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12

「爱是一种力量，让我们超越宇宙时空感知它的存在。」

公元 2112 年，地球上人口危机大爆发。

而在太阳系内，三颗行星同时出现凌日现象，三个小黑圆点在太阳前缓慢移动。

胡宇繁梦见自己的母亲死了，一个妇人的脸和一个骷髅头像交叠出现在一片混沌之中。

寂寥而广弘的恒星巨蟹 55 附近，CN-2112-GX 航天器冲向了一片深紫色的星云里。

胡宇繁从梦中惊醒，抬眼看了看面前的显示屏：赤经 08h 52m 36s；赤纬+28°19.9』。

胡宇繁擦擦汗，打开对讲机，宣布：「我们已进入巨蟹 55A 行星系统。」

莜星盈在操作台工作，「你是不是刚刚做了噩梦？」

「梦见我妈了。」胡宇繁没有否认。

「所以你的噩梦是她又在催你结婚，对吧？」莜星盈笑了笑。

「没有，她从来不强迫我结婚，只是想让我有个孩子而已。」

「现在人口危机大爆发，你需要先找到合适的卵子，为了这事，你妈一直还托我去帮你张罗呢。」莜星盈差点又笑出了声儿。

胡宇繁叹气，「那只不过是我妈一意执念，我是不会要小孩的。」

莜星盈看向休眠舱内胡宇繁常戴的感应头盔和眼罩，「是啊，你有你那个一按钮就可以解决问题的头盔，回到地球，你又有那么多 AI 小伙伴，结婚干嘛呢？」

胡宇繁不耐烦，「跟你说的这些无关，我本来就是不婚主义者……」

这时，航天器突然开始发生剧烈颠簸。

55Ad 行星上空，飞船从这颗闪着琉璃光泽的灰黄色巨大星球旁呼啸而过。

机器人 Hey Ray：「现在正经过距离母星 5.7 天文单位的气体行星 55Ad，气温只有零下 170 度，质量为木星的四倍，半径 1.5 倍。行星上空的气体致使飞船发生颠簸，请迅速提升飞行高度。」

胡宇繁拉起手柄，飞船即刻远离了这片流动的行星气体。

越过超大行星 55Ad，飞船驶入层层叠叠的白云之中，一颗闪着琉璃光泽的绀青色小星球若隐若现。

机器人 Hey Ray 继续报道：「行星 55Ac，距离母星约 0.24 天文单位，热海王星，质量约 0.175 倍木星，类似海王星。」

飞船驶入一片白色雾霭和黄色烟霾之中，出现一颗类似木星的行星。上空漂浮着鹅黄色的热浪，地表满是皲裂的块状矿物质。

机器人 Hey Ray：「现在正经过距离母星仅 0.1 天文单位的 55Ab 行星，表面温度为 600 度，质量为 0.9 倍木星。行星上空的气体致使飞船发生颠簸，请迅速提升飞行高度。」

胡宇繁和莜星盈向舱外看到布满各种大大小小火山和一片片熔岩海的巨蟹 55Ae 星球表面。

整个星球被猩红色的火海所包裹。

机器人 Hey Ray：「现在正经过距离母星仅 0.015 天文单位的 55Ae 行星，地表温度为 2300 度。」

飞船减速，一颗水蓝色行星宛若星光宝石一般出现在正前方。

机器人 Hey Ray：「行星 55Af，是一颗在宜居带的气体行星，质量为木星的 0.155 倍。」

莜星盈瞪大眼睛，惊叹道：「哇，蒂芙尼蓝，好美啊！」

机器人 Hey Ray：「错误，蒂芙尼蓝的 RGB 色值为 129、216、207，而行星 55Af 的人类肉眼 RGB 色值为……」

胡宇繁打断，「够了，这些都不重要，我们的终点是 55Af 的卫星 Gx。」

话音刚落，CN-2112-GX 航天飞船降落在一个湖岸边，胡宇繁、莜星盈和机器人 Hey Ray 走了出来。

胡宇繁放出机载探测仪，「开始行动！」

莜星盈根据指引器在寻找发射器的位置。

机器人 Hey Ray 开始采集矿石燃料。

莜星盈走到一片鳞光闪闪的湖边，指着深不可测的湖底，「信号是从湖中央发出来的。」

「确定？」胡宇繁惊叹她的办事效率。

莜星盈点头示意。

胡宇繁打开探测装置，向湖中投入一个潜水器。

随后，潜水机器从湖中出来，将一个发射器带出水面。

胡宇繁取过来发射器，输入密码，发现解锁失败，面露疑惑。

「为什么密码错误？」

「不清楚。」

莜星盈接过来仔细查看，「编号 0920 8813 1224。」

胡宇繁问：「是它发出的信号？」

莜星盈答：「是的。」

「说明存在生命迹象？」胡宇繁不确定。

「未知。」莜星盈也不能确定。

「55Af-Gx 卫星，温度介于-20～30 度，有液态水，应该是有生命存在的。不然，怎么会有信号源发出来？」胡宇繁开始推测。

「因为上个世纪初，国际搜索地外文明的行动——SETI，有利用雷达发送讯号给巨蟹 55，他们主要是发送地球的讯号给最有可能有外星生命的恒星，而因为行星 55Af 就位于适居带，因此行星 55Af 也是搜索地外文明的行动目标之一。当时发射的雷达在地球乌克兰境内，当时预计在 2044 年 5 月讯号会到达，但是据说当年没有收到任何回复讯号，直到这个世纪初，我们才接收到来自 55Af-Gx 卫星的信号，也许是对上个世纪的回应。」莜星盈这样解释说明。

