧,被我逮个正着,还想着继续骗我,」我继续说,「以前我们聊的时候,我说我住 A 城,你说你是 C 城人。前几个星期我说我要来 B 城上学,你依然骗我你在 C 城。怎么?我这个网恋的对象有这么见不得光?是怕我来找你后耽搁你在学校当这牛逼顶顶的老大,还是你心怀天下怕伤了其他妹妹的心?」

「看你的意思是我可以找别人交往,但同时也要和你交往?笑死,搁这教我脚踏两只船呢,这么熟练,你应该是个老手了吧。」

我这人没啥大毛病,就是这张嘴偶尔有点毒。

「那实在是对不住了,我做不到,毕竟我不像你当骗子当得这么得心应手,我也不想和你再有任何交集,我爸说和骗子一起玩会变得非蠢即坏。」

他面色发白,张了张嘴,可是没有说话。

我倏地站起身:「烦死了,一天的心情都没有了。」

「既然你不滚,我滚总行了吧。」

我推开椅子要走,转身时他却拉住了我的手腕,明明是小心翼翼地圈在他虎口中,但我挣脱不开。

我和他的力气如此悬殊。

他抬头看我:「阿星,我确实很糟糕。可我现在也不知道怎么办,你能不能告诉我,要怎样才能原谅我?」

他的眼里像是藏着一颗玻璃珠子,易碎又脆弱,他就这样一动不动地盯着我看,我莫名觉得他看上去似乎有些受伤。

心里一软,随后对心软的自己感到愤怒。

夏林星,还要被继续骗吗?

我冷了声音,一字一句:「离我远一点,我会考虑一下。」

僵持半晌,他放了手,我头也不回得冲出教室。

回来的时候李宴歌已经离开了,蒋琳坐在座位上,向我招手。

「阿星,你怎么认识李宴歌的啊,」她立马八卦道。

我都不想听到这名字,敷衍:「不认识。」

「少来,李宴歌什么脾气,那是个永远都不会吃亏的人,谁要是惹了他,他怎么也得双倍奉还。今天吃饭的时候你在那么多人面前呛了他,他都不声不响的,而且你一走,他立马就端着盘子屁颠颠地跟着你,你还说不认识?」

「言明说,你俩肯定有什么!」

我便也懒得敷衍了,直接了当:「哦,他是我前男友。」

蒋琳一口气差点没上来,咳得惊天动地。大概她以为我们是在暧昧期,结果好家伙,直接省略了中间的表白、交往、热恋,变分手了。

「那个……那个……」她那个不出来。

我倒是明白她的意思:「对,就是那个我网恋的小奶狗。真是草了,居然是这货。」

她像是智力发育得不太完整:「所以……所以……」依然没所以出来。

好在我理解力很强。

「所以我失恋了,」我总结道。

她沉默半晌,突然从抽屉里掏出卫生纸,递给我。

「擦一擦,」她嘱咐。

我后知后觉发现自己居然掉了眼泪,拿起她的卫生纸擤了个使劲的鼻涕。

后来几天,李宴歌都没有出现在我的视野里了。偶尔能听同学们聊一聊,但蒋琳尽量不让我听到这些消息。

周末回家,写了一天作业,言明拉我一起打游戏。

他对我说,最近在游戏里认识了个可爱的妹子,各方面都很甜,就是不太会玩,连输好几把他非常没有面子,让我来带带他们。

我已经和刚遇到李宴歌时不一样了,现在的我一手孙策出神入化,秀得飞起。

进队。

妹子的头像很粉红,ID 叫做【星星睡着了】

啊,她也是星星啊。

我正想着要怎么打个招呼,游戏开了。

妹子在一楼,直接选了大乔。

言明说:「怎么突然玩大乔了,你不是最喜欢瑶吗?」

妹子开了麦,声音很甜:「人家想玩嘛~」

10.

我疯狂向言明使眼色——这个妹妹不错。

就冲这我一辈子都学不来的该死的甜美,我也欣赏她。

言明满脸得意,一副「就说爷的眼光好吧」的拽样,我看不惯,把旁边的抱枕丢过去砸中了他的头,他发出哎哟一声痛呼。

我嗤笑:「别装,被团棉花打了你在那里瞎叫唤什么。」

言明道:「你不知道自己力气吗?这位女壮士。」

转而不忘踩一捧一,在语音道:「还是我们星星好,女生就要有女生的亚子嘛。」

那头好半天没说话。

我和言明都是直肠子,把妹子没说话的原因归结于网不好。

好会儿,妹子问:「你们在一起吗?」语气有些奇怪。

言明道:「啊,我们在家里呢。」

那头仿佛传来什么瓶子还是罐子破碎的声音,言明担心地问:「星星,你怎么了,有没有受伤,我给你说,不要用手去捡碎片,万一把手划伤了,我们就不能一起打游戏了。」

哇塞,你猜妹子会不会感动,居然担心的点在于能不能一起打游戏。

妹子倒是乐观:「不用担心,人家很坚强啦~」

只是为什么听起来有几分咬牙切齿?

言明:「我就知道,我们星星很棒棒的。」

我:yue

好在游戏很快开了,我一如既往玩了孙策,言明和妹子走双人路。出门时看了一眼,大乔牵着成吉思汗,像是牵了条狗。

不到两分钟,他俩双双毙命。

言明愧疚:「对不起星星,害得你也跟着我一块儿死了。」

「哥哥不要这么说,」妹子连忙道,「能和哥哥死在一起,我很开心。」

看得出来是非常开心,于是他们又死了几次。

原本我还怀疑言明这个菜狗凭什么带妹,直到现在我才搞懂,这个妹子简直是真爱了,这么菜还能一起玩下去,我都替言明感动。

我使出了十二分力气来 carry 这一局。

再怎么不能在未来嫂子面前拉垮。

我在开船—杀人—12 连招—杀人—眩晕—杀人之间反复横跳,后面开始打团时我已经以 10-1 的战绩睥睨全场。

架不住中路,野区,双人路纷纷沦陷,成就了全线崩盘的绝境,几波团战我们都惨败。我从 10-1 变成了 11-5,对面拿了两条龙,我们非常劣势。

我忍不住想,要是李宴歌在这里一定不会这样。

这想法一冒出来,我一巴掌拍到自己脸上。

少在这儿没出息,一刀两断了已经。

不过巴掌声太响,引得言明侧目,惊恐:「你打自己干嘛?发疯了?一把游戏而已,不至于不至于。」

我随便找了个借口:「想赢。」

不过以我的经验来看,这把想赢,难。

但就那么奇怪,情况突然好了起来。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大乔妹子就像瞬间意识觉醒了似得,又是带线又是运营,凭借着她的传送技能,我们推掉了对面两个高地。

而且我全程感觉到自己被关注,如果我血条不太健康,她就会立马在我面前放一个回家通道,然后再为回了家的我开大设置传送门。我充分体会到言明的快乐,这样一个会照顾人的妹子,谁会不爱呢。

她还特别喜欢坐我的船,我喜欢爱坐我船的人。

这把靠着后期运营艰难地赢了。

一回小队,就听到大乔妹子说:「孙策好厉害啊,孙策是我最喜欢的英雄,你可以教我玩玩吗,我不会。」

我商业互吹:「没问题啊,你大乔也很厉害。」

她笑起来,莫名有种得逞的意味:「好啊好啊,那我加你好友啦。」

我:「行。」

11.

我们仨就开始了谜之三排,言明喊我来的时候我以为是一带二,玩了后才发现原来是我和妹子二带一,她的大乔确实玩得很好。而言明在峡谷是个残疾人坐实了,常常被对面打野抓得生活不能自理。

于是有的时候他被打得自闭不玩了,我也会和妹子双排。

妹子的大局观很强,总能准确分析出对面的动向,我们很少输。

可游戏的机制就是赢得多了,总能排到几个弱智的队友。这一把从前期就开始崩,只能靠带线偷塔苟且偷生。妹子再次展现她的大乔功底,一路潜伏到对面高地下面,然后开大,她的大是一个传送阵,我传送到塔下。

而队友还在自家野区争一个蓝 buff。

血压上来了。

对面也不是省油的灯,他们被这个套路骗过两次,这一次并没有像我们分析的那样去打龙,而是埋伏在后面的草丛里,我一传过来,他们一攻而上。

我开船,而妹子几乎是同时开了 2 技能的回家通道。

可惜我的船被对面辅助挡住,没能逃跑成功。

一技能想要突进到大乔的回家通道中,不过敌方英雄多多少少带了点减速,眼看我要死在他们手里。

只见前方已经在回家通道中的大乔突然走了出来,她先是三技能沉默对方,接着一技能推开了追击我的人。

我成功进了回家的通道。

但她因为施放技能晚了一步,留在原地被对面击杀。而我在她面前被传送回家,同时,我听到了她松了口气的声音。

说不感动是假的,一个才认识不久的妹子即使这样也要救我。

我该说自己何德何能吗?

