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乎盐选会员精选文章我是一条龙，我出生时，族中大巫占卜说我将是龙族复兴的希望。
龙族老龙王得知后大怒，龙族是妖界第一大族，复兴个鬼！
我一直不理解大巫预言的含义，直到不知多少年以后——
某条大黑龙将刚苏醒的我抱在怀中，不怀好意地勾起嘴角：
「我如今是世间最后一条公龙，你是世间最后一个龙女。」
「为了龙族的未来，我们……」
01
我叫龙白白，妖界龙族不受宠的白龙公主。
我的亲爹老龙王为了得到东边那块物产丰饶的领地，逼我嫁给白虎族的病猫皇子。
我自是不愿，为了逃婚，我假死躺进了棺材里。
不过迷迷糊糊睡了一觉，没承想一觉就睡去了几万年。
斗转星移，沧海桑田。
我一条远古小龙，就这样睡到了现代。
那一天，我从睡梦中醒来，却发现眼前一片漆黑。
想起我为了逃婚躲进棺材里的事，我当即一拳挥出，决定打穿棺材板逃出去。
「滋滋——」
然而我万万没想到，这破棺材板上居然带有雷电术法！
「嘶，真疼！」
我正问候着设咒之人的祖宗十八代，却听见外面传来颤颤巍巍的声音。
「叶总，你……你……你家冰箱炸了……」
冰箱？冰箱是个什么玩意儿？
就在此时，我面前的棺材板忽然被人掀开了。
我目送那个巴掌状带着火星的洞离我远去。
下一刻，一个男人正站在棺材边，低头看着我。
他的脸庞似玉雕细琢，棱角分明，眸色甚浓，像是装着星辰。
但他看起来并不和善，剑眉紧锁，一副我欠他银两没还的表情。
即便如此，我还是不得不承认，他长得只比我的心上人差上一点。
若不是我早已心有所属，只怕也会情不自禁被他迷住。
我从他身上感受到了一股同类的气息。
我试探性打量他：「你是何人？」
面对我的质问，他明显有一瞬的愣神。
「你不认得我？」他俯下身来，不答反问。
温热的鼻息扑我脸上，他的身上还有一股子清新的雪松香味。
明明是带着笑意的，眉宇间却透着三分清冷，像是对什么事情感到失望。
我对他的印象总结起来，就五个字——「美得像妖孽」。
但好看的蘑菇一般有毒，同理来历不明的美男，尤其是妖怪，都很危险。
「我乃龙族公主！休得放肆！」
龙族在妖界威名远扬，自报家门是我惹事之后最常用的保命手段。
谁知他并没有被我的气势所震慑，反而挂上了玩味的笑意。
「正好，我要找的正是你这样小龙女……」
那妖怪笑意更甚，头上缓缓伸出黝黑的龙角，身后也长出尾巴，乌黑亮丽的甲片包裹在上面。
「我叫叶玄，是这世间最后一条公龙，一直在寻觅佳偶，复兴龙族。」
看着那黑得发亮的龙角和鳞片，我心中忍不住发怵——
祖奶奶说过，玄色之龙，其心自暗，为龙族至恶，极度危险。
他浑身散发极强的压迫感，强盛的实力，是藏不住的。
我打不过，也是显而易见的。
02
「阿嚏！」
冷意从脊背传来，我下意识抱胸环住自己取暖。
低头一看，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我为什么没穿衣服？！
「寻觅佳偶」四个字在我耳边回响，难不成！
意识到大黑龙的图谋不轨，情急之下，我只得变回原形。
「我可是龙三公主，你若是敢动我，小心我的族人……」
叶玄勾唇一笑：「可是龙族只剩下你我。」
眼见叶玄向我伸来魔爪，我奋起反抗。
但我说的也是实话，龙之一族特性如此，只有两情相悦的两条龙才能孕育出后代。
面对我极具攻击性的架势，叶玄一脸看傻子的表情：「醒了再躺在冰箱里，会着凉。」
他纤长的手指捏住了我的后颈，毫不费力就将我从自带制冷功能的棺材里拎了出来。
我震惊了。
身为龙族，我的原形自然不可小觑，虽比不得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但是……
如今我的身体怎会小到不足一尺？活似一条毫无战斗力的小虫！
「放肆！」
我宁死不屈，一尾巴甩在叶玄手上，他白皙的手背上立即现出一道很显眼的红痕。
抬头一看，眼前人竟也现出了真身。
叶玄现出半龙形后，瞳孔转为鎏金色，看着极为骇人。
我承认我害怕了。
我知道惹怒大黑龙没有任何好处，于是噤了声，伪装乖巧。
叶玄给我找了身奇怪的衣服。
没有宽袖，没有长袍，很是清凉，一点不像良家龙女该穿的。
但迫于淫威，我两眼一闭，慷慨就义。
叶玄很满意，他嘴角上扬，仿佛在说「这才乖嘛。」
很好，他肯定是被我的伪装迷惑住了。
趁现在——
我偷偷向龙角里注入灵力：「我乃龙三公主，现遇强敌，可有族人相助——」
此乃本龙女自创的加密灵码，传音千里，且秘文特殊，我只在族中小范围推广过。
这种求救方式，叶玄绝对不可能发现。
「公主在何处？」
很快便有回应，我大喜。
什么龙族就剩两条龙，这大黑龙果然是在胡说八道。
我泱泱龙域，称霸妖界一方数万年，怎会说没就没？
我大抵兴奋过头，没意识到这回话之人语气似曾相识。
「这地方诡异得很，是个又老又凶的黑龙的老窝。」
叶玄显然是个老妖怪，龙族之人每长一岁，角上便多一圈龙纹。
他角上龙纹密密麻麻，数都数不清。
「哦，原来你嫌我又老又凶……」
尾音轻佻，叶玄富有磁性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我不由毛骨悚然，他怎会读懂我的灵码？！
来不及思考缘由，龙在屋檐下，哪能不低头？
「没有！黑龙大人明明玉树临风，风流倜傥……」
叶玄并没有生气：「公主如此赞誉，难不成喜欢我？」
我回答得干净利索：「并没有。」
叶玄脸色骤黑。
我连忙找补：「是我不配。」
「配不配，不是你说了算的。」
他笑意绵长，像是遇到了什么千年一遇的好事。
「放心，我不会强迫于你，但我说的是实话。」
说罢，叶玄掀开那面帘子：「龙族确实只剩你我。」
我看向那边，此处地势极高，像是在一处山顶。
山下，是我从未曾见过的景象。
「那有四个圈的会跑的大块头是什么新妖怪？」
「那不是妖怪，是汽车，是现代人类的坐骑。」
「对面的大山怎么方方正正？」
「那也不是大山，是摩天大楼，现代人类的住所。」
这世道变了。
我对二十一世纪人生地不熟，只好暂时抱紧目之所及唯一的大腿——叶玄。
我纡尊降贵，勉强暂时住在叶玄的老窝里。
这窝虽小，好歹五脏俱全。
03
来现代的第二天，叶玄带我见识了一个名为电视的方匣子。
此物尤为神奇，叶玄说我可以通过这其中的影像了解当今的世界。
「轰！」
「据最新消息，我国最新研发的东风型导弹试爆成功！」
我惊得下巴落地，连带身上的龙鳞都不听使唤的战栗。
「哪路大妖在此施法？」
电视里瞬间发生爆炸，升起蘑菇状的黑烟，地动山摇。
叶玄道：「这并非法术，是人类新研制的武器。」
我一时咋舌，我不过睡了一觉，宇宙洪荒竟已发生如此翻天覆地的变化。
妖怪隐匿，人间繁华。
「那……龙族可是毁于此？」
叶玄顿了顿：「不是。」
虽说大黑龙对我暂时并没有半点非分之举，但我一直谨记祖奶奶的话——
「大黑龙是危险的。」
我的试探只能浅尝辄止。
叶玄只说龙族出事，除我与他，一条龙都没剩下，但至于出了什么事，他只字未提。
一觉几万年，直接活到现代，这么多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就在我百思不得其解时，电视机突然黑屏，下一秒又出现了新的影像。
「你有梦想吗？」
电视上的人又重复了这句话。
「你想让自己的才华得到展示，出人头地吗？」
「你想惩恶扬善，维护世界正义吗？」
「待遇优厚，五险一金，妖怪管理局特别行动组，欢迎您的到来。」
作为在现代苏醒的古龙，我勉强看出这是一则现代某神秘组织的招募信息，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电视上那个热情洋溢，倾情演讲的帅小哥我居然认识。
我眼睛瞪得像铜铃：「凤凰哥哥！」
叶玄端着一锅冒着热气的小鸡炖蘑菇，雪白的汤汁衬着他的脸黑得更可怖：
「你叫谁？」
他冷眼一瞥电视上的人。
我迅速别开视线：「你听错了。」
叶玄脸色有所缓和，该是信了我的想法。
他将小鸡炖蘑菇放到我跟前，随后又呈上了酱鸡、烧鸡、白切鸡……
我大快朵颐：「真巧，原来你也爱吃鸡。」
叶玄认真点头：「嗯。」
我却心不在焉，因为我笃定刚才见到的人就是我的故人——风寻。
我不知叶玄为什么执意要把我关在他身边。
即便与别族女子结合，亦有五成把握培育龙子。
我的猜测有二。
其一，龙族并未灭绝，叶玄对我见色起意。
其二，龙族确已灭绝，但他也许不行……
祖奶奶说过有的龙天生阳气不足，只有一次繁育子嗣的机会。
他或许真是为龙族大义，但可惜，他找错了龙。
龙族大义什么的，是我最不愿背负的东西。
04
我一心想联系上风寻，但始终不得机会，因为——
我被叶玄囚禁了。
来到现代的第十天，这不务正业的老妖怪仿佛有了什么正事要做，他需要暂时离开他的老窝。
叶玄设下结界，把我困住，不让我出去。
但他终究是小看了我，即使我曾不学无术，也断然不会被脆如蛋壳的结界困住。
我趁他外出，打碎结界，偷走一罐子他藏于柜中的珠宝，成功出逃。
我不忘顺走他给我解闷的法器——手机！
手机中有一睿智精灵，能答我所疑，对我探知现世，颇有助力。
「hi，小小白，风寻如今在何处？」
「为您找到以下五百条风寻的相关词条……」
手机上是叶玄专门设置的古龙文字，我能看懂，加上对新事物超强的接受能力，我勉强了解了手机的使用方法。
我点开搜索「风寻」——「风寻手机维修店、痛风荨麻疹……」
我原以为手机无所不能，如今看来，是我想多了。
没能找出风寻的具体位置，我只得漫无目的地游走于人世。
东张西望却没注意路况，事实证明，走路不能看手机。
下一刻，我被人撞了，罐中珠宝散落一地。
「非常抱歉，这位小姐。」
那声音让我龙脊发凉，我不由夹紧尾巴。
眼前这撞我的男人是——喰龙鹫！
那是吞噬巨龙的飞鸟，龙族最怕的天敌。
我努力隐藏自己的龙息。
「小姐，您的东西，请收好，我们有缘再见。」
所幸那人只是帮我拾起掉落的珠宝后便离开，并未看穿我的真身。
我长舒一口气，差点就成了别人的盘中餐。
脚下踩着什么，拾起一看，是一张现代人的名片。
我用手机，打开妖语翻译器，将名片上的现代文字转成古龙文。
那吃龙的怪物，叫——仓言？
「鸡翅包饭嘞，好吃的鸡翅包饭！」
就在此时，我听到街边的叫卖声，一下子就饿了。
走到那飘香的小摊，我将一罐子珠宝重重地放在桌上：「老板，上菜。」
等我吃完，老板问我：「这边微信还是支付宝？」
我从罐中拿出一粒晶莹剔透的蓝珠子，「啪」地拍在桌上：「不用找了！」
「诶？这宝石怎么一拍就碎了？」
老板怒了：「拿糖糊弄老子，你这是想吃白食？！」
我捻起一粒粘在手上的「碎石」，放进嘴里抿了抿，甜的。
我见老板是妖怪，试图报上自己龙族公主的名号赊账：「兄弟，有话好说，大家都是妖怪……」
「管你是谁，今天，就算是妖管局局长来了，也得给钱！」
老板掏出自己的手机：「喂，妖妖灵，这里有妖怪吃白食。」
我当然是决定先行跑路。
谁知还没跑远，叶玄就双手环胸杵在我跟前，眸色不善，挡住了我的去路。
「你怎么来了？」
他不言一字，只是瞪我一眼，我就不由自主地吓出原形。
叶玄将我拎起来，塞进了他衣服胸前的口袋。
为了防止我被闷死，还特赦我可以将头探出来。
后有几人姗姗来迟：「局长好！」
「剩下的，你们处理。」
叶玄没理会狐狸老板，吩咐好那几人，打算带着我走。
我突然想起什么：「大黑龙，付钱……」
叶玄：「？」
我：「他说，今天就算是妖管局局长来了，也得付钱。」
我不明所以，狐狸老板的腿，为什么在抖？
05
我跑出来不过半日，就被叶玄逮了回去。
我曾经一直以为叶玄修炼过什么高深的追踪术，才能如此迅速地找到我的所在。
但我是在后来才知道，他给我的手机上有个叫定位的东西。
我被叶玄揣回了他的老巢。
窝在叶玄口袋里，仰头只见他硬朗的下颌，看不清他的表情。
大黑龙将我扔在床上，用法术强制将我变回了人性，随后又开始扯自己的衣服，我心中暗道不妙。
叶玄相当烦躁，他扯松领口，卸下领带，几乎是想用那带子将我捆起来。
他质问我，恶龙咆哮：「为什么跑？！」
我以为贞操不保，吓得结巴：「龙……龙是自由的，绝不会甘愿被囚禁！」
天空、海洋，三界之中没有一处是龙不能遨游的，龙是关不住的。
叶玄也是龙，我只祈祷他有点龙性，可以明白这一点。
直接逃跑行不通，只能跟他讲道理了。
他吼我：「你初来乍到，知道外面有多危险吗？」
危险？难不成叶玄如此生气是因为担心我？
我很快否定了这个想法，黑龙即恶龙，他怎会如此好心。
只得睁着眼睛说瞎话：「我其实没想跑路，不过出去透透气。」
不知是不是被我说动，叶玄又逐渐冷静下来。
过一会儿，他递给我一纸书卷：「这是我这些年，用冰箱温养你的身体产生的花销。」
上面是古龙族的文字，我看得懂。
黄金千万两！一个会制冷的高级棺材，居然要花这么多钱！
叶玄：「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对吧？」
我下意识点头：「嗯。」
下一秒，书卷上浮现出文字：「双方认同，龙之契约，结成。」
叶玄嘴角上扬，他为什么笑了？
我才惊觉，这哪是普通书卷，分明是一纸契约！
他不知何时在我的手指上抹了朱砂，我接过契约那一刻，便不知不觉在上面摁下了印！
「还清欠款，我许你自由，但此之前，你必须老实待在我身边。此契以灵魂作赌，你我二人，无论谁有违背，都将魂飞魄散。」
以灵魂结契，我从没见过像叶玄这么疯狂的人，将自己的命绑在别人身上，我生他生，我死他死，只有傻子才会这么干。
「按照契约，每十二个时辰你我必须接触一次。」
「怎么个接触法？」
叶玄托腮，故作思考的姿态：「接触就行，牵手、拥抱或者是更深入的接触，随你喜欢。」
我用手指轻飘飘地戳了戳叶玄的手背，算是完成结契后的第一次接触。
他的手很冰，只是一瞬的触碰，我的指尖就已被冰凉的触感包裹。
「我该怎么赚钱？」
「做我的助理。」
我答应叶玄做他的助理，一为打工还债，二为找到风寻。
想起当时电视上的影像，「妖怪管理局特别行动处」必定和叶玄这个妖管局局长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我一直小心留意着风寻的下落，当年他曾赠我信物——凤凰心火。
那是一颗泪滴状的珠子，鲜红透亮，可感知他的存在。
我一直将这凤凰心火挂在脖子上，贴身携带。
06
我本想借着叶玄局长的身份顺藤摸瓜打入妖管局内部，却不承想这大黑龙在凡人的社会也混得风生水起，还成了个什么总裁。
我当助理的地方也并非妖管局，而是叶氏集团大楼。
作为一只初来乍到的小龙，起初我还不理解「助理」的意思。
直到叶玄将我带到妖管局大楼陪他办公，指挥我给他端茶送水，拿书翻报。
我才意识到自己仿佛是签下了卖身契，这明摆着让我给他当丫鬟！
上班第一天，叶玄以文件送达迟到一分钟、午餐葱花没有挑干净、上班期间犯困眯眼超过三十秒……等借口克扣了我的工钱。
来到现代的第二十天，也是我成为叶玄助理的第三天，我把磨好的咖啡端到叶玄跟前。
叶玄放下手中的文件，端起咖啡杯轻抿一口，笑意便扬起来：「我尝着这咖啡偏甜，应当是你没按要求，多放了一克糖，应当……」
还没等叶玄把话说完，我便捏紧了拳头，被他压榨了这么多天，我早猜到了他的心思：「应当扣掉一天的工钱是吧？」
叶玄眉眼含笑，微微颔首，告诉我我的想法是正确的。
叶玄是个绝顶抠门的老板，总是见缝插针地克扣我的工钱。
我不愿与他争辩，只是转身出了办公室，重新端上一杯新磨好的咖啡。
我将咖啡推到叶玄跟前，面带微笑做出一个请的手势。
叶玄毫无防备地喝下新泡好的咖啡，脸色立刻变得难看。
他瞪大眼看着我，一脸不可思议的样子。
我心中暗爽，并且在面上表现了出来，龙是自由的，面对压榨员工的老板，当然不可能惯着他。
我在叶玄的咖啡里加了些料，浓缩的苦瓜汁，吾苦其压榨已久，早就准备好报复，今天终是忍无可忍。
我将歪歪扭扭写着「辞呈」二字的白纸拍在叶玄的办公桌上：「不干了！」
叶玄用术法调了一杯白水进来，他清了清嗓子：「怎么？这是想通了，愿意一直留在我身边？」
我攥紧拳头：「做梦！」
叶玄颇为自信：「从我这离开，你恐怕很难再找到这么好的差事。」
我瞪他一眼，咬牙道：「山人自有妙计！」
几乎是走路带风，我自我感觉辞职时潇洒至极，出门时还将叶玄总裁办公室的门摔得极响。
当时，透过玻璃的反光，我可以清晰地看到叶玄脸上的笑意，那家伙几乎是肯定我会经受不住社会的毒打，主动回去找他。
事实上，我也确实碰了一鼻子灰。
作为一只古龙，我在这现代的职场招聘里，要文凭没文凭，要能力没能力，就连招清洁工的人类酒店经理都嫌弃我小胳膊小腿干不了累活。
渺小的人类简直对龙族的强大一无所知，我平复心情，不与凡人一般见识。
