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箬笑了:「神君想对我如何不客气?我背后便是九辰宫,满天诸神皆在其内,你若敢此时动手,就不怕犯下天条重罪?」
我咬咬牙。
犯天条我不怕,但凤翎下落不明,我若再出事,又有谁能出手相帮?
菲箬见我犹豫,便嗤笑:「神君若早像如今这般识时务,也不至于落得当年惨淡下场,一百零一道天雷劈下,几乎魂飞魄散……」
魂飞魄散。
我抓住了关键词。
脑中嗡地一响!
对了——老君曾说,天帝要他炼制一颗蚀骨销魂丹,是用来惩处昭幽的。
一旦用了,昭幽周身鬼气被打散,说不得十几几十万年内都化不成人形。
若真如此,那陆离下落便再也无人可知,当年真相也永远浮不出水面。
凤翎行踪,昭幽死活,陆离下落,当年过往,竟尽数压在眼前的九辰宫中!
不能再等,更不能再犹豫。
我心里一横,唤出阵盘,便要冲上九辰宫。
「神君若敢妄动,我便只能得罪。」菲箬寸步不让。
我早已将她恨得牙痒,听她这样说,冷笑道:「多说无益,看你本事!」
我与菲箬动起手来,丝毫不留情面。
菲箬虽是花神,法力却不低。
反倒是我,被打掉半数修为,不比当年彪悍。
可即便如此。
我打菲箬,仍然是爷爷打孙子——连爹打儿子她都不配。
历经神魔大战,四圣兽中打架小能手从来不怂!
菲箬本就不是我对手,便化出灵藤倒刃。
我唤出袖中乾坤的神器,催使法力。
一张红幡扬起,天火将菲箬灵藤烧了个精光。
菲箬终于脸色大变。
我一手指向红幡,微抬下颔,眸色冷绝:「让开!」
菲箬咬牙:「殿下竟把六火令也给了你。」
红幡名为六火令。
是凤翎以天火、地火、风火、雷火、劫火,与他本命灵火,六火合熔炼成。
六火令、凤羽仙衣、业火琴、仙剑花月夜,这四样法宝皆附着火凤真灵。
如今,凤羽仙衣穿在我身上,六火令则挂在爬架上,当了我磨爪玩物。
我冷笑:「给了我又如何?不过六火令而已,我便是要业火琴花月夜,他也舍得,总不像你,虽有一件他凝炼的法宝,却是阴谋诡计,强掠豪夺来的!」
菲箬脸色铁青。
我道:「六火令在此,你若惜命,给本神让开路,否则仙根尽毁,万劫不复。」
菲箬眸色阴晴不定,既没有让步,也不曾再动手。
与我僵持片刻,在我几乎又要失去耐心时,她缓步让出了去路。
我收回六火令,拾阶而上,迅速朝宫门跑去。
九辰宫门口,依旧天将阻拦。
但我已懒得与他们多话,来一个打一个,打退之后,大步迈进九辰宫。
宫殿里,泱泱地站了数不清的神仙。
玉道正中间,昭幽一身轻便,即不曾缠缚灵链,也不曾枷锁在身,背负双手,一派从容。
和我预想中的差别不小,应是被封了修为法力。
见我闯进九辰宫,众神不曾表态,玄昊却不悦道:「白虎神君好大的威仪,连朕公审大冥王都敢硬闯,眼中可还有天帝尊位?」
我不见玄昊,都将他恨在心尖。
如今见了他,更是恨不得亲手将他挫骨扬灰。
他质问我,我便也冷声回道:「本神乃上古麒麟灵所化,东方青帝辅神,只叩天道,不拜天帝,陛下莫不是忘了?」
玄昊遥遥高坐神位,帝冕上珠旒遮掩目光,看不清他眼底流动的幽光究竟是寒意,还是杀意。
