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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节人骨溶解

1.变数

「没想到啊,我运气不错。等了不到半个钟头就有人送上门了,还是个漂亮姑娘。」

男人开口,低低的声音恍若咒语,你后颈紧绷,一动也不敢动。

随着他这一句饱含戏谑的催命符出口,旁边的男孩子也跟着抖了一下。

你这才分神注意到男孩子嘴里塞着什么东西,根本说不出话,而他的手臂干干净净,从小臂到腕间,一片漆黑。

「小孩,你也很幸运啊,还不快谢谢这个姐姐?」男人瞧见了你对小孩的打量,也温和地看向了他。

小孩幼兽一样微声哼唧,身子抖得像过了电。

「怕什么,小乖乖,这次先把姐姐送到安全的地方,你继续跟着我,下次饿了再把你送到安全地方。」男人摸了摸小孩的头顶,动作温柔又恐怖,直接把小孩圆圆的眼里逼出了泪。

你左边是一堆路障,路障拦住的是一个足足几米深的长条路沟,就算孤注一掷地跳下去,也不会有什么穿越到异世界的事情发生,估计会直接摔个半残。左边,完全就是死路。

你的右边两步外就是这个男人,男人身后一步是那个孩子。其实二打一听上去倒是有胜算的,但现在的情景下,你根本诞生不出这样的想法。

男孩眼见着已经吓破了胆,就算你开口直接说一起跑,他估计都未必能领会精神。

更何况,男人高大强壮,硬拼体力你和小孩哪个都比不过。

所以……现在这种情况,除非生出变数,否则你插翅也难逃。

变数?

「也就是说,你一直等在这里?」

生死关头,你开口的第一句不是「放过我」,也不是「求求你」,男人显然很意外。他饶有兴味地眯着眼看了你一眼,随即笑得愉悦。

「有点意思,一想到没办法留下你,我都觉得有点可惜了。」

男人挑眉,右手摩挲着男孩的帽子,左手伸向你,像在丈量你们之间的间距,又像是对你发出「同化」邀请。

蓦地,他摇摇头,放下了手。

「好像有点聪明了,我还是喜欢笨美人儿,好摆布啊。」

你轻笑一声,周身没有一丝恐惧或者慌乱。

「笑什么?说实话,我处理过这么多顽固者和危险分子,你是第一个这么镇定的,真挺让我感兴趣……」

「我笑你长得不错,脑子不行。」

「美女,夸我可没有用啊。我实在是饿了,要怪只怪你来得不巧,哪怕是第二个,你这种姿色,在我这儿都是可以入选幸存者名单的。」男人权当没听见后半句似的,一张俊脸笑得猥琐又扭曲,还舔了舔唇角。