我正为赚钱发愁，并没有注意到有人鬼鬼祟祟跟了我一路。
那人突然跳出来，眯着眼打量我：「美女，我看你骨骼惊奇，不像是一般人。」
此人虽贼眉鼠眼，不像好人，但他说的话没错，我确实不是一般人，甚至我根本就不是人。
我看得出来，这人也是妖怪。
「你的原形是什么。」他问我。
我思索片刻后答道：「白蛇。」
龙族绝迹，其中缘由我不得而知，我故意隐藏身份，还是谨慎些为好。
我直接问他：「你找我有什么事？」
来人捋了捋唇边的八字胡：「你周身灵力强盛且纯净，有没有兴趣加入我们特别行动处？」
07
找上门给我送工作的是妖管局特别行动处的处长，一只成了精的蟾蜍精。
在他表明身份后，我二话不说就答应了他的提议。
其中原因我自有考量。
其一，这是份我这种有实力的妖怪能干的差事。
其二，这处长说跟着他能赚大钱，蟾蜍会敛财，这事我深信不疑。
其三，这蟾蜍身上有我熟悉的凤凰灵气。
入职当天，我便被指派了任务，捉拿正在被一伙通缉的采花大盗。
我被人精致打扮了一番，来到妖怪酒馆，蟾蜍处长知我生得好看，这是让我引蛇出洞。
酒馆中正在举办现代的「party」，参加的人数众多，妖怪又擅长伪装，可以说是鱼龙混杂。
我刚入职，业务并不熟练。
于是我端着一碟小吃，躲在角落，谨慎地观察着周遭的妖怪们。
「这位美女，在看什么？」
有人从后面拍了拍我的肩膀。
我转身一看，惊得说不出话。
眼前这人正是我苦寻已久的凤凰——风寻。
「凤凰哥……？」
「小姐真是厉害，一眼就看出我的真身。」
他语气轻佻，跟我记忆中纨绔凤族少主一模一样。
「但我刚满一百周岁，叫哥可能不太合适。」
他好像并不认识我，比起从前，现在的风寻，对我似乎有些疏离。
凤凰心火此时反应强烈，它正在我的胸口灼烧！
我脊背发凉，想到了唯一合理的解释——轮回转世。
凤族之人死后，第一次轮回转世，眉眼姓名，皆如前尘。
所以，我的凤凰哥哥已经死了。
我情不自禁地低落：「抱歉，你长得很像我一个故人。」
他的眉眼，依旧是与我青梅竹马时，那个惊艳时光的少年。
但仔细看来，现在眼前这人稚气未脱，前世他是我的凤凰哥哥，现在却是只毛都没长齐的小崽子。
「不用道歉，大家都是同事。」
风寻附耳轻言：「你好，我是风寻，是此次行动小组的组长，代号凤凰。」
「你好，龙白白，代号白蛇。」
风寻轻声跟我讲解任务目前的详情，他们是临时得到情报，了解那伙采花大盗团会参加此次妖怪酒馆的派对，寻找猎物。
行动处人手并不充足，而我就是他们临时找来的，适合引蛇出洞的「猎物」之一。
解释清楚之后，小凤凰挑眉：「所以美丽的小姐姐，我可以邀请你跳舞吗？」
我还没反应过来，就被风寻拉到舞池中央，在他的引导下，伴着沉重的重金属音乐舞动。
我这才发现，我这一身衣服上点缀着不少细碎的闪片，在闪烁的舞池灯光下格外耀眼。
好像是另一边的人马出了些状况，风寻被叫走，留我一人。
临走前，他叫我注意安全。
我心中泛起酸涩的涟漪，喝着现代好滋味的甜酒，我不敢相信，他怎会已经死过一次？
还……忘记了我。
沉溺悲伤，难免借酒浇愁，不知为何突然脑子一阵眩晕。
待我醒来，只觉浑身瘫软无力，那酒有问题！
一个虎背熊腰的男人挡住了我的视线。
圆滚的身体塞进紧身西装，看着分外滑稽。
我一眼看出他的原形，一只猪妖。
镶金牙的大嘴说话还喷口水：「小美女，你好呀。」
08
我对自己外表的自信果然没错，采花贼真的找上门了。
但我发现自己身上被贴了锁灵符，浑身力气使不出半分！
我无比绝望，这是什么天煞命格，刚出龙巢，又陷猪窝！
猪妖流着鼻涕的脸凑近，猪蹄子扼住我的脖颈。
我一阵恶心，但丝毫没有反抗的力气。
我以为自己要折在这猪妖手里。
「阿夜！救我！」
我下意识呼救，脑中瞬间浮现出一个黑衣背影，谁？
「啊！」一声惨叫划过。
叶玄提着那猪妖的脑袋，直接将他从床上扯下去。
「咔嚓！」
猪妖被一下子拧碎脖颈，没了生气。
我浑身一颤，叶玄周身黑气升腾，他杀妖的模样，真可怕。
但当叶玄转头看我，狠戾的眼眸，却在和我对视时，染上了三分我不曾见过的柔情春水。
奇怪——明明不曾见过，却又似曾相识。
他拭去我脸颊上的泪：「别怕，有我在。」
我因惊吓过度，吓出原形，蜷缩成一团。
叶玄将我捧在掌心里，带回了家。
突然发现，也许祖奶奶的话并不全对，这大黑龙，好像也不坏。
窝在叶玄手上时，恍惚之间，我看到了姗姗来迟的小凤凰。
迷药药效还没过，我迷迷糊糊睡着，做了一个梦，梦里依旧只有那个模糊的黑衣背影。
睡梦中，我依旧在喊那个名字：「阿夜。」
但那人始终以背影对我，我好不容易等到他回头，不等看清他的脸，一柄长剑干净利落地刺穿了我的胸膛。
真是个奇怪又可怕的噩梦，但我并不是很在意。
因为梦总是光怪陆离。
醒来时，我揉了揉眼睛，看清周遭。
我——躺在叶玄的床上！
我找到叶玄时，他手里正拿着我入职妖管局特别行动处的任职合同。
「解释一下？」
「我这不是为了早点还清你的欠款嘛……」
叶玄此刻的表情，活像个人格分裂的变态。
明明嘴角上扬，眉头却又紧皱着。
我疑惑：「你很高兴？」
「不高兴，因为你想赚钱摆脱我。」
我不解：「但你在笑。」
「我昨晚那一觉睡得很好，所以心情不错。」
被他这么一提，我容量不大的脑子开始检索记忆，昨晚？！
我脊背发麻，浑身上下残留的酸胀感让死去的记忆突然开始攻击我——
我昨晚被某人当成了龙形抱枕，抱着睡了一晚上！
这可恶的龙！
我麻了，尾巴突然抽筋，绝对是昨晚被他压着了！
09
叶玄看着心情不错，我壮胆之后，小心询问：「所以，你不反对我入职，对吧」
他眉头一蹙，「反对！这工作很危险。」
「昨晚只是个意外！」
我支棱起来：「反对无效！这并不违背契约。」
叶玄不说话，我以为我扳回一城。
但我还是小看了大黑龙的腹黑程度：「来人，跟下面知会一声，把我们白蛇探员的薪资缩减到原来的十分之一。」
「反对无效，正如你所说，这并不违背契约。」
说完，他又优哉游哉地开口：「另外我在契约上又加了一条。」
我看着这万恶的债主：「你又加什么！」
「除每日一次的触碰，你还得每天保障我有良好的睡眠。」
我不惜牺牲自己的色相接受大黑龙的不平等条约，也要留在特别行动处。
我当然是有目的的。
龙凤两族一直是友好的邻邦，我和风寻青梅竹马，关系远不止故友这么简单。
很早之前，风寻就以「每天为我做一只烤鸡」为承诺与我私订终身。
原本的假死，并不只是一场逃婚，更是——私奔！
凤凰转世，有一次涅槃的机会，可以恢复前世的记忆。
风寻说过他就算死了，下辈子也不会忘记我。
我摸了摸脖子上的吊坠，能让他涅槃的凤凰心火，风寻也已经交付于我。
我出事那天，叶玄救了我，风寻带着人赶来，解救了被骗的女孩儿们，顺便将同酒店的那一伙采花贼一网打尽。
为了庆祝此次行动圆满结束顺便欢迎我这个新人加入特别行动处，蟾蜍处长计划了团建活动。
团建场地是一处古镇，突兀地铺着些粉红玫瑰，还有可爱的热气球，所有的女探员被聚集在一起，说是为接下来的游戏环节做准备。
这氛围，哪像是团建，妥妥的行动组内部相亲大会！
蟾蜍处长作为领导，开始发话了：「下面有请我们帅气的男同事们闪亮登场。」
我都在怀疑妖管局招人是不是看脸了，我的同事们，真是一个赛一个的好看，尤其是小凤凰，带着阳光明媚的少年气。
但别人迎接的或许是惊喜，我收到的是惊吓。
叶玄这家伙怎么会在这里！
他的目光看向我，我却不敢跟他对视。
其他女探员也是震惊，她们私下讨论：「局长大人怎么下场参加我们这种民间活动了？」
立刻就有人开始八卦：「自妖管局成立以来，局长大人就一直单身，莫不是受不了孤单，铁树开花，想谈恋爱了？」
「这可是我们的大好机会啊！」
我不得不惊叹，妖管局内部，叶玄的小迷妹还真不少。
不过这也是好事，有人喜欢叶玄，万一这大黑龙和某个女探员看对眼了，想开了，说不定会提前放我离开。
10
这次团建活动，是组队比拼的游戏，男士们出于绅士原则，都各自准备了一份礼物，供女生选择，选择的结果也是今天游戏的配对结果。
我嘴角一抽，我不理解，这样的规则，让我觉得相亲的意味更重了。
有女探员看出了我的困惑，拉我到一边跟我解释，原来是咱们的蟾蜍处长暗恋女探员中的大姐，这是他在给自己制造机会呢。
我看着面前摆放的各种各样的礼物——名牌女士手表、羽毛手链……
首饰类的礼物居多，也算正常，令我没想到的是这当中竟还有一只炸鸡腿！
叶玄的小迷妹之一，女探员狸狸，是一只狐狸精，她率先选走了名牌腕表。
大概是想着叶玄在凡人社会里总裁的身份。
她应该是猜到，这么值钱的东西，肯定是叶玄准备的。
我暗笑，狐狸最懂勾引人心，我很看好她。
我顺应心意选择大鸡腿。
那酥脆的外皮、金黄的色泽太过诱人，让我无法拒绝。
「现在，男嘉宾们可以根据女嘉宾们的选择，走到她们身边了。」
我拿着鸡腿，毫无顾忌，当场啃得不亦乐乎。
「好吃吗？」
「好吃……」
我下意识答道，抬头一看却发现叶玄已经站在我跟前，到手的肉瞬间不香了。
我偏头看向狸狸那边，狐狸眼相当锐利，用满含嫉妒的眼神刀我。
本着珍惜粮食的传统美德，我在某人的微笑以及狐狸的眼刀中哭着啃完。
「怎么？好吃到感动哭了？」
我无语：「大黑龙，你一个好好的大总裁，怎么会准备这么个……」
叶玄带着诡计得逞的笑容，活像个奸臣：「因为知道某人嘴馋。」
此次团建蟾蜍处长可是下了血本，组织了一场以架空的古代宫廷背景，以夺嫡之争为主线，推进男女嘉宾感情的角色扮演类恋爱游戏。
玩家可在游戏互动中，增进感情。
男士们的身份对应当朝皇子，女探员们则身份各异，靠抽取身份牌获取。
非洲酋长的黑脸气质再次展现，我抽到的身份只是一个无权无势的小小宫女。
第一天的小游戏，是皇家猎场的箭术大赛。
各组男女先分开学习古代的骑射技巧，最后再回来一起比拼。
我见叶玄跳过新手指引，提起弯弓，蓄力拉满，直接百步穿杨。
而我，居然羸弱到拉不开弦！
真是奇怪，分明只是普通的木弓，可我用尽力气，却无法撼动它分毫。
救命！给点面子好不，我好歹也是只威猛霸气的龙！
叶玄双手抱胸站在一边，笑盈盈地看我。
他好像在说：「快求我，求我就帮你。」
我……才不要。
遥想本公主当年，乃是龙域一霸，上房揭瓦，弹弓打鸟，什么没干过？
小小弓箭，能奈我何？
我依旧和这把奇怪的木弓死磕，叶玄实在看不下去，向我走过来。
他的手掌覆上我的手，环在我身后，借力给我。
我有些慌乱，眼神飘忽不定，无意间对上他的双眸。
他在我耳边轻声：「专心。」
我跟随着他的指引，拉开弓弦，瞄准，射击，正中靶心。
我向来对妖力十分敏感，身后的叶玄很不对劲。
「大黑龙，你这百发百中是不是用法术作弊了？」
叶玄冲我翻了个白眼：「小看我？」
我想到什么，仔细端详起那把小破弓，弓弦上闪过一丝黑气。
「你欺负人！」
「咻——」
就在我为叶玄耍把戏生气时，一支木箭射出，从我耳侧飞过，直直射中我正前方的靶心。
狸狸用挑衅的眼神看我，直白地表达出——我抢了她的东西，她很生气。
11
这狐狸的性格倒是直接，刷新了我在远古时对狐狸擅媚的刻板印象。
我自然也不是好惹的，挥手一抹，除去叶玄下在弓箭上的术法。
拉弓蓄力，直接让木箭扎进狸狸那支箭的箭尾。
骑射比赛，不出意料，叶玄带着我拿了第一。
任务胜出的恋爱小组，可以有更好的餐食和住宿条件。
当晚我和叶玄住在别墅的房间里，而其他人，只能在野外露营。
别墅内准备了浪漫的烛光晚餐，这本是蟾蜍处长为自己准备的，想着自己好歹是领导，下面的探员不会不给他面子。
他抱着必赢的心态准备一切，谁知半路杀出叶玄这个局长大人。
当晚，我为了不被其他人发现，妖魂离体飘走。
我去找了小凤凰，他在帐篷里，呼吸均匀，已然熟睡。
我悄悄将吊坠取下放在他的眉心，口中念起他教我的涅槃法咒。
吊坠微微一亮，法咒开启。
小凤凰眉头微皱，随后就没了任何反应。
我百思不得其解，涅槃失败，为什么呢？
就在此时，我耳边突然传来刺耳的唢呐声，脑中又浮现出了若隐若现的画面——
风寻穿着大红喜袍，站在凤族神殿之上，但他十里红妆迎娶的妻子，不是我。
能让凤凰涅槃的，只有与凤凰心意相通的恋人，难不成他爱的不是我？
我最终把莫名出现的画面归为幻觉。
这个世界已经出现过太多令我匪夷所思的事。
我已经不是第一次被扰得出现幻觉了。
上一次，是那个叫「阿夜」的男人。
这次是风寻娶亲。
我想一定是我的打开方式不对，我决定以后再试。
回到房间，真是开门暴击。
叶玄竟躺在我的床上，还抱着我的妖身睡觉！
「能得到我身，但不能得到我的魂！我的心！」
我顿时不想让妖魂归体，转身欲走。
「站住。」
回头一看，叶玄单手将头撑起，躺在床上，另一只手戳了戳我身体的脸。
「你魂不归体，控制不了身体，今夜你要是就这么走了……」
他留给我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我不保证我不会对你的身体做出什么。」
我又被威胁了，没法拒绝的那种！
我心不甘情不愿地回到身体里。
「方才去哪儿了？」他的声音在我耳畔响起。
我认真打好草稿，然后开始说谎：「这里太闷，魂体凡人看不到，我去天上飞了一会儿。」
他久久没再说话，只是又将我往他怀里拢了些。
「那应该飞累了吧，睡吧，晚安。」
他这么轻易就信了我的谎话，我反倒有些不安。
「好，晚安。」
第二天。
后续的任务叶玄也相当卖力，我想，也许这龙真有个当皇帝的梦想。
接下来，就是叶玄完成夺嫡游戏里的阴谋阳谋，我负责享受他赢得的大餐。
叶玄硬是带着我这没身份的小宫女，走到最后。
游戏即将胜利，叶玄要登基了！
最终胜者可以享受豪华的满汉全席，输的，却只能分到一只叫花鸡！
我对满汉全席没什么兴趣，可是那叫花鸡看着好香啊！
我眼睛流着口水，我都没注意自己不争气地扯住了叶玄的衣角。
他一向了解我肚子里的馋虫，这位一心想称帝的总裁大人，摘下了帝王冠冕，拉着我的手，走向了叫花鸡。
12
团建刚结束，黑色加长版轿车就停在场地外，等着接他们来体验下属生活的大总裁回家。
我和叶玄还有契约关系，自然要跟他走。
我轻车熟路地爬上车，叶玄也跟着上来。
小凤凰正好出来：「白白姐……你和叶先生这是？」
我反应迅速：「顺路！叶总好心送我……」
「叶总家是在城南吧？我正好也顺路，我蹭个车，叶总不会介意吧？」
小凤凰毫不客气地爬上车，并且坐到我身边。
叶玄可能学过川剧，变脸比翻书还快。
他不介意？才怪！
他现在恨不得一脚把这小凤凰踹下去！
可是周围人太多，在这个文明法治的社会，叶玄这才忍住没有发作。
他咬牙切齿：「风先生，请自重！」
小凤凰依旧玩世不恭：「诶，不重不重，我还不到一百三。」
叶玄转头瞟我，我也装傻充愣：「看我干嘛？我也不重……」
但我还是自觉缩到一边，和他们二人，都拉开距离。
几天之后，行动处又破获了一个走私的大案。
于是我迎来了难得的假期。
我现已被当今社会的绝大多数人类同化，选择宅家睡懒觉。
但叶玄一大早就兴冲冲地将我吵醒：「我带你去个地方。」
昨晚熬夜看西游记，我累得眼都睁不开：「去哪？」
现在的妖怪都夹起尾巴装人，要不是我天生对妖力敏感，我都要以为妖族灭绝了。
所以西游记里虎头狼兽的妖怪们总让我有一种见到家人的亲切感。
叶玄神秘兮兮：「秘密。」
我依旧没有兴致，我更想和枕头相拥，探寻梦乡里的秘密。
叶玄见我无动于衷，放了大招：「算是当我的陪玩，时薪两万。」
我立刻一跃而起。
「老板，什么时候出发？」
起床气什么的，不存在。
叶玄带我来的地方，是现代人的游乐场。
接下来，我被他忽悠坐上了全游乐场最高的大块头——过山车。
「你不是想飞吗？这玩意儿能带你飞。」
我不过撒谎时随口一说，没想到他还记得。
他像是在嘱咐贪玩的小孩儿：「直接化龙翱翔，会被人类看到，但妖魂离体，又太损妖力，以后也不准干了。」
我和叶玄同坐一排，我们从高处俯冲而下。
「哇——啊！」
他陪我一起尖叫。
过山车的轨道，像极了龙的脊骨。
我们飞驰在半空中，风从耳边疾速而驰。
这感觉，恰似为龙时的腾飞。
我很是兴奋：「芜湖～」
这一刻，我觉得祖奶奶的话彻底错了，大黑龙是个好妖怪。
人有三急，龙也不例外。
我进了游乐场的卫生间，没承想，竟出不去了。
我的妖力不知为何，突然不受控制，倾泻而出。
我一不小心现了形，龙角和尾巴都长了出来，这该如何见人！
我本想着掐个隐身咒，但突然回忆起龙人学堂讲授隐身咒语时，我好像是在摸鱼睡觉。
真应了那句老话：「少龙不努力，老大徒伤悲。」
就在我手足无措时，有人敲了敲我所在隔间的门板。
小女孩的声音稚嫩清脆：「大姐姐，外面有个哥哥让我问你是不是掉进去了。」
我嘴角抽搐，臭黑龙，你才掉进去了！
「小妹妹，你出去跟哥哥说，姐姐没事，让他再等等。」
我想起自创的灵码：「叶玄救命……」
发出求救信号后没多久，叶玄溜进了女厕所。
他掐了隐身咒，凡人看不见他，但我看得见。
我看得见他脸颊至耳根，红了个透彻。
「我……我我确认里面没别人才进来的！」