我一步一步走向殿中,勾起唇角:「万万年前,五方帝君共掌天界,制定天规天条,划分九天十地,而后,四方帝君不欲涉足琐事,公推陛下为天帝,陛下感恩,有诺在先,四方帝君及辅神朝见天帝无需参拜……若陛下真忘了,那本神便提醒陛下也未尝不可,如今,陛下可想起来了?」
玄昊缓缓道:「朕之承诺,如何能忘?白虎神君倚仗此诺,便敢肆意闯入九辰宫,似乎也颇为不妥。」
「更不妥的事本神又不是没做过,当年本神重伤花神,大闹天界,陛下依照天条,打掉本神半数修为,此事本神依旧记在心上。」
玄昊问:「如此说来,你今日是来翻旧账的?」
「我不是来翻自己的旧账,」我冷笑:「我是来翻陛下的旧账!」
话音一落,九辰宫一片哗然。
我与玄昊关系复杂,当年便有旧怨,如今我是凤翎未婚之妻,即将嫁他亲子。
便是再有不满,也该压下——大部分神仙都该是这样想的,甚至我自己也一度这样想过。
可就在现在,此时此刻,这九辰宫中,我话一出口,便是要与玄昊公然翻脸。
玄昊与我都不曾说话,任由周遭神仙窃窃私语。
好半晌,一声幽魅诡谲的笑响起。
昭幽转身看我:「你呀,你可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闹成这样,难道是为了本王?」
「猜对了,」我木着脸:「就是为了你。」
昭幽笑得肆意:「你究竟是为本王,还是为陆离?」
陆离这两个字,是天界诸神的禁语。
昭幽毫不避讳与我讲起,全然不顾九辰宫内又骚动起来。
我望向昭幽:「陆离下落,只有你知,玄昊要提前公审,便是要封住你的口舌,掩盖当年惊天阴谋。」
「哦?」昭幽状似不解:「阴谋?什么阴谋?本王竟不知还有阴谋?」
我冷冷一笑,朗声开口:「玄武神君云姬之死,实为玄昊毒杀。」
这句话,我说的极慢,却也极稳。
或许这话太过惊悚,九辰宫中竟一片静谧。
我不以为然,望向玄昊继续说道:「你借丹惜之手,以『七夜牵机』毒杀云姬,嫁祸陆离,挑起神魔大战,致使诸神诸魔死于非命,害得四方帝君尽数遭劫,此行此举,阴狠毒辣、丧心病狂,你双手染血,何德何能坐镇中天!」
「大胆!」玄昊怒道:「朕念青帝陨落,对你格外照拂,你竟口出狂言,污蔑于朕!」
「你还敢提帝君!」我恨意翻涌:「帝君陨落,你便是元凶!」
「月棠!」玄昊倏地站起身,珠旒乱颤:「朕容忍你至此,你还敢放肆!」
「我胡言放肆,那弑神逆天的你是什么?」我毫不畏惧,冷目凝视:「云姬之仇,帝君之恨,今日便要你一一偿还!」
玄昊怒道:「来人,将她拿下!」
玄昊一声令下,天将便将我团团围住。
我唤出阵盘,力拼众人。
神魂孱弱始终是隐患,我不敢使尽全力,幸好凤翎给的法宝足够多。
仗着百宝在身,我在众神围攻下,竟也不落下风。
「众卿!」天帝扬声:「缉拿白虎神君!」
我脸上冷漠,心里焦急。
应付天兵天将我可以,真要与这一殿诸神动手,我必输无疑。
「别急呀,」昭幽忽然笑了:「今日不是要公审本王么?本王瞧着,他们还得打上一会儿,不如先审本王,等审完了本王,再抓月棠也不迟。」
天帝冷眸望向昭幽。