恶心。

无名火起,你悄悄掐了一把自己。你也清楚,现在生气、发怒一系列顺着他说法的情绪都对你不利,你不能漏出一丝破绽。

眼见他慵懒动身,估计在考虑先吃头还是手脚,准备上前一步送你到「安全」的结局,你抢先上前一步。

他反而惊诧地停下了动作,估计没见过这么主动求被人吃的,觉得你大概是吓得神志不清了。

「你还挺聪明的,知道守在洞口,里面一定会有人出来。」

你声音里带着笑意,又上前了一小步,玩味地看着他迟疑的反应,再次开了口。

「先生,守株待兔不错,但怎么也得考虑考虑自己是猎人还是兔子啊。」

「看来你的头脑确实不行,做戏当然做全套啊。你看,我准备得多全面。」

男人脸上的表情没变,可笑容里却透着虚,他装着镇定,余光却悄悄扫了一眼你的手腕。瞧见你腕间系着的布条时,他面上一切再难维持,整张脸一瞬冻住。

「你……您……」

「怎么,还要接着聊吗?我饿着肚子陪你聊了这么久,还要我等吗?那有点不礼貌了,先生。」

你的话让他再难维持冷静,他再也不像刚才那样游刃有余,反而快速把手从小孩帽子上拿了下来,伸手进裤袋里摸索着什么。下一瞬,他的手忽然顿住。

一片阴冷的寂静中,你能听见男人牙齿打颤的声音。

「不会还有吧?好不容易瞧见个美味的,我可真是不想放走啊。」

你手心全是汗,却尽量学着那个漂亮女人的神态和语气,努力让肢体动作看起来放松自然。

男人全身僵住。

你又靠近了他一点,男人双腿哆嗦,甚至不能后移半步。

忽然,他眼睛一亮,颤巍巍地拽着男孩的帽子,烫手似的将他推向你。由于过度的害怕,他手用不上力,男孩只是趔趄了一步,没能被他推到你面前。

男人深吸一口气,使劲怼了男孩一把,男孩哭着绊了一下,向你扑了过来。

「求求您吃他吧!我可以帮您……」

就是现在!

你没管扑向你的男孩,劈手夺了男人的帽子!

「你骗啊啊——」

被摘下帽子的男人意识到你在骗他,却为时已晚,他痛苦地抱住头,拼命地弓腰屈膝,像是想要蹲下去或者坐在地上,可空气里好像有什么无形的大手在拉扯着他,让他重心无法下移,甚至莫名踮起了脚!

2.诡象

你下意识向后退,害怕这是男人骗人的把戏。

可其实男人根本无暇顾及你,他十指深深抠进头颅,像是正承受着什么极端的痛苦。他大张着嘴,舌头抵着下颚,喉咙里含含糊糊地发出声响,惨白的月光衬着他发紫的脖颈,他喉结艰难地动,终于挤出了一丝成字的音。

「我……是……自己——」

那声音像是砂纸摩擦沥青路面,混杂着男人断续的气息,含混的气音还没拼成几个字,就被踝骨断裂的声音截断。

你震惊地看向他垂软的双脚,男人双脚已经离开地面至少十厘米,他的面部表情依旧痛苦,可双手却从头上拔了出来。

真的是拔了出来。他原本两只手吸盘一样死死地抠着头部,极大的痛苦让他十指陷进皮肉,脸上淌满了血。

可他不知道为什么把手使劲地伸向地面,想要努力抓住回到地面的机会一般用力扑腾着双臂。

你瞠目结舌,看着悬浮在半空中的男人,他离开地面已经至少半米了。

突然,男人不住地向下用力的双臂不动了。

下一秒,他突然开始脱自己外面套着的大衣!

男人已经说不出话,外凸的眼和变色的皮肉无一不昭示着他的痛苦,可他却不再理会,急切又慌乱地扯着外面的黑色大衣。

或许因为腕间有光点的原因,男人只在外面随意套了一件黑色风衣,长风衣罩着里面的浅色衬衫和下身的深色裤子。但你完全想不明白,这样的生死关头,他为什么要扒下外面这层衣服?

还有,他要说什么?「我是自己」后面是什么?

来不及细想,眼前的一幕便叫你大惊失色。

男人扯下黑衣的那一刹,整个人就被吸到了半空中!仿佛空气中有什么巨力在扯着他,他根本没有反抗之力。

而且,更诡异的是,在腾空的过程中,男人好像在逐渐透明化!他全身的各个部位都变得越来越「淡」,扭曲的表情也快速模糊。

你完全可以确定,直到男人消失不见时,他也还在可见范围之内。可是他偏偏就不见了,整个人像溶解在了空气里。

你看着男人消失的方向,心头打怵。

你敢刚刚拽掉他的帽子,是因为电光石火间,你想起了漂亮女人骗那个抱着白骨的男人的画面。

男人本来手里有光环,应该和漂亮女人是同样级别的东西。漂亮女人刺激他发怒,又趁他血气上头时扯掉帽子,让他头部直面月光后,他莫名其妙就成了「光点」人,比女人低了一个等级,所以才能被女人吃掉。

你在逃亡的路上琢磨良久,以为是「光环」人被激怒到失去理智时,头部接触月光,会变成「光点」人。但刚刚你和漂亮女人交手,气得她恨不得撕了你时扯下帽子,她也没有任何变化,反而出言嘲讽你。