我第一次见叶玄说话结巴，样子看起来竟有些憨傻，半点不像原来那个又老又凶的妖怪。
虽然不厚道，但我还是笑出了声。
「笑个屁！快走！」
我缩回小蛇般的大小，环在叶玄的手臂上。
某尴尬得脚趾抠出三室一厅的龙带着我逃一般地跑出了游乐场。
路上，隐身的我们，和一人擦肩而过。
我想起我之前捡到的那一张名片。
那是喰龙鹫仓言。
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我看到仓言往我和叶玄的方向看了一眼。
叶玄感受到了我的不安，他安抚我：「别怕，他发现不了我们。」
回到叶玄家，他跟我解释，龙族几乎绝迹，喰龙鹫吞噬龙族本就不为果腹，而是为了追求极致的力量。
妖管局已经明令禁止了这种行为，他们不再吃龙，所以我不用感到害怕。
叶玄查看我的身体状况，皱了皱眉头。
「我这是怎么回事？」
他的眼神有些飘忽：「没事，可能是有点不适应新环境。」
叶玄总是说一些一下子就可以被识破的谎话。
我都醒来这么久，要不适应早出意外了，怎会现在才出事。
他有太多事瞒着我，死活不肯松口，有些事得靠我自己找到答案。
虽说被黑龙压榨，但我心无旁骛地投身工作，也能赚到不少。
结束还债生涯，指日可待。
13
我和小凤凰搭档过几次后，关系增进，现在算是成为朋友了。
我为了自己破案的绩效，熬夜处理案宗，直接累得睡着。
迷糊间有人在我身上搭了条毯子。
见我醒来，小凤凰忍不住问我：「你很缺钱？」
我犹豫半晌：「算是吧。」
「差多少？」
我颤巍巍地举出两根手指：「二……」
不等我说完，手机传来一声清脆的女声。
那声音字正腔圆，宛如天籁。
「支付宝到账，两百万元……」
我顿时懵了：「这这这……你怎么这么有钱！」
小凤凰托腮而笑：「忘了告诉姐姐，我当探员，只是为了体验生活。」
我这才知道，小凤凰可算是会投胎。
上辈子是凤族皇子，这辈子是凤族企业风氏财团的小少爷。
其实我只差最后二十万，我想将多的钱还回去，但他执意不收。
我看着手机屏幕上数不清的零，又惊又喜：「就当是我借的，我会还。」
「不用还，这是我请姐姐帮忙的报酬。」
我兴奋地拍了拍胸脯：「什么忙？只要是我能做的，上刀山、下火海，姐姐我绝不推辞！」
帮忙好啊，帮了忙，我再拿钱就不算白嫖，就不会觉得良心不安。
「我要姐姐帮我演一场戏，角色就是——我的女朋友……」
小凤凰说让我扮演女友只是为了避免家族逼他相亲。
年轻人叛逆，不愿听家里安排，我懂！
加上我自己也曾被乱点鸳鸯谱，我懂那痛。
加上我见钱眼开……
我爽快答应帮忙。
为报答风寻的借钱之恩，我决定暂且用他的钱，请他吃个饭。
饭桌上，我问出了我一直纠结的问题。
「听说你们凤族转世，可以涅槃恢复前世的记忆？」
小凤凰轻轻点头：「嗯。」
「如果是你，你会愿意恢复前世的记忆吗？」
「不愿，前世与现世，我们是不同的两个人。」
他的答案很肯定：我不想成为别人。
我开始犹豫，我若坚持帮他恢复记忆，是不是太自私？
此刻，动摇的，到底是我倾慕他的心，还是他倾慕我的心，已经说不清楚。
但最终我的结论是，我不该强迫小凤凰变回风寻。
我不该强求一个现代人背上前世情感的枷锁。
虽然心痛，但风寻会永远活在我美好的记忆里。
前尘往事我也得换个法子调查清楚。
我把最后二十万元打到叶玄的账户上，灵魂契约解除了。
我心头一松，叶玄却坐不住了。
手机上是他轰炸而来的电话和短信。
他语气焦急：「你在哪？」
「你家门口。」
我知道大黑龙并不坏，他多次救我，我还得感谢他带我认识了这个世界。
所以我并没有打算不告而别。
还是该好好说再见的。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这么慌张，一开门就抱住我。
他的怀抱很温暖，现代远比古时思想开放，我想一个饯别的拥抱应该并不越界。
他大概是没想到我会这么快将最后一笔钱还完，毕竟签了不平等合约，我的薪酬实际上少得可怜。
他的呼吸落在我耳边：「你就这么想离开我吗？」
这段时间相处下来，我已经不怕他了。
大黑龙虽然脾气有亿点古怪、有亿点不讲理、有亿点腹黑狡诈以外，实际就像个小孩子，虽胡搅蛮缠，但本质不坏。
我就是一个他喜欢的玩具，他喜欢，所以想一直占着不撒手。
「你哪来的钱？」
我如实回答：「朋友借的。」
他有亿点烦躁：「那小凤凰？」
我默认。
是时候跟他说清楚——
「人间万物，唯独真心，不能强求。」
叶玄眼中的失落掩藏不住：「就算是为了龙族，也不行？」
「不行。」
叶玄的眼尾染着几分红，看着有些委屈：「你看漏了契约上的一个零。」
「大黑龙，别自欺欺人，契约已解，那零是你添的，不作数。」
不知叶玄发了什么疯，他抓起我的手臂狠狠地咬了一口。
这还不算完，他的妖力倾泻而出，抑制住我的行动。
这是又想困住我？
「够了！」我一掌推开他。
我看着自己手臂上深深的牙印，气愤不已。
我不可能一直逆来顺受：「我们好聚好散，以后说不定还能做朋友！」
「你若再这般纠缠，休怪我无情。」
我的妖力，最近以极迅猛的速度增长起来，但我努力克制，并没有告诉叶玄。
叶玄捂着心口，我明明小心控制了力道，但我没想到我只用一成妖力竟还是将他打伤了！
当时可能连我自己都没有意识到，我的身体里不知何时多了几分暴戾与狂躁。
叶玄神情落寞，问了我最后一个问题：「你喜欢他？」
我回想起前世种种，加上要让叶玄死心，我肯定答：「是。」
话罢，我走了，叶玄没追上来。
自由是为龙最崇高的信念，我更是这信条最忠实的拥护者——
「我不该被任何人、任何事束缚，我自己去寻找真相。」
逃远后，我内心才稍平静一点。
我这时才发现我竟会因为拒绝叶玄而心痛，会因为他受伤而心疼。
从叶玄家离开后，我在行动处办公大楼附近找了个小公寓住下。
工作还要继续，毕竟我又有了新债主。
前些日子处理一起老年妖怪的电信诈骗案，我认识了一只活了千万年的玄武。
我忍不住打听了起来：「玄武爷爷，您知道万年前，龙族灭族的故事吗？」
现在是法制的年代，是新生妖怪的时代，知道龙族灭亡旧事的妖相当罕见。
老人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我：「你想知道？已经很少有年轻人对妖怪历史感兴趣了。」
万年的玄武开始讲故事：「当年，我算是亲历了那一场浩劫。」
据他所言，龙族亡于天灾。
那天，万千流火从天而降，龙域顷刻间便只剩断壁残垣。
「小白啊，你是幸存的龙吧？你真该好好谢谢叶局长。这些年，为了让你苏醒，他可没少费力气。」
我有些惊讶，不愧是有上千年修为的妖怪，竟能一眼看穿我的身份。
细细询问，我才得知玄武大爷和叶玄还是旧相识。
在不经意间又提起叶玄，我心中有些苦闷。
14
很快到了我帮小凤凰演戏的日子。
我们约定见面的地点是一处高级会所，出入之人，非富即贵。
小凤凰出来迎我：「姐姐，你来啦！」
他的手向我的手伸来，我下意识地想躲开。
但最终还是任由他牵着，既然答应帮他，就绝不能露馅儿。
会所门口，我看到叶玄常坐的那辆黑色商务轿车。
车窗里有一双眸色极深的眼，伴随车窗缓缓关上，他消失在我的视线里。
我暗叹一句世界真小，也为叶玄没有继续纠缠感到庆幸。
我知道他绝不会再找我，这是龙族与生俱来的傲气。
他堂堂妖管局局长，又是白夜集团的执行总裁，被我一个在现世籍籍无名的小龙女打伤，多少是有点伤自尊的。
我在会所里见的只是风家一些不远不近的亲戚，很好应付。
小凤凰告诉我，这都只是餐前小菜，真正需要我费心「蒙骗」的，是风家祖宅里的人。
我和小凤凰驱车来到风家大宅，这里地势偏僻，可以说是人迹罕至。
亭台楼阁，大宅庭院布局格调古香古色。
但我踏进宅院的第一刻，不知怎的，竟感觉到一丝阴森。
我脚步慢了些，他冲我伸手：「姐姐，跟我来！」
风寻以前也曾如此，带我偷溜出妖界去人间游玩：「白白，跟我来。」
我跟着小凤凰靠近那处小楼，小凤凰不知何时落在了我后面。
小凤凰的话带着几分蛊惑的意味：「姐姐，快开门。」
我刚将宅门推开，身后就有人推了我一把。
我直接摔进去，屋内一片漆黑。
随着我与地面接触，我的身下亮起一圈圈暗红色的符文——
囚龙咒！
紧接着，不断有人从暗处走出来。
他们嘴里念念有词，血色的荆棘破土而出，将我的四肢捆住。
这阵法并不只是困住我，更在不断吸收我的妖力。
我被荆棘束缚着，囚龙阵强大的灵压之下，我几乎说不出话来。
视线也开始模糊，但我依旧清晰地看见小凤凰那张人畜无害的脸，眨眼间便变得狰狞可怖。
他走到我面前，嘴角是压不住的笑意：「姐姐，你真好骗。」
屋子的暗处，不知是谁在和小凤凰说话：「她身边的妖管局的护卫已经清理干净了，我特意放走了一个……」
「很快，她就可以复活了。」
小凤凰语气不屑：「没想到你这样的魔头，竟也是个痴情种。」
「别忘了你我之间的契约，你要那个女人，我凤族要神火。」
荆棘在迅速吸食我的精血，我只觉得我下一刻就会被吸干，化作一具枯骨。
一声惊雷乍起。
那人再次开口：「鱼儿上钩了。」
15
随雷声而落，一黑袍人背对我，护在我身前。
我下意识想到先前那个梦境里的身影——阿夜？
他转过身，斩除荆棘，将我拥入怀中时。
我这才看清，来人是叶玄。
有他在似乎格外心安，我又一次昏过去。
「黑血为引，封印尽除，神迹终将再临……」
我从噩梦中惊醒时，已经是一天后。
叶玄家里，妖管局的人誓死守卫，将这里围得死死的。
我不知道叶玄经历了怎样的一场恶斗才将我救出来。
我只知道他浑身是伤地躺在我面前时，我的心控制不住刺痛起来。
我安全了，叶玄却性命垂危。
原来导演王七是叶玄最忠实的部下，他告诉我，叶玄的对手不仅仅是凤族的精英，还有一只修为极高的龙族天敌——喰龙鹫。
他在搏斗中受了不少伤，幸好妖管局的人去得很及时，这才成功将我救下。
但我几乎是被荆棘吸干了精血，叶玄为救我，动用禁术，将自己的龙血渡给我，护我性命无忧。
但此举也让他自己遭到反噬，使其陷入永无止境的梦魇。
梦不破，龙不醒。
「有没有什么法子可以救他？」
面对我的问题，王七眼神躲闪：「没有。」
如此反常，必定有鬼，在我的胁迫下，王七给了我一件法宝——藏梦之镜。
透过这宝贝，我能进入叶玄的梦境，将他带回现实。
「入梦有风险，局长说过，不让我给你。这是你抢的，不赖我！」
我看得出来王七是故意将方法告诉我的，叶玄不想让我涉险。
但王七跟了叶玄多年，是有情义的。
他也想救人。
我看着那面铜镜，这时的我还不知道，叶玄最可怕的梦魇，竟是与我有关。
雨声阵阵，唢呐奏着凄异的哀乐。
从叶玄的梦境里醒来，我眼前黑得伸手不见五指。
是的，我又正躺在棺材里，现在还是真的棺材，而不是叶玄的天价保养冰箱。
母后的哭声震耳欲聋：「我的龙儿啊，你怎么就这么想不开！」
老龙王也不停地叹着气：「本王不过让你联个姻，你何苦以死相逼啊！」
不知是不是我的戏精母后哭得太过歇斯底里，悲痛之情感染了老龙王，我竟从我那没良心的买女爹的语气中，听出了几分懊悔与心痛。
三日前，老龙王为了龙族利益要卖女儿。
「我不嫁！那白虎王三儿子可是只病猫！」
老龙王云淡风轻：「白虎王愿割让东郊数千里草原为聘礼求娶龙族王女，为了龙族，你必须做出牺牲。」
我当然不乐意，龙生九子，老龙王的女儿可不止我一个，为什么偏偏选中我？
老龙王说是白虎皇子白沉看上我了，所以我必须嫁。
我火冒三丈，转身去找那病猫白沉理论：「你看上我哪了？我改行不行。」
白沉的回答令我心梗：「你是白龙，我是白虎，只有我们颜色最搭配。」
据说白沉宫中已有不少妃子，白猫、白鸟、白狐狸……
这绝对是个变态！
我气到吐血，但我不敢忤逆老龙王，别看他年老头秃，其实是个雷厉风行的君王。
惹怒他，没好果子吃。
好在母妃心疼我，知道我心悦风寻，给我出谋划策，让我假死逃婚。
我发现我并不能操控梦中自己的身体。
我更像是藏在一个躯壳体内，目睹发生的故事。
这里是梦魇，也是叶玄的记忆。
我被人抬着走了一路，约莫一个时辰后才停下来，唢呐声消失。
我听到棺材外有人说话：「从这里扔下去就行是吧？」
什么？扔下去？扔什么下去？
随后强烈的失重感袭来，我才反应过来是自己被扔下去了。
有人在棺材上做了手脚，我竟无法自己挣脱。
我在狭窄的密闭空间里滚动，想着哪面朝下，摔着会没那么疼。
但我并没有被摔扁，更像是平稳着陆了。
下一秒，刺眼的强光直接闪瞎了我的钛合金龙眼，有人掀开了我的棺材板。
待适应周遭的光线，我看清眼前人，长发如瀑，随意搭在肩头，带着几分慵懒的倦意。
剑眉微皱，鎏金色的瞳孔显得格外妖异，脸侧还带着不加掩饰的龙鳞。
长发的叶玄真堪堪配得上「妖孽」这个词，美得祸国殃民的妖孽。
但这里不是叶玄的别墅，叶玄也不像我认识的那个叶玄。
他竟先开口问我：「你是谁？」
我本想反问他：「你难道不认识我？」
却哑口说不出话，我正被梦境牵着走，身体不受自己控制。
古时的妖没跟人类一起混，不需要掩饰自己的身份。
他的龙角和尾巴就那么明晃晃地亮在我眼前，我第一眼就认出大黑龙的身份。
我依旧害怕，颤颤巍巍地回答他：「龙白白……」
这次，大黑龙没有说出「寻觅佳偶」这种话。
而是紧皱了一下眉头，问我闯入深渊有何目的。
16
笑死！我都不知道我是怎么来着的，能有什么目的？
我坐起身，不小心沾染上母后为助我私奔，演戏时蹭在棺材上的催泪粉。
两眼泪汪汪，我当场哭了出来。
不是因为怂，是催泪粉太辣眼睛。
他像是被我吓傻了，手足无措，连连摆手：「不是……你这小龙女，哭什么……」
我听过不少黑龙吃小龙的恐怖故事，我以为自己也会成为眼前人的盘中餐。
本着死马当活马医，装可怜骗同情的想法。
就着催泪粉的效力，我哭得更起劲：「别吃我，呜呜呜……」
他生硬地伸出手，抚了抚我的后背，语气无奈：「谁说要吃你了？」
黑龙脸颊稍稍涨红，拿我这个被他吓哭的小龙女无可奈何，样子看起来全然没了方才的冷酷。
原来，我假死之后，不知被哪个杀千刀的王八蛋给扔进了龙族禁地——深渊之谷。
在这里，我遇见了被封印的大黑龙。
安抚好我的情绪，大黑龙将我扔到一处屏障前，指着那处溢着流光的结界。
「你，离开。」
那时，我确实迫切地想要离开，因为我和风寻约好了。
脚底抹油，马上开溜。
但我才靠近结界，就被一股巨大的推力弹了回来。
我摔了个四脚朝天，疼得好像屁股开了花。
大黑龙在我身后无奈地飘了一句：「诶，果然只能进不能出吗……」
我差点吐出优美的龙族话：知道出不去还让我试，摔起来很疼啊喂！
「暂时出不去，就在深渊之谷待一阵吧。」
「待月圆之夜，结界松动之时，我再送你走。」
大黑龙很不近人情，一张脸从头面瘫到尾。
好在并不像坏人，至少他没打算吃我这细皮嫩肉的小龙女。
我小心翼翼地试探：「这位黑龙大哥，尊姓大名？」
他只是目光往我这边瞟一眼，声音冷冷的：「萍水相逢，你不必知晓吾名。」
「但你已经知道我的名字了。」
大黑龙不说话，双手环胸立在我跟前。
只用眼神告诉我：那又如何？
我像只好奇心极强的小猫，一定要刨根问底：「不告诉我？那好，我就自己给你取。」
「你是黑龙，还这么老，那就叫你……老黑吧！」
我挑衅地向他挥挥手：「老黑，幸会！」
激将法果然有用，大黑龙给我这取名小天才一记眼刀，心不甘情不愿地吐出两个字：「夜玄。」
深渊之夜，玄机暗生。
17
天色已晚，我知深渊之谷危险，戏折子里曾说深渊之谷妖兽遍地。
我暂时离开不了，决定先抱上一条结实的大腿。
于是我像小尾巴一样，一路跟着夜玄来到一处小木屋。
远远闻到可口的饭菜香，我比小屋主人还快一步走进厨房，掀开锅盖。
那是一炉鲜美的乌鸡汤。
我厚着脸皮蹭了一顿饭，吃得满嘴流油。
夜玄也深谙待客之道，怕我不够吃，他甚至都没伸筷子。
我当然不会跟他客气。
吃饱后，我开始审视小木屋，陈设极简，一张床，一张方桌就占去大半家当。
待我吃完，夜玄咬牙切齿：「你可真能吃……」
我哈哈一笑：「过奖过奖！」
我无处可去，本想着向夜玄借宿一晚，却不承想，肚里的鸡汤还没消化，就被人给扔了出去。
我气急拍门，我可是龙族公主！他难道忍心我露宿荒野？
我一边跺脚，一边在心里暗骂夜玄小气，借宿一晚都不肯。
夜玄不耐烦：「屋里就一张床！」
我老脸一红，怎么把这茬忘了，这孤男寡女共处一室确实也不太合适。
我在小屋外找了一棵高大的老树，躺在树干上，决定先将就一晚。
半夜林中野妖嘶吼响彻天际，浓烈的血腥味将我熏醒。
它锐利的眼闪着刀光，我翻身摔下树。
若不是反应够快，我就要被眼前这团不知名的黑雾吞噬。
我跑，它追。
我甩不掉那黑雾，也打不散它。
无奈之下，我只好冲去拍夜玄小木屋的门。
「救命啊！有妖怪要吃龙了！」
夜玄能在深渊待这么久，想必是极强的。
我继续拍门，希望我现在能抓住的唯一救命稻草，能赶紧出来救我的命。
门开了，夜玄缓缓而出：「聒噪。」
他只披了玄色的外袍，我瞥见他袍下若隐若现的健硕身材。
八块腹肌，整整齐齐。
我老脸一红，迅速别开视线。