胡宇繁继续推测，「那么以目前的发射器状态来看，如果是回应，即便没有量子隐形传输或者曲速引擎的技术，那么在上个世纪 2085 年前后的时间也应该收到了，为什么偏偏是在这个世纪的 2112 年 1 月 1 日？Gliese 876 星系的 155 行星，还有木卫二、土卫二和土卫六现在都已开始建立地球移民计划，为什么偏偏是我们这支系外探索最有可能的……」

还没等胡宇繁说完，卫星 55Af-Gx 瞬时发生强烈地震，地面、山体开始摇晃，湖水慢慢塌陷，湖岸四周的巨大山石纷纷滑落。

胡宇繁拉起莜星盈急速向 CN-2112-GX 航天飞船奔去。

机器人 Hey Ray 携带着矿石迅速逃到了飞船里。

CN-2112-GX 航天飞船发出阵阵急促的「嘟嘟嘟」的红色警报。

正当舱门要关闭的时候，胡宇繁发现发射器掉落了。他正欲赶到湖边取回掉落的发射器，莜星盈阻拦，「已经塌陷了！快回来！」

胡宇繁不听劝阻，执意跑回湖边拣起发射器。

机器人 Hey Ray：「CN-2112-GX 已启动，舱门即将关闭。」

莜星盈用身体强力撑开舱门，胡宇繁拿着另外一个发射器冲了过来。

胡宇繁把莜星盈扑进舱内，飞船门关闭，起飞逃离了 55Af-Gx 卫星。

胡宇繁扑在莜星盈身上，看到莜星盈手臂受伤，自责地说：「谢谢你！」

莜星盈一把推开胡宇繁，帅气地卸下航空服，「应该的！」

胡宇繁调侃道：「莜星盈，其实你挺有女人味儿的！」

「我是流性别，你眼中看到的此时此刻的我，确实是个女人！」

胡宇繁坐回驾驶舱，开启曲速引擎，飞船在巨蟹 55A 星系中瞬间消失。

返回基地后，在太阳空间站内，胡宇繁又马不停蹄地赶着用 PPT 向各位领导做报告，「55A 星系的液态水比地球还要多。这使得它成为太阳系外最适合孕育生命的星系，其中 55Af 的卫星 Gx 虽然有着所有哺乳类生命生存所必须的关键因素，但是却因为地震频发，加之近年来不断有域外运行轨道不明的行星撞击，所以，至今未发现生命迹象。」

基地负责人爱德华推断，「那并不意味着以前没有出现过生命体。」

胡宇繁回答：「是的，我们还要把相关矿石、水样和土壤送回地球检测。」

爱德华点点头，「OK。对了，胡宇繁，特批准你可以提前回到地球。」

胡宇繁开心，「这么好的福利？」

返回地球的途中，胡宇繁看到地球发出晶莹耀眼的蓝色，不禁想起了在恒星巨蟹 55 附近做的那个噩梦。

回到地球。胡宇繁走进航天局，看到围满了人的会议厅，安静肃穆，大家正襟危坐，纷纷向他投来关切的目光，这种目光让他从欣喜逐渐开始变得有些不安。

聂局长走过来，拍拍胡宇繁的肩膀，「胡宇繁，你辛苦了！来，先跟我来办公室。」

胡宇繁有些紧张，「发生什么事儿了吗？」

聂局长表情凝重，握紧他的手，「先过来吧。」

胡宇繁随着聂局长推开了办公室的门，他看到里面坐满了局里的各位领导，还有他的导师、好友、同事和亲戚，他突然感觉到一阵眩晕。

胡宇繁的亲朋好友们一一走上来，抱住了胡宇繁。

胡宇繁的身子一点一点开始下沉。他脸色铁青、眉头紧锁，跌跌撞撞地从航天局冲了出来，开车火速赶回家。

车停在一棵枯叶凋零的橘子树下，胡宇繁推门而入。

家中客厅的屏幕正在播放新闻：2112 年 1 月 3 日加拿大西北地区首府耶洛奈夫，发生小行星冲撞地球现象……

胡宇繁看着他母亲的骨灰盒，脸上满是泪痕。

莜星盈和好友吴超弦走进胡宇繁家，相互搂抱他，给他安慰。

「本来是我要去加拿大的，结果接到任务……」胡宇繁哭诉的声音让人心碎。

吴超弦抱紧他，「这不怪你。」

胡宇繁攥紧拳头打自己的头和脸，「她替我去了，是我让她去看北极光，我真该死，该死的是我！换我去死吧！」

莜星盈死死拽住胡宇繁的双手，「胡宇繁，你情绪太激动了，冷静一下。」

「我冷静不了，换成你试试！」胡宇繁怒吼。

莜星盈试图平复他的心情，「现在当务之急是解决问题。」

胡宇繁停止哭泣，若有所思地擦了把眼泪，摔门而去。

吴超弦对莜星盈说：「你别火上浇油了，能有什么解决办法呢？胡宇繁单亲家庭长大，从小就是个妈宝，他现在肯定经受不了这样的打击！」

在人满为患的医院里，胡宇繁向医学专家求救，「教授，现在医学这么发达，求求你帮我，人死该如何复生？」

在座的各位医生面露难色，纷纷摇头。

在人类学实验室里，胡宇繁向各位人类学专家求教。得到的结果依然是专家们面露难色，一一摆手。

无奈的胡宇繁就像疯子一样跑了寺庙，冲着讲经的住持就跪了下来，径直在地上磕了好几个响头。

住持大师神色淡然，接着讲述佛法要义：「生死是一个很现实、很真实的事情，有一句古话『视死如归』，把死亡看成回家一样，回家不是很欢喜的事吗？对于生和死，不要把它看成是不相干的两回事，其实生和死是一件事，就好像是手有正面和背面，一纸两面。生了又死，死了又生，我们不要妄自分别。」