你在跑到小花园的路上思来想去,也没想明白为什么。漂亮女人虽然得意地嘲讽你,可她道破你心中所想,又说你聪明,显然证明你的思路是对的。

直到这个男人准备动手,生死关头,你忽然回忆起了被你忽略掉的一个细节。

是恐惧。

当时漂亮女人激怒抱着白骨的男人,是为了让他失去理智。而男人变成「光点」人之前,女人还说过一句话。

「你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身份。」

她当时一定是在唬他,因为从「光环」的角度而言,他们是一样的身份。

就在男人因为害怕而游离、看向自己腕间的那一瞬,漂亮女人扯下了他的帽子,他这才变成了下一级的人。

所以主导「降级」的,不是愤怒,是恐惧。

你在被吃掉的前一瞬,想通了关窍。

所以你装游刃有余、装胜券在握,就是让这个男人怀疑你布条下的手是带着「光环」的手,是他害怕的人。

你想,「光点」人降级应该就是你这样的正常人。只要他变成和你一样的人,他就没办法吃你,或许出于生存,他还要被迫和你联手逃命。

但你怎么也没想到,「光点」人在害怕时被扯下帽子,会是这样的光景。

可是……为什么会是这样的画面呢?

就算他是和你一样相对弱小的正常人,也不该如此啊。

你回想刚刚见到的两个正常人,那两兄弟。弟弟受人蛊惑,大概是在最恐惧的时候听信于人,被那四人团伙骗得长出了光环,成了他们的同伙。

而哥哥,没有受骗的、心志坚定的正常人,他身上的黑色衣服被除去后,整个人很快鲜血淋漓,像全身被人千刀万剐一般,没剩下一块好皮肉。

可哥哥直到被人吃掉,也没离开地面,更别说像这个男人一样被「吸」到空中了。

3.相异

其实被「吸」走这个场面,你并不是第一次见到。它早在几小时前就在你的猜想中勾勒过,只是一直没亲眼验证。

你在家里客厅拉开窗帘一角,用床头柜、铁盒子、剪下来的衣角来试验接触月光的后果时,就曾听到这些东西发出了「咚」「哐当」这类声音,当时你就猜测,它们应该不是单纯地被月光吞噬,而是不知道被什么力量吸引,撞到了玻璃上发出这样的声音,随后才被吞噬的。

甚至你还产生了可怕的联想,你觉得凌晨三点把你惊醒的那声巨响,就是河婶整个人撞到窗户上发出来的声音。

可从单元门出来开始,你见到了各种各样的人,和各种各样的「人」的结局,但你没见过任何被「吸」走的人,所以你想,大概是非生命体才会被吸走,自己对河婶的猜测应该是错误的。

直到刚刚你亲眼目睹一个有思想、有理智、有情绪、能和你正常对话的人被吸走,你才知道,原来自己的猜想没错,人也是会被吸走的。

是了。

之前漂亮女人装正常人骗你的时候提到过小区超市的玻璃。你自己刚从单元门出来的时候就见过玻璃上糊着的黑漆一样的东西,但她诱骗你的话里说那些是血,如果是这样,结合你闻到的血腥味,一切就说得通了。

小区超市玻璃——不只是小区超市,还有外面商铺玻璃上的血,都是因为商店里的人与透过玻璃的月光接触,被月光吸引,大力撞到玻璃上,留下的血迹。可能因为已经干涸,所以显现出黑色。

可你还是想不通,有的照射月光被莫名吸走,有的接触月光依然待在原地,但鲜血淋漓。人为什么会有两种不同的情况?

而且,刚刚这个光点男人被「吸」起来一点就停住,应该是因为他穿着黑色衣服。那他为什么不用黑色衣服把头蒙起来,或者用其他方式自救,反而要脱下黑大衣?况且他脱衣服的时候急切又快速,不像是被痛苦折磨中寻求解脱,倒像是心甘情愿又迫不及待。