昭幽站在九辰宫和站在自家花海中一般,随意得很,扇了扇衣领,毫不避讳地露出小半个肩头来。
总也不好好穿衣裳的昭幽,鬼设不崩。
一时间,九辰宫里气氛诡异。
我与天将打成一团。
昭幽扯着衣裳晾膀子。
昭幽歪着头,唇角轻弯:「本王摄掠白帝神魂乃是大罪,天帝就不想知道,本王为何要这样做?」
不等玄昊说话,昭幽径直作答:「万灵所化神魂,可令妖魔立地成仙,本王要白帝神魂,复生魔君陆离。」
「你认了?」玄昊冷声问。
「当然认,本王做的,本王敢认,」昭幽伸出猩红的舌尖,舔了舔苍白下唇,转而,笑吟吟地反问:「天帝做的事,天帝可也敢认?」
「朕做了什么,朕自己倒是不知。」玄昊沉声。
「不知,好一个不知,」昭幽低笑:「当年青帝布阵之高明,九天十地无人能出其右,而后,青帝将破阵之法传给月棠,但布阵之法却未尽数教她,尤其是那三大禁阵。」
我一边打架,一边分神细听。
昭幽缓声道:「禁阵其一,锁灵阵,此阵奥秘之处,是能封万灵禁器,天界锁灵宫便以此阵为名。禁阵其二,封魔阵,此阵需得献祭神魂,一旦启动,遮天蔽日,诸魔封禁,不得解脱。至于这禁阵其三,便是摄魂阵,此阵可摄掠上仙神魂。据说,青帝另有一大阵,威力远在三阵之上,只是从未有人见过这大阵。我摄掠白帝神魂,用的,便是禁阵其三,摄魂阵。而这摄魂阵嘛……」
昭幽血眸中冷光流转:「不正是陛下教给本王的么?」
「荒谬!」玄昊沉怒:「朕何时教给你的?」
「陛下未曾直接教授,」昭幽缓缓抬眸:「而是几万年前,本王私闯天界时,『恰巧』在九辰宫内找到了阵图。」
玄昊冷笑:「原来,大冥王还曾私闯天界,盗去仙界至宝。」
昭幽望向玄昊:「本王和陆离是亲兄弟,与他互有感应,因而,他一遭难本王便有察觉,将他神魂摄入冥界,那时本王方知一切。」
「云姬与陆离已有终身之约,云姬亲上封神台,求天道收回神力,废黜修为,你借丹惜之手,在酒中下毒,致使云姬神消魂散,反将一切推给陆离,以此为由,攻陷魔族。」
「四方帝君被你蒙蔽,与魔族血战不休,终是死的死,伤的伤。」
「本王恨你杀兄之仇,便引北冥弱水,要与你见个输赢,你却暗中以法力撕开幽冥之路,将弱水引向三途河,要倒灌人间,以至冥界众灵,因你死伤无数!」
「白帝辅神青龙,乃因上古神兽虎鲛而生,生来统御水灵,你原想令青龙填堵弱水,若此计功成,四帝君、四辅神,皆凋零殆尽,却不想,被打掉半数修为的月棠替兄赴死。」
「你那时已知,陆离与本王关系,更知陆离残魂被本王护住,便要菲箬来冥界带走奄奄一息的月棠,同时留下摄魂阵消息,引本王来取。」
「本王要复生陆离,便要帝君神魂,那时青帝陨落,炎帝被朱雀相护,玄帝沉睡阴山之北,转世轮回的白帝神魂对本王来说最是好取。」
「你想借本王之手,毁灭白帝神魂,为此不惜复生神魔对立的陆离。」
「这几万年来,本王倚仗摄魂阵,先是勾白帝灵气,又盗白帝神力,经年累月,直至蚕食神魂……却不想,涅霆竟以护心麟为屏障,护住白帝神魂。摄魂阵触及护心麟,惊动涅霆,继而月棠凤翎奔赴人间,那时本王便知,此事隐瞒不住。」
「本王做的事,本王敢认,摄掠白帝神魂,此罪本王承担。」