神奇的是，那骇人的神秘黑雾并没有跟过来，它根本没有靠近这木屋。
夜玄只出来溜达了一圈，又进了木屋，依旧将我关在门外。
我不敢再进那可怕的林子，蜷缩在夜玄家门口瑟瑟发抖。
过一会儿，不知是不是见我可怜，夜玄好像有些于心不忍。
夜玄穿好衣服，又出来：「你进去睡吧。」
我大喜，但也知分寸：「那你怎么办？」
屋里可只有一张床！
夜玄摆摆手：「今夜月色正好。」
说完，他便走进院中赏月。
我经历白天被结界摔，晚上被不知名的怪物追，疲惫得不行，进屋倒头就睡。
明明身处恐怖的深渊，但有人守在外面，我睡得格外安稳。
18
早上醒来时，我出门伸了个懒腰，闻见周遭有一股清新的雪松香，很是好闻。
这香气竟舒服得让人不想离开这小木床。
我寻找香味来源，不料竟是夜玄的枕中香，脑子瞬间清醒。
秉持着「非礼勿闻」的原则，我迅速跳下了床。
此时，夜玄在正坐在小院中央品茗。
他指节修长，捻起白瓷茶杯，浅尝一口，气质甚是风雅。
我发现，这大黑龙，还挺好看的。
虽比不得凤凰哥哥，但若只放在龙族里看，能称得上第一。
「月圆之夜距今还有半月余，你自己用法术变间屋子住下。」
我这才意识到自己的愚蠢。
对啊！本龙女会法术。
夜玄不说，我竟一时没想起来自己是个妖怪。
他用看傻子的眼神望着我：「有你这般聪慧的公主，真是龙族之幸。」
我无力反驳，只能默默回忆龙人学堂里教过的造物咒。
想了半天，试了好几个不同版本的咒语，都没能成功，本以为又要被笑话。
但我灵光一闪：「你昨晚不也没想到！还在院子里坐了一晚上。」
夜玄真是死鸭子嘴硬，声称他那是有心赏月，顺便将房间让给我。
但他一瞬间惊讶的表情已经将他出卖，大黑龙昨天绝对也忘了用法术造房子这回事。
狡辩完，夜玄缓缓念出咒语。
大手一挥，单间小木屋瞬间扩大，成了两间房，但有一间房是空的。
「我只教一回，剩下的物什，你自己变。」
我反应过来，他念咒时极其缓慢，原来是在教我。
但还是望着空空如也的屋子犯了难，这我也没记住啊！
来小木屋的第二顿饭，夜玄做得极其丰盛，分量很足。
但我在龙族有一个响当当的名号——「宰相公主」。
是的，因为我的肚子里能撑船。
随着一顿风卷残云，我和夜玄的筷子同时伸向盘中唯一的一块红烧肉。
我笑嘻嘻地看着夜玄，希望他能「筷下留情」。
夜玄摆摆手，放下筷子，我如愿以偿填饱肚子里缺的最后一角。
不知是不是黑龙天生毒舌：「你这龙族公主的封号，可是叫月豕？」
边陲部落月豕，由猪妖统领。
我气急败坏地小声逼逼：「你才是猪！你全家都是！」
夜玄难得嘴角上扬，我还是第一次见他笑。
待了一段时间，我才发现深渊里这里都是些尚未开化的妖。
据说深渊结界牢不可破，只能进，不能出。
我问过夜玄，他明明有撕破结界逃离的能力，为什么一直留在荒无人烟的深渊之谷。
夜玄只道「天机不可泄露」。
我觉察出他好像是在守护什么东西，这可能涉及龙族的秘事。
19
一天晚上，我循着酒香来到叶玄院内的桃树下，偷挖出他私酿的好酒。
等叶玄发现我时，一坛子酒几乎见底。
我不由问他：「无人说话，无人陪伴，不会感到寂寞吗？」
夜玄一时没有说话，只是将杯中剩下的酒一饮而尽：「习惯了。」
他说习惯孤独时，我看出他眼神中流露出的一抹落寞。
我顿觉这大黑龙是个有故事的人，八卦之魂熊熊燃烧。
「夜玄兄可曾有过意中人？」
夜玄一本正经：「从未，也不需要，一个人挺好。」
我连连摆手，真是个无趣的人。
但看他一个人也算可怜，我大大咧咧地拍拍夜玄的肩，表示安慰。
「那本龙女的意外闯入，也算陪你解闷啦！」
许是醉意上头，我看着夜玄的脸在此刻有些朦胧。
我很疑惑，月光为什么会在他的脸上撒上红霞。
第二天醒来，我才知道我喝醉了，并且耍了酒疯。
我说夜玄饭做得好吃，还好心收留我，我认下了他这个朋友。
后面扯着他的衣角，借着月光逼他和我拜了把子。
夜玄是条无聊透顶的龙，每日除了采菜做饭，就只剩下喝茶和睡觉了。
他能沏一壶香茶，坐在小院里看天，一看就是一天。
我也曾陪他品茶，但我却不是个能闲得住的主，不过一盏茶的工夫，我心头贪玩的小猫便开始躁动。
我去附近砍回来一节木头，一番捣鼓，做出两个弹弓来。
我扯了扯闭目养神的某人的袖子，等他不耐烦地睁开眼看我，便将一个弹弓塞进他手里。
「这是什么？」
知道这老古板不懂玩乐，我随手捡来一枚石子，拉开皮筋，找准一只野鸡。
我示范给夜玄看如何使用弹弓。
一击即中，那只野鸡疼得发出嘶叫。
「这样打猎，是不是更有意思？」
夜玄像看傻子一样看着我：「麻烦。」
他平时打猎都是用法术，抓一只野鸡，不过挥挥手的事。
「我们比试比试，谁打得多，输的人今晚不用法术亲手刷碗！」
在我的死缠烂打下，口嫌体直的夜玄最终还是拿起了弹弓。
夜玄的胜负欲极强，我也一样。
那一天，我们打下的野鸡，足够我们吃半月。
我这从小打鸟为乐的弹弓老手却输给了夜玄这个老古董。
饭后，我趁着夜玄回屋，想着用法术浑水摸鱼。
却发现自己根本使不出半点妖力。
20
我气冲冲地找夜玄理论。
此人正坐在月下，悠哉游哉地举着酒杯：「愿赌服输，惩罚完成，你的力量自然就回来了。」
「算你狠！」
我的印象里，夜玄总是不苟言笑，唯独我气得跳脚或吃瘪时，他会有些笑意。
之前在林中比试时，有东西突然从草丛中窜出来，我以为是厉害的妖兽，吓得面色惨白。
结果我发现我害怕的不过是一只小白猫。
那时夜玄也笑得开心。
我明白，他的快乐一定建立在我的痛苦之上。
在小木屋的日子过得还算舒坦，我带老古板上树打鸟，下河摸鱼，体会人间乐趣。
有地蹭饭，不用联姻，实属美哉。
但我还是心心念念我的凤凰哥哥，月圆之夜一到，我便准备离开。
夜玄趁着结界松动撕开封印。
我挥手向他告别，他却叫住了我。
夜玄的手抚上我的头，幽蓝的微光凝结在他手中。
我一惊，他要干什么？
「关于深渊之谷的记忆，你不能带走。」
我连忙护住自己的头，连连摆手：「不成！不成！」
夜玄愣神，不理解我的行为。
我连忙解释：「你也算我的好友，我这扭头就把你忘了，不太好吧。」
他的眸中有几分惊讶，又有几分不明的情绪：「你不想忘了我？」
我肯定：「对！」
夜玄根本没有把自己最深的秘密告诉我，我也没有过多打探。
也许是想通了这层，最终夜玄心软，并没有取走我的记忆。
临别之时，我也诚挚地劝说死宅在深渊之谷的夜玄：「人间灿烂盛大，你真该去看看。」
随后我向他挥手作别：「大黑龙，我会回来看你的！」
被困在深渊之谷这段时间，虽不知是何人害我沦落到此处，但我也一直等着有人来寻我，却始终没等到。
21
离开深渊的第一时间，我就赶去凤凰岭寻找风寻。
我来到凤凰圣殿门口，觉得有些非同寻常。
圣殿一贯肃穆，接受凤族子民的虔诚朝拜。
但今日却张灯结彩，红绸翩飞，灯笼高挂，大红喜字更是相当惹眼。
我有些震惊，不过在深渊之谷呆了半月，之前也不曾听说凤族有什么喜事。
如此隆重，当是凤族皇子成亲时的规格，我估摸着是风寻的哪位皇兄要娶妻了。
我本想直接上门找人，但突然想到自己已经「死去」的事实。
若是堂而皇之地进入圣殿，只怕龙三公主假死的消息立刻就会传回龙族。
随便扯一块红纱遮脸，再混进观礼的宾客中，我成功潜入凤凰圣殿。
我轻车熟路地走到风寻的住处，这里被红色装点得喜庆万分，我找了一圈却不见风寻。
索性回到圣殿门口，新人进门这样的重要场合，风寻作为新郎的兄弟，一定是在场的。
远处，郎君胸口别着大红花，骑着高头大马缓缓前进。
唢呐吹得热烈，大马之后是浩浩荡荡的迎亲队伍。
我不免有些感伤，若不是老龙王乱点鸳鸯谱，风寻就用不着同我私奔。
我也可以像这样十里红妆，名正言顺地嫁给风寻。
迎亲队伍缓缓而近，我看清那红衣郎君的脸，只是一瞬间就红了眼——
今日娶亲的，怎的会是早已和我私订终身的风寻？
我前一刻还在想，见到风寻，我要问他：「我没按照约定与你会合，你为何不来寻我？」
我希望听到他说，他正心急如焚地找我，只是没有找到。
但我看到新娘的凤冠上，最耀眼的红宝石，与风寻送我的凤凰心火一模一样。
我这人死脑筋，绿帽子没被死死摁在头上，我是不会相信的。
可怜我尚存一丝侥幸，想着风寻可能有什么苦衷。
我溜进他的住处，想找机会当面向他问清楚。
我也确实在风寻的寝宫见到了他，那时风寻像是刚从洞房里出来，衣冠不整。
他脸涨得通红，走路摇摇晃晃的，不知是不是因为交杯酒醉人？
可叹，原来我满心的期许，都只是我一厢情愿的一场大梦。
不等我开口询问，风寻见到我，说的唯一一个字是：「滚。」
我回忆起凤冠上的凤凰心火，拽下自己脖子上的吊坠。
不出意外，他骗了我，那这吊坠也是假的。
22
我又气又恼，在凡人迷信中的忘情河边大哭一场，将那假情假意的信物扔进湖里。
在臭骂了渣凤凰祖宗十八代以后，我喝下忘情河水，决定放下过往。
「我堂堂龙三公主，才不会因为臭男人难过！」
此话刚出，我更难受了。
我在妖界已经死了，如今好像已经不是龙三公主了，龙族回不得，凤族更是死都去不得。
真是天空下起小雨，没人爱的龙女伤心不已，可怜兮兮没处去。
就在此时我想起，原本妖界之外，最可怕的深渊里倒还算有个熟人。
一场旅行说走就走，我去人间游玩了一番。
搜罗了许多有趣的物什与小吃，之后我回到深渊之谷的入口，毫不犹豫地跳了下去。
我想与这个有渣男存在的世界一刀两断。
我对自己的身法相当自信，本想来个帅气十足的平稳落地，怎料下一秒就被深渊结界狠狠撞了一下，一下子失去平衡。
啊！救命！这脸朝下摔可是很疼的。
就在我闭眼准备感受疼痛带来的酸爽时，却突然跌进一个带有雪松香气的温暖怀抱。
夜玄有些诧异：「你怎么回来了？」
被他接住时，我条件反射地勾上了他的脖子。
夜玄鎏金色的眼睛近在咫尺，他说话时，我能清晰地感受到他温热的吐息。
我老脸一红，赶紧从他身上下去。
为情所伤一事，过于丢脸，不提也罢。
回来的理由，实在要说就是：「我这不是馋夜玄兄做的菜了吗！」
他的样子看着很想将我扔回去。
「你不该回来，深渊不欢迎外人。」
「我们拜过把子，我怎么能是外人呢？」
我开始卖惨：「寻寻觅觅冷凄凄，身如浮萍无所依。」
夜玄虽是对我翻了个白眼，但我进来之前，特意翻了黄历，选好了时间。
月圆之夜刚过，他暂时不能将我扔出去。
他只能无奈接受。
我屁颠屁颠地跟着他回到小屋，神奇的是，他还没将我的房间拆除。
我原先做的弹弓，甚至抓的蛐蛐，都还原封不动地留在那间屋子里。
我觉得夜玄还是乐意我回来的：「所以夜玄兄，今晚吃什么？」
夜玄背着手往小屋走：「小青菜。」
我自然是举龙爪反对：「本龙女要吃肉。」
夜玄坏笑：「那一寸绿意看着和你的头很配。」
我心里不爽，这个杀千刀的怎么看出来的！
我曾在微醺时，向夜玄讲过我与风寻青梅竹马轰轰烈烈的爱情。
他知我为爱做出的牺牲，不惜抛下龙族公主的身份。
但那时，夜玄丝毫不为所动。
我笑话夜玄是块不生花的木头，绝不会招小龙女喜欢。
从那时起，我就知道夜玄似乎对情爱之事没有半点欲望。
我之前明明是冲着私奔去的，却莫名其妙回到深渊，发生了什么傻子都能猜个七七八八。
夜玄不通情爱，活得洒脱。
我此刻也颇为庆幸，得好友如此，也许我的情伤也能更快忘怀。
23
何以解忧，唯有杜康。
我又偷挖出夜玄埋在桂花树下的好酒，拉着他陪我畅饮。
夜玄不说话，明明是两个人的酒局，也硬生生整成了我一个人的闷酒。
那夜我醉倒，夜玄将我抱回了房间。
但我做了噩梦，梦到了风寻大婚的现场。
梦境没有逻辑，我看着别人的喜事，却凭空生出一把刀子插进了我的胸口，是我的鲜血将他的喜服染红。
我从来不是个洒脱的人，回到深渊的真实目的本质上是逃避现实。
我在梦里痛苦挣扎时，悠扬的笛声将我唤醒。
我走出门外，夜玄坐在屋顶，身披月色，他的嘴边横着一支竹笛。
过后的日子，白天，我没心没肺地让叶玄带着我在深渊里游山玩水，我以为我可以忘怀。
但晚上，我常做噩梦，但每次都能得听到夜玄的笛声。
渐渐地，噩梦消失了。
还得多谢夜玄默默帮我，我为此向叶玄道谢。
但他却说他并不知道我在做噩梦，半夜吹笛不过是他自己失眠。
「帮你？碰巧罢了。」
所以是我自作多情了呗！
虽是无心之举，我还是想好好谢谢夜玄，我想到我在人间尝到的好滋味。
于是我采来荷叶，包好打来的野鸡，用泥裹好，放在火堆下炙烤。
叫花鸡名不虚传，飘香十里。
我摘下鸡腿，献宝一般递给夜玄：「滋味如何？」
夜玄品尝后道：「凑合。」
「我看你顿顿吃鸡，想必是同我喜好一致，我俩真是有缘分，都爱吃鸡。」
每逢月圆之夜，我就撒泼打滚不愿离开。
次数多了，夜玄也放弃了扔我出去的念头。
世外之谷，岁月平常。
百年恍然一过，我以为我早已释怀。
但某天夜里，凤凰心火却再次出现在我的脖子上。
风寻将这吊坠交给我时，就说一旦给了我，这凤凰心火我就甩不掉了。
哪怕有一天我不再喜欢他，将凤凰心火扔掉，它也会自己回到我身边。
我暗嘲自己，不过施加了个最简单的追踪法术，小孩子把戏。
我之前却以为是誓约坚定的奇迹。
这假信物上的咒法没有消失，还一路跟着我来到深渊，真是够恶心龙的。
我再次将吊坠扔掉，谁知这糟心玩意儿却如死皮膏药一般赖在我身上。
我妥协了，想赖着就赖着吧，这石头看着极其坚硬。
以后万一出个什么事，就扔它出去挡灾！
我给过风寻机会向我解释，得到的却是他和新人缠绵之后，叫我滚。
当晚，我又做了噩梦。
一把刀将我狠狠刺穿，与往常不同的是，这一次没有笛音将我唤醒。
风寻牵着他妻子的手，在我面前狞笑。
尖刀扎进胸口，又拔出来，再扎进去，再拔出来，如此循环。
猛睁眼，我心刺痛，一口鲜血喷涌而出，随后脱力。
24
夜玄着急地冲进来，我意识模糊，听他喃喃自语，似乎在哽咽。
「身处深渊的人不可生魇，我不该生留下你的贪念……」
第二天，我醒来，身体却没有任何异常，我以为自己是做了一个梦中梦。
但夜玄一反常态，本不是月圆之夜，他却强制让我离开，十分突然。
不等我反驳，夜玄强行撕开结界，毫不留情地把我扔了出去。
我坐在结界外，一脸蒙逼。
「你心中有魇，不能留在深渊。」
强行撕破结界，让夜玄受了重伤，他以此威胁我：「别再回来，再强制送你走，我可能会死。」
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也不想夜玄为难，只好离开。
还没走远，便感觉一阵地动山摇，深渊之谷内有大妖斗法！
夜玄刚受伤，我不放心，便折返回去查看，来到谷边时便发现结界已破。
我飞速向妖力爆发的方向赶去。
这地动山摇的架势，把我这脆弱的小心脏吓得不轻。
我来到一处没见过的神龛，神龛上供奉着一团正熊熊燃烧的火焰。
夜玄现出龙形盘旋在半空中，正与一只来路不明的妖怪斗法。
闯入者想抢夺神龛上供奉的火种，而夜玄很明显是在守护那团火种。
我走近时，夜玄身上有伤，不敌对手，已败下阵来。
黑色鳞片沾染上血迹也不会变化颜色，但他身下的血泊却是触目惊心。
那闯入者也好不到哪去，同样全身是血，但他快夜玄几步，很快就要夺走他的目标。
情急之下，我只得蹿出去，想替夜玄夺下火种。
谁知刚一接触，火焰便从我的掌心进入我的体内。
闯入者将目标转向我，一掌打在我的背部。
我竟没觉得疼，反倒因祸得福。
这一掌像是打通了我的任督二脉，力量在我体内迅速膨胀，几乎不受我的控制。
最后是我击退了那只闯入的妖怪。
我前去查看夜玄的伤势，他恢复人形，颤颤巍巍地从地上爬起来，挂着晃眼的血迹。
在我走近时，他将长剑架上了我的脖子。
我不明所以，吓得两腿发软：「诶诶！夜玄兄，你这是？！」
「我可是因为担心你才跟进来的！」
他的眼神里是无声的挣扎，握剑的手都在颤抖。
但最终他长叹一口气，将长剑扔在了地上。
夜玄给我拿讲述了深渊的秘密。
远古时期，水火二神干架，将天捅破个大窟窿。
战神间薇仙子怜悯众生，耗尽神力补天后陨落，神力凝结成火焰，遗落妖界。
传说神火强大，蕴藏创世之力，受妖界多方势力觊觎，曾掀起一场轩然大波。
明争暗夺中，神火离奇失踪，这场浩劫才得以平息。
但实际上，是黑龙一脉受间薇仙子生前嘱托，甘愿受封于深渊，暗藏神火于世外。
深渊之谷封印邪恶黑龙，不过只是个幌子。
加上常有心怀鬼胎之人不知从何处得到的消息，前往深渊夺取神火，纷争不断。
黑龙一脉日渐凋落，最终只剩夜玄一人。
25
「你守在这里多久了？」
「记不清了。」
我没敢问他的族人如何陨落，触及他的伤疤，我竟也会莫名心痛。
夜玄在我心中的形象瞬间高大起来，黑龙一族甘愿背负误解与骂名，只为守护妖界安宁。
族人为使命纷纷陨落，独留夜玄守在深渊万万年。
我脑子突然转过弯来……所以，我方才吸收了神火！
「你方才想杀我，是为了取回火种？」
「不错。」
我当时一心只想守护好夜玄想守护之物，完全没想过还有这遭。
我问他：「为何又停手了？」
夜玄犹豫地吐出两个字：「不舍……」
我实在没想到夜玄这哥们如此重情重义，他居然舍不得杀我。
我用神火的力量帮夜玄治伤，他的气色明显好转。