但不管怎样,不管原因是什么,你总算再次死里逃生,还掌握了一个对付怪物的办法。

你心有余悸,却也略有庆幸。

这时,有什么东西飘飘忽忽地从那里落了下来。

你伸手接住,凑到墨镜前看了一眼,强烈的视觉冲击和刺鼻的血腥味激得你直接呕了出来。

是头发。

在空中打着旋儿下来的,轻飘飘的东西,是那个男人一缕缕沾着血的头发。

你惊惶地甩臂,恨不得剁掉自己胡乱伸出的手。

四肢百骸流窜的恶心和恨不得翻了个儿的胃都在提示着你刚刚、甚至更遥远的刚刚都发生了什么,一幕幕残暴惊悚的画面撞碎你努力尘封记忆的封条,一瞬溃堤而出。

不知过了多久,你终于稍稍平复,才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坐在了地上。

正打算站起来,你摸到了手边有个什么湿滑的东西。

小小的、形状不算规则,像你昨天喝的奶茶里的珍珠,正落在几缕毛发上。

待你瞧清那东西旁边还有一个形状大小相似的「珍珠」,你眼前一黑,更凶狠地吐了起来。

那是他的眼。

你吐得昏天暗地,头脑发晕,却想停也停不下来。

其实你长时间没有吃东西,胃里已经没什么能吐出来的了。可就是这样的一直干呕,你也没法暂停。

你从喉咙一直到胃部,都在不停痉挛抽动,生理上的恶心可以减缓,可神经深处的恶心感才是无法抹去的。

眼前已经一片金星,你努力说服自己平静下来,再这样吐下去就是死路一条。

你用颤抖的手按住墨镜架贴着的太阳穴,试图让自己清醒一些。

突然,有什么东西扯住了你的裤子。

你心惊肉跳,却发现是刚刚男人身边的小孩子。

4.同行

小男孩嘴还堵着,戴着一副黑色泳镜,泳镜上已经被泪染得斑驳模糊,伸出来拽你的手上还戴着冬天才用的黑色棉线手套。

你松了口气,心脏终于回了原位。

你爬起来,捉过男孩的手,仔细地检查了他的手腕。

没有光点,没有光环,没有欲盖弥彰的布条,没有伪装成黑色的奇怪标记。

男孩整个人都在瑟瑟发抖,嘴里「呜呜」声响,手却反握着你的腕,生怕你丢下他。

或许是身量差不多,或许是那种无助的感觉如出一辙,你想起了刚刚那个叫你「快跑」的男孩。

「小孩,我可以给你拿下嘴里的东西,也能带着你,但你得保证,不能哭不能喊不能闹,趁着没人发现我们赶紧逃。我知道你现在很怕,可我们必须保持安静。只要发出什么声响,马上会有人知道我们在这,到时候别说跑,你我都是人家的盘中餐,明白吗?」

男孩点了点头,微微地摇着你的手腕,在讨好你。

你挡住月光,轻柔地拿掉他嘴里被男人塞上的东西。

「谢谢姐姐……」

男孩果然没吵没闹,小蚊子一样的声音飘进你耳朵里,哭腔浓重。

「小孩,能走吗?」

你没时间安慰他,给他递了一块从漂亮女人包里顺来的巧克力,自己也在斗篷遮挡下吃了一块,随后便拽着他走。

走出这片地,你们就能到一条不算繁华的街道上。

刚刚虽然被这个男人抓了个正着,但也能说明你的方向是对的,人少的地方,光环人和光点人就少。所以你带着这个男孩从没什么人的街上走出去,只要仔细谨慎一些,不会有太大危险。

况且,你们现在也没有别的路可以走。

如果真的有危险,要不……

你下意识看向男孩,正对上他小小泳镜里饱含信赖的眼。

你甩甩头,不再胡思乱想。

「小孩,你一直跟着这个男人?」

「嗯,也不是……这个叔叔有一个同伴的,好像后来嫌弃叔叔,就走了。我一路跟着他们,也不知道多久了。」

「那你有没有听到他们议论什么?比如这样做的目的,哪一方的弱点?」

话问出口你自己也觉得有点荒唐。这么一个小孩,吓得魂飞魄散的,估计就算男人和同伴跟他说了什么,或者他听见了什么,也未必会记得。你都怕这么一问,反而勾起小孩恐惧的回忆,把人吓哭了,再引来怪物。