「可你,身为天帝,杀戮不绝,你的罪又要如何担当!」
玄昊从始至终不曾讲话,就这样静静地等昭幽说完。
「昭幽,」玄昊平静如初:「你若不说,朕倒不知,你与陆离竟是兄弟,摄掠白帝神魂已是大罪,你又要以白帝神魂复生魔君,再合你当年私闯天界,盗取阵图,如今又污蔑于朕,数条重罪,留你不得。」
昭幽冷笑:「你若是认了,本王还敬你是一世枭雄,够狠够绝,你却这样狡辩,足见你只是个藏头露尾的阴险小人。可笑四方帝君法力高强,竟被你骗得团团转,罔送性命,真真辜负了万万载的道行。」
玄昊眼眸轻瞟,看向了我:「大冥王既已认罪,众卿还不缉拿白虎神君!」
我法器虽多,但要驱使,需得耗费极大法力。
撑了这么久,已有些法力不支。
玄昊令下。
满殿诸神尚未曾动,只有那熟悉的十六路雷部正神跃身而起。
电闪雷鸣。
身上凤羽仙衣倏地幻出一双翅膀,裹挟着火灵之力,将我护得严严实实。
雷部诸神见我有仙衣护身,便饶有默契形成围阵,一齐出手。
以雷霆法力压制我的神魂。
我顿时觉得灵识中一阵剧痛。
曾经噩梦一般的恐惧感笼罩周身。
凤翎……
我气息乱颤,只能想到他一人。
法力越压越重,我神魂越来越疼。
终究是支撑不住,半跪在地,一口吐出血来。
就在此时,我眼前一道白光闪过。
神魂仿佛被什么东西围绕起来,再感觉不到丝毫疼。
与此同时,一声龙啸。
银白的一条龙冲入九辰宫,落在我身边,化作俊秀少年。
「月棠神君!」少年急急地问:「你怎么样?」
我怔愣:「你是谁?」
少年闻言,当即一口血喷出。
我:「……」
这随时吐血的画面竟如此眼熟。
少年指着我大骂:「你竟连我都不认识了!枉费你我相识几万年,平时你闹我笑其乐融融,如今翻脸不认人倒是一点也不客气,早知今日,我就不该来救你!你被雷劈焦劈熟又与我何干,左右伤的又不是我,还亏得我巴巴赶来!连护心麟都拔了!你还我护心麟!快还!」
我:「……」
这骂骂咧咧喋喋不休的画面更熟了。
少年悲愤:「还了护心麟,我与你再无相干,此后我回我的章华岛,你回你的东海……呸,你如今这样,东海也回不去了,只能进天狱大牢!活你的该!」
我倏地瞪圆了眼。
这少年是——
「空桑!」我脱口而出。
「哼!」疑似空桑的少年翻了翻白眼。
这眼神,这态度,这语气。
是空桑没错了。
他成功化龙不说,竟还修成了人形。
我蓦地想起他刚刚的话:「你把护心麟拔了?」
那护住我神魂的白光,便是空桑的护心麟。
「我不拔护心麟,难道要眼睁睁看着你神魂被压碎?」空桑没好气。
玄昊显然没料到我会有帮手,他却也不乱,淡漠道:「小小西海护山,竟敢冒犯天规。」
空桑耸耸肩:「小仙也不想,但月棠神君对小仙有再造之恩,我们西海章华岛向来有恩必还,今日我若不来,如何对得起伏翊帝君与涅霆神君教诲,又如何对得起那日冥界之中,月棠神君舍身救我。」
玄昊并未将空桑放在眼中,冷声道:「既如此,便一并拿下。」
「呵!」昭幽冷笑:「玄昊,你且看看,一条小龙尚且懂得报恩,反观堂堂天帝,竟这样对待推举你上位的四方帝君,实在令人不齿。」