「星星,」我头一回这样叫她,之前都是喊小姐姐,「好姐妹!我太爱你了呜呜呜!」

她大概又是卡了,好一会儿都没说话。

半天,才蹦出一句:「……我也爱你。」

奇怪,这种姐妹之间的互表爱意怎么从她嘴里出来带着三分别扭三分局促还有四分不好意思呢……

算了,反正以后她就是我的好姐妹了,怎么样都好。

这一把还是输了,我们的连胜终止在这里。

「不打了姐妹,我得睡了,」我看了眼时间。

她说:「嗯,晚安。」

「么么哒!」

「……么么哒。」

第二天到了傍晚才有时间上游戏,一上号就发现自己收到个礼物,是孙策之前的情人节皮肤,最近返场了。

来自【星星睡着了】

【国庆快乐啊!——你的好姐妹 OvO】她留言。

这皮肤可不便宜,把我吓一跳。

正好她人在线。

【5 岁开始带线:怎么回事!!!突然给我的孙策哥穿了新衣服!】

她很快就回了。

【星星睡着了:节日礼物呀,今天国庆】

【5 岁开始带线:派大星受之有愧.jpg】我也搞不懂我也不明白。

【星星睡着了:给姐妹送皮肤,天经地义】

我感动地向她提出游戏中闺蜜符号的申请。

以后我们在游戏加载界面可以看到两个可爱的蝴蝶结。

来自我和她

【5 岁开始带线:以后别这样了姐妹,拿这个钱去吃一顿不香吗?】

【星星睡着了:没事】

【星星睡着了:我穷得只剩钱了】

什么?

这就是人与人之间的差距吗?

狠狠的 EMO 了。

直到进了游戏,我才发现她给自己也买了大乔的情人节皮肤,她一袭洁白婚纱梦幻至极,而我,手持天马流星锤的王子,谁看了不想嫁。

我俩一同从泉水出门,像极了一对赶婚的新人,上路就是我们的花路。

我沉浸在自己的脑洞里。

直到中路发出【请求集合】的信号。

【辅助去什么边路,下来】他没拿到河蟹,似乎有点生气。

哦对,我俩应该都是看这情侣皮肤看得太入神,忘了分路。

打野却说。

【这就是你不懂事了,人家小情侣想待在一起】

射手也说。

【毕竟只有大乔的这个皮肤在孙策的船上能坐着,我们上了他的船,都只能站,就问你双标不双标】

【打野:我们终究是不配,呜呜呜】

【射手:抱头痛哭 ing】

【打野:抱头痛哭 ing】

我无语。

【五岁开始带线:有没有一种可能,我们不是情侣】

【打野:没有】

【射手:没有】

【星星睡着了:没有】

?等等,你凑什么热闹呢你

12.

又是上分的一天。

言明今天状态还行,几把打得都很顺畅。他对于最后我和妹子关系变铁这事一直持有「这不是我拉的妹吗?怎么最后和你好了」的无法理解态度,我给出精准的解释——因为你太菜了哥。他并不接受现实,急于向我证明自己,估计这也是为什么今天他打得还行的原因,

妹子一直都发挥稳定,一把又是在后期实现逆转,还顺在关键时刻救了打野一命。

过程惊心动魄。

打野感动到哭卿卿。

【呜呜呜大乔妹子救我狗命,我以身相许好不好】

我正值小团战,看到这话手里的操作一顿,还好妹子替我沉默了对面,不然大概率交代在这儿。

我想起两个月前,我也说过这话。

那时李宴歌玩着后裔,从下路预判了上路战士的走位,千里一箭把追击我的人钉在原地,我才得以逃脱。

「呼,」我在语音里松了口气,「吓死我了。」

他调侃道:「就说怎么感谢我吧。」

我心突突地跳,打着开玩笑的名义试探道:「要不……我以身相许?」

沉默中,我连游戏的声音都听得模糊,只能感觉自己心跳得厉害。

他终于开了口:「好啊。」

我还未反应过来:「什么?」

「我的意思是,」他笑了下,声音低沉,「好啊,女朋友。」

该死的李宴歌又钻进了我的脑子里,我非常气愤,一套连招拿了三杀,以此来发泄我此时的不满。

小团战过后,我看到妹子在聊天框里回复打野。

【星星睡着了:不行哦】

【星星睡着了:我现实里有喜欢的人了】

【打野:QAQ】

我欣慰地点点头,对,妹子她非常清醒,别搞网恋,不然会变得不幸。

一边想着,一边拍了拍旁边言明的肩膀,言明只用了三秒就消化了妹子心有所属的消息,随后向我表示——没事,哥只是想让全世界每个女孩都感到幸福。

于是我拍他肩膀的手稍稍用了点力,把人直接拍到地上趴起。

上分的时间就是那么快。

说好的输一局再睡,结果到输的时候已经一点了。回到小队,言明说:「来不起了来不起了,明天还要早起,得睡了。」

我刚准备说啥,言明又突然在语音问道:「对了,把你充电器给我用用,我的找不到了。」

前几把因为我妈查岗,于是我和言明各自回了房间,

我说:「滚来拿。」

「滚就滚。」

我正想着和妹子道个晚安就下线,却听她道:「你们住在一起?」语速有些慢,一个字一个字从嘴里蹦出来,莫名带着锋利的感觉。

我摸不着头脑:「对啊,我们是兄妹,当然住在一起。」

她似乎受到了某种冲击,语调拔高:「你们是兄妹??」

「啊,」我奇怪道,「不然呢?」

这时言明也打开我房间门:「搞快点,百分之三的电了,我要死了!」

我把充电器扔过去,运动细胞极差的他差点没接住,我嘲讽:「身娇体弱。」

他翻了个白眼:「四肢发达。」

后面那个词还没说出来,我把枕头也扔了过去,他倒是预判到了我的预判,被砸之前就关上了门。

我咬牙切齿地跑去捡枕头。

重新拿起手机,发现妹子还在小队里,言明也充上电回来了。

奇怪的是,语音里有种滋滋啦啦的电流声。

不过要下线了,也懒得再问。

「睡了睡了,」言明说,「晚安晚安。」

我说:「赶快爬。」

一片电流声中有人开了口:「晚安。」

……等等?

我退队的手一顿,明明是妹子的麦在闪动,为什么出现的……是个男声。

言明直接:「卧槽谁啊。」

那个男声再度响起:「怎么了哥哥。」带着非常熟练的装腔作势,把一个软妹的语气拿捏得死死的,一听就是练过。

言明干笑了两声:「是星星啊,你这个渣男音变声器还挺自然的。」

小队语音就这样冷了场,只能听到电流声不断入侵耳内,那人不说话了。

我只觉得可笑。

什么渣男音变声器,这他妈用的明明就是软妹音变声器,认识我们多久,就用了多久。

在现实里见面时没往那里想,于是没把他的声音对上号。但今天一听,几乎是立马就想到了是谁。

毕竟这个声音,也曾在每个夜晚,对我说过「晚安」

我的手在屏幕上一点。

【星星睡着了被踢出小队】

狗屁睡着了,是老子对你的信任睡着了。我气得差点把手机扔出去。

13.

国庆过后照常行课,我和言明每晚都分开回家,他高三下晚自习下得晚,而我是体育生,回家的时间并不规律。今晚也是一样,我家到学校十分钟的路程,我慢慢悠悠往家走。

一个剪着乖乖妹妹头的同校女生看到我,像是看到了救星。

「那个……你好,我经常在操场看到你,你跑得很快,跳得也很高,」她这个开头开得莫名其妙,我不太听得懂。

「啊……哦,你好你好,」我只能如此礼貌。

「实在是不好意思,能请你帮个忙吗?」

原来是这样,搞得像是来找我要签名似得……不过善良的我根本不计较:「什么忙啊,你说,我看看能不能帮上。」

女生有些丧气地缓缓道来,她说今天出门忘带钥匙了,但家里人外出要好几天,好在她家就住二楼,踩在下面的箱子上其实很容易能翻进去,平时她爸爸就翻过,但她刚才试了几次实在做不到,就想请我去试一试。

只能说这下属实是专业对口了。

我翻墙爬树自然不在话下。

答应妹子后,我跟着她走进旁边的小巷。

刚走进去我就意识到不对,他妈的,谁家住在这种地方会不记得锁窗啊,是要造福整个地区的小偷吗这家子大善人。

直觉至上的我决定先退一退观察下情况,结果对方挺干脆的,我就进了这巷子两步,已经被围了。

那妹子一改刚才软糯的样子,找旁边人要了根烟。

我两手吊儿郎当地揣在裤兜里,实则摸着手机,紧急拨打了言明的电话。

也不知道到底拨通没有。

「这些哥哥们姐姐们,不知道是哪里得罪你们了,需要这样找上我,」我放慢了语速,能拖延多久时间是多久。

人群之中钻出个挺眼熟的小黄毛。

「夏林星,你他妈还真好意思问,」他嘴里气焰嚣张,却躲得离我远远的,不敢上前。

「你哪位?」我实在想不起来。

又有一个女生走出来,不过还是和小黄毛一样,都离我老远的距离,像是怕被波及。

「夏林星,你少他妈装傻了,」她说。

我脑门一亮:「你是那个班花……还是什么花?陈花花?」

她眼里快要喷出火:「我是陈安安!!」

「哦,级花小姐姐,」我想了起来,又指了指黄毛,「那你是那个底盘很不稳的级花舔狗啰,被我摔了下的那个?」

黄毛差点栽倒,瞪着我半天没说一句话。

咋了,哑了啊?