可出乎意料的是,男孩还真记得点有用的消息。或许是人小听话,或许是出于炫耀威慑,男人和同伙讲话从来不避讳他。

男孩哆哆嗦嗦地跟着你,虽然声音抖得不行,但好歹把信息说得还算明白。

去掉他战战兢兢的重复、大量语气词和颠三倒四的话,你大概明白光环人和光点人是干什么的了。

男孩口中,光点人对光环人是畏惧尊敬、且无条件服从的,是以在怪物的群体中,手腕上有光点的被称为「从命人」。

相对的,被人尊敬、随意取人性命的,手腕上有光环的就被称作「引路人」。

引路人通过吃正常人或者从命人来补充能量,而原则上从命人只能吃正常人,还要提防被引路人吃掉。

当然,有一些从命人通过各种各样的方式获得引路人的青睐,成为其跟班的话,就可以在引路人的许可下分食同级别的从命人。但前提是,被分食的从命人的头部已经被引路人吃掉。

而你们这些正常人,被他们称为顽固的「抵抗者」,或者是可发展的「弱者」。

男孩了解的东西不算太充足,剩下的部分和你猜的差不多。比如从命人不能反抗引路人,就算是要献身为人鱼肉,从命人也得恭恭敬敬地把自己奉上;比如引路人可以在唤起另一个引路人的恐惧和信任那一瞬间让对方头部接触月光,对方会降级成为从命人。

而这些引路人和从命人都可以——或者说,他们共同的目的,就是通过蛊惑和恐吓的方式,把正常人变成自己的同类。

不过你剩下的疑问男孩也解答不了,这是他听到的全部内容了。极度惊恐下还能记得这么多东西,你觉得这小鬼已经很厉害了。

「对了姐姐,」男孩在你的安慰下已经不那么害怕了,「我记得他们有个口号,说是『为了大业,牺牲什么都可以。』他们经常重复这句话,干什么的时候都说。」

你:「……」

他吃他,他吃他,一觉醒来世界乌烟瘴气,都是为了大业。

多少有点神经病。

一边聊天一边走,男孩的恐惧逐渐浅淡,你们的关系也更加紧密。转眼间,这条土路已经走了大半。

「对了小孩,你怎么知道我不是那个什么引路人或者从命人?算了,他们这个说法太拗口——你怎么知道我手上没有光环或者光点?」

「我本来以为姐姐也是和他们一样的人,因为刚刚的叔叔怕你,你手腕上又有东西挡着。但是看到叔叔飞上天的时候姐姐的反应,就知道姐姐和他们不是一样的了。」

「你还挺聪明的,不过小孩,你知不知道为什么那个叔叔会飞上去?所有人都这样吗?」

「我不知道为什么,我也是第一次见。姐姐,我们两个会不会也要飞上去啊?我好怕……」

「别怕,我们呢,过了前面那条街,姐姐带你找点吃的,然后我们原路回来,回家等待救援。不过你知不知道,月亮到底为什么变成这样啊?那些人说了吗?」

「好像隐隐约约听到过,他们说什么『一切都听月亮的』『什么都可以献出来』,因为月亮能『洗涤灵魂』。」

「放……」

你刚说出一个字,就见拽着你衣袖的小男孩乖乖巧巧地看着你,到嘴边的话硬生生调转了方向。

「放心,我们会没事的。」

5.无路

短短几分钟,你们已经站在了土路和不繁华的街道交接的拐角处。

你探头看向这条平时都没什么人走的路,路面上的确没人,道路离你远的一侧是实心墙面,对面离你近的一侧有六家商铺,被一块大的广告牌分开,靠近你们的只有两家店。

你仔细思索。第一家店你探头能看到,是一家打印店。店面很小,基本没什么生意,里面的空间也一目了然,你探头的工夫就能看到里面空无一人,玻璃上都没有血迹。

而打印店旁边的第二家是食杂店,之前你图离小区近,进去买过几次东西。你要是没记错的话,这里结构相对复杂,除了几栏货架子,还有一个巨大的、大概是装海货的箱子。有一次你去的时候,还见过老板在里面支了一张床。