胡宇繁急迫地问道：「大师，我想问的是，人死如何能复生？」

住持大师从容不迫，「在佛经里面有说，众生的生死叫做分段生死，好像我们今天做人，来生做什么，后世做什么，这前生后世、六道轮回，人本来就不死嘛，就像我刚才讲的，身体可以死亡，人的生命、精神还会再来的。」

胡宇繁追问：「那我母亲的生命和精神什么时候会再回来？」

「佛教的最终目标，是解脱，超越，自由，或涅盘，死后的意识，色、受、想都没有了，只有一个叫『中阴身』，『中阴身』就是生和死之间的一个东西，这个东西在还没有投胎以前，它会缥缥缈缈的，好像在哪个空旷的地方，它要找一个受生的地方……」

胡宇繁似有参悟地点了点头。

回到家中，望着窗外凋零凄凉的橘子树，胡宇繁想起曾经和母亲一起生活时，那棵郁郁葱葱的树上挂着满片金黄的果子……他开始陷入沉沉的梦境中。

梦里，胡宇繁与母亲在激烈地争吵。

胡宇繁很不耐烦，「为什么非要我生孩子？靠我一个人来拯救地球人口吗？」

胡妈循循善诱地说：「为了你的生命……让你的人生更完整。」

「这岂不是很自私？用别人的生命来使我的生命更完整？」胡宇繁继续咆哮着。

胡宇繁妈一惊，继而承认，「是的，生孩子就是自私的，我甚至想不出一个不自私的生孩子的理由。别人怎么样我不管，你可以不结婚，但是你不能没有孩子！」

「看到铺天盖地『感谢父母』『伟大的母爱父爱』之类的口号时，我只觉得不安甚至难堪。父母对孩子的爱，不过是她为生孩子这个选择承担后果而已，谈不上什么『伟大』！」胡宇繁非常不屑地看着自己的母亲。

「好，按你的说法！我生你也许为了自己，但我让你生个孩子却是为了你自己。」

「你只是想有个精神寄托而已，我看是为了你自己吧？！」

胡妈有点生气了，「我才不会管你的孩子，都已经 22 世纪了，你生孩子是为了我吗？！」

胡宇繁略带轻蔑意味，「你也知道现在是 22 世纪了，全球百分之八十以上的人口选择丁克，大多数父母都认识到了，他们曾经以为生育是付出，是牺牲。其实生育对孩子来说才是一种无形绑架。你知道吗？」

「你这样说话真令人寒心！」胡妈伤心离去，胡宇繁为自己刚说过的话感到悔恨，低头沉默不语……

另一个模糊的梦里，胡宇繁守护在病床前，「妈，我去做了试管婴儿，以后有了孩子，我没时间，可能就要拜托你帮忙照顾一下，所以你要好好保重身体，可以吗？」

胡妈在病床上开心地点头。

又一个梦里，胡宇繁在机场抱着女儿亲了亲，放下她，把她的小手交到胡妈手中。

胡宇繁提上行李，进入登机口。

胡妈拉着胡宇繁女儿的手，向他挥手 say goodbye。

紧接着另外又一个梦，胡宇繁站在加拿大黄刀镇的雪地帐篷旁，看着如同无边无际大海般广阔的天幕，群星闪闪烁烁，几缕彩虹般的神奇极光，如烟似雾，摇曳不定，时动时静，像行云流水，最后化成一个硕大无比的光带，萦绕在他的上空。

突然，光带的亮度急剧增强，宛如皓月悬挂当空，向大地泻下一片淡银色的光华，映亮了整个原野。四下里万物都清晰分明，形影可见，一切都成为活生生的了。

就在此时，天空划过几颗像流星一般的陨石，越来越大，重重地撞击在地面，整个黄刀镇爆炸了，胡宇繁瞬时被炸飞身亡。

胡宇繁惊醒，看到柜子上摆放的相册，其中一张是身为话剧演员的母亲在排练的照片，他猛地起身走到客厅。

客厅和走廊之间有一扇门帘，门帘上的风铃「叮铃」一响，窗台的风吹在了胡宇繁脸上。他从抽屉里翻出母亲演出的戏剧作品集，开始放映。家中 NTlive 的大银幕上播放着胡宇繁母亲出演的莎士比亚戏剧《皆大欢喜》。他看得笑中含泪。当演员杰克斯说着台词：「全世界是一个舞台，所有的男男女女都是演员，他们都有下场的时候，当然，他们也都是从上场开始……」之时，胡宇繁一脸惊愕，像想起来什么的似的，立刻离开了家。

在图书馆内，胡宇繁埋在一堆旧纸堆里，一边翻找书籍，一边重复默念着那句台词：「全世界是一个大舞台，所有的男男女女不过是一些演员，他们都有下场的时候，也有上场的时候……上场下场、上场下场、上场下场……」

胡宇繁一拍脑袋，开始在电脑屏上画图，图上由四个「爱因斯坦-罗森桥」组成，在几个黑洞的中心都有一个喉咙，它把空间——时间连接到另一个宇宙，白洞做出口，形成多个克尔环，环环相扣。

在航天局实验室里，吴超弦在黑板上写着密密麻麻的推导公式。

「不可能！我们不可能进行时空旅行，穿越到过去，更不可能救回你母亲的命或找到你母亲的魂魄。」吴超弦话锋一转，「对不起，胡宇繁，我理解你的心情，但我说的是事实。」吴超弦放下手中的笔，叹了口气。