我没问,毕竟我现在有更关心的问题:「所以,你们找上我,是要抱那一摔之仇?」

他俩没说话,人群中又走出了个人。

?这些人怎么都是一个接一个登场的啊,如果放在游戏里,这就是葫芦娃救爷爷,一个个往前送,要团,要团,知道吗?

「你就是夏林星,」这位哥倒是人高马大,穿着隔壁职高的校服,但长得像三十多岁,「啧,看着也不怎么样。」

尼玛,怎么突然侮辱我?

我忍住自己骂回去的冲动,他们人有点多,我怂一怂。

没想到那哥却又开口:「听说你是李宴歌的相好?」

我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噎到。

「不信谣,不传谣,」我由衷地劝。

那哥侧过头看了眼黄毛,眼神怀疑,黄毛立马狗腿道:「曾哥,不会错的,我和安安都亲耳听到她说给男朋友发语音,结果从李宴歌的手机里传出来,事后李宴歌还告诫我们不能说出去,百分百两个人有猫腻。」

陈安安说:「对,这婊子一边吊着言明,一边勾搭李宴歌,真是不要脸的最高境界。我当时给李宴歌说她和言明有一腿时,还是第一次看到李宴歌有那样难看的脸色。」

我:「……」

服了,我说李宴歌怎么突然开个变声器找上言明,居然脑子里还存在着这种脑积水才会有的想法。

那哥对我扬了扬下巴:「既然这样,你给李宴歌打个电话,让他来这儿,独自过来。告诉他,多一个人你在我们手里都讨不到好。」

搞半天,是借着我针对李宴歌的。

我:「我没他电话啊。」

那哥非常不耐:「微信电话,QQ 电话总有吧!」

我:「无。」

黄毛激动:「曾哥,她乱说,那天我们明明听到她给李宴歌发了语音。」

信息差了吧兄弟。

我笑了声:「早就拉黑了。」

14.

周围的男男女女纷纷面面相觑,满脸的不能理解。

黄毛更是直接否定:「不可能!那可是李宴歌,你能把他甩了?」

我扬扬眉毛:「怎么?你想和他交往?」

黄毛:「滚,我对安安一心一意。」

哦,婊子配狗,天长地久。

我拍了拍脑门,似乎想到了什么:「对了,我王者里面好像还有他好友,让我找找。」

其实他的两个王者号我都第一时间拉黑了,但为了拖延时间,我无所不能。

曾哥示意:「看看。」

我拿出手机,也不知道言明到底接受到我的 SOS 没有,但是刚才就算拨打成功也早就结束,我不敢公然拿出来看通话记录。

找到图标,轻轻一点。

【TIMI】熟悉的声音响起。

离谱,真是太离谱了,从来没有一次围堵,是一群人围着我,然后我在中间非常熟练自然地……打开游戏。

像是要给他们秀一把,每个人都看得全神贯注。

曾哥甚至发表感言:「你星星还挺多。」

语气里掺杂了点羡慕是怎么回事。

我礼貌:「谢谢,我很强,我知道。」

曾哥又问:「李宴歌不会就是想让你带他上分才和你在一起的吧?」

我非常接受这个设定,在脑子里幻想李宴歌就是个菜逼,但架不住有事实作证,和李宴歌一起打时基本就是连胜,无论是他玩大号还是玩大乔,这个人意识摆在那里,想输都难。

我说:「他星星更多,要带也是他带我。」

曾哥刚张开嘴还要说什么,巷口突然出现个模糊不清的男声。

「奇……奇怪,我……我怎么感觉听到阿星的……的声音了,」他断断续续地说着话,听上去似乎不太清醒的样子。

?居然是李宴歌,真的是该出现的人不出现,不该出现的人来得毫无意义,这不就是来给我添乱的吗!

人群自动让出了道,这群人刚才叫唤得厉害,但似乎还挺怕他的——即使走过来的他摇摇摆摆,随时都像要醉倒在地。

李宴歌提着个还剩小半瓶的酒瓶,走着走着又给自己灌了口酒,也就仰头喝酒的这一刻,双脚打绞,差点一个趔趄直直摔倒,还好手扶了下墙,才支撑着自己站稳。他再度晃晃悠悠地迈开步子,向我走来。

所有人目瞪口呆,似乎还没能把这人和李宴歌成功对上号。

他终于摇摆到我跟前,酒气熏天。

我鼓着眼睛瞪他,心想如果待会儿我要逃,该怎么把这个酒疯子也一块儿带上。

李宴歌丝毫不知此时的处境,好看的眼睛半睁不睁,他皱着眉盯了我好半天,突然咧嘴一笑:「还真的……是阿星啊。」

他立马又不笑,扁着嘴有些委屈地不停叫着我:「阿星……阿星。」

我:「……干嘛?」

李宴歌听到我的声音,眼睛都亮了。

他轻声道:「我不当骗子了,你不要不理我。」

我愣了下。

他又说:「你不喜欢的地方,我都会改。」

「所以,继续喜欢我,好不好?」

他看着我,似乎又变成了那个我熟悉的少年,没有目中无人的狠戾,也没有不可一世的张狂,只是个有些脆弱又有些敏感的男孩。

我放在心上的男孩。

周围人交头接耳,曾哥终于反应过来,伸手要拉李宴歌,也不知道他们之间什么仇什么怨,看样子李宴歌是要被揍了。

我刚想给他拦一拦,却见有人的动作比我和曾哥都快。等我做出动作时,他已经一个酒瓶敲在了墙上,细小的碎片到处飞溅,陈安安带头尖叫,然后趁着所有人愣神的时间,他拉过靠近他的曾哥,敲碎的酒瓶锋利的边缘指着曾哥的太阳穴。

一气呵成。

「都说擒贼先擒王,」李宴歌轻声笑了笑,哪儿还有半点醉意,只有无边的清醒和冷漠,「喏,擒到这个废物了。」

「你……你不敢的,」曾哥口齿不清,「李宴歌,你……你不会敢弄出人命!」说到后面,反而像是给自己壮胆般的虚张声势。

李宴歌笑着把那酒瓶边缘往里面又送了送,几乎快要靠到曾哥的皮肤。

有的女生已经捂住了眼睛。

但她们也不敢再尖叫出声,生怕自己一个激动刺激到李宴歌。

刚才还乱哄哄的巷子一时之间鸦雀无声。

「我敢不敢,你不知道?」李宴歌再度开口,「你要不要用这没什么价值的脑袋试一试,是用左边的试……」

他又用手指点了点右边太阳穴。

「还是用右边的?」

15.