如今四下无人,也确定了打印店没有人。所以只要食杂店没有人,你们就能放心地进去看看了。

你简单交代给男孩你们要做的事,随后他便和你一起,尽可能不显眼地摸到打印社门边。

借着这月光,你看向了食杂店。

也算是一目了然了,因为里面没什么东西,门上一小块血迹,门又半开着,导致货架子都消失得干干净净,里面就剩下黑色柜台后面的床和侧面的黑色大箱子了。

「姐姐,柜台后面会不会有吃的啊?我记得小食杂店最喜欢在柜台上或者旁边摆东西了。」

你食指抵在口罩上,示意男孩待在外面不要出声,随后拿下衣襟上别着的棍子,蹑手蹑脚地摸进了食杂店。

柜台后,床下,甚至是箱子里都没有人,不止是人,就连平常摆放的凑单小食品都一个也没剩下。

整间屋子里只有零零碎碎的几样不能吃的售卖品。

你环顾四周,忽然心念微动,捡起地上的两样东西装进背包。

男孩还在门口望风,大半个身子在门里背对着你,小脑袋探出去左右看着。

「小孩,里面没有食物,我们——」

「姐姐!右边来了几个人,我好像看见他们手腕亮光!」

男孩赶紧缩回来,手脚并用地跑到你身边。

右边,就是距离你们有四家商铺的那一边。你拽着男孩,凑在门边看去,那些人正在一家一家地找着什么!

「不行,他们挨家挨户搜,我们不能待在这里。小孩,我们回到刚才的土路上去。实在不行,就从我刚才出来的洞口钻回——」

「这边儿这么偏,能有什么人啊?」

土路的方向也有人过来!

现在出去肯定和他们其中一方撞个正着,甚至可能被双方夹击。

你扯着浑身发抖的男孩,就要往柜台后面躲。

「要不咱回去吧,别没找着人,再碰见引路人!咱俩可没有了啊,万一碰见心情不好的引路人,那不就是送人头?」

「怕啥,引路人不能来这边,这儿偏得连只耗子都没有,但我估计得有人藏这边。」

他们是从命人!

你扯着男孩的手顿住,转而拉起他,打开了黑箱子的盖,双臂使力,把他抱了进去。随后你也藏了进去,轻轻地拽上箱子盖,以一个容易蓄力的姿势,紧握着棍子。

黑箱子有两个洞,一个在你的锁骨以上的位置,你稍稍偏头就能透过它看外面;另一个在你头顶的盖子上,也算是正对着你的头,但要透过它看上面并不方便,你需要以一个别扭的方式抬头。

两个洞能让你们不被闷死在里面,可也让你们增加了暴露风险。好在箱子是黑的,你们的衣服也是黑色的,能起到一定掩饰作用。

「姐姐……他们要是拉开箱子怎么办?」

「嘘,从现在开始,你一点声音都不要发出,我会保护你的。」

你不算是在安慰男孩,也不是慌不择路下匆忙躲进箱子的。

你躲在这里,恰恰是死生刹那权衡利弊下的最优解。

土路旁的两个男人畏畏缩缩,是从命人。而正一家一家搜着的、你和男孩刚刚看见的那几个人,做事情大张旗鼓毫不避讳,他们或许不全是引路人,但他们当中一定有引路人。

你想,只要土路边的男人先于你们暴露,有引路人的那群人一定不会放过两个身强力壮的从命人。

只要引路人不是在饥肠辘辘的关头发现你和男孩,你们就一定有活下去的可能。不管是挑拨还是离间,你总有不坐以待毙的可能。

况且,有引路人的那群人,在吃饱喝足后是否还会继续搜剩下这些店铺,也是个未知数。

虽然不被发现的概率微乎其微,你还是抱有希望。

之所以不躲在柜台后或者是床底,是因为那里太容易想到,也太容易找到。只要被找到,你们将再无任何还手之力,只能任人鱼肉。

而箱子不一样。如果他们足够仔细,当然也会掀开箱子看一看。但至少掀开箱盖的那一瞬,你可以选择趁其不备的攻击、或者拉开距离的谈判,他们反而是相对被动的。躲在箱子里,你们还能有最后一点主动权。

只是不知道,生死关头,身边这小孩会怎么选择……

6.洞

「站住!」

有引路人的那群人发现了土路过来的那两个男人!

好像有两三个男人快步走了过来。但刚才你看到的至少有五个人,有引路人的那群人,并没有全过来。

「我,我们……」

「别吵,你见过食物会说话?被我们大哥看上是你俩的荣幸,乖乖跟我们待在这儿,要是敢吵,现在就拧断你脖子。」

声音集中在打印店附近,应该是三个人控制住两个从命人,「大哥」和其中一个同伙还没过来。

那么「大哥」和剩下那个同伙,是会直接过来,还是继续搜查?