「可是没有一个人是住在绝对客观的世界里的，我们都居住在一个各自赋予其意义的主观世界。」莜星盈插嘴说了一句。

吴超弦激动地喊道：「你这是在害他！我知道你是想安慰他，但是这都无济于事！」

胡宇繁坚定了信念，「如果不能在这个宇宙让她死而复生，我也要去平行宇宙中找到我母亲去世前的叠加态！」

「这绝对不可能！」吴超弦依然表示反对。

胡宇繁本来不想再做多解释，但还是抑制不住内心的冲动，「吴超弦啊吴超弦，你真辜负了你爸给你起的这个名字，超弦理论提出的物理世界一种超时空架构，就是多维时空。你必须彻底打破你这种物质世界的头脑思维惯性与框架的事情，我所想的就如同薛定谔的猫这个实验那样讲述的，一切都是关于三个字——可能性！」

泰坦星地表广阔的平原上，散布着大大小小的石头和冰状物体，橙色的天空令人着迷。

人类穿着防寒太空服在建筑工地上忙碌着，一派热气腾腾的景象，与冰冷的泰坦星地表形成了反差，果然有人类的地方就有温暖。

吴超弦与其他航天员握手告别之后，登上了返回地球的 CN-2112-TT 飞船。

飞船内，胡宇繁坐到吴超弦的驾驶舱内。

不知道胡宇繁在，吴超弦一惊，「你疯了！」

胡宇繁不慌不忙地解释：「克尔黑洞是通往奇境的入口，我要找到它，重新出现在另一个宇宙上，去见我妈。」

吴超弦非常担心，「你的执念怎么这么重？另一个平行宇宙有另一个你，一个宇宙里面不能出现两个一模一样的你。况且，你还没跳进黑洞之前，重力就会把你的身体原子撕裂开来，直到你身体的原子核被拉成意大利面条的样子。穿越事件穹界是条不归之路。」

胡宇繁：「我会找到另一个地板门。」

吴超弦疑惑不解。

胡宇繁在透明用图动做画展示：上个世纪的加来道雄博士提出过，按照莎士比亚所做的比喻，整个世界是一个舞台，所有的男男女女不过是一些演员，他们都有下场的时候，也有上场的时候。那么广义相对论允许有地板门存在的可能。然而，这些地板门不是引导我们进入地下室，而是进入和原来舞台一样的平行的舞台。想象生活的舞台是由多层舞台构成的，一个舞台在另一个舞台的头顶。在每个舞台上，演员念着他们的台词，在舞台上走来走去，以为他们的舞台是唯一的舞台，不知道还有其他舞台存在的可能性。然而，如果有一天一位演员落人地板门，他将发现他掉入了一个全新的舞台，在这个舞台上有新的设置、新的规则和新的剧本。

吴超弦还没看完，「你信不信，我们会把几出戏都演砸的！而且很可能把命丧在舞台上！」

突然，机器人 Hey Ray 发出提示：「有非法闯入者，请注意！」

莜星盈走进驾驶舱，「吴超弦，你回地球吧，我来跟胡宇繁。」

胡宇繁和吴超弦一脸错愕，异口同声道：「你怎么在？！」

「量子讯息存储器、奇异物质，我都备好了！没有我，怎么能行？」莜星盈用很酷的姿势甩了甩头发。

「你不怕吗？」

「若能去平行宇宙或者多重宇宙到此一游，此生无憾了！」

胡宇繁突然调侃，「讲老实话，你是不是暗恋我？」

莜星盈脸红着辩解，「别屁话！我知道你跟你妈的关系，你们都可以舍身为对方，而我不一样，我是可以舍身为科学真理的。」

吴超弦有些动心，「你们真的太疯狂了！」

胡宇繁和莜星盈开启导航，想要送吴超弦回地球。

吴超弦叹了口气，「算了，我也跟你们一道吧，舍命陪君子，一个总唱反对意见的人，也许能派上大用场！」

胡宇繁感激地看着莜星盈和吴超弦，开启曲速引擎，航行在太空中。

CN-2112-TT 飞船穿越过四颗公转方向一致的气态巨星行星，又从四颗较小的岩质行星间穿梭经过，看到了巨大的、闪着金光璀璨的太阳。

在一瞬间，太阳就变成了扎在宇宙无垠黑暗中的一点亮亮的小「针眼」。TT 飞船颇有「羽化骑日月，云行翼鸳鸾。下视宇宙间，四溟空波澜。」的气派，胡宇繁这些宇航员一旦飞入了漫无边际的宇宙，真就成为了「宁为宇宙闲吟客，怕作乾坤窃禄人」。

飞船驶入天蝎座亮星心宿二北面一点，有一个包含数十颗恒星的不规则气体和尘埃云复合体，那就是蛇夫β星云，呈现出梦幻般的粉红色。

穿过蛇夫β星云，飞船来到了猎户星云，它的中心是一个由四颗年轻明亮的恒星组成的星团，他们正在向四周发射能量，呈现出黄白蓝紫的绚丽光彩。

接着又来到了船底星云，这里犹如女巫的一口大锅，充满了绿色和紫色交织混合在一起的气体丝缕、激波、尘埃云和恒星。其中的某些部分似乎是童话世界里面的「神秘山」，令人叹为观止。