空气中卷着一触即发的紧张,周围人都屏住了呼吸,包括我。

此时的李宴歌身上带着股疯劲儿和狠劲儿,让人不得不相信,他真的敢。而那种视生命为虚无的冷漠,才是真正让我心底发寒的存在。

我没办法将他和我心上的那个少年对上号。

就像第一次见面他所说那样——「让她打从心底害怕」,那样轻描淡写的一句话,我才知道原来不是在开玩笑,他能如此简单地做到。我怕这样的他,这让我很失落。

李宴歌的手再次移动,酒瓶尖锐的部分已经戳在了曾哥的太阳穴上,大抵是感受到冰凉的玻璃即将刺破皮肤,曾哥大喊:「停!停!」

李宴歌懒懒道:「哦,不停。」

「我认怂,李宴歌,我认怂,我他妈不该再来惹你,我是废物,没有下次了,这够不够,你还想听什么才满意?」曾哥吐出一连串的话。

「错了,」李宴歌道,「你不是惹我,你是不该去惹她。」

「曾大壮,是因为过去了已经有一年,你就忘了当时你们是怎样被退学的吗,或者这职高的校霸当得太上头,以为自个儿又能来挑战我的耐性了?怎么,当时被打得还不够惨?」

「那我只能以这种方式告诉你,无论是你以前当一中的校霸也好,还是现在职高的校霸也罢,我想治你,办法多的是。」

「曾大壮,」他声音凉凉,「夏林星不是你能惹的人。」

我的名字从他嘴里蹦出来,与前面所有的语气都不同。

我似乎,听到了几分珍重,几分小心翼翼。

我轻轻叹了口气。

也正在这时,身侧传来动静,我余光撇到一个同样穿着职高校服的男生似乎拿着什么慢慢靠近过来。

看过去,是一根木棍。

他处于李宴歌的视觉死角,看样子是想搞偷袭。

血气方刚的年纪,丝毫没有考虑万一李宴歌因为这一棍子,反而失手将酒瓶往曾大壮太阳穴里推的可能性。

就在他举棒的一瞬间,我几步跨上前,伸手,时间太赶,也只能选择硬接。

木头在掌心摩擦的瞬间,稳稳接住。

但双手火辣辣地疼。

我使了巧劲夺过木棒,一脚把男生踹到了墙边,于是刚才围着我还挺近的人纷纷后退几步,自觉远离。

我用木棒点了点地:「不好意思,我们这边还有个挺能打的人哦。」

毕竟我和李宴歌是一条绳的蚂蚱,虽然我觉得他这个蚂蚱过于凶残,但怎么也不能让别人来伤害他。

我看了眼李宴歌,发现他的视线却是落在了我的手上。

昏黄的灯光下,我的掌心一片通红。

他的目光逐渐变得晦暗,仿佛所有色彩都在他的眼中褪去,不知为何,我感觉李宴歌的理智在一丝一缕被抽离。

怎么状况变得更糟了…?

「李宴歌,」我突然开口喊他,还装模作样吹了声口哨,「是被我帅到了吗?」

他一愣,抬头看我,瞳孔里倒映出笑的洋洋得意的我,他眼中的色彩一瞬间又回来了。

我甚至看到了熠熠闪烁的亮光。

还没等李宴歌说话,言明的声音从巷口传过来:「在这儿呢!」

紧接着紧促的脚步声一阵一阵靠近,有人喊了句:「李哥!」是之前在食堂见过的那个名为周健的人的声音。

李宴歌随手把酒瓶子一扔:「来了啊。」

曾大壮早已吓得腿软,直接跌在地上。

之前围着我气焰嚣张的一群人瞬间怂了,周健带来的人是他们的几倍。

后面就是处理残局。

说来有趣,陈安安在看到言明来的那一刻整个人都僵住了。搞半天这妹子居然暗恋我哥,怪不得一开始就针对我。

嗷。

我不要这样的嫂子哈,只能祝她和她的舔狗黄毛 99 吧。

而言明从头到尾都没看过陈安安一眼,他也就在网上口嗨,现实还是挺有原则的。我告诉他居然能被级花暗恋时,他还非常中二地冷哼了声:「真是什么狗屎都想沾染朕。」

我竖起大拇指,夸赞:「冰清玉洁。」

狗日的言明朝我比了个中指。

今天我不计较。

我问:「所以,我的 SOS 是拨通了?」

「对啊,当时李宴歌也在旁边。」

「?你们怎么在一起?网友奔现?」

言明知道大乔就是李宴歌。

「爬,是他来找的我,」言明道。

「找你干嘛?」

「男人之间的秘密。」

「呵,男人,」我发出嘲笑,「所以他先来,然后让你去搬救兵了?」

「对啊,你没看到当时你电话里的声音一出来,这兄弟脸色都白了,留下一句让我找高二十四班的周健,就跑得没了影。」

我怪异地看着他:「李宴歌给你钱了?喊你来当他的说客?」

「我只是陈述事实,」他突然正经,「阿星,选择权在你,你想怎么样,我肯定不会胳膊肘往外拐。」

「少来,」我沉默半晌,朝站在不远处的李宴歌走过去。

他的兄弟们正在七嘴八舌地说着什么,但他似乎并没听进去,反而像是在发呆。

烟头的火光在指间若隐若现,他拿起来想抽一口,余光撇到我然后愣愣地看过来,不知为何,他下意识般掐灭了烟。

我站在他面前。

「李宴歌,我们聊聊?」

16.

回家路上有条小河,我俩顺着河道走得很慢,慢到如果河里有只乌龟在游泳,都会向我们的速度投来鄙视的目光。

呱呱呱呱呱呱呱呱。

青蛙很吵,特别是在我俩都没开口的情况下。

我扯了些闲话缓和谜之尴尬的气氛:「你身上的酒味好大。」

李宴歌却拉开和我的距离,轻声道:「抱歉。」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笑起来,「酒是你在来的路上买的?」

「嗯,路上的便利店,」他说,「我想可能需要威慑他们的东西。」

以前我就知道,他在游戏里大局观那样好,现实中一定也心思缜密。

「然后你就把酒往身上倒,」我也是后面才发现那身酒味是他制造的,为了装醉,「我还以为你真的醉了,当时还想着跑得时候是不是还得把你背起来。」

没等他说话,我又问:「你多少斤?」

他没想过我会这样问他,愣了愣:「142。」

「哦,那我可能也背不动。」

他手足无措,连面对我开玩笑也小心翼翼:「抱歉。」

我叹了口气:「李宴歌,你不用一直抱歉。「

于是他这下连该说什么也不知道了,垂着头有些丧气。

我接着说:「其实现在想想,你也没做什么对不起我的事,你有你谈恋爱的方式,我也有我的,我们只是方式不同罢了。」

大概对他来说,网恋就是网恋,应该与现实区分开,所以对自己的事情一再隐瞒。可我不一样,我想过我们会一直走下去,大学努力到一个地区,再不行工作的时候选择同一个城市,我们的路还很长很长。

我也有我的一厢情愿。

「之前我生气,是因为我觉得你在骗我,」我脚边刚好有块石子,习惯性把石子踢出好远,看着它不断翻滚的轨迹,我突然发现自己已经释怀了,「我这人其实还算比较大度的,但最讨厌被人骗了。」

「小的时候我爸妈离婚,我妈走的时候说她过几天就回来,我等了一个月,两个月……她终于回来,然后把言明带走了,」这事我没向任何人提及,连言明也没有,后来他们以为我忘了,「从那时起我就想,我要讨厌每一个骗我的人。」

「不过现在想一想,我妈其实很爱我,虽然她的爱里面掺杂了欺骗,但无可否认,她也在用她觉得对我最好的方式爱我,」我一口气说了好多,「所以大概你也有什么苦衷,你也在用你觉得最好的方式喜欢我。回想起来,除了对我有所隐瞒外,你对我真的很好。」

「谢谢了,今天不顾一切赶过来救我。」

我走了两步发现他没跟上,回过头看,他大概也预感到了什么,停下了脚步,正安静地看着我。

我便转过身,笑了笑:「只是就那么不巧,刚好你认为最好的方式我不能接受。」

他用酒瓶指着曾大壮时我就在想,他这样一个让人捉摸不透的人,像是长了八百个心眼,他若是想要骗我,编织出来的网足够绕着我缠一百圈,如果不出意外,我可能永远都会被蒙在鼓中。

就断在这里吧。

我收敛了笑意,神色认真:「李宴歌,我们好聚好散。」

河边的青蛙还在叫个不停,它们很吵,但也正因如此,才不会觉得这段沉默的时间特别难熬。

月色泠泠,他的眼里装满黯淡的月光。

紧接着,最后一点月光也散去了。他开口,嗓音干哑酸涩:「阿星,是我对不起你。」

「没什么谁对不起谁的,我也不认为我们之间有什么对错,」我摆摆手,「就送到这儿吧,走了。」

我迈着步子走了好远,突然回过头看了一眼。

他模糊的身影依旧停在原地没动,远远看去,他小小的一团。

以至于回到家时突然下起雨,我还在想他会不会还停在那里,淋了一身的雨。想着想着又觉得自己真是瞎操心,傻子都知道躲雨,更何况是八百个心眼的李宴歌。

周末过去,回到学校。

还未坐在座位上,就被突然出现的蒋琳一把拉起来。

她把手机塞到我手里:「快看,出事了!」

手机界面是学校论坛。

蒋琳的声音又在耳边响起:「不知道是谁挖到的,李宴歌的料也敢爆,真的牛逼。」

17.

李宴歌的料?

我凑过去看。

【震惊我家一百年!我不允许只有我一个人知道——李宴歌居然是李式集团的私生子,跟着小三在外面十年才回到李家认祖归宗】

?这什么玩意儿

都 2022 了,还搞大清这套?