「住口!」玄昊呵斥:「昭幽,你已是重罪之身,朕判你销魂散魄,以偿还其罪。」
昭幽冷嗤:「销魂散魄,本王认领,但你判本王,本王不服。」
「九辰宫中,由不得你不服。」玄昊道:「赐药。」
青冥双手端着托盘,正中盛放仙丹。
是老君的蚀骨销魂丹。
我连忙喊:「不要吃!」
昭幽若销魂散魄,陆离下落再无人知晓。
青冥只看了我一眼,转而对昭幽道:「大冥王贵为一界之主,不需小神用强罢?」
昭幽轻蔑地望向青冥:「你区区一头禽兽,敢动本王分毫?」
「敢不敢,大冥王试试便知,」青冥笑眯眯:「九辰宫中,诸神面前,大冥王还是爱惜身份得好。」
「昭幽!」我不管不顾,朝昭幽奔来:「千万不要吃……!」
忽地,金光自脚下冲起。
我猝不及防,只觉得浑身灵力瞬间被抽了个干净,匍匐在地上,再难动弹一下。
「月棠神君!」
「月棠!」
空桑与昭幽一同喊我。
可我却连回应一句都做不到。
我身下,看似雕刻精致的地砖,竟是一张阵图,将我压在阵眼之中。
我被护心麟与红莲业火齐齐护住的神魂,似被一股力量勾着,生生要被撕裂拉出。
「呃——啊——」
我死死抱着头,蜷缩着叫喊。
玄昊冷淡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
「青帝三大禁阵外,还有一阵,名曰诛戮,乃合三大阵之精妙。入阵者,先锁灵力,再勾神魂,最后献祭其中,灰飞烟灭。朕继位天帝之初,青帝为保朕安然,将屠戮阵布在九辰宫中,除非四帝君亲临,否则,永无破解之法,用青帝阵法诛灭青帝叛神,也算给他一个交代。」
我神魂受损,空桑首当其冲,疼得捂紧心口,对玄昊再无顾忌地喊道:「你怎能这样对待月棠神君!她有功于众生,不该死于非命!你这样对她,天理何在!你——你果真不配为天帝!是我家帝君瞎了眼才信你!」
昭幽同样怒骂:「玄昊,你疯了不成!月棠神魂中尚有凤翎神魂,你要她灰飞烟灭,岂不是连自己亲子也不顾!」
我的惨叫声,空桑的喊叫声,昭幽的怒骂声,环顾九辰宫中。
不——
我便是死,也不能拖累他人。
惨烈的叫被我死死咽了回去,下唇咬得血肉模糊,我奋力爬起,盘膝而坐。
我双手结印,要将凤翎神魂与空桑护心麟尽数逼出。
我心知,一旦逼出,我孱弱的神魂根本抵不过屠戮阵,立时便要死在这里。
我隐隐记得,答应过凤翎,要与他同回花谷。
却原来。
已经回不去了。
神魂被生生扯碎的疼,远不如我心中要失去凤翎的疼。
那凤凰没有了我,该如何是好……
我念动法诀,逼出空桑护心麟。
「月棠神君!」
护心麟认主,自发回归空桑胸前。
我继续念诀,一朵红莲自我额心浮现,悠悠地飘了出去。
再没有护持之力,我颓然倒地。
只觉得身体像坠入冰窟,冷得令我颤抖,又冷得令我困倦。
好累……
好想睡……
我并不知道,自己此刻已维持不住人形,化作了真身白虎。
没多久,亦维持不住真身,再度化作白猫。
我疲惫而缓慢地合眼,睁眼,合眼,睁眼……
倔强固执,不肯睡去。
至少。
至少在我死前,让我见他一面罢。
意识越来越恍惚,神魂也像要撑不住一般消散。
不知是错觉还是执念,我眼中竟真见到了一抹红影。