飞船穿越鹰状星云，这片星云充满了各种尘埃柱，一个个尘埃柱在星云发光背景的强烈映衬下，像「佛祖」或「上帝」的手指，若隐若现。

当飞船驶入圈状星云的时候，莜星盈看到玫瑰星云像一枚宝石做的戒指，从中心到四周是蓝色和绿色向红色的过渡，不禁神往而沉醉。

飞船掠过一大片由明亮的气体、黑色的尘埃带和无数闪烁的明亮恒星组成的蜘蛛星云，甩在后面的星云呈现出白色和紫色交融形成的梦幻色彩。

CN-2112-TT 飞船穿越经历了小麦哲伦星云、三叶星云、猫眼星云、螺旋星云等之后，如同在一条广阔朦胧的乳白色长河里漂流，到了河的尽头，飞船速度逐渐开始放缓。

CN-2112-TT 飞船遇见了中子星、脉冲星和强磁星，遇见早期猛烈爆炸留下的痕迹和膨胀中的超新星遗迹，一个超大质量黑洞正在把气体和恒星吸进其内部，与它相邻的由粒子和辐射组成的高能喷流被射入太空。好在，不远处的尘埃云吸收了大量的光，CN-2112-TT 飞船如同在隔岸观火，安然无恙。

胡宇繁神色凝重，「准备好了吗？」

莜星盈态度坚定，「蓄势待发！」

吴超弦微笑，「要进入你的地板门了！」

「不，是大家的地板门！」胡宇繁出发前有些激动。

机器人 Hey Ray：「夸克星的核物质层已开启，准备就绪。」

莜星盈严肃而认真，「奇异物质在虫洞维持的时间有限，警报从四级到一级，中间间隔只有 3 分钟，如果听到四级警报提示声的时候，就必须立即返回，必须立即返回，必须立即返回！重要的事说三遍！」

CN-2112-TT 飞船被吸入银河系的巨大黑洞中，这就是「爱因斯坦-罗森桥」的入口，一靠近这个入口附近，整个飞船就开始剧烈颤抖起来。

平坦的时空弯曲成球面状，所有可见的生物体都变成了各种五维的叠加态。这个弯曲的视界，就像人的喉咙，也就是一种特定的虫洞。

CN-2112-TT 飞船进入连接黑洞和白洞的其中一个「爱因斯坦-罗森桥」，将物质在黑洞的奇点处被完全瓦解为基本粒子，然后通过这个虫洞（即「爱因斯坦-罗森桥」）被传送到这个白洞的所在，并且被射出去，进入另一个宇宙。

胡宇繁、莜星盈、吴超弦和机器人 Hey Ray 在舱内翻江倒海一般，呈现出五维叠加态。

一阵黑暗和强光的紧密交替出现之后，胡宇繁、莜星盈、吴超弦和机器人 Hey Ray 仿佛定格一般地行进，最后来到了舱门前。

胡宇繁打开舱门的一瞬间，一阵超强光辐射进来，他们四个全部都消失了。

身穿特殊材质宇航服的胡宇繁，孤零零地悬浮在一个被气泡包裹着的密闭空间内，他的面前仿佛有一个弯曲纵深的屏幕，他看到了他梦中熟悉的场景。

胡宇繁看到的第一重宇宙：家里，胡宇繁正在与母亲在激烈地争吵。

「全球这么多人丁克，为什么你偏要我生孩子？靠我一个人来拯救地球人口吗？」

「为了你的生命……让你的人生更完整。」

「这岂不是很自私？用别人的生命来使我的生命更完整？」

胡妈伤心离去……

胡宇繁看着眼前熟悉的一切，十分震惊。

紧接着，位于胡宇繁身体下方的第二个虫洞打开，他被吸了进去。

他看到另一个熟悉的场景。

胡宇繁看到的第二重宇宙：医院里，胡宇繁守护在病床前，「妈，我这就去做试管婴儿，有了孩子，我没时间，就拜托你来帮我照顾一下，可以吗？」

胡妈在病床上开心地点头。

位于胡宇繁身体下方的第三个虫洞打开，他看到又一个熟悉的场景。

胡宇繁看到的第三重宇宙：机场候机大厅，胡宇繁抱着女儿亲了亲，把她的小手交到胡妈手中，托母亲照看女儿。

胡妈拉着胡宇繁女儿的手，向他挥手 say goodbye。

位于胡宇繁身体下方的第四个虫洞打开，他继续被吸入另一个宇宙。

胡宇繁看到的第四重宇宙；加拿大黄刀镇夜晚，胡宇繁在看极光的时候，突然遭遇小行星撞击地球，未能幸免，爆炸身亡。

位于胡宇繁身体下方的第五个虫洞打开。

紧接着，位于胡宇繁身体下方的虫洞陆续张开，胡宇繁也不断被吸入新的宇宙。

胡宇繁眼前的奇观场景可以用星光璀璨的摩天大楼来做形象比喻，类似于耀眼智珠的多重宇宙交界处就像一座拥有无限的高度、无限的长度、无限的宽度、无限的时长、看不到头也看不到尾的摩天大楼。

胡宇繁在看不到边界的摩天大楼内部，有无限个楼层。大楼里面四周全是镜子，虫洞如同一部电梯，它连接不同的楼层，每一楼层都可以看到不同的宇宙景观，每一楼层看到的视像都与其他层看到的不同。

胡宇繁看到的第十二重宇宙：巨蟹 55Af 行星上，人类和 55Af 行星上的外星生物和谐相处。一位面目有些模糊的女性宇航员在地下埋下了一个发射器，发射器的编码是「0920 8813 1224」。

胡宇繁浑身颤抖地看着这一切，他很想伸手去试探这位宇航员，他很想知道是谁在另一个宇宙来拯救的他！

胡宇繁看到的第二十三重宇宙：加拿大病房，医生在为肢体已被炸得残缺不全的胡妈做最后的抢救，血肉模糊的胡妈奄奄一息，出现了生与死的叠加态，并且一直呼唤着「胡宇繁」的名字。