我居然对发贴人感到莫名的烦躁和生气。

拿着手机往下翻。

【十个月的小母猪:卧槽?我一直知道李宴歌家挺有钱的,没想到居然是李氏的崽,牛啊,我在他隔壁班,四舍五入我也是李家的邻居了】

也就只有几条抖机灵的,其他要么讽刺要么撕逼。

【爷是你的神话:所以他一天在拽什么?拽他有个当小三的妈?】

楼下

【草莓奶昔:……个人感觉李宴歌还是挺低调的啊,很少生事】

【爷是你的神话:低调?低调到打架把人送进医院?低调到逼着人退学?低调到摔人手机?低调到每天在后门巷子里和一群人抽烟鬼混?】

【风车车:外加逃课,成绩倒数,除了那种脸其他堪称一无是处,果然是外面养的,这种垃圾放在李家不就是辱没门槛吗】

【人类异种:笑死,这群女的还在舔,就这么想当小三的儿媳妇?要不也去当李宴歌的三呗,正好一家齐活】

连翻了好几页,都是这种怨气发言。

甚至搞起了男女对立。

我越看,眉头皱得越紧,手指骨被我按得「咚咚」响。

然后翻到一条,我的手顿了顿。

【完美躺平技术:我是李宴歌的同学,男的,别给我贴舔狗标签。李宴歌在班上确实很低调,平时虽然逃课或者睡觉,但也从来不影响别人学习。他待人比较冷漠,就是那种从骨子里带出的疏离,不过也不会特意去惹是生非。而且他来了学校后,能感觉到霸凌的事件一直在变少,以前曾大壮当校霸的时候学校阶级分化很严重啊,到处都是贫困家庭的学生受排挤欺压。】

【完美躺平技术:对了,这学期开学李宴歌一节课都没逃过,作业也都按时交,谣言止于智者,不要因为出身就一下否定了李宴歌整个人。作为他的同学,在我看来他并没有你们说得那么糟糕】

楼下又有人回复了。

【同李宴歌同学,同意+1】

【我实名同意,我就坐李宴歌前面,他找我借过课外书。当时我也以为他是那种不讲道理的混世魔王类型,还想着我的书借了大概再也还不回来了,没想到两天过后他把书还我,依旧崭新的一本,后来他还请我喝了饮料。未知全貌不予置评,这个简单的道理,希望人人都懂。】

可这些评论已经被大量的唾骂和嘲讽的声音吞没了。

【别装了,李宴歌本人吧?】

【和李宴歌玩的能有什么好人?吐了,你就是他们逃课一伙的吧,或者你也是小三的种,引起共情了?】

【学校里还有谁不知道李宴歌的光辉事迹?你现在在这里替他说话,说不定下一个被打被退学的就是你】

【校园霸凌的事是因为现在时代进步了,和他李宴歌有什么关系,少在这边为了洗白就乱扯】

蒋琳在旁边观察,大概是我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她抽走手机。

「要不……去看看?」她给我提议,「李宴歌现在应该挺遭的。」

我拿出自己的手机。

「我去了能有什么用?安慰?鼓励?还是与他复合?」

「没用,」我轻飘飘总结。

于是一上午时间,我都把时间花在和论坛里的那些人对喷。

和他们讲道理是无效的,得骂,什么话难听骂什么。

比如有人说【你也是小三的种?】

我说【我是 N M 的火种,没有我,你妈生不下来你这个废物,SB】

有人说【除了那张脸一无是处】

我说【给爷看笑了,你连脸都没有,如果不要脸是一种优点,你总算有了一个优点】

有人说【气急败坏了啊,李宴歌本人】

我说【李宴歌比较宽容,他可能就当狗叫两声,但我不一样,我要要骂狗,懂?】

有人说【那你谁啊】

我 AOE 攻击无人幸免【我是你祖宗修了八百辈子也修不来的福气】

18.

吃了午饭回到教室,我正要掏出手机继续。

教室里有人喊:「夏林星,有人找你。」

我抬头看门外,居然是周健,李宴歌的朋友。

第一反应是李宴歌出事了,心底一沉。我站起来几步走过去,用后来蒋琳的话来说,我那个样子透露出几分掩盖不住的慌乱和狼狈。

「咋?」我问。

「林星姐,」自那天在巷子里的事,周健就这样奇奇怪怪地称呼我,「出事了。」

我拢起眉:「什么事?」

「李哥他爸来学校了,正在接待室那边,说是要让李哥转学。」

我愣了下,心里的感觉极其复杂,但说出口就两个字:「也好。」

换一个新环境吧。

对他来说自然也好。

周健苦着一张脸:「可李哥不一定愿意退学啊,林星姐你想想啊,如果换作是你,就这样憋屈的走,你愿意吗?」

我自然不愿意,我还要在网上对喷三百回合。

周健继续说:「李哥他爸之前也来过学校,就高一时候把曾大壮那几个人全都打进医院的时候,他爸是一言不合就要动手的,当时直接踹了李哥一脚,没多少人知道,其实那次李哥也在医院躺了两天。」

我脑子里绷着一根弦,上面吊着我最后的理性。

「可我去能有什么用?」我问。

周健也愣了,抓了抓头没想明白:「我也不知道……」

沉默半晌。

他再度开口,说着完全无关的话题:「林星姐,我是贫困生,刚来学校就被曾大壮他们盯上了,他们心情好时就指使我跑腿,不好时就拿我出气,所以李哥赶走了他们,我真心感激他。可即便是这样,我也得说,李哥在高一的时候状态特别特别糟糕,上学逃课考试睡觉都是常态,他没日没夜的抽烟,有时候晚上睡不着,起来又是一包烟,我那时还以为是开玩笑,问他,睡不着的话晚上该怎么玩?李哥像个没事人一样说,就坐到天亮。」

「说点中二的话,有次我看玄幻小说,说是阴阳眼能看到一个人身上的死气,我当时就想,萦绕在李哥身上的应该也是浓厚的,散不开的死气。」

「这种感觉持续到暑假,一次我和其他几个朋友去他租的房子里玩,我们闹得不可开交,李哥就坐在沙发里一直在发消息,我们打趣不会是女朋友吧,他抬头看了我们一眼,居然笑了,他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脸有点红,好半天说了声对。「

「大概是从那时开始,李哥就变了。」

周健看着我,眼里蕴着莫名的信任。

「所以虽然不知道到底该做什么,但总感觉林星姐你去了,哪怕是让李哥看一眼,事情大概就会变得不一样。」

我看了眼上空,乌云密布,像是随时会落雨。

又像我们走在小河的时候,空气闷热。

分别时我回头看,李宴歌就站在那里一动也没动。

其实我早该想到,如果我真的不在意了,那一次又怎么会回头。

「也许会变得更糟,」我小声嘟囔了句,然后看向周健。

「走吧,」我同他说道。

19.

还没走近接待室,就听到里面冷冰冰的声音。

「李宴歌,你不嫌丢脸,我嫌,」男人说,「我早就说过把你十岁以前在那些地方养出来的臭毛病改过来,这么久的时间,换成一条狗都改了,你还是这德行。」

李宴歌没说话。

那么难听的话,他就这样默默的听着。

「你这样的人居然是我的儿子,每当我想起来,只觉得恶心,」他爸的话一句比一句剖心,「你该庆幸,我就只有你一个种,这也是你到现在还没被赶出去的原因。」

「滚去收拾东西,没用的东西,去别的城市,滚得远远的。」

又没声了。

我又往门口走了几步,怕听漏了什么。

也就在我停下脚步时,终于听到了李宴歌的声音。

「去哪儿不都一样?」他没什么情绪的说道,「能改变什么吗?」

明明是疑问句,但每个字都带着笃定。

可怕的静默。

突然,一声响亮的巴掌声在房间里响起,我隔着门,也跟着一颤。

「李宴歌,你以为你是谁?」他爸的声音极其冷漠残忍,比起一个父亲,他更像一个仇人,「你只是一个我不想要的种。」

一瞬间,我只觉得大量的血液涌上头顶,说不出的愤怒和难受。

我只是来看看情况。

不要冲动,夏林星。

我告诉自己,但我的手已经推开了门。

脑海中居然还想着,如果李宴歌的父亲要动手打我我能不能还手,但那又不是我的爹,我管他是谁。

接待室里站着三个人,大气不敢出的校长,面色沉沉的中年男人,以及脸颊肉眼可见的迅速红肿,嘴角溢出血的李宴歌。

校长似乎也想不到这个时间会有学生找来这里,立马换上一副严肃的面孔:「这位同学,这里禁止学生入内,请你快点离开。」

我编了个由头:「我想来这层楼上个厕所,刚好听到里面的话挺让我震惊,就忍不住进来看看。」

一边说,一边不动声色移到李宴歌前面,怕这人的爹再突然一巴掌下去,我也能拦一拦。

校长气鼓鼓地瞪我,我没空理他。

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审视着我,他身上带着股久经沙场的凛冽,看人的目光像是在看蝼蚁。