夜玄说，穷凶极恶之辈，得到神火，会用这力量为非作歹，倾覆三界。
而我不同，他说我心思纯良，不会干坏事。
我是从小被放养的任性公主，上房揭瓦，吵嘴打架的坏事可没少干。
龙族都传我是杀千刀的混世魔王，夸我心思纯良的，夜玄还是头一个。
我有些骄傲，轻拍了夜玄的肩膀：「多谢夸奖，不愧是我的好友，看人真有眼光。」
夜玄轻咳两声：「我没夸你，你这脑子，不适合当恶人。」
「我才不……」
不等我反驳夜玄的暗讽，他直接堵得我哑口无言：「你若不傻，那你先前出谷一趟，可有查到当初是谁想害你，将你扔下深渊？」
我：「……」
对啊！我怎么把这事忘了，总有刁民想谋害本公主，这笔账迟早得算。
神火的下落已然暴露，当年集结全体黑龙设下的深渊封印也已经被破，心存歹念的人只怕会倾巢而至。
那喰龙鹫实力强劲，也难免不会卷土重来。
「这三界，又要不太平了。」
还不等夜玄叹完气，我突然心头一紧，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
「三界太不太平我不知道，我家先不太平了！」
我远远得见，龙族部落的方向从天而降数道霞光。
蓝色、金色、紫色一起升腾，那是龙族皇室陨落时落下的神迹。
我的耳畔传来了大皇姐龙蓝发来的灵码。
我得知龙族生变，二皇姐龙青弑父夺位。
大皇姐龙蓝与我虽并非一母所生，但我们两姐妹感情极好。
此次逃婚，皇姐帮了我不少忙，我假死的神迹，也是皇姐替我伪造的。
她没让我回族内为他们复仇，而是让我逃得远远的。
大抵是觉得我没用，回去也是白白送命。
我假死之后便与皇姐断了联系，愧疚涌上心头。
我被扔进深渊，出深渊之后又一腔痴情扑在风寻身上。
情伤之后，又执拗地躲进深渊。
深渊与世隔绝，我甚至，不曾给还关心我的人道过平安。
我一边哽咽，一边失神呢喃：「姐姐，母妃……」
夜玄不知该如何安慰我，只是如我们初见那般，轻轻拍着我的背。
「不哭，不哭了。」
26
深渊已经不安全，我与夜玄必须离开。
我想回龙族，向我那心狠手辣的二皇姐复仇，夜玄并没有反对，反而愿意陪我同去。
但我想即刻动身，夜玄却拒绝了。
他郑重地立下誓约：「我的使命是守护神火，如今，你为火种，我的使命便是守护你。」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我确实太过冲动，夜玄的话不无道理。
我现在要做的，是先学会控制身体里的力量。
夜玄带我隐于妖界边缘的山林，我在夜玄的引导下，学着掌握神火。
但这力量太过强大，我好几次险些失了心智，走火入魔。
夜玄一直都知道，这力量能被控制，确实可以造福一方。
但若是不然，那便是天下最大的祸患。
夜玄欲言又止：「小白，若是有一天你失控……」
他没有说出后半句话，但那是我第一次猜出他的想法，我顺着他的话说下去。
「若我有一天我失去控制，你杀了我，我不怪你。」
话刚说完，我惜命地向夜玄补充说明——
「非万不得已，不能这么干啊！」
「还有，最好直接给我个痛快，别磨太久，我怕疼。」
我和夜玄已经是患难与共的关系，他数次救我帮我，我也算救过他。
但我一心复仇，倒是并没有太在意我与他之间到底是何种情义。
夜玄为最大程度保障我的安全，费尽心力暂时封印我体内九成的力量。
十年之后，我已经能完全掌控那一成力量。
回归龙族的计划，也就此开始。
出山的第一天，我便目睹了一场百鸟朝凤的盛景。
群鸟集体向南迁徙，凤族的小太孙出生了。
那是风寻的孩子。
我有些心梗，只怕等渣男的孩子都会打酱油了，我还是个光棍。
除此之外，我内心并没有太大的波澜，我大抵不喜欢他了。
那之后，我与夜玄在龙域边陲救下一个龙人小孩。
小龙浑身是伤，多是深深的抓痕。
发现他时，他正蜷缩在一处树丛内瑟瑟发抖，如同刚从虎口逃生的幼兽。
青龙女王亲自挑选小龙去皇家学堂修习，说是培育龙族未来的勇士。
但龙青的人没有带小龙们进皇宫，而是把他们送到了天敌的嘴边！
「我逃了出来，但是，但是阿娇和其他人都被他们吃掉了。」
阿娇是小龙青梅竹马的玩伴，小龙躲在暗处，亲眼目睹了阿娇的惨死。
我与夜玄都猜到，龙青应该是与喰龙鹫一族勾结在了一起。
为了夺位，她不仅谋害血亲，更不惜将自己的族人作为她谋求权利的牺牲品。
小龙因为极度的害怕哭晕过去，我将他抱在怀里，心中五味杂陈。
我有些心疼小龙：「夜玄兄，你能不能消除他的记忆，帮帮他。」
夜玄是个极理性的龙：「他或许可以成为指控龙青的证据。」
我呢，虽然看着没心没肺，但从来做不到心狠。
「他不是证据，他只是个孩子。」
夜玄冲我点头：「好。」
「神火被你吸收，或许是个不错的归属。」
小龙家就在附近的村落，夜玄消除他害怕的记忆，将他安全送回家去。
我们顺着小龙之前指认的方向，试图救出幸存的孩子们。
但也只是找到一处残破的营地。
我们于营地中捡到一块带有图腾的面铠，上面有双翼纹样的图腾。
这图腾我认得，与龙青勾结的竟是「天涯」。
27
喰龙鹫一族，在妖界并无领土，其族人散落妖界各地，构成邪教「天涯」，其成员称为「天涯客」。
那夜围着火堆，我跟夜玄讲起我儿时的故事。
我出生时，族中大巫占卜，说我骨骼惊奇，灵气旺盛，当是龙族复兴的希望。
因为这遭，我并不讨父王喜欢，他觉得这是诅咒，据说龙族会亡在他手中，再由我拯救。
老龙王是个不信邪的暴脾气，占卜结果一出来，他就将那任大巫直接从龙族圣殿里踹了出去。
结果，大巫丢了饭碗，开始摆摊算命，成了被人追着打的江湖骗子，老龙王就更加坚定了自己的看法。
「夜玄，你说这是不是命中注定，我还真把龙族给整落魄了。」
夜玄故作思考：「你觉得，造成这一切是你的错？」
「可能是吧。」
我本以为，作为患难之交，夜玄好歹会说两句漂亮话宽慰我，没想到——
「你太看得起自己了，龙族复兴的希望，说不定是指你找到了我。」
夜玄自恋的口吻着实有些好笑，他还冲我挑眉！
我被他逗乐，心中的苦闷削减不少。
但这自大的语气怎么这么熟悉呢？
我回想起自己之前在夜玄面前耍宝自夸时，也是习惯性挑眉。
好家伙！他学我！
见我恢复精神，夜玄皱了一路的眉头也得了舒展。
「事已至此，不必太过介怀。」
「本来就生得不好看，眉头一皱，更显得可怖了。」
我确信，见过我的妖，除非眼瞎，绝说不出这样的话。
我知道夜玄是为了逗我开心，他这么一个正儿八经的人说起打趣的话来，竟显得有几分可爱。
作为称职的纨绔公主，我本最厌烦被人平白扣上那些伟大使命的帽子。
但现在有些想法似乎发生了改变，我顿觉有些事情，我该学着担负。
不该永远让别人替我负重前行。
我算是从夜玄身上学到几分稳重，我假死逃婚，若立即回到皇城，别说以公主的身份夺权复仇，只怕是会被冠以叛徒的罪名处死。
龙族敬勇者，我得先想法子将功折罪。
听闻新王龙青即位后，为铲除异己，不惜挑起族内斗争。
过度内耗导致这两年龙族兵力衰弱，龙域边境常有异族侵扰。
临近的异族兵马也作流寇，四处劫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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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本想隐藏身份，混入军中，于乱世中拼下一身功勋。
但我打死也想不到会在投军的路上遇见病猫。
白虎一族想来真是「光明磊落」，皇子带头烧杀抢掠！
当初要与我联姻的白沉正强抢龙女，巧了不是，那倒霉的龙女是条白龙。
我英雄救美，一个飞腿将他给踹飞。
他一见我便大声嚷嚷：「你居然没死！」
白沉天生妖力羸弱，他名字好听，最初我也以为他会是个弱不禁风的病美人，实际上不过是个狗仗人势的恶棍。
夜玄问我：「你们什么关系？」
不等我说话，白沉抢先我一步答：「夫妻关系！」
夜玄的表情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黑下去。
白沉仗着自己人多势众，不知死活，他几乎是指着夜玄的鼻子骂的。
「好一招金蝉脱壳，假死逃婚，这就是你的奸夫？」
白沉这登徒子到现在依旧对我贼心不死，他要绑我回去做他的妃嫔！
夜玄沉默，不愿与他废话，但想刀一个人的眼神是藏不住的。
我已经感受到夜玄愤怒的妖力，但我拦住了他。
「要戴罪立功的是我，你不准抢妖头！」
经过夜玄的特训，我已经能熟练掌握那一成力量，即使以一敌多，也丝毫不落下风。
不出一炷香的工夫，我就将那一小队白虎军解决，白沉被我打得趴在地上，爬都爬不起来。
龙爪夹在他脖子上：「现在能好好说说，小爷我跟你什么关系？」
白沉吓破了胆：「姑奶奶饶命，小的错了。」
夜玄此时也从一边信步过来。
「你方才骂我什么？」
奸夫……白沉不敢答话。
「不敢喊了？那我换个问法。」
夜玄指了指我：「你喊她姑奶奶，那该喊我什么？」
「姑爷爷饶命！」
白沉将贪生怕死演绎到极致，脆生生地喊出一声。
夜玄嘴角一扬。
我目瞪口呆，我小心眼，我是知道的，但我没想到夜玄也这么小心眼。
夜玄托起我呆掉的下巴：「别这么惊讶，近墨者黑罢了……」
不知为何，我总有一种自己被占便宜的错觉。
我到底没让夜玄杀了白沉，比起死，他还有更大的用处。
我将白沉拎到白虎山，私下面见白虎王。
以白沉的性命为要挟，我逼白虎王撤回龙域之内所有烧杀抢掠的白虎游骑，并要回他们趁乱占领的龙族领土。
这算是我第一次看着还算精明的算计，本以为这就解决了白虎之乱，但我还是想得太过简单。
白虎王救回白沉后就翻脸不认人，派兵将我和夜玄围堵起来。
「小白，记好了，若是协议达不成，那就让他们因畏惧而臣服。」
夜玄腾空而起，天色骤黑。
天雷滚滚而下，击溃一支军队不过转瞬。
我这才意识到夜玄实力的可怕，那日若不是因为强制送我出结界受伤，那闯入的妖怪只怕没有机会靠近神火。
在刀架在脖子上以后，白虎王终于学会了言而有信的传统美德，答应待我夺回皇位后，向龙域称臣。
夜玄又帮了我一次。
29
我与夜玄通过友好洽谈与武力威胁的方式，封住白虎的口，不让他们泄露我还活着的消息。
我隐藏了身份，成功混入龙族军队。
夜玄作为举世唯一的黑龙，是普通龙族眼中的灾厄，他不想在众人面前露面。
因此，夜玄藏进我的影子里，我在哪，他就在哪。
战场上，我可以一股脑地往前冲，因为我知道有人护佑我的后背。
我精通兵法，骁勇善战，从无名小卒干到副将。
虽说排兵布阵这等大智慧是影子里的夜玄偷偷告诉我的，但骁勇善战说的完全是我没错。
边关平定，要回皇城的前一天。
我甚是高兴，寻来美酒与夜玄对饮。
月光如旧，恰似当年。
「夜玄，我们认识多久了？」
夜玄似乎已经守在我身边很久了。
最初深渊里的半月，随后又是百年。
再到我吸收创世之力，他助我修炼的十年。
再到陪我征战，他如影随形的百年。
往后回到皇城，他亦会寸步不离地守着创世之力，顺带守着我。
不知何时，在我心中，夜玄似乎成为了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我想让他一直做我的影子，又觉得我想要的不止如此。
微醺之时，我转头看他，他亦转头看我。
我侧眼瞟见月光将我与他的侧脸倒映在地上，影子像是吻在一起。
我借着酒劲，胆子大了些：「阿夜。」
这是我第一次这样叫他。
「回归尘世这么多年，你可曾有过心动？」
夜玄默不作声，只是眉眼含情地看着我的眼睛。
他面色微红，我应该比他醉得更狠些，我可以感受到自己的脸颊在发烫。
「我好像对你生了贪念……」
夜玄没有说话，只是托起我的后脖颈，我们的双唇缠绵在一起。
直到我快要窒息，夜玄才放开我。
「我心亦然。」
凤凰心火在此刻发烫，但我竟生不出一点在意它的心思。
我满心满眼都是那个满心满眼都是我的夜玄。
我对夜玄的贪念不是醉酒后的临时起意，但要确切说是什么时候萌发的，我也说不清楚。
但我不敢想，其一，大仇未报，责任未解，我不敢有这样的奢望。
其二，我不知他的守护到底是为神火，还是为我。
第二天，我独自醒来，夜玄依旧在我的影子里。
「你昨夜喝多了，又喊了那只凤凰的名字。」
我不可思议，我昨天明明想的都是他夜玄，就连梦里都是。
夜玄顿了顿又补充：「你说你不喜欢他了。」
听到此处，我才放心下来：「那我可还说了其他的？」
「没有。」
他对我的态度没有任何变化，我到底是不是做了一场春梦？
30
凯旋回城那日，满城百姓齐聚城门，我骑马跟在大将军后面。
许是「我」已经死了太多年，抑或者是我身披铠甲，气质大变，没人认出我龙三公主的身份。
龙族圣殿就在前方，其他人可能认不出我，但我那二皇姐绝对不会认不出。
我看见平地拉长的影子。
前路注定不平，但却因为夜玄的存在，我格外安心。
听闻边境大捷，龙青大喜，我们这些将士论功行赏。
龙青见我，脸色大变，王座之下，我是唯一一个没有跪拜她的人。
她收起面上一闪而过的惊恐，换上一副热泪盈眶的模样。
「小妹，你竟还活着！」
若不是早就接收到大皇姐传来的信息。
若不是知晓了她背地里与「天涯」勾结。
我可能真会被她这一副好姐姐的模样欺骗。
只可惜，我已经不是当初那个龙白白。
「是啊皇姐，好巧，你竟然也还活着。」
我的出现，让本来论功行赏的朝会变得更加热闹。
二长老冲上来对我就是一顿输出，果不其然，我被骂是龙族的叛徒。
「身为公主，不担大任，白虎作乱，我们多少族人为此牺牲，你竟还有脸回来！」
若换作以前，我一定会立刻和他对骂起来，跟在夜玄身边久了，我也学会了几分稳重。
我默默听他骂完，反问他：「白虎族是何时开始作乱的？」
我提了一口气：「是王位更迭之时！」
话罢，我不忘瞟高位上的龙青一眼，论阴阳怪气，我可是专业的。
龙青有些心虚地别开我的视线：「小妹你看我做甚，父王和皇姐是意外遇刺身亡的。」
我回来之前，确实听说了这个说法，据说老龙王与皇姐是被喰龙鹫的刺客刺杀而死的。
但遇刺是意外还说得过去，后来众龙子夺位，一个个不是死于恶疾，就是死于非命，这当中没点阴谋阳谋，说出去都不会有人信。
在场有不少人都认可二长老的说法，视我作叛徒，要将我处死。
「白虎之乱确实不是公主的错，而且公主知错能改，在战场上立下累累战功，这功过相抵……」
唯一肯替我说话的竟是大长老，那个脾气暴得跟炮仗一样的老头子。
想当年，我可没少去他家院子里偷摘他宝贝的人参果，被他提着扫帚追着打。
这老头还算明事理。
我逃婚时，白虎山与龙域势均力敌，若不是过度内耗实力大损，白虎王是断不敢贸然冒犯龙域的。
「此番我回来，可不只是带了战功。」
我拿出与白虎王签订的灵魂契约，当初白虎王出尔反尔，我与夜玄也就将计就计，胁迫他立契，成为臣服龙域的属国。
「怪不得当初白虎山率先退出了入侵龙域的异族联盟！原来……」
众人的下巴惊落了一地，谁能想到当年龙人学堂，课业门门垫底的废物公主，竟暗戳戳搞了这么多大动作呢？
「士别三日，真当刮目相看。」
龙青见众长老开始称赞，欢迎我的回归，也装得一副姐妹情深。
她从王座上下来，快步上前抱我：「小妹，你还活着，姐姐真高兴。」
我心里没有半点高兴，我知道她伪善表皮下的蛇蝎心肠。
更可气的是，她踩到了我的影子。
自夜玄入我影中起，我便极厌恶有人踩到它。
我与龙青拉开距离。
我装作突然想到什么，故作为难。
「但白虎王说，这灵魂契约要与龙王签，才具有效力。」
我话里的意思依然非常明显，我要挑战她的皇权。
龙青脸上的笑容一滞，她找话岔开话题，说什么今日是我们姐妹重逢的好日子，族中大事以后再谈。
我如愿功过相抵，恢复了龙三公主的身份。
一切皆如我所愿，可惜的只是，我独自一人站在高台上。
我沐浴在阳光下，而夜玄只待在那漆黑的影子里。
31
我还活着的消息迅速在妖界传开，随之传开的还有我所向披靡的战场神话。
那次是龙域周边的异族联合入侵，如今他们吃了败仗，加上我的回归，他们自然派使臣前来道贺并为之前的入侵赔礼道歉。
凤族，也在入侵者之列。
我在来访的使臣名单上，看到了风寻的名字。
高高的城墙之上，我看着天马拉着凤凰纹样的车架落在圣殿之外。
风寻着一袭白衣，从车上下来，之后，他又从车里，拎出一个粉雕玉砌的小娃娃。
风寻的皇妃是镜水河公主，真身是一尾鲤鱼。
我好奇凤凰同鱼会生出个什么样的孩子，正巧他们出现在城墙下，我全当看个新鲜。
夜玄见周遭无人，从影子里出来，立在我身后。
他调侃我：「怎么？还念念不忘？」
我白他一眼：「怎么可能！智者不入爱河，建设我大好龙族！」
夜玄的侧脸，在光下熠熠生辉。
他总是待在影子里，让我都不能时时见到他的盛世美颜。
那场春梦之后，我有些贪慕与夜玄在一起的时光。
他那副宛如皓月当空般清冷的好皮囊，令人百看不厌。
我发现自己说的不准确，纠正自己：「智者不轻易再入爱河。」
我设想过，让夜玄伪装一下，装成红橙黄绿青蓝紫龙都没问题。
可以给他伪造一个身份，让他正大光明地站在我身边。