胡宇繁痛哭流涕，浑身止不住地颤抖，泪水湿满了整个头盔面罩。

这时，CN-2112-TT 飞船开始发出四级警报声，莜星盈、吴超弦开始返回。

胡宇繁伸手想要触碰在二十三重宇宙处于弥留之际的母亲，可是任凭他怎么努力也触碰不到。

胡宇繁打开宇航服自带的加速器，冲进了第二十三重宇宙。

在第二十三重宇宙与虫洞的交界处，身穿厚重航天服的胡宇繁，伸手极力想要紧握母亲的手，却始终触碰不到，于是他漂荡在一阵极度刺眼的强烈白色亮光之中，上下左右前后四周都是茫茫一片，无边无际，看不到界限和方向。

胡宇繁使劲儿挣扎，却也无济于事。

这时，CN-2112-TT 飞船已经发出了一级警报声。

胡宇繁感到眩晕，孤零零地漂浮在这未知境地中。

机器人 Hey Ray 开启了拯救模式，利用弹性体的弦状网液态物质打开了第二十三重宇宙与虫洞的交界，拉出了胡宇繁。

CN-2112-TT 飞船发出急促的一级警报声，整个飞船变成亮红色，即将关闭舱门，吴超弦和机器人 Hey Ray 拉着胡宇繁急速奔向舱门。

舱门关闭到一半的时候，吴超弦利用助推力把机器人 Hey Ray 和胡宇繁送进了飞船。

胡宇繁紧紧拉住吴超弦的手不松开，冲胡宇繁微微笑了一下的吴超弦被身下的另一个虫洞吸走了，舱门关闭。

莜星盈操控飞船，「打开奇异物质，保持上层虫洞张开。」

悲痛的胡宇繁，还没缓过神来，「吴超弦，他……他……」

莜星盈：「他到另一重宇宙了，我们以后想办法找他回来。」

胡宇繁：「我们还能见到吗……？」

整个飞船开始剧烈摇晃。

CN-2112-TT 飞船穿过层层虫洞，来到了当时的入口，在即将旋转的克尔环中，顺势飞入了来时的宇宙太空。

胡宇繁从舱外望向遥远的深邃太空，心里十分难受，「霍金说，人类如果没有去过太空，就没有未来。看到浩瀚星空，我都忍不住会泪流满面。我始终相信，任何一个人，无论他是多么的麻木，我们内心深处对于宇宙星空都有一种本能的乡愁。可我们一直在流浪，动物还没有离开家，神已经回到了家，只有人还在外面流浪……」

航天局门外，胡宇繁的同事姬永智和王总带来了一个跟吴超弦一模一样的人，走到他们面前。胡宇繁和莜星盈瞬间开心起来，同时眼神里却也充满了诧异和震惊。

胡宇繁看着眼前的这位「吴超弦」，既感到惊喜又充满疑问地说：「你……？」

姬永智解释：「这是青雲人工智能公司制作的吴超弦，人工智能版机器人，硅基材料，我们要先送到航天局，如果感觉不满意。」姬永智指向王总，「可以联系王总退货，或者改进。」

姬永智见胡宇繁还有疑问，继续解释：「不用担心，外貌跟真人相似度 98%，意识存储云端的芯片已插入，他拥有去泰坦星执行任务前的全部记忆。」

胡宇繁和莜星盈将信将疑地上下打量着眼前的这个「吴超弦」。

几日后，胡宇繁、莜星盈跟随着王总参观青雲人工智能制造工厂。

王总边走边向两人介绍：「来我们这里的买主多是出于情感需求，购买最多的就是情感陪伴型的高仿真人版的智能机器人。」

工厂玻璃橱窗里摆放着各色各样的仿真人版的智能机器人。

胡宇繁感到疑惑，「吴超弦执行任务前，申请将他的意识都曾上传到过存储云端？」

「是记忆上传，记忆与意识是有很大的区别的，记忆不等同于意识，但是意识却是主导记忆的存在。我们目前的技术还是只能存储记忆。吴超弦在执行任务前，将他的记忆存储至我们青雲人工智能中心。」

莜星盈也有很多疑问，「那吴超弦复制版智能人拥有的意识是人工智能的迁移学习程序吗？」

王总指引两人看向屏幕，「是的，人生老病死是很正常的，当身体崩塌，维持零维空间的域场就会失去动力，那么意识所在的零维空间也会消失，人工智能已经在几乎所有需要思考、判断、推理等逻辑思维活动的领域超过了人类，但是在那些人类或其他动物不需要思考就能完成的事情上，比如想象、直觉、灵感、潜意识等，我们还在研发。」

「那吴超弦的智能机器人能使用多久？」莜星盈继续发问。

「这个要看他家人的意愿了。如果使用的话，就一直续费购买即可；不再使用的话，需要和宿主有直接血缘关系或婚姻关系的人来决定……」

胡宇繁急忙打断他，「那如果把记忆上传给克隆人，这个人就可以死而复生或者永生不死了，对吗？」

王总点头，「从某种程度上可以这么理解。我知道你为你母亲的事，你当时去找过专家，他们没能帮你办。给克隆人上传宿主记忆等意识是违法的，克隆的只可能是躯体，而不可能克隆原体的任何记忆和意识。从这个意义上来讲，克隆人在新环境形成一套新的记忆和意识，与原体根本就是两个人，这会带来很多问题，其中一个就是存在两个生物标识一样的个体。所以很抱歉，因为目前的法律不允许，我们只做人工智能。我们有你母亲的记忆存储，可以为你提供 AI 订制超仿真机器人。」