紧贴着你的男孩听话地保持着安静,食杂店空空荡荡,只在里侧有两道不规则的心跳声,剧烈又忐忑。

「大哥找什么呢?我快饿死了,这俩玩意儿什么时候能吃啊?」

「别那么大声,再让大哥听见。还这俩玩意儿,你不和人家一样都是备选食物?要不是咱四个得了大哥青眼,早就被吃得骨头渣子都不剩了。你再忍忍,大哥溜达完这几家店,就能开饭了。」

你心一沉。

「大哥」还在搜。

可为什么不派小弟来搜,这位「大哥」要找的到底是什么,为什么要亲自找?

但是不管怎样,「大哥」和他的小弟们一共五个人,吃两个人显然是不够的。

事已至此,再没有别的出路,你只能在心底一遍遍祈祷,祈祷「大哥」和那个从命人小弟别进这家食杂店,就算进来,也别打开箱子。

可越是祈祷,越是想让自己冷静,你就越无法忽略来自外界的声音。

打印店附近的三个小弟和两个猎物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简单地交流几句后便保持安静。

小小的食杂店里也同样很安静。

只有来自右侧的声音。

推门声、翻找东西的声音、物品摔在地上碎裂开花的声音……每一丝声音都逼得你脑中那根名为「神经」的线越绷越紧。

而那两串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化成一只无形的大手,按在了绷紧的线上。

「哐当!」

大手扯断了线,他们,进来了。

你头上冷汗淋漓,浑身酥麻,心跳几乎停住了。

你大脑一片空白,进箱子之前筹谋的一切现在都觉得不可能,什么在他开箱子瞬间给他一棍,什么争取时间和他谈判……都是做不到的,你拿着棍子的手都在抖,你甚至怀疑,可能他还没走到箱子附近,你就已经被吓死了。

皮鞋缓慢地踏在地砖上,一下一下,敲在你头皮上。

他停在了箱子前面。

离得有多远你看不清,你的墨镜贴在了面前的小洞上,只能看见一条腿的轮廓,他距离箱子应该很近。

你死死地瞪着眼,暗自蓄力,准备完成你徒劳的、或许是最后的一击。

可他没再靠近箱子,反而随着脚步声起,小洞里的两条腿越来越清晰明了,几步后,竟能看清四条腿。

他在向反方向走?

「你们几个,先拽着这两个东西出这趟街,上咱的车,在车上等我,别让人截了胡。我在这屋看看,找找有没有意外的收获。」

车?哪来的车?

你刚刚从单元门出来的时候,南门北门外繁华的街道上都没什么车,你还以为是被月光吸走了。这群人哪来的车?难道他们从哪里搞来了一辆纯黑色的车?

「大哥,那我们什么时候——哎呀!」

「怎么,着急?着急吃饭,还是着急被吃?」

「大……大哥我错了,我们现在就走!」

推搡声和杂乱的脚步声随着这句话一起逐渐远去,你的视野里还剩下四条腿,两条穿着皮鞋,两条踩着运动鞋。也就是说,「大哥」和刚刚的小弟还在这里。

你无意识地挤压着墨镜,右眼都紧紧贴在了镜片上。

皮鞋再一次淡出视野,笔挺的长裤放大着抖向你的墨镜。

你的心狂跳不止,眼看着男人右腿的轮廓淡出,小洞里只能看见左腿的轮廓在渐渐靠近。

「我觉得这里有人,你说呢?」

男人的声音一出,你明显感觉到身旁的男孩在剧烈颤抖。

你用肘部死死压住男孩,生怕他抖动幅度太大,惊到外面的两个人。

「大哥说有那就肯定有!大哥您这边请,我现在就把这屋翻个底朝天!」

「那不好,我们得有礼貌啊。」

男人古怪地笑了,笑声鸮鸣一般,在你臂上刮起了一层细密的疙瘩。

「您要不要自己出来?我可以给您三秒钟时间哟,三、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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