但夜玄拒绝三连，他说黑色是他家族的本色，他说伪装很累，他说不想和人打交道。
「我只需要待在暗处，守着你。」
他顿了一顿又加重语气补充道：「守着神火便好。」
我的心绪随着夜玄的话大起大落。
我此生只对两人生出过欢喜。
然而，一个是节甘蔗，背叛我，渣得不行。
另一个是块木头，不生花不动情，只在乎他的使命。
我怀疑天上月老和我有仇，想方设法掐断了我的所有红线。
我从没想过风寻还会来找我。
他对从圣殿门到我寝殿的路线颇为熟悉。
少年时，他算是我宫里的常客。
这次，风寻依旧轻车熟路地翻角落里的那处矮墙进来。
我不客气地将他赶出去：「凤族的太子殿下，请自重！」
我没将他暴打一顿泄愤已是仁慈，他竟还不知好歹地往我跟前凑。
风寻用带着有些苦涩的语气感叹说：「我们许久不见，竟已生疏到如此地步。」
「我以为你死在了深渊。」
呵，以为我死在了深渊，所以眨眼的工夫就找好了新欢。
现在他又是抱着怎样的心思在我面前惺惺作态？
我没有歇斯底里地问他要一个说法，甚至没有半分心痛，只是觉得有些讽刺。
他看起来很是懊恼：「我大婚那日见过你一面，原来不是幻觉，对吧？」
我肯定地回答：「是。」
「哈哈哈，原来你没死，还来找过我。」
风寻苦笑起来，我没明白他的意图。
「阿爹……」有只白嫩嫩的奶团子从墙角伸出头来。
风寻止住了笑，温柔地俯身将奶团子抱起：「珑儿，你怎么来了。」
32
果然，渣男的儿子都会打酱油了。
奶团子奶声奶气地告诉风寻，阿娘在找阿爹。
「这位婶婶是谁？」
风寻轻声轻语地哄着小娃娃：「这是龙族的公主殿下，她可能更喜欢听你叫她姐姐。」
亏他还记得我不喜欢被小屁孩叫婶婶，因为那样显得我很老。
抱好小团子，他转身为方才的冒犯之举向我道歉，说完便带着小团子离开了。
「这个还你。」
我从锦囊中拿出假的凤凰心火，朝风寻扔过去。
真的那颗，我已经在他王妃的凤冠上见过了。
那颗真的，又大又亮，相比之下这颗假冒伪劣的，黯淡无光。
我看着风寻走远，直到他消失在我的视线里。
随后，我的耳旁吹过一阵风声，风寻借风传音——
「小心龙青，此人心术不正。」
风寻提醒我，他查到，当年派人将我扔下深渊的，就是龙青。
原来他找过我吗？但一切都太迟了。
现在就连我都分不清哪颗凤凰心才是真的，但那又如何呢？
我已经不爱他了，那他给的一切都是假的。
待风寻走远，我才开始哭。
撕心裂肺，痛彻心扉的那种。
「再见了，凤凰哥哥……」我声音哽咽，带着哭腔。
我话音刚落，夜玄就站在了我的身后，他身材高大，夕阳正斜。
这个角度，他的影子正好完全将我罩住。
我第一次见夜玄如此干净利落地冒出来。
他声音低沉：「不是说过不喜欢他了吗？哭什么？」
我转身面对他，一边抹眼泪，一边继续哭，低头时刚好看到夜玄手腕处有类似咬痕的印记。
我哭得更凶：「忘不掉啊，我好像还喜欢他来着，呜呜呜……」
此时，夜玄的声音里已经带着怒气了：「你这女人怎么……」
我决定再添一把火：「你说要不我去当他的侧妃吧，之前说不定是有什么误会。」
夜玄彻底怒了，他突然将我搂进怀里：「你敢！」
他将我抱得很紧，仿佛是怕他一松手，我就会真的想不开跑去当风寻的侧妃。
「你不是说你对我起了贪念吗？怎么能！」
听到这句话，我钻出他的怀抱，如今该换我气愤了。
好啊！那天果然不是梦！我就说春梦怎么会这么真实。
我原本只是想借风寻一事，试探一下夜玄对我的心意，但我却意外在他的手臂上看到了咬痕。
那日，在我隐约记得，在我以为的春梦里，我狠狠咬了夜玄一口。
这算是我的习惯，标记自己的所有物。
小时候，和皇姐争糕点吃，我只要在每一块糕上咬一口，那整碟糕点就都属于我了。
去大长老家偷人参果也是，只要我摘下果子咬一口，大长老就不会要回我的赃物。
与夜玄在深渊时亦是如此，鸡腿先咬一口，那就是我的。
我酒品本来就差，耍酒疯只是正常操作，咬夜玄一口，夜玄就是我的！
看到咬痕那一刻，我意识到那可能不是一场春梦，就故意刺激夜玄，没想到……
夜玄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我，他应该没想到我会这么聪明。
我骄傲地仰起头：「兵不厌诈，你教的。」
我对夜玄这种，亲完之后翻脸不认账的不负责任行为嗤之以鼻。
我问他为何蒙我。
他起初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后面有吞吞吐吐地解释：
「黑龙本该已从妖界消失，活在影子里，我永远不可能光明正大地与你并肩。」
33
我很气愤，就因为这，他克制了自己喜欢我的想法？
他是在意自己的身份，觉得配不上我？
夜玄淡然开口：「你配拥有更好的。」
我一口回绝他：「不，我不配别人，就配你。」
配不配可不是他说了算的。
若没有夜玄，我将依旧是龙族一无是处的废物公主，保不齐被龙青扔下深渊那天就已香消玉殒。
而他是修为极强的黑龙大妖。
他心怀苍生，正道之光。
他精通兵法，有勇有谋。
他生得俊俏，举世无双。
这样完美的夜玄竟会觉得他自己不配我！
夜玄依旧执拗，躲进影子里不愿见我。
我觉得夜玄聪明绝顶，唯独在恋爱这一方面少了一根筋，面对我的直球告白他竟还无动于衷。
他难道不知，于我而言，最好的就是伴我多年不离不弃的一个他罢了。
但我并不难过，至少我知道他也对我有意，我只需要以后想法子打消他的顾虑就好。
剩下的事往后再说，现在并不是谈情说爱的时候。
大黑龙，我们来日方长。
我在朝会上故意刺激龙青，这也是我和夜玄早就商量好的计谋。
直接我想夺位的心思，是打草惊蛇的举动，也是引蛇出洞。
受惊的猎手，往往会自乱阵脚，这种情况下，猎人也就变成了猎物。
果不其然，龙青很快坐不住了。
龙青又开始筹备起来，招募民间的龙人小孩。
至于上一批人的去向，她已编好谎言，皇家培养的是于暗中秘密守护龙域的影卫。
那是崇高的荣耀，但不能与亲人相见团聚。
龙青已经迫不及待地露出狐狸尾巴，她与「天涯」又有了新的交易。
天涯客多为穷凶极恶之徒，靠着大妖吞噬小妖的邪术修炼妖力，龙域本有专门为防御天涯客设下的结界。
龙青与他们合作根本就是与虎谋皮，更是引狼入室。
我呢，从不屑于搞这些阴谋阳谋，二长老不待见我，我就举荐他的儿子参与龙青的勇士招募。
二长老一看就不知道龙青背地里搞得勾当，乐乐呵呵地赶着让自家儿子好好修炼，光宗耀祖。
龙青果然将招募来的这一批小孩儿作为祭品，献给「天涯」。
作为交换条件，她会破除龙域的封印结界，让天涯客像刺杀老龙王那般，取走我的小命。
天涯客很快闯入我的寝宫，堂而皇之行刺。
但咱可不是吃素的，没那么容易被人拿捏。
刺客三下五除二，收割了我的脑袋，拿去向龙青交差。
龙青看见我的首级，哪怕鲜血淋漓，面目可怖，她还是仔细地反复查看过。
确认我死了，龙青笑得格外狰狞：「哈哈哈哈！今后龙族就彻底以吾为尊！」
34
我掐了隐身咒，趴在房梁上看我的疯批皇姐享受胜利的喜悦。
我手肘戳了戳身边的夜玄：「你看我用创世之力捏的泥偶，做的是不是一模一样。」
神火，是间薇仙子的创世神力，虽说我只掌握一成，做不到完整的生灵，但捏一个只有血肉的躯体还是可以办到的。
「不能说是一模一样，只能说是毫不相关，你把木偶眼睛做大了，鼻子捏挺了，肤色也选白了……」
我承认好看的小龙女都是有些虚荣心在里面的，我不过是把木偶稍稍美颜了亿点点。
毕竟也算「我」死一次，怎么的也得死好看！
我凑近夜玄的脸，我们四目相对，我透过他的瞳孔看自己。
「你分得这么清楚，脑子里不全是我都说不过去。」
夜玄被我这么一挑逗，脸有些泛红，说不过我，他就往影子里躲。
「我」这一死，龙青当即派人给她的帮手送「谢礼」。
接下来的事情就简单了。
龙族的长老们，愿意信我的，我就请他们去看一场戏。
不愿意信我的，譬如二长老，就敲晕塞进影子里，打包带走。
我绑走了二长老，准备带他去视察一下自家儿子的修炼情况。
夜玄不愿和众人一起挤在我的影子里，难得出来，站在我身边。
「龙白白，你大逆不道！你居然敢挟持长老。」
二长老一路骂骂咧咧，中气十足。
但见到自家儿子被吃人的妖怪拎进锅里时，吓得差点晕过去。
打脸虽迟但到：「好她个青龙女王，她大逆不道！她居然敢！」
我看见二长老吓得面色惨白的模样，不免觉得好笑。
据我了解，二长老一路帮着龙青巩固地位，得了龙青不少好处。
虽说是个不算光明磊落的小人，但也没有坏到能漠视同族被人屠戮的地步。
好在混进龙域的天涯客并不多，加之我带来的那群长老也都不是绣花枕头，孩子们被平平安安地救了回来。
负责跟天涯客接头的，是龙青的近侍。
在场的人，我都留了性命，这些是我找的证据。
回到龙族圣殿，圣殿之内的仆从已披麻戴孝，开始给我的寝殿挂白布了。
再见我时，龙青的反应跟见鬼了没有区别。
「你是龙是鬼！」
龙青飞奔到圣殿中央，掀开我的棺材。
看到一死一活两个我，龙青吓得几近癫狂。
接下来她眼睁睁看着棺材里的尸体变成一摊泥浆。
「你！你居然还没死！」
我一路奔波口干舌燥，便截下给龙青奉茶的仆从，端着茶杯，畅饮一口。
我走到龙青面前。
「没办法，司命星君把我这命格写得太硬了。」
35
我让替龙青与天涯客交易的近侍当面与龙青对峙，并将存有孩子们被关影像的留影珠展示出来，众长老亦是见证人。
龙青此刻已是穷途末路。
我已不想再与龙青有过多的纠缠。
我拔出剑来。
这世道向来「得道多助，失道寡助」，如今龙青出卖族人的事已是板上钉钉，原先支持她的长老，没有一个有出手救她的想法。
我步步逼近，她步步后退，最后她发了疯似的冲向她踩着万千枯骨争来的王位。
我将她从王座上拉下来，长剑停在她的脖颈。
夜玄感受到了我这一瞬的犹豫，隐身在我耳边低声：「下不去手，就让我来。」
我最终还是手刃了龙青，成为龙族新王。
我与龙青年幼时关系也是不错的，她的生母是一届宫婢，身份低微。
而我因为大巫预言被视作不祥，我俩本都是不受宠的。
寒冬中，同样被遗弃的孩子会选择抱团取暖。
不过我无欲无求，只想随性安度龙生，老龙王不待见我，我也不稀罕他。
而龙青不同，她在龙人学堂时便刻苦修炼，希望有一天能赢得老龙王的注目，后来权力与地位越来越让她痴迷，这才走上了歧路。
我接手王位后，派兵仔细排查了龙域境内残存的天涯客，加固了边境防御，内忧外患尽除。
龙域终是迎来了一段太平日子。
龙域太平，朝堂上可不太平。
我觉着我这皇位都还没坐热，长老们便开始催促我立王夫，为龙族培养继承人。
「那个计划」该提上日程了。
夜玄在意世人的眼光，为此，我亲自编写了新的话本子——
从前有一只小白龙掉进陷阱，遇到了一只大黑龙，小白龙原以为大黑龙是坏蛋，很害怕他。
但大黑龙不仅没欺负小白龙，反而给她做了很多好吃的，还带她找到了传说中的宝藏。
这是我与夜玄故事的极简版，我暗中派人将话本子流传至族中，试图改变族人们对黑龙的刻板印象。
虽收效甚微，但总好过什么都不做，至少我要让夜玄看到我的态度。
夜玄躲在影子里不出来，我便逼他出来。
我仔细翻看长老们呈上来的龙族试婚优质男青年的画像。
我刺激他：「夜玄，我正在选王夫。」
我在众多画卷里精心挑选，我刚夸大长老家的二郎生得俊俏，转头又说三长老家的三郎貌赛潘安。
第一回合，叶玄无动于衷。
「阿夜，这太多了，我选不过来，你要不出来帮我掌掌眼？」
他依旧不说话。
「这个像风寻，要不选他吧。」
36
听到此处夜玄终于肯从影子里出来，他算是见证了我的上一段情恋，唯一能让他吃醋到降智的还得是那凤凰。
「你看看？」我准备将画卷递给他，却一个不小心就摔进他怀里。
夜玄用手扶我，见我站稳，便接过了那卷轴。
「契约达成！」
看着夜玄一脸蒙的表情，我忍不住笑出声。
「哈哈，阿夜，你明明那么聪明，但偏偏次次都能栽在我手里？」
平地摔？我装的！
我一身红衣，妩媚动人，红衣裳浸了朱砂，夜玄一扶我，朱砂便染在了他手上。
适婚青年画像？才怪，那是夜玄的卖身契！
夜玄皱眉：「……」
「根据契约以后每十二个时辰你我必须接触一次。」
我有一种做贼的感觉，仿佛偷到了我一直贪慕的天下至宝。
「牵手、拥抱或者是更深入的接触都行，随你喜欢。」
我原以为夜玄会在我猛烈的攻势下屈服。
但这不开窍的龙，每日倒是严格遵循契约。
但他不过从影子里出来瞬间，用手指戳一下我的手背，戳完就跑。
他真能忍！
我杀了龙青，但放过了她的王夫和幼子。
那孩子还没学会化形，太小了，我下不去手。
我刚即位不久，还没能完全稳定住局势，暗地里别有用心的势力不在少数。
这夜，我处理完成堆的政务，已经累瘫在王座上。
让一个原本不学无术的刁蛮公主成长至此，夜玄功不可没。
他每日不出来见我，却无时无刻不在我耳边念紧箍咒。
「宫中府中，俱为一体，陟罚臧否，不宜异同。」
「亲贤臣，远小人。」
「咨诹善道，察纳雅言。」
我听得一个龙头两个大，站着说话不腰疼。
「你这么懂，要不这个龙王你来当？」
夜玄沉默一会儿，淡淡开口：「于理不合。」
我自有方法治他：「那做我的王夫，帮我处理政务，这就很合理了。」
接下来就是久久的沉默。
我这想找把锤子，敲开夜玄的脑壳，看看这木头的脑子里究竟装的什么！
就在我气恼之时，来了个不长眼的刺客。
黑影偷偷潜入我的寝宫，从我身后的屏风里窜出来。
刺客的爪子正对着我的后背，我察觉到了不对。
但我不想躲。
我装作什么都不知道，「认真」翻看桌案上的文书。
37
夜玄从影子里冒出来，一掌就将刺客扔了出去。
感觉到夜玄的影子从身后将我罩住，我心里不胜欣喜。
果然如我所料。
处理完刺客，夜玄完全没有说话，又准备回影子里。
「今天还没有履行契约。」
我听到从头顶传来的一声叹息，随后，夜玄用手拍了拍我的脑袋。
他又开始教育我：「身处高位，你该学着谨慎些，别让神火出事。」
我也一直在想，他到底更在乎神火，还是我？
拍了我的脑袋，敷衍完我又想跑，但我没给他机会。
世人都说身为女子应该矜持一点，但我从不这么觉得，幸福是要靠自己争取来的。
我决定大胆一些，我迅速转身，逮住他。
我贪婪地勾上夜玄的脖子，不等他躲开，我咬上他的唇，像那日春梦里他吻我那般，侵占他的领地。
一吻缠绵许久，我才肯松口。
他的嘴角被我咬破，那细小的伤口好似精美的艺术品，我相当满意。
「示范一下，所谓接触方式，最好是像这样……」
夜玄果然被我点燃，他也开始回应我的吻，禁欲了万年的黑龙在此时带有极具攻击性的气息。
这段时间我思考了许多，我察觉夜玄的顾虑远没有他说的那么简单。
「我知道你心里的顾虑并不是世人眼光这么简单，你真正担心的是神火对吧？」
我本不是个聪明人，但对于我贪恋的人和事，我的脑子的确算是开了光。
「若我克制不住神火，你不会杀了我，你会把想法子把火种引到自己身上，然后替我去死。」
「你认为若自己死了，我必定伤心欲绝，与其未来徒增伤痛，不如从未开始。」
这是我第一次试图揣摩一个人的内心，夜玄没有否定，算是默认。
我告诉夜玄，我们都无法欺骗自己的内心，与其杞人忧天，不如好好地把握当下。
夜玄的眉头紧皱了起来。
看来，我猜得不错。
「你啊……」他长叹一口气，随后将紧锁的剑眉舒展开来。
他欺身而下，我们之间的距离近得让我能清晰地感受到他炙热的吐息。
夜玄的声音有些沙哑，这是在我清醒的情况下，他第一次主动吻我。
「这是你选的，一会儿莫要后悔。」
后半夜，我大抵明白让我后悔是个什么意思。
我们终于互相交付真心。
清晨，我枕着夜玄的手臂，同他谈心。
当下我的决定就是，我不愿让夜玄待在影子里伴我余生。
我想把宝贝永远留在我身边，不是只让他摆在那里，而是让他心甘情愿与我余生纠缠不清。
38
那一场刺杀，是原本龙青的党羽妄图将我灭口，扶龙青的幼子即位。
算盘打得很好，可惜没带脑子打。
不过我并没有很气愤，相反很感激这刺客。
一场将计就计，拐一个王夫回家，划算！
黑龙现世，就意味着，神火重现世间，势必引起纷争。
出于安全考虑，夜玄需得有个合适的身份。
登上王位后，我才知道，深渊的秘密，大长老和历任龙王都是知道的。
我本想引荐夜玄给大长老认识，顺便让他认个儿子，给夜玄一个作王夫还不会受人非议的身份。
谁知大长老见到夜玄，直接就跪下磕了三个响头：「小辈见过祖爷爷。」
我见一个满头白发的老头子向夜玄这中年男龙行大礼，天下可还有更滑稽的事？
原来身为暗色赤龙的大长老家一脉有一半的黑龙血统，血脉感知是龙族特有的能力。
夜玄不是在意繁文缛节的龙，阻止了大长老继续磕头的冲动。
我同大长老说明了我与夜玄之间的关系，能很明显地看出，大长老的脸色非常难看。
我猜他大抵是痛心于从小被他追着打的偷果贼，竟会在有一天成为他的祖奶奶。
大长老知道神火就在我体内以后，连连发出感叹。
「回想当年大巫的预言，这一切都是天意啊！」
我说出想让夜玄当他儿子的想法，被大长老一口回绝，他说这是不敬祖，他怕遭雷劈。
我好说歹说，加上夜玄的强制要求下，大长老终于妥协，认下夜玄这个失散多年的弟弟。