酒吧内，胡宇繁跟一群 AI 机器人美女喝酒聊天。

舞台上一个叫 Lisa 的机器人美女在跳热舞，身体自带激光秀，一边跳一边表演灯光特效，仿佛魔女变身一般。

胡宇繁看得如痴如醉，走到 Lisa 身旁，跟她一起热舞。

胡宇繁与 Lisa 在车里待了一阵之后，Lisa 从车里走了出来。

Lisa 走到拐角处，从硅基身体内取出一剂试管，悄悄交给了坐在另一辆车里的莜星盈。莜星盈拿到之后，开车离开。

山下灯火辉煌，远处的夜空繁星闪烁。

胡宇繁家门口前的橘子树开始发出了新芽。这一天，青雲人工智能中心的大件快递送来。工人们把货物抬上胡宇繁的家。工人们安装完毕，从客厅走出来。

青雲工人递给胡宇繁一张名片，「您购买的超仿真智能人已安装完毕，有任何问题，请您随时联系。」

工人们离开了，胡宇繁却一动不动地站在走廊上，不敢走进客厅去。

胡宇繁家的客厅和走廊之间有一扇门帘，胡宇繁回忆起：小的时候就经常躲在门帘后面，戴上外星人怪兽的面具猛地跑进去，吓唬正在看电视的妈妈。

胡宇繁不敢掀开帘子，他紧张地一直用手心在摩擦裤腿，来擦手心上的汗液。

客厅发出一阵光亮，电视机打开了，传出来熟悉频道里的声响：「There is no emotion,there is peace；There is no ignorance,there is knowledge；There is no passion,there is serenity；There is no chaos,there is harmony；There is no death,there is the force.」

胡宇繁鼓足了勇气，深吸一口气，掀开了门帘，看似轻轻踱步走进，起伏的背部却无比复杂和沉重。

门帘上的风铃「叮铃」一响，窗台的风吹在了胡宇繁的面庞。

超仿真的 AI 机器人「胡妈」坐在沙发上，如同往常一样，随意地挽着头发，翘着腿，看着电视，喝着菠萝汁，一片岁月静好的温馨场景。

胡宇繁看着眼前的一切，浑身不禁颤抖起来。

「胡妈」机器人侧头看向胡宇繁，微笑，「宇繁，你回来了。」

胡宇繁的泪水早已止不住地流满了整张脸，却仍然说不出一句话。

「胡妈」机器人站起身，走到他的身旁，轻轻拥抱着他，「你怎么哭了？」

很久没触碰到母亲温热臂膀的胡宇繁一听到这话，泪就更似泉涌一般，扑在「胡妈」机器人肩膀上哽咽，「妈，我可真想你啊！」

「胡妈」机器人轻抚胡宇繁的背部，「我也想你啊，宇繁。」

此时的人体孕育试验中心，在高清显微镜下，一个受精卵正在孕育。

胡宇繁和「胡妈」机器人正在吃饭。他尝了一口竹笋炒肉，「胡妈」机器人问：「味道正好吧？」

胡宇繁边吃边说：「正正好，一点也不咸……」还没说完，他就停下筷子，陷入了回忆中。

记得以前每次胡妈做这道菜，都会问同样一句话，可是每次都会很咸，胡宇繁吃了一口胡妈的竹笋炒肉，心想：妈真是老了，每次都会多放好几次盐。但他嘴上每次就会说：「正正好，一点也不咸……」

可是，机器人做的菜真的是一点也不咸，味道刚刚好。这样精准的口味让胡宇繁感到了一丝冰冷。

「胡妈」机器人看着正在发呆的胡宇繁，夹了几口菜到他碗里，「正正好，你还不多吃点儿啊！」胡宇繁没有作声。

人体孕育试验中心，一个成型的人体胚胎正在人造体外子宫的培养液中孕育长大。

来到曾经工作过的剧场，「胡妈」机器人扮演的罗瑟琳在台上演出，「先生，时间对于各种人有各种的步法。对于一个订了婚还没有成礼的姑娘，时间是跨着细步有气无力地走着的……不觉到时间的移动。」

「胡妈」机器人在舞台上机械而流利地背着台词，但没有任何表演上的激情，也没有卡壳忘词的紧张情况出现。

胡宇繁坐在台下看着看着，心中怀念起过去，怅然所失。他想起从前的演出，胡妈在上场前一手紧张地握着台词，一手不停地擦汗。

胡宇繁安慰她：「妈啊，别紧张，就当台下观众是西瓜。」

胡妈不理会他，继续紧张的背台词。

在舞台上正式演出，胡妈扮演的罗瑟琳开始说台词，「先生，时间对于各种人……有、有各种的步法。对于一个……一个……」

胡妈大脑一片空白，身体僵硬到卡壳。

胡宇繁在前排小声地提醒她：「订了婚还没有成礼的姑娘。」

胡妈：「订了婚还没有成礼的姑娘，时间是跨着细步有气无力地走着的，即使这中间只有一星期，也似乎有七年那样难过；对于一个……一个……」

胡妈又一次忘词。

胡宇繁继续在前排小声地提醒：「不懂拉丁文的牧师。」

胡妈：「哦，不懂拉丁文的牧师，或是一个不害痛风的富翁，时间是走着慢步的……」虽然忘词情况时有发生，但是胡妈的表情丰富，眼里有戏，内心生活很充实，把一个睿智的罗瑟琳演得真实而自然。

来到的青雲人工智中心胡宇繁显得十分疲惫，他觉得这一段时间一直都是在自我欺骗，他感觉很累也很失望。订制 AI 的试用期今天就要截止了，胡宇繁知道 AI 的陪伴也只能到此为止了。