我便也回以同样的目光审视他。

别说,和李宴歌长得还挺像,只是李宴歌的五官更加柔和,他爹的五官更加锋利。

我缓缓呼出一口气,告诫自己,夏林星,不要骂人不要骂人,你不是来激化矛盾的。

「这位家长,」结果一开口我就知道糟了,我的语言充满了攻击性,「刚才我在门外听到您说这位同学不嫌丢脸,您嫌,我心想这话说得对啊,本来也该您丢脸啊,出轨的是您,不做避孕措施也是您,孩子就这样被不负责任的生下来了呗,多无辜,既然无辜,他又凭什么要觉得丢脸?」

「今天的论坛我刚好也刷到了,我站在这里就挺好奇,为什么是您要因为他生气啊,难道不该是这位同学因为您而生气吗?您害得他这样的出身来拖累他,被同学嘲讽,被网络攻击,他才是该觉得您恶心的那个人。您说,是不是这个逻辑。」

旁边的校长已经不顾形象地过来拉我,活像个要撵人出门的保安大爷。

中年男人只是淡淡道:「让她说。」

你还来劲了?

那我可以和你唠个一天一夜。

「这个同学在我看来可能也有很多不好的地方,他有点懦弱,又有点自闭,换做是我听到这些话,早就掀桌子大骂了。但我一想,为什么我敢呢?因为我父母就给了我这样的底气,我会反抗不公,我会怒斥谣言,我骂来骂我的人,打来打我的人,因为我就知道,我的父母会站在我这边。」

我一瞬间突然就明白了,为什么从前我会觉得他自卑,觉得他敏感脆弱,觉得他一直都没有安全感。

大概是真的吧。

见不得光的身份迫使他自卑,压抑的环境造成他敏感脆弱,他当然没办法有安全感,因为连他的父亲都讥笑他——你只是一个我不想要的种。

「可这位同学他没有,其实没有就算了,也不是所有人都配为人父母,但他都没要求您如何如何,您又凭什么要求他如何如何呢?更别说您还动手,那您更没资格要求他了啊,小学生都知道,无论怎样,错在动手那方,即便是父母,错了也是错了。」

「您要拿父母的辈分来压他,也得麻烦您先能做好一个父亲再说。」

20.

我一口气说了挺多,渴了,在接待室自个儿给自个儿倒了一杯水。

刚好对上李宴歌的目光,他望着我,很深很深地望着我。

奇怪。

我能毫不示弱地审视他爹,却连对上他的目光都觉得别扭。

于是我选择转过头,继续看他爹。

他爹没有我想象中的愤怒,或是跳起来也甩我一个大耳刮子之类的,反而从头到尾很平静。

「你比这小子有胆识,」他居然还挺认同我,「就是莽撞了点。」

我说:「年轻人的事怎么能叫莽撞呢?」

「你喜欢这小子?」他爹语出惊人。

我差点一口水喷到旁边校长光溜溜的头顶。

「我都不认识他,」我还在继续假装我是个路人甲,「只是路行此处打抱不平。」

「那你可能不了解,」他爹说,「这小子可没看着这么可怜,他心思深着呢。」

笑话,我还能不知道有八百个心眼的李宴歌。

我点头:「我知道啊。」

「哦,」他爹意味深长地笑了,「这样啊。」

?居然会笑

我都准备和这位爹大战三百回合了,结果对方毫无战意,甚至还颇为友善,我本来想继续的长篇大论被硬生生堵在嗓子里,无处可施。

这爹大概也看出了我的憋屈,转而重新看向李宴歌。

他聚焦在李宴歌脸上的目光瞬间变得冰冷。

但又莫名,多了点奇怪的怜悯。

「呵,」他讽刺的笑了一声,「还以为又在算计什么。」

他爹满脸的「就这就这」

「搞这么大阵仗,就为了个苦肉计。」

「李宴歌,你还是一如既往的没有出息。」

我缓缓扣出一个问号?

和我对线就对线,怎么又跑去嘲讽李宴歌了?我们之间还没分出个胜负呢!

我像根弹簧一样又弹起来:「这算哪门子的苦肉计?被您一巴掌打出血是苦肉计吗?明明是您动得手,却说是别人故意挨打,我们阳间可没有这种道理。」

我都暗示他做人有些阴间了,他爹还是不恼,反而哈哈大笑,变脸速度堪比我上课下课的表情切换。

懂了,拳打脚踢亲生儿子,和蔼相待陌生路人,神经病听了都觉得离谱。

「天真的小姑娘,」他爹如此评价我,「这样下去可是会被这小子骗得分不清左右。」

不是?你是会读心术吗?

怎么知道我最介意的事情就是继续被这个人骗?

我被这句话打得一愣,没能及时做出回击。

也正是我怔愣的时候,一旁从我进来就开始保持沉默的李宴歌突然开了口。

「不会了,」语速很慢,但字字肯定。

他爹嗤笑:「好话谁不会说,更何况从你嘴里说出的话,更不值得去相信。」

我又恼了,简直觉得不可理喻,怎么会有这种父亲啊,见不得人好是不是?

他爹应该是他生命中最大的杠精。

那只能以杠制杠。

我杠道:「我就相信啊!他既然这样说了,我就愿意相信!」

结果这话又不知道哪里戳中了他爹的笑点,他笑了好久没停,但又不是那种嘲弄的笑,反而看上去有些酸楚,似乎这个笑的背后还藏着无数往事。

我火大,可我有礼貌,安静地等他爹笑,硬是一句话没说。

直到他爹笑够直起身,又恢复成那个冷静矜贵的精英中年人。

「小姑娘,你很像一个人。」

大概是很重要的人,所以他爹说出这句话时,语气轻柔,掩不住的思念。

但我对此并不好奇,只应了声:「哦。」

一旁正在吃瓜的校长抓耳挠腮,恨不得把话筒塞到他爹嘴里,但这个话题就断在我的一声「哦」中,谁也没进行下去。最后还是他爹低头看了眼表,然后对我笑了笑:「时间不早了,再见了,小姑娘。」

拜拜了您嘞

我满脸喜悦的礼貌道:「再见再见!」

终于要送走这位感觉不太正常的李家老父,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结果这位老父在路过李宴歌时脚步一顿,我一口气又提了上来。

好在他没再动手。

只是语气依然算不上好。

「李宴歌,我实在没见过比你更窝囊的人了,」他甚至都没正眼看李宴歌,只是说,「你一生就该碌碌无为,谁看到你都会觉得你活得糟糕透顶。从见到你的第一眼我就克制不住的憎恶你,因为我在你身上感受不到任何的好。」

又开始 PUA 了是不是,我怒。

嘴边的话正要像加特林一样扫射出去,他爹却一改陈述的语气,声调上扬,疑问间像是藏了把刀子:「可是李宴歌,居然有人愿意不顾一切地来维护这样的你,你想过你值得吗?」

我的话卡在嗓子里,下意识转头看向李宴歌。

李宴歌的目光也碰到了我,我们皆是一怔,但这一次谁都没躲开,我以为会看到他挫败,看到他迷茫,也可能是被 PUA 后的自我怀疑,但我没有。我看到他云淡风轻地站在那里,眼中藏着的温柔没有尽头。

「我也不知道值不值得,」他慢慢开口,「但因为她来了,我发现自己好像没有那么糟。」

他爹站在那里听完,好一会儿,继续迈开脚步往前走。

明明正值壮年,应该脚下生风,却莫名让人感觉到他的步子透着苍老。

李宴歌喊住了他。

「父亲。」

他爹回过头。

李宴歌平静道:「其实我也一直很讨厌您,因为在乎,所以特别讨厌。」

「但现在,我好像有些理解您了。我的出现确实让您失去了很多,你恨我憎恶我,是理所应当的事。」

「所以父亲,我不再讨厌您了。我的生活中出现了真正该去在乎的人,今后我也不再在乎您了。」

他顿了顿,接下来这句话可能在他心中藏了太久,所以从嗓子里钻出来时沾了些许哽咽。

「毕竟不被任何期待所降生到这个世界上的我,从一开始,就没做错什么。」

但又格外坚定。

我的眼泪一下就滚了下来。

不知为何,我又想到那天走过小河后,我回头看到的那个远远的他,很小很小一团,模糊不清。大概在很久以前,他也是这么小小的一团,在父亲的责骂和殴打中不断地怀疑自己,他到底是哪里做得还不够好,到底又做错了什么,到底该怎么样才能不被父亲讨厌?他最后觉得自己糟透了,觉得自己无药可救,每一晚都噩梦不断,所以后来失眠,就那样没有声响地枯坐到天亮。

我要是能早点遇到他就好了。

这样的话,我就能早点告诉他,李宴歌,你能降生到这个世界,真的太好了。

21.