夜玄也根据大长老原身的颜色，设个障眼法，将自己裸露的龙角以及龙鳞幻化成偏暗的赤色。
一切安排妥当，我与夜玄欲走时，却被大长老叫住。
「祖……」
他话没说完，便被我瞪回去，大长老咽了咽口水，重新措辞：「这个，老弟啊，平日里可有什么童颜永驻的保养秘方？」
夜玄无语，轻咳一声，敷衍了一句：「天机不可泄露。」
一路上，我仔细观察夜玄的盛世美颜，皮肤紧致，肤色均匀，棱角分明，那一双明眸更是美得摄人心魄。
夜玄当真是不老神颜，虽说本龙女也是倾国倾城，但平日里为国事操劳，保不齐什么时候就把自己给熬老了！
我拽了拽夜玄的手臂：「阿夜，我想窥探天机！」
夜玄宠溺地看我一眼，告诉我，深渊与外界，时间流逝本不相同，深渊一天，外界一年。
我眼中高光瞬间熄灭，深渊结界已破，我青春永驻的美梦也瞬间破灭。
看出我的失落，夜玄迅速反应：「勤加修炼，增强自身妖力，倒也有助于防老。」
我本乐呵地让夜玄带我修炼妖力，只是没想到双修也算作他说的修炼的一部分。
我欲哭无泪，开始后悔当初挑衅夜玄，跟他签下了「十二时辰接触」的狗屁契约。
第二天我睡到日上三竿，夜玄刚晨练回来取笑我：「你这般贪睡，将来要是比我老得快，可如何是好？」
我不服气，昨晚我那般疲累是因为谁，他心里没数吗？
我在夜玄手臂上狠狠咬了一口，顺带吸走了他修炼的一百年妖力才肯罢休。
「阿夜这么勤快，把我那份一起练了好了。」
39
龙族女王大婚，当是轰动妖界的大事。
为了彰显大族气度，顺便在众妖见证下大秀一波恩爱，我在妖界广发请帖。
大婚之前，风寻又来找过我，说他之前错认了他对我的感情，说他一直将我视作亲妹。
我倒也庆幸得到这样的说法，至少让我不再纠结，风寻背叛我一次后，又提醒我小心龙青到底是何居心。
婚礼上风寻说他愿以兄长的身份送我出嫁，我同意了。
这也算是为我与他之间的爱恨纠葛，画一个完整的句号。
我为女王，夜玄为王夫。
大婚那天，夜玄骑着高头大马，从大长老府上，带上十里红妆来娶我。
宴席上高朋满座，风寻也前来参加，我收到来自各族的祝贺，其中也有风寻的一句「百年好合」。
我与夜玄都知道，未来我们将面对众多难以预料的危机。
我们不知道能一起相守多久，所以我们格外贪恋当下的幸福。
大婚后的头一天，我没有去参加龙族晨间的朝会，众长老也纷纷表示理解。
夜玄顺利成为我的王夫，协助我处理龙族的政务，日子平淡如水地过着。
变数，往往就在最不该产生的时候诞生。
不知从何处传出谣言，称龙族有吞并各部，一统妖界的野心。
龙族经我接手以后，蒸蒸日上是不假，但我绝不是个野心家。
比起扩张势力，偏安一隅，护我龙族太平昌盛，才是我本心。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女娲补天留神火于龙族的消息又如惊天大雷，将原本平静的妖界炸开了锅。
「得神火者，平妖界。」
龙域瞬间成为众矢之的。
妖界各部纷纷整装，准备以龙族私藏神火的名义，联合向龙域发起入侵。
表面上说是联合讨伐威胁妖界安全的龙之一族，实际上各族势力心怀鬼胎。
众妖王中想做妖界共主者不在少数。
风寻暗中派人送密信给我：「各族趋利联合，将月底联合出兵，讨伐龙族。」
「妖界联军势力不容小觑，望早做打算，万事小心。」
留给龙族准备的时间，不多了。
40
龙族向来不惧战，但此番若是真动起手来，势必又是一场血雨腥风。
祸不单行，我体内的创世之力像是受了某种催化，愈发难以克制。
常有噩梦缠身——有人在我心上种了一粒种子，这粒种子已经要破土而出了。
我意识到神火可能并非死物，她有自己的意识，而这意识正拼命想对我取而代之。
「在我失控，酿下大祸之前，你一定要杀了我。」
夜玄作为一只活了上百万年的老妖怪，是我身边唯一有实力与未完全解封的神火抗衡的。
他有能力在力量完全觉醒之前杀了我，我只是怕他会狠不下心。
夜玄面色凝重地答应：「好。」
近日夜玄忙于查阅各种龙族古籍，试图寻找削弱神火的方法。
受神火的影响，我近日常感疲惫。
夜玄一边看书，我便变回原形，缩成小蛇般大小，趴在他的肩头安眠。
似乎是知道劫数将至，这些日子，我只想寸步不离地粘着夜玄。
许是上天眷顾，让我们寻得转机。
「创世之力可造新世，此或乃破局之法。」
夜玄在古典中找到了用强大的力量撕破空间，创造新的世界领域的方法。
用此法可消耗掉大部分我体内过剩的灵力，也可以创造一个将龙域与妖界隔绝的世外桃源。
到那时，神火也会随龙族一起，被封印在世外空间，妖界便不会因此起纷争。
我招来龙族众长老，说明了我与夜玄的计划。
此诚危急存亡之秋，撕裂空间创世之时，夜玄寸步不离为我护法。
我们开辟了只属于龙族的一方乐土——龙之境。
龙之境的入口定在深渊隐蔽处，龙族子民众多，要全部撤离并非易事。
妖界联军已至龙域边境，我本意与夜玄带领龙族将士先行抗敌，夜玄不肯。
他让我万事以守好创世之力为先，而他带领龙族将士为族人撤离争取时间。
大局为重，我没有理由拒绝他的安排。
他穿着玄色铠甲出征之时，轻抚我的头，安慰道：「放心，我一定会在秘境关闭之前赶回来。」
「守好神火，等我。」
我知道，他在骗我。
他带走的那一支龙兵，对抗妖界联军，无异于以卵击石，他们做的是死战的打算。
以他们的牺牲，换取更多族人的平安。
夜玄不会回来，他不会临阵脱逃，不会成为一个逃兵，回来与我团聚。
这是夜玄的计划，牺牲自己，换我替他守好神火，待在秘境中等一个不归人会是我最后的归宿。
但——
我有我的计划。
41
我发灵码向夜玄呼救，骗他，让他以为创世之力出事。
我准备假装入魔，让夜玄杀了我。
与其留着我这个保不齐什么时候会失控的祸患，不如以命相换，取出火种，换后世安宁。
计划唯一的变数是「天涯」之主——仓言。
仓言是当年入侵深渊的闯入者，他号令妖界天涯客，从圣殿密道偷袭。
好一招调虎离山！
圣殿里多是老弱妇孺，等着撤离，面对天敌，他们完全没有抵抗的能力。
我护族人心切，着了仓言的道，从假入魔变成真入魔。
我在神志清醒的最后一刻，向夜玄发了灵码——「杀了我。」
龙之境的大门在此时关上，大部分族人已经安全撤离。
创世之力在我体内横冲直撞，我控制不住，随着力量爆发，漫天流火降下。
夜玄赶到时，方圆百里之内，已然被我夷为平地。
无论是还没能进入龙之境的移民，还是作乱的天涯客。
目之所及，没有一个活口。
我发疯似的朝夜玄扑过去，就像是一个发疯的怪物。
夜玄不顾我张牙舞爪的四肢，将我抱在怀里。
我的脸贴上夜玄冰冷的铠甲。
我周身灼热，几乎要融化他的盔甲。
叶玄好像在哭：「醒醒，看看我是谁。」
他用低到尘埃里的声音祈求我恢复清醒，他还抱着最后一丝希望。
我残存最后一丝意识，我咬牙吐出一个字：「疼……」
这股力量在我体内灼烧，确实疼得厉害。
夜玄似乎回忆起了我之前说过的话：「最好直接给我的痛快，我怕疼。」
夜玄的手紧紧握住剑柄，他犹豫了很久，最终遵守了我与他之间定下的承诺。
在夜玄的长剑刺入心脉的那一刻，我恢复了清醒。
我看见那剑柄上我亲手为夜玄编织的玄色流苏，随风飘扬。
我看见夜玄绝望的表情，冷得好似藏于深海之底的一抹蓝色的忧伤。
回光返照，我回忆起我龙生迄今为止的全部经历，夜玄在这当中占了最重的部分。
不知为何，步棋人却在此刻收了手，我们不知道他到底有何目的。
紧接着，又有消息称九重天为阻止妖界动乱，参与此事，拨乱反正。
创世之力降下的漫天流火，被众妖奉为神罚。
我没有在那场意外中死去。
凤凰心火不知何时回到了我的身边，替我挡下了致命的伤害，这一点我不知，但夜玄知道。
我陷入沉睡。
夜玄带我来到深海，以深海之寒，冰封我的身体，守在我身侧千万年。
之后便是人间与妖界融合，逐步进入现世，亲历当初那场大战的妖怪逐渐陨落殆尽。
夜玄为等我醒来，只顾修炼，近乎不老。
叶玄即是夜玄，他在这些年积攒势力，成为妖管局局长，不过是为了更好地保护我。
我想起现世，叶玄虽禁锢我自由，却处处护我周全。
我恨现世的自己脑袋被驴踢了，轻易上当受骗，处处让叶玄替我费心，还把他害成现在这样。
「原来，你看似轻浮的喜欢，是早已等待了千万年的蓄谋。」
42
这场梦境，我既是亲历者，又似旁观者。
我知道夜玄的梦魇是什么，不过就是我的陨落。
该如何消除梦魇，我还是没有头绪。
眼前忽而天旋地转，再一睁眼，我便身处在一片望不到头的镜湖。
叶玄一动不动地躺在镜湖中央，看着有些安详。
我走到叶玄跟前，看着恋人沉睡的模样，我后悔不已。
现世的我也是块木头，怎么就没早点发现叶玄的好呢？
「亲一口！」
我被突然出现的声音吓了一跳，四下张望，不见一人。
我只看见一团火焰悬浮在半空中。
在我不明所以的情况下，火焰仍旧不停催促我。
「不骗你，像王子亲白雪公主，亲睡美人那样。」
「亲一口，你对象准醒！」
见我还是不太相信，火焰开始自曝身份。
她就是我体内的神火里残存的一丝间薇仙子的神识。
「别磨叽！快亲！」
这间薇仙子看上去太不正经，让我怀疑她话的可信度。
但转头一想，叶玄是我对象，我亲一口又不会亏，我便准备照做。
我俯身面对叶玄时，间薇发出了「哇哦」的感叹。
我有些难为情：「咳咳，你要不回避一下？」
间薇轻啧一声，果断拒绝了我的提议，她说自己作为「叶公好龙」cp 的粉头子，没有理由拒绝自己磕的 cp 发糖。
我没有办法，俯身吻上叶玄的唇，感受他唇间传来的凉意，像是吃了带着微量甜分的薄荷糖。
王子吻醒白雪公主，我亦用真心唤醒我的黑龙骑士。
无语至极，我在这边亲叶玄，那间薇仙子在一边姨母笑。
「叶公好龙 cp 果然 yyds！」
这一刻我不觉得他是个神仙，而是神经。
但神奇的事情发生了，叶玄真的醒了。
叶玄醒后，见我恢复了记忆，显得并不是很高兴。
他重新封印我体内的力量时，连带封去了我从棺材里醒来遇到他以后的记忆。
记忆复苏，创世之力也会跟着复苏。
他怕我再次陷入危险。
「别这么愁眉苦脸的啊，本座可以不快乐，但本座磕的 cp 必须幸福！」
间薇仙子看出了叶玄心中的顾虑，她向我们揭示了万年前那场棋局的幕后操手。
当年闯入深渊夺取神火，带领天涯客偷袭龙族的「天涯」之主仓言，是间薇仙子的徒弟。
在间薇仙子陨落以后，仓言留住了间薇尚未消散的最后一丝神识。
仓言执念太深，一心想复活间薇。
虽仅剩一丝神识，间薇依旧具有意识，无论是在仓言身边时，还是在我体内时，她都见证着周遭发生的一切。
深渊那日，仓言抢夺神火失败后，我碰巧吸收神火，仓言打了我一掌，将间薇仙子的神识打入我体内，让我的身体以及神火之力温养间薇的神识。
最后只要设法灭我的魂魄，间薇便可取而代之，掌控我的身体。
我回想起刚来之前捡到的仓言的名片，以及我与叶玄在游乐园时与他的擦肩而过。
仓言像影子一样潜藏在暗处。
「你为什么告诉我们这些？」
间薇轻叹，摆了摆手：「本座只是不愿看我那徒儿一错再错了。」
龙族出事那天，间薇在我的体内，也见到了带领一众天涯客屠戮龙族子民的「天涯」之主仓言。
仓言刺激我，只是为了让创世之力得到解放，更快修复间薇的魂魄。
间薇本身丝毫没有复活的念头，只叹仓言执念太深。
仓言为复活间薇，数次挑起纷争搅得三界不得安宁。
借着藏梦之境，间薇将一切告知于我们，是想让我们阻止仓言继续作恶。
「神火终将熄灭，这场大局，身为棋子，如何破局，就看你们了。」
43
我和叶玄虽在梦里重逢了，但还是不知道怎么出去。
虽然不想，但也只能去请教那个不正经的神仙。
间薇兴奋得想海洋馆里得了鱼吃的海獭：「出去，简单啊，你俩再亲一个就行。」
我：「……」
叶玄：「……」
关于九重天战神是我 cp 粉头子这件事，真是无语他妈无语开门，无语到家了。
据间薇所言，仓言身上有件宝贝，名为结魄灯，此物可将神火从我体内引出。
另外，喰龙鹫的弱点是眼睛，其之精血可将神火熄灭。
神火蕴含的创世之力在我记忆恢复后迅速膨胀，我的身体已经支撑不了太久。
我从之前背过的包里翻找出了那张我捡到的名片。
在与叶玄商议之后，我给名片上的电话发了短信：
「本座现已苏醒，孽徒速至城郊海滩相见！」
我模仿着间薇的语气，落款亦留的她的名字。
我将样貌也幻化成间薇的模样，约仓言在一处远离城市人群的海滩见面。
这计划叶玄本是不同意的，他劝我从长计议，但我身体每况愈下，等不到那个时候。
海风清冷，波纹起伏。
仓言像是自月上而来的夜影，他降落在我面前，收起自己的羽翼。
他半跪在我的面前，如同最虔诚的信徒：「师傅。」
我曾问过间薇，关于她与仓言的关系，间薇答说只是简单的师徒情谊。
如今见仓言饱含深情的眼神，这类似的失而复得的喜悦，我不久前才在叶玄那里见过。
这两人只怕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仓言对间薇绝非师徒情谊那么简单。
我痛心疾首地批判仓言：「别叫本座师傅，本座没你这样的徒弟！」
间薇虽不正经，但也是个正直的神仙。
仓言想必知道，间薇是不会赞同他因为想复活自己而为祸妖界的做法。
我气得来回走动，抓头发，捂心口。
这些都是间薇仙子的习惯，这计划最早是由间薇提出的，她特意教过我如何扮演得更像她。
紧接着，我装作被体内神火之力侵蚀的样子，气得吐了一口鲜血。
仓言知道，即便间薇的神识在我体内苏醒，身体依旧是普通的龙，承载不了创世之力。
为了救间薇，仓言果真拿出结魄灯，准备引出神火。
顺着间薇的性子，我推开仓言。
「孽徒！不用你救！有你这么十恶不赦的徒弟，本座哪还有老脸活在这世上！」
仓言执念至深，又怎会轻易放弃。
他不顾我代表间薇做出的反抗，硬是将神火引了出来。
下一刻，凤凰的嘶鸣破空而出。
原本躲在暗处观望的小凤凰终于现身，夜玄也从蛰伏已久的海底腾飞而起。
一龙一凤，皆是冲着仓言手中的结魄灯而去。
间薇的神识在神火剥离的那一刻短暂地控制我的身体，她用匕首刺中了仓言的眼睛。
「徒儿，师傅陪你一同赎罪。」
下一刻我感受到间薇神识的消散。
弥留之际，仓言竟是露出了笑意，像是早已猜到这样的结局。
结魄灯落在地上，我手上还沾着仓言的血。
喰龙鹫之血，可灭神火！
我、叶玄、小凤凰三人都在争夺结魄灯。
最终凤爪先落。
44
仓言虽死，但神火落到小凤凰手里。
小凤凰夺下神火的第一刻，便将神火收为己用，还打破了结魄灯。
如此，想夺回神火，只能先杀了他。
「等了数万年，凤族终是会成为万妖之王！」
都说龙凤相配，我却觉得我这辈子和凤凰八字犯冲。
万年前，风寻弃我娶新人，受情伤。
万年后，小凤凰骗我入陷阱，夺神火。
现在小凤凰得了创世之力，想解决掉我与叶玄这两个碍事的家伙。
叶玄这些年并没有荒废修炼，而我虽然是躺着过了几万年，好在叶玄知道我不想变老，一直有在给我渡修为。
我与叶玄联手对抗小凤凰。
我一直想不明白，如今妖怪多隐于人群，安居乐业，都没有太大的欲望追求力量。
小凤凰这如此大的执念与现世人们追求的平静安稳格格不入，他与风寻明明是同一张脸，却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
上一世的风寻虽负我，但在其他方面依旧是个正直坦荡的君子。
妖界各部联合攻打龙域时，风寻还曾偷偷给我报信，嘱咐我早做打算。
小凤凰还是高看了自己，他并没有能力完全掌控神火。
以二对一，虽然不算公平，但为了往后再无因神火而起的争端，我与叶玄也顾不得什么道义。
小凤凰知道比起夜玄，我更弱些，于是攻击处处针对于我。
他抓住我的破绽，拔下一支凤羽，如箭一般向我射来。
我来不及躲避，没想到凤凰心火又替我挡下一击。
这我以为的假石头，却真真切切救了我两次。
凤羽与凤凰心火摩擦出火星，那石头竟是碎了，火红的荧光从碎石中溢出，钻进小凤凰的脑袋。
我借着这机会反杀，小凤凰并没有躲闪。
小凤凰死在了我的手上。
虽说我讨厌这只可恶的小骗子，对风寻也没了男女之情，但那双我熟悉的眼在我面前合上时，我依旧不由自主地心头一颤。
45
一切尘埃落定，凤族同党均被妖怪管理局以妨碍妖怪治安管理条例逮捕。
叶玄辞去局长之职，留出更多时间陪我。
我终于与那个一直如影子般守护我的人相守在一起。
我问叶玄我失忆时，为什么用龙族灭绝这样话诓我。
叶玄无奈：「我还不了解你的脾气？到处野惯了，不找点理由把你拴住，我怎么让你重新爱上我？」
我被叶玄这可爱的小心思逗笑：「但你不觉得你这样有点像……」
「像什么？人类小说里的霸道总裁？」
「不，像人贩子……」
叶玄无奈，他知道我这人好动关不住，他只是想将我留在身边而已。
「你还骗我用朱砂结契，真想不到你也能干出这样的事。」
叶玄被我说得有些脸红：「我记得这些损招，都是某人用过的。」
「呵呵……」我尴尬一笑，貌似确实算是我教坏了他。
后来，叶玄和我在现世领证结婚，并在社交媒体上官宣。
不少同事泪目，他们磕的「叶公好龙」cp 成真了！
大家纷纷留言表示祝福。