胡宇繁回到家中，一个人坐在沙发上，看着四周空荡荡的房间，喝了杯酒，躺在沙发上盯着天花板渐渐昏睡了过去。

梦中的 55Af-Gx 卫星，胡宇繁和母亲一边坐在湖岸边望着波光粼粼的湖面，一边聊天。

胡妈摸着胡宇繁的头，「我们抬头仰望星空，走向宇宙的浩瀚，不仅仅是凝视着那个物质世界里的宇宙，而更是我们意识维度上内心的宇宙。」

胡宇繁拉着母亲的手，「我想知道物质世界的边界在哪里？」

「物质世界的边界是死亡，宇宙也会毁灭。但是爱是能够超越物质边界，让人在面对死亡的时候无所畏惧，宇宙就会在另一重维度重生。因为妈妈爱你，所以我超越了物质边界在你身边。过去就是过去，回忆只是一条没有归途的路，以往的一切春天都无法复原，你要去除心中对物质世界生与死的执念，努力向前看。」

「但是我真的很想念你啊，妈妈。」

「我知道，可我一直就在你身边。你还记不记得泰戈尔的一句诗：有一个夜晚，我烧毁了所有的记忆，从此我的梦就透明了；有一个早晨，我扔掉了所有的夜晚，从此我的脚步就轻盈了。我希望你也要时不时地清空你的一些记忆和那些所谓的执念。我希望你好好的。」

「那我们什么时候会再见面？」

「梦里我们会时常相见。」

胡宇繁想要抓母亲的手，却落了个空。胡宇繁从沙发上掉了下来，他猛地在地板上坐起来，迅速离开了家门。

胡宇繁走进量子物理实验基地的大门，和很多量子物理学家在一起热烈地讨论。他们为实验人员戴上头盔，监测他们的梦境。胡宇繁和科学家们一起记录实验结果并讨论。

三年后，胡宇繁在量子物理研究中心做汇报演讲，「科技发展的可能性也许可以让我们肉身『不死』，可是古老的智慧却告诉我们真正不朽的是精神与灵魂。人的意识不仅存在于大脑之中，也存在于宇宙之中，很多时候，尽管生命依然在进行新陈代谢，但我们并没有活着，或者说并没有真正活着。只是在死亡刹那，或经过死亡体验后，我们才开始有了真正的生命。」

胡宇繁做完实验汇报，就受到了一群科学家的鼓掌和欢呼声。他汇报完，走下演讲台，莜星盈向她走了过来，「我要去执行任务了，你可以帮我一个小忙吗？」

「你的忙就是我的忙！」胡宇繁信誓旦旦。

「那就照看一下我的孩子。」

胡宇繁一脸诧异，「你的孩子？你什么时候有的孩子？……」

一个三岁的小女孩从莜星盈的身后走了出来，怯生生地看着胡宇繁。

胡宇繁像是被小女孩的眼神击中了似的，浑身开始微微颤动，一种异样的情绪萦绕在他脸上，胡宇繁说不出来一句话来。

「来，胡格曦，这段时间你就暂时让这个叫胡宇繁的人来照看了，等妈妈执行完任务后就回来看你。」

胡格曦奶声奶气地问妈妈：「要多久？」

「这个……要看多久能完成实验了？」

胡宇繁向后撤了一步，眼眶开始发红，「你说，她叫什么名字？」

莜星盈看着他的眼睛，认真地说：「胡格曦。」

胡宇繁往后退了一步，「胡？」

莜星盈拿出 Lisa 给她的试管交给胡宇繁，「你不用担心，不需要你负责。孩子帮我带好就行，谢谢！」

莜星盈抱起胡格曦，把她放进胡宇繁怀里。胡宇繁一手拿着试管，一手搂着这个小小的胡格曦，站在空荡荡的报告厅中央，茫然不知所措。

胡宇繁领着胡格曦进了家门，门前的橘子树挂满了金晃晃的果子。

几个月后的某一天，胡宇繁在厨房做饭，胡格曦坐在书桌前安静地画画，她画了一个宇航员。

胡宇繁在客厅喊：「过来吃饭！」

胡格曦拿起刚画好的画，躲在门帘后面不出声。

胡宇繁走过来，一把掀开门帘，抱起她，假装生气，「你还想吓唬我呢？」

胡格曦咯咯咯地直笑，「你怎么知道呀？」

胡宇繁看着她手里的画，「这个宇航员是谁？」

胡格曦指指自己：「是我。」

胡宇繁盯着画中宇航服上面的编码「0920 8813 1224」，像是被雷电击中了一般，他放下孩子，翻箱倒柜找出了在 55Af-Gx 卫星上找到的发射器，上面的编码正是「0920 8813 1224」。胡格曦拿着发射器胡乱输入了一组数字，居然解锁了屏幕，出现了「2112」这个数字。

胡宇繁看着眼前这个稚嫩的小姑娘，紧紧把她搂入怀中，「是谁告诉你密码的？」

胡格曦指着客厅，「是坐在那儿的一个老奶奶。」

胡宇繁一惊，「哪里有人？」

胡格曦指了指沙发那边，「就是在那儿。」

「我怎么没看见，什么人啊？」胡宇繁使劲儿揉揉眼睛，还是什么也没看见。

「一个老太太，在喝我最爱喝的菠萝汁呢。」胡格曦模仿喝果汁的动作，又指了指沙发，那是胡妈常坐的地方。

胡宇繁紧紧抱着胡格曦，不禁潸然泪下。

当天夜里，胡宇繁又梦到了 55Af-Gx 卫星的那片湖水，整个湖面呈现出粼粼点点的星光，上空有千束万束亮光照射进湖水深处，湖泊四周宛如白色仙境一般，湖岸上，他紧紧和母亲、女儿依偎在一起。

作者：汶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