我和李宴歌从接待室走出来的时候午休快过了。

他爹已经离开了有一会儿,走的时候似乎在发呆,差点被门槛绊了一跤,还好门外的周健扶了一把,才不至于把这到老不老的骨头摔到。到时候论坛要是再来个什么话题「震惊!李氏集团 BOSS 被李宴歌气晕在学校,被 120 急救拉走」才真是冤得离谱。

而刚才的时间是校长把我们留下好好教育了一顿,明面上是说不能这样没大没小要懂得尊重懂得理解 BLABLA,但我能感觉到他的最终目的还是想要吃瓜。

所以当他发现无瓜可吃时,就把我们放了。

门外的周健终于等到了他的李哥,松了好大一口气,但看到李宴歌脸上的红肿时,他表示非常痛心疾首,一边说着「怎么可以打脸呢,我们李哥可是靠脸吃饭的!」一边非要跑到小卖部去找点冰袋子来,拦都拦不住。

又只留下我们两个人。

「我……」我们同时说了个字。

我笑了笑:「你先说。」

李宴歌看着我,坦白道:「今天这个料是我自己爆的。」

「父亲那么生气,是因为他猜到了是我做的,他以为我在耍什么手段。」

我沉默片刻,意外倒也说不上,但想起那些辱骂和讽刺,心里只觉得发堵。他肯定知道一旦身份被曝光,等着他的肯定是狂风骤雨,可即便如此,他还是不顾一切地做了。

「我能问问原因吗?」

他停了几秒,才说:「刚开始确实是想苦肉计,我知道你容易心软,会来可怜我。」

那我只能说我确实也中计了。

但说起来,倒也不是因为可怜。一上午细细密密的难受似乎又爬上心脏,宛如针扎,我很心疼他。

「后来呢?」我想问问他的转折。

「后来……」他缓慢重复着这两个字,「当我把这件事情说出去的时候,感觉到了轻松,前所未有的轻松。」

我怔怔地看向他。

他却笑了,发自内心的笑:「别看我现在这样,其实以前的我,可在意自己私生子的身份了。父亲老说我身上的血是脏的,我从十岁那年就想把自己这一身的血藏起来。于是我不断的撒谎,不断的骗人,用一个谎言去填补另一个谎言,一个又一个,一个又一个……我怕被别人发现,私生子的我,在肮脏的 C 城东街生活了十年的我,被父亲憎恶的我,我的噩梦只需要我知道就够了。」

「在论坛发信息时我的手在抖,因为我要推翻我从前的人生,我怕我做不到。但发出去的那一刻,我想到我再也不用为此编更多的谎言,那样的感觉太好了,就好像我给自己昏暗凌乱的人生照进了一束光,我看到了更远的路。」

他抬头看了眼天,视线又回到我身上,眼里有光。

「阿星,谢谢。」

毫无厘头地一声道谢,但我知道为什么。

「我没想到你今天会找来,其实我决定坦诚一切的时候,我想过不要再打扰你了。」

说来矛盾,听到这话,我气鼓鼓地瞪他。

他便轻笑了声:「可你闯进来挡在我面前时,我就知道我根本没办法放手,我这十八年里唯一感受到的甜,我怎么都想搏一搏。所以包括现在我说的所有的话,我都只有一个目的。」

「什么?」

「让你心软。」

如此直白的四个字,就像羽毛往心上挠了挠。

我还在嘴犟:「你把你的目的这么直接的说出来,有没有可能我就没办法心软了呢?」

「我说过不会骗你了,」他突然认真地看着我:「对不起,阿星,曾经对你撒了那么多谎。」

确实啊。

我真的好讨厌当时他的欺瞒,但就像他说的那样,因为在乎,所以特别讨厌。

好一会儿,我才开口。

「我看电视剧里,男主给女主道歉时,是会抱她的。」

这回轮到他愣住了。

「什……么?」迟钝的两个字。

「我的意思是,李宴歌,我心软了,原谅你了,」我面朝他展开双臂,「所以你要不要抱抱我。」

他的目光落在我身上,沉甸甸的,盛满了珍重。

然后,一步向前,他紧紧将我抱住。

「可以对你说那句话了呢。」我回抱他。

「嗯?」他的声音有些模糊。

「你好啊,我超超超喜欢的网恋男友,」我曾无数次想过和他见面的第一句话,「终于见到你了。」

22.

(番外)

李宴歌自有记忆以来,生活的地方总是常伴着老鼠和蟑螂,他住在 C 城里最乱的东街,也是人们口中的老鼠或是蟑螂。

他和妈妈住在一起,他的妈妈是妓女。

生下他完全是一个意外,妈妈也不知道他的爸爸到底是谁,但错过了打胎的最好时机,糊里糊涂就把他生了下来。

他在别的孩子还在学该怎么照顾自己的年纪,就已经学会怎么照顾妈妈。后来想想,那时的他更像是一个免费的佣人,也许这正是妈妈生下他的目的。但每当这样一想,又觉得自己连佣人都不如,佣人可不会像他一样,即便做得再好也会时不时挨打。

妈妈嗜酒,醉了便会拿他出气。

但偶尔妈妈也会有温柔的时候,比如在男人那里拿到了钱,甚至会给他带一两颗糖回来,那是他小时候吃过最好吃的东西。

七岁那年,他学会了去偷去骗。

刚开始并不顺利,被人识破后总是被揍得遍体鳞伤。后来,他骗来的钱足够妈妈不再打骂他,反而常常眉开眼笑,亲昵地称呼他「我的小摇钱树」。

直到有天,妈妈在报纸上看到了那个人,和他眉眼七分相似的那个人。

也不知道她怎么联系到的,一日家里来了很多人,大张旗鼓地来,但却只取走了他一根头发。

没过多久,他来到了李家。

应该是说,他被妈妈买到了李家,摇钱树落叶生根的地方。

到时李家正在办丧礼,夫人在一场车祸中去世了。

他终于见到了和他眉眼七分相似的那个人,男人睚眦欲裂地盯着他,浑身的恨意像是要剥掉他的皮。第一次见到父亲,父亲差点将他杀了,因为他的到来,害死了父亲最爱的女人。

接他回来的是爷爷,李家需要继承人,仅此而已。

他们一边需要他,也一边瞧不上他。

因为他是妓女所生,在混乱肮脏的地区生活了数十年,血是脏的,人也是脏的。

最开始他拼了命的学习,成绩永远是第一,拿的奖状铺满整个房间,每当这时他们也只是轻飘飘地一句「还好遗传到了我们家的基因」,就这样简单地否定了他的努力。他更加不知道该怎样才能让这个家接纳他。

后来再长大一点,李宴歌懂了。

偏见是刻在人骨子里的东西,刻上了,就难以擦掉。

他即便做得再完美,在他所谓的这些家人们眼里,永远都只是被妓女所生的脏小孩。

十三岁的时候,爷爷病逝。

他平静得可怕,感知不到任何所谓伤心难过得情绪。但葬礼上所有人都在哭,他便跟着一起哭,眼泪这种东西,挤挤就有了。

可父亲看到他哭,转身给了他两巴掌,冷冷道:「李宴歌,你又在装什么?」

该说不愧是他的父亲吗?