这天，我正和夜玄躺在阳光明媚的沙滩上，享受我们结婚后的第一个蜜月。
一个小奶团子屁颠屁颠地跑到我跟前，抱住我的大腿喊娘亲。
小奶团子的脸圆乎乎的，目测捏起来手感应该很是不错，说话也奶声奶气的，甚是可爱。
面对这样软萌的幼崽，我抬眼看了看夜玄，我承认我萌生出了养娃的冲动。
我有些惊讶：「小朋友，你是不是认错人了？」
奶团子听见我的询问，突然委屈极了，似乎立刻就能哭出来。
我仔细端详他的眉眼，又转头看看夜玄，越看两人越像。
夜玄也有些茫然。
我恰巧瞥见不远处一老头，长得真像龙族大长老。
我记忆的恢复，大多基于夜玄上次的梦境，有些梦境里没有涉及的部分，我还是记得不真切。
看到大长老的那一刻，破碎的记忆开始攻击我。
「叶玄，我们是不是有个儿子。」
叶玄愣愣地回答：「对，我们是有一个孩子。」
46
当初我与叶玄成婚后不久，我便有孕，生下了灰灰。
黑龙与白龙结合，生下了一只小灰龙，取名叫「灰灰」，这很合理。
只是不久后龙族出事，灰灰跟随大长老进入了龙之境生活。
龙之境入口关闭，我们与灰灰便断了联系。
我问叶玄为什么灰灰没有出现在他的梦境里。
叶玄很坦然地答道：「这小子一出生就知道粘着你，打扰我们的二人世界。」
「我的梦境我做主，他休想进去妨碍我们。」
我与叶玄本以为，神火已灭，我俩也许再没有办法进入龙之境与族人们团聚。
谁能想到，灰灰是在我身怀神火的时候出生的，他的身上继承了一点创世之力。
这力量并不多，并不会对灰灰的身体造成不好的影响。
反而让他的妖力比一般孩子强上一些。
可怜小神龙灰灰天天蹲在龙之境的入口等爹妈回家，一直没等到。
气急之下，小天才便开始对这着入口输出妖力，歪打正着，还真让他把入口打开了，让他得以同我与叶玄团聚。
龙之境内时间流逝得慢，所以这小团子过了这么久也还是没长大。
白天我没认出儿子，让灰灰很是委屈，我决定弥补。
接连几天我的注意力都在龙灰灰身上，我给灰灰讲睡前故事，哄他睡觉，然后陪他睡觉。
但没过多久，叶玄忍不下去了，面对亲儿子他也毫不留情。
夜玄将灰灰扔了出去，丢给大长老照顾。
然后他锁上了卧室的房门，并且十分谨慎地给房门设下了九九八十一层封印，保证接下来几天都不会有人能进来打搅我们。
「你的夫君最近独守空房，也委屈了，需要你好好补偿一下。」
叶玄说我有了儿子忘了丈夫，说他自己很孤单，很无助。
听到「孤单」这词，我心里一酸，我想到叶玄孤身一人等我苏醒的那些年，忍不住心疼。
我凑到叶玄的耳边，轻轻说了三个字：「我爱你。」
那个等了我万万年的人，我不会再让他一个人孤独地等下去了。
47
风寻番外
我叫风寻，我喜欢龙白白。
我们小时候，龙凤两族交好，我们是青梅竹马的恋人。
你是龙族的混世魔王，我是凤族寄予众望的未来继承人。
我们这样天差地别的人本不会有交集。
但我喜欢你随性洒脱的性子，只有在你面前，我可以抛下皇子的身份，做最本真的自己。
你叫我翻你寝宫的那堵矮墙去找你。
你让我带你去人间游山玩水。
你一直以为我是不务正业自由潇洒的纨绔子弟，实际上我只在你面前洒脱不羁。
你要被送去联姻了，我当然不愿她嫁给别人。
你告诉我你准备假死逃婚，我得知后欢喜不已。
我也不想当什么劳什子的凤族皇子，我准备同你私奔。
「你这么喜欢吃，我每天一只鸡腿，同你私订终身，够是不够。」
谁知你憨傻一笑：「这么了解我？当然够了。」
逗完你，我将于凤凰而言最重要的凤凰心火交付于你，并许下更慎重的誓言。
「有它在，即便我死，轮回转世以后，我也不会忘了你。」
母妃不知从何处知道了我的计划，她以死相逼，让我不能去找你。
我没有办法，只能先派人前去我们约定的地方接应你。
我想待我安抚好母后，再从长计议我们之间的事。
但我死也想不到，我们的这一次错过会成为诀别。
我派去的人看到你被龙青的人扔下深渊禁地，我派人下去寻过你，但没有一人活着回来。
我以为你死在了深渊。
于是，我听从母妃的安排，娶了镜水河公主为皇妃。
我知道这对我夺得太子之位大有助力。
或许这听起来有些疯狂，但若我成为凤族的王，我便可以派兵攻打龙域，我可以亲手斩杀龙青，为你复仇。
大婚当晚，我喝了酒。
镜水河公主远没有表面看起来的温柔贤良，她伪装成了你的样子，我错把她当成了你，我做了对不起你的事。
而后，再在院中见到你时，我以为又是那公主假扮的。
若我知道是你，我绝不会对你说那个「滚」字。
只那一次，她怀了我的骨肉，我没法做到绝情。
尽管后来知道你还活着，我也知道，我再配不上你了。
你成亲那天，我看你笑得格外灿烂，我知道你爱上了别人，但那时我真的由衷替你高兴。
我爱你，所以我希望你幸福。
虽然你将凤凰心火还给了我，但我说过，给了你的真心，就算被你丢掉，也会重新回到你身边。
我耍了小心思，我为凤凰心火施加了隐形咒。
你看不见它，就不会再故意把它丢掉了。
我想你不用知道我还爱着你，你不用对我心怀愧疚，就是最好的结局。
后来龙族成为全妖界集体讨伐的对象，我屡次劝说凤族撤兵，不要卷入这一场斗争，因为这遭惹怒了父王。
再后来又得知龙族在神罚中被灭族，我翻遍龙域的每一寸废墟，试图找到一星半点关于你的踪迹，但我失败了。
我劝凤族撤兵，被废去太子之位。
我暗地里将妖界联军的消息传递给你，被发现后，我被视作叛徒。
他们废去我的全部妖力，我命不久矣，他们将我逐出凤族。
珑儿说到底是我的孩子，我虽然不爱她的母亲，但我有责任护她周全。
我与镜水河公主和离，让她带着珑儿回到她的母族。
若你问我上一世是怎么死的，我大抵不会想告诉你。
被逐出凤族之后，我拖着残破之躯，游走于妖界，去看你我私订终身时，约好一起去看的山水风景。
至于我死在哪里，我不太清楚，或许是在某条走过的清冽的溪水旁，或许是在某一棵正盛开的桃花树下。
再说转世之后的我，也就是你口中的小凤凰。
虽说我们是同一个灵魂，但我们有着不同的经历，不同的记忆，我们本质上是不同的。
若是我，我断然不会做出伤害你的事。
当初让你这新入职的小探员独自面对猪妖，是这小凤凰可以安排的，那是他为了试探你的身份使的手段。
后面刻意接近，也都是他有意而为之的计谋。
他欺你害你，我很抱歉。
或许有些奇怪，知道你那么容易上当，可能是因为对我的残存的感情，我心中竟也生出了一丝窃喜。
但对于小凤凰做出的错事，我还是要为他辩解两句，现世的小凤凰对于权利有着如此病态的执念。
其实并不全怪他，镜水河公主嫁于我，本就是谋求凤族的王后之位。
只是我在得知你还活着之后，便彻底放弃了争权夺势的心思，受我拖累，公主的目的也彻底不能达成。
她恨我，在我死后，不惜动用她锦鲤一族的禁术，将对权利的渴望烙印在我的灵魂之上，伴随转世，纠缠不断。
我上一世一心远离争斗漩涡，她便偏要我往后的永生永世都逃不开这对力量的执念。
但此事也怨不得她，怨我，确实是我辜负了她在先。
在你们与小凤凰的最后一战里，我很高兴，凤凰心火又保护了你一次。
凤凰真心，向来只此一颗。
凤凰心火碎裂，封存记忆的萤火进入小凤凰的体内，凤凰涅槃，前世的我回来了。
我想你当时应该没有认出我来，但这没关系。
于我而言，能在魂归忘川前再看你一眼，我九死不悔。
这是我弥留之际，脑中自言自语地告白，你永远也听不见。
48
叶玄番外
我是叶玄，也是夜玄。
世界上最后一条黑龙，是会永远守护龙白白的人。
我会一上来就想把龙白白留在身边，绝不是因为见色起意，我并没有那么肤浅。
而是因为早在数万年前，我就已经爱上了她。
我的祖先受间薇仙子之托，守护战神陨落后留下的蕴含巨大力量的神火。
黑龙一脉甘愿被抹黑成最可怕的凶兽，受封于深渊之谷，永不得出。
原本我有很多同族相伴，但世间有太多追求力量的穷凶极恶之徒，我的族人在与他们斗争的过程中陨落大半。
深渊里邪气太重，心中有执念的人最易滋生梦魇，梦魇会化作黑雾，吞噬做梦之人，因为这遭，我的族人又少去一些。
经年累月，深渊里最后只剩我一条黑龙。
因为我是个异类，我没有执念。
我心中只有守护神火的不灭信仰。
直到有一天，我遇见了一只从棺材里爬出来的小龙女。
龙白白是众多居心叵测的闯入者中，最特别的一个。
因为她太傻，是被人扔下来的。
我最开始本想像处理其他闯入者一样，直接清理掉她。
但她一见到我就哭了。
我是最见不得女人落泪的。
我第一次动了恻隐之心，没有杀她。
她哭是次要的。
主要原因是她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抹在脸上，我嫌脏，没能下得去手。
龙白白特别能闹腾，我原本是讨厌闹腾的，后来不知怎的居然习惯了。
她是第一个问我会不会寂寞的人。
她是第一个说要给我解闷的人。
她是第一个在我要送她走时，说不愿意忘了我的人。
龙白白很特别，但她已有心上人。
深渊危险，我决定放她离开深渊，她是唯一一个从我手下活着离开深渊的人。
她走了以后，我的心里第一次生了执念。
好在我足够强大，不会被深渊里的梦魇吞噬。
我本以为她再也不会回来了，但我还是保留下她的房间，留下她在深渊里的生活痕迹。
我会常去她离开的那处结界，看看她所说的外面的世界。
令我没想到的是，有一天她又回来了，还从天而降，掉进了我的怀里。
龙白白是受了情伤回来的。
所以她心里有执念，她并没有放下那段感情，她的梦魇格外严重。
我每日吹笛为她驱散梦魇。
我第一次起了贪念，我想让她留在深渊，陪在我身边。
直到有一天梦魇伤到了她，我才发现自己是那么自私。
为了她的安全，我还是将她赶了出去。
后来啊，这疯丫头阴差阳错吸收了神火。
按照我以前的原则，无论是谁吸收了神火，我都会毫不犹豫地杀了他，再将神火取出来，继续封印在深渊里。
但面对龙白白，我下不去手。
我最开始以为我是为了守护神火顺带保护白白的，但后来我发现，即使没有神火，我也会想保护她。
即使那时，她心里还装着风寻。
后来，也许是我长年累月的陪伴打动了她，她彻底放下了风寻。
当她醉酒，在月下说他对我起了贪念的那一刻，我就已经彻底沦陷。
但我知道因为神火，我们前路要面对的艰险是当下难以想象的。
我克制了想要拥抱她的欲望。
如果终将失去，我情愿从未拥有。
我愿意一直做她的影子。
她说她怕痛，她说她怕死。
好在我不怕，在必要时，我可以用我的命，换她活。
我怕的只有失去她。
我一度很后悔自己没能经受住她的撩拨，沦陷在她的石榴裙下。
可谁让她总拿风寻刺激我，世间那么多生灵，那时，风寻是唯一一个会让我嫉妒到失控的人。
因为他是白白的初恋。
直到龙灰灰出生，才让风寻从我的「唯一」，变成「唯二」。
其实我是有打听到风寻另娶他人的苦衷，但我没敢告诉白白，我怕她会后悔。
风寻真是一个令我又感恩又嫉妒的人物。
龙族出事那天，多亏凤凰心火护住了白白的心脉，还助我封印了爆发的创世之力。
若没有风寻，我就要失去白白了。
我感恩他，这也是后来我明明那么讨厌风寻转世成的小凤凰，却一直没有对他下手的原因。
我等了白白数万年，终于等到她从沉睡中苏醒。
她不记得我，我就让她再一次爱上我。
她想躲开我，我便用她原来撩拨我的方法将她绑在我身边。
但我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她的方法对我有效，反过来对她自己却不起作用。
我知道现世的白白没有被风寻所伤。
她心里的风寻依旧是澄澈美好的，她与现世的小凤凰走得越来越近。
她打伤我之后，我曾想过若她幸福，这一次我可以把她还给风寻。
但知道小凤凰加害于她，我每时每刻都在后悔。
这也就让我抹掉了心里对小凤凰的最后的一点仁慈，没人能再从我手上伤害白白。
我很庆幸，我知道风寻也爱白白，并且也曾拥有过白白对她的喜欢，但可惜他没我运气好。
好在最终白白恢复了记忆，我们也在不正经神仙的协助下，成功解决了神火的麻烦，我终于可以无所顾忌地将龙白白留在身边了。
那个我守了万万年的人，我不会再让她受到任何伤害。
49
仓言间薇番外
我叫仓言，是个妖怪。
我是喰龙鹫，我们一族是吃龙的飞鸟。
这名号，是不是听起来特别霸气？
但事实上，我们喰龙鹫一族非常不团结，我们没有领地，分散于妖界各处。
因为我们能以吞噬小妖的方式迅速提升修为。
所以众妖说我们是嗜杀成性魔鬼，我们一直遭受其他妖界族类的排挤。
事实上，喰龙鹫中也有妖是从不做坏事，只是踏实修炼的。
譬如我爹、我娘和我。
但我们明明从不曾作恶，那些打着替天行道的正义旗号的妖怪还是杀死了我的爹娘，并把斩杀他们的事迹当成自己最值得吹嘘的功绩。
我被迫逃到人界，藏起翅膀，伪装起来。
我被一位名叫间薇的凡人女孩当成大花猫收养。
凡人间薇对我很好，她给我取名仓言，好吃好喝地供养我。
我得以过上一段没有颠沛流离的日子。
可惜好人从不长命，间薇才二十出头便英年早逝。
间薇死后，我回到了妖界。
我喜欢飞翔，喜欢在天上自由自在的感觉。
但有一天我一不小心飞过了头，闯进了九重天。
南天门的守卫小仙将我抓住，要以「擅闯天界」的罪名将我定罪。
擅闯天界，那可是要遭九道天雷劈的重刑，我这还没修成过人形的妖身怎么可能受得住！
在我茫然无助时，是间薇救了我。
「它并非擅闯，是本座召唤它上来的，它是本座的徒弟。」
那时我才知道，她原是九重天的战神间薇仙子，刚从凡间历劫归来。
间薇在九重天上地位不低，那几个看门小仙不会不给她面子。
她解开束缚我的锁链，带我回了她的神宫。
「小仓言，好久不见啊，从今以后你就是我间薇仙子唯一的徒弟了。」
间薇叫出了我的名字，她还记得我。
师傅间薇也对我很好，她教我仙术，给我讲守护苍生的大道理。
但我并不太赞同他的说法，苍生之中有好人亦有坏人，那些恶人，并不值得被守护。
间薇与水火二神是挚友，水火二神不知因为什么原因，产生了对立，二人斗法，酿下大祸，将妖界上空一角给捅了个窟窿。
天河之水倾泻而下，无妄之灾降临妖界。
九重天的头头派遣间薇去执行补天任务。
临行前，间薇拍着我的脑袋仔细嘱咐我，不要因为无人监督而懈怠，荒废修炼。
她给我顺毛，若有所思：「哦哟，不知不觉，小仓言都长这么大了。」
间薇是我见过，最不像神仙的神仙，她太不正经了。
「这快到议亲的年纪了，我此番去妖界，可得帮你留意那些漂亮的小妖女。」
我现在还没修炼出人身，不能说话。
我想告诉间薇，我才不需要什么漂亮的小妖女，我只想陪在间薇身边。
那时，我并不知道「补天」会让间薇付出生命的代价。
感受到间薇的陨落，等我赶到妖界的那一角出事的天空之下，我能挽留的只剩下间薇的一缕残破的神识。
痛心疾首之时，我还在那里遇见了杀害我爹娘的坏妖怪。
我替间薇不值，这样的苍生并不值得她用生命拯救！
气上心头，我吃掉了杀我父母的仇人，我的妖力果然大涨，我可以化成人形了。
间薇常说我皮毛鲜亮，若化成人形，必定好看。
我对着湖面查看自己的样貌，好不好看已经无所谓了，反正间薇又看不到。
妖界出了件宝贝，间薇陨落时留下的神火。
我得知间薇的神力还遗留在妖界，若用间薇的创世之力温养修复神识，再找一具躯壳承载神识，我就能复活间薇。
我召集散落在妖界各部的喰龙鹫，组成「天涯」组织，想要尽快找到神火的下落。
除却爹娘，间薇是这世上对我最好的人，我想让她回到我身边。
我去龙族的深渊之谷抢夺神火，却意外让力量被一个叫龙白白的龙女吸收，龙白白的容貌与间薇有几分相似。
我临时起意，决定让她成为间薇神识的容器，我一掌将间薇的神识送入龙白白体内，只要等间薇神识复原，她就会成为我的间薇。
帮助龙青夺位的交易我也是临时决定的，守护神火的黑龙夜玄修为不俗，吸收了创世之力的龙白白也不会弱，他们或将成为我复活间薇计划里最大的绊脚石。
我想迅速提升修为，吃小龙人无疑是最快的捷径。
我散步传言，挑起妖界纷争，我想让间薇看到，这为利为权斗得你死我活的苍生根本不值得她舍命相救。
我带领天涯客屠戮龙族，刺激龙白白释放力量，不过是想让力量流通得更灵活，这样间薇的神识便修复得更快。
不承想，我竟弄巧成拙，间薇的力量是那么强大，在场的天涯客几乎都死于那场神罚，而我苟且偷生。
我没有感受到间薇神识的消散，我暗自庆幸龙白白还活着。
索性通过这遭，我知道连龙白白的真龙之身也无法完全承载间薇的力量，要想间薇复活后平安，我必须找到取出神火的法子。
最终我找到了结魄灯，只要解除神火的封印，待间薇神识恢复之时，将神火取出，间薇就能借龙白白的身体完美地完成复活。
「天涯」没了，我需要新的帮手。
于是我找上了对力量极尽痴迷的凤族少主风寻，我和他联手，各取所需。
复活间薇这一路上，死了很多人。
间薇如果知道，我为了救她，牺牲了她守护的苍生，她极大可能是不愿意回来的。
她应该会阻止我，大概率是选择和我同归于尽。
但间薇是除爹娘外对我最好的人。
我抱着最诚挚的妄念——万一，她愿意呢？
（全文完）
作者：梦醒迟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