虽然对他厌恶至极,却每次都能一眼洞穿他的想法。就像现在,看透了他的平静,看透了他的冷漠,说不定也看到了他心里那点——不可告人的小小喜悦。

父亲这人和爷爷不一样,他的恨明晃晃的,区别于其他人那些暗地里的看不上瞧不起,父亲对他只有强烈的恨意。

听说父亲的妻子因为知道了他这个私生子的存在,开车时失神撞到车道旁的树,抢救室里待了一整天,没能救回来。

父亲很爱他的妻子,他有所耳闻,他们在七年前相遇,那位夫人是个明亮的人,曾照亮了父亲黯淡糟糕的一生。

十五岁,C 城传来消息,他的妈妈嗜酒而亡。

他没有回去,倒也不是不能,只是怎么想,都觉得没必要。

后来好一阵子,却总能想到小的时候妈妈偶尔的温柔,特别是那些糖果的味道,让他翻来覆去睡不着觉。

于是他学会了抽烟,每个抽烟的夜晚总是能过得很快。

高中换了城市,他索性也换了自己的样子。不再品学兼优,不再是学校里人人称道的第一名,不再参加任何比赛,也不再收起自己的獠牙把自己伪装良善。

所以在曾大壮那行人找上他时,按理说之前的他大概是笑笑就过去,不搭理也不在意。可他们笑他天生女相,扯到了基因上去,顺带着把妈妈一块儿讽了,他有些苦恼地叹了口气,其实一点都不想动手,但最后还是将他们全都送进了医院。

十岁前在那个地方混的人,下手一向很狠。

只是从小到大他被暴力蹉跎得不成人样,因此抵触,如果他们没扯到妈妈身上,他大概会用更温柔的方式,毕竟比起这种,他更擅长诛心。

曾家父母找上他,看模样是要找他算账,但他将曾家商业情报摆出来的那一刻,他们脸都白了。他只是一句说不定这些情报会落入他们对家,刚才还凶神恶煞的曾家父母瞬间低声下气,第二天就带着曾大壮转了学。

无非又是父亲得一顿打,他被踹出了血,父亲也只是冷冷地看着。

「李宴歌,你越来越像我最厌恶的样子了,」父亲说。

他趴在地上,一听这话,乐了。

厌恶和越来越厌恶,本来就没有差别。

23.

他更加放肆地沉沦下去,灵魂偶有清醒,仿佛能浮在半空看到他整个人正在一点一点被黑暗吞食,他麻木地看着,也只是看着。

高一下期,学会用游戏分散自己的注意力。

后来想想,他积攒了十七年的不幸也是在这一刻换得了一次幸运。

他遇到了阿星。

刚开始只觉得好笑,特别是在她为了替他挡下攻击被杀时,他觉得这人好傻。

拉她进队也只是一时兴起,他知道上把她挡下攻击只是因为他能带来胜利,可如果发现,他其实很菜他们会接二连三的失败,她肯定会毫不犹豫地退队,说不定还会骂他两句吧?他想看这样的反应。

李宴歌从不信,别人会无缘无故的善良。他信人性本恶。

他装作很菜,他们果然连着输了好几把。

但她一直没有离开,反而在小队频道里鼓劲打气,甚至在一把队友骂他时,她还替他骂了回去,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但他突然很想让她赢。

赢了,回到小队。

她说了一堆奇奇怪怪的话。

最后她说【你放心,我肯定会站在你这边】

那种异样的感觉又从心尖传到身体每个角落,就好像沉寂已久的细胞似乎慢慢在醒过来,他不适应,无从下手地不适应。

习惯了别人的恶意,却因为这样一句简短的话,在他心里掀起了巨浪。

她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是谁,不会因为长相因为身份来追捧他,仅仅是打了几把游戏,仅仅是认识了不到三个小时的陌生人。

她与他腐烂的生活毫不相干。

毫不相干……他一愣,正因为是毫不相干。

他开始在网络上伪装成另一个人。

不是私生子,没有肮脏不堪的血脉,身边没有欺诈和厌恶,他甚至,不是李宴歌。

只是很普通很普通的一个人。

每当和她待在一块儿,他只想自己是有着干净敞亮的人生。

时机合适得就像天注定,而他顺着无法偏离的轨道,理所应当的喜欢上她。

渐渐地,他不再因为总是想起儿时那几颗糖的味道而整夜睡不着,他甚至开始记不住糖的甜味,睡前想得总是和她在一起的点点滴滴,她说出「要不……我以身相许」时,他脑海里连着炸了好几天的烟花,一想到她已经是他的女朋友了,他就高兴得什么都没办法再往脑里装,那些之前的所有事,他都很少再想。他开始能够揣着他们间的甜,然后慢慢睡去。

可网络始终只是网络。

一天,她问。

【对了,我还一直不知道你是哪里人呢?】

难以言喻的恐惧感将他紧紧包裹,一直没敢细想的事情被摆上明面。

告诉她吧,他住在 B 城,生活在一个没人喜欢他的家庭,他的妈妈是妓女,他只是个被人嫌弃的私生子,他的父亲恨不得杀了他,他的人生已经快要烂掉了,他会死在一个肮脏的坟头,旁边有人在鼓掌叫好。

于是他骗了她。

他说他是 C 城人,离她很远很远的 C 城人。倒也没错,他本来就出生在 C 城的东街,只是他把东街省略了,他出生在 C 城一个普通的家庭,父母皆在,家长里短,鸡飞狗跳。

再后来,每当聊到现实,他总能不动声色地换了话题。

然后就在某一天,极其寻常的一天,与她相遇了。

放学后他在后门坐了会儿,其实那段时间他已经很少抽烟了,但她一直没回消息,他为了抑制那股烦躁点了支烟。

阿星就是这个时候被带过来的。

带她来的是新转来的黄毛,他家在这个暑假发了,花了大笔的建校费从隔壁职高转了过来,小黄毛还不知道他的规矩,在他面前,是不允许使用暴力的。

这事一直被周健他们称道,中二的他们甚至会说他有一副侠义心肠。

他每次听了却想笑,他只是抵触暴力,因为暴力会让他想到过去自己受得那些伤害,他本质还是个自私的人,只要不在他的面前,在哪儿都行。

但小黄毛偏偏犯到他的头上来了。

他正要让小黄毛滚,那孤身一人的女生却抽抽搭搭地往他面前一站,夸张地说着莫名其妙的话,他从小练出来的察言观色,自然看出了她眼泪下的无所忌惮。

她的身上有一股狠劲儿,没有几年打架斗殴的功夫练不出来的劲儿。

回想起刚才似乎听到说是这女生先对人动了手,想着便吓唬吓唬她,今后要是还把以前那套持强凌弱带到学校来,可得掂量掂量。

24.

李宴歌自诩做事周密,但意外来得就是这样突然。

面前这个他前一秒还在吓唬的人是阿星,一个小时没回消息便让他心神不宁的阿星。

他苍白的站在那里。

就像浑身泥泞的人一下子到了阳光下,他每一处污浊暴露在她的面前。

他甚至都不知道该怎么去挽回她。

所以在听说她和高三的学霸言明走得很近时,他居然还想过——或许他们才是真正该在一起的人吧。可他那自卑的喜欢已经入了骨,怎样都没办法抽离走,那是阿星啊,他怎么做得到放手。

说出「我求你,即使你喜欢上别人也好,要和别人交往也行,但是,不要和我分手好不好」这话,他是真心的。

开变声器勾搭言明,用尽办法想要拆散他们,他承认自己卑劣,但他本就是这样的人。

得知他们其实是兄妹时,他瞬间松懈下来,也正是因为这样,手机连着耳麦落到了地上,变声器可能是被那一摔出了问题,他再次暴露在她面前。

久违地失眠了,但依旧想不出挽回她的办法。

特别是当她认真地说出「李宴歌,我们好聚好散」的时候,他突然清晰的意识到,可能真的是结束了吧。

那晚的雨很大,他在雨里站了很久,眼里也装了雨。

网络上被捏造出来的那个他很好,但终究不是他,他是李宴歌,不值得被任何人喜欢的李宴歌。

25.

她想要知道真相,他便给她真相。

他将自己多年来一直努力隐匿的身份公之于众,说什么为了让她可怜都是假的,在按下发帖健的那一刻,他就做好了远离她的准备。今后的他,甚至连最后一点虚伪的光鲜都保不了了,他会被人人讽刺,成为聊天时最好的笑谈。

而她就在这时直直的闯进他人生洗不净的污秽中,然后挡在他的面前。

还好她看不到,身后的他眼睛红了。

足足十七年的委屈,因为她的背影,得到了释怀。

她就是他的底气啊,能够反抗命运的底气。

还好,还好,她没有放弃他。

李宴歌紧紧地抱着夏林星,他偷偷地哭了。

夏林星很轻很轻地拍着他的背。

好一会儿,他偏过头打了个喷嚏,夏林星道:「其实从刚才我就想问,你是不是感冒了?」

他松开手,怕传染她,退了两步:「有点。」

「退什么,」夏林星却往前两步拉住他胳膊,「淋雨了?」

他点头。

夏林星龇牙咧嘴:「李宴歌,傻子都知道躲雨,就你不知道。」

他觉得这个比较还挺好笑,就这样傻傻地笑起来。

「大傻子,世界上最大的傻子,」夏林星骂骂咧咧地说。

他笑弯了眼:「嗯嗯,我是。」

夏林星突然抱住了他。

「以后不许淋雨了。」

她很温暖,像夏天的树叶,又像毛线团里的猫。他抱住树叶,也抱住了猫,她慢慢地要将他身上所有的泥泞融化掉。

「好,」他轻声回答她。

「再也不淋雨了。」

李宴歌积攒了十七年的不幸,终于换到了幸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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