绯丽的衣纱,华丽的发饰,惊艳众生的容颜,还有那双清冷如雪,却唯独对我温柔缱绻的凤尾目。
「凤翎……」
我喃喃着喊他。
「月棠!」
好像,也听见了他在喊我……
视线朦胧,只见漫天业火化作红莲,骤然而降。
业火真灵与屠戮阵法向冲。
轰——地一声,地动山摇,将我已经溃散的意识拉回了些许。
「凤翎!」我望着半空中的人,眼中一烫。
业火琴横在身前,凤翎手指急弹。
九辰宫里各路神仙慌不择路,躲得躲,藏的藏,生怕沾染业火,无辜遭殃。
「逆子!」玄昊咆哮:「你敢破阵救她,要与她一道叛天不成?」
凤翎冷声道:「天狱中的屠戮阵,想必是父帝仿此阵所布,可惜照猫画虎,杀不得我。我便是不救月棠,父帝也容不下我,既如此,与她一道叛天又有何妨。」
玄昊厉声:「诸位神卿,还不与朕拿下这逆子!」
玄昊再度下令,出手的依旧是雷部十六正神。
空桑化作白龙,与之纠缠,喊道:「殿下快救神君!」
雷部正神法力极高,又能唤来天雷,空桑银白龙身霎时血迹斑斑。
昭幽忽地将一物抛出。
一团煞气裹着凶恶猛鬼,朝雷部正神涌去。
玄昊眼见众神迟疑,不听号令,便也不顾身份,掣出仙剑凌霄,直扑凤翎而来。
我眼睁睁看着凌霄剑刺向凤翎,顾不得再多,撕心大喊:「凤翎!」
凤翎只看我,尽数法力与屠戮阵抗衡,全然不顾玄昊剑锋已至。
我只觉得心口像残花零落,血溅尖痛。
一道金辉剑芒忽然飞至。
叮——地一声,架住凌霄剑。
紧接着,便是涅霆吼声:「空桑让开!」
空桑不愧是「贪生怕死」头一名,一听这话,立即逃窜。
巨大一条青龙裹挟着神力,重重冲向雷部众神。
雷部众神猝不及防,被涅霆神力震伤,纷纷摔在地上。
青龙张口咆哮,龙吟声贯穿云霄。
盘旋的龙身落地,涅霆化出人身,撸起袖子怒吼:「几万年前容你们雷罚月棠已是我恨事!如今竟还敢欺负她,当我死了不成!」
说罢,就要扑上去再战一番。
「涅霆。」
温雅儒厚的声音传来,秋爽之气充盈而至。
宫门外,一抹鹅黄馨暖,曳地华服犹如金秋银杏,皓白长发如瀑如藤。
「伏翊。」玄昊脱口而出。
伏翊帝君手指轻点。
架住凌霄的仙剑回到他掌中。
那仙剑窄而长,剑柄处银杏叶装饰,无比瑰丽。
正是白帝法宝,仙剑烟水寒。
伏翊帝君温声浅笑:「数万年不见,你可还好?」
玄昊猛地回神,勾唇冷笑:「朕自然好,没想到,你竟提前历劫圆满,可喜可贺。」
伏翊神君望着玄昊的笑,摇了摇头:「当日我坠入轮回深渊时便已察觉不对,只是那时大势已去,我本以为这数万年里,你有所反思,却不想你竟连血脉子嗣都不能容,枉费我等四帝信你一场。」
「伏翊,你神魂归位,朕由衷欣喜,可你这话,朕却不懂。」玄昊一脸平静。
「罢了,」伏翊道:「你铸成大错,已是在劫难逃。」
「究竟是谁的劫,现在妄下定论,早了些罢?」玄昊眯眸。
「不早,」伏翊道:「他们已经来了。」
伏翊话音未落,九辰宫里忽而飘起落雪,雪中又带碎雨。
宫门外,走进一大一小两人。
大的那个,水色华服,眉目冷峻。
小的那个,只有六七岁模样,一袭暖色衣裳。
玄昊手臂垂落,衣袖之下,拳头死死攥紧,脸上却依旧在笑:「鹤泽,琴戈,你们醒的倒是快。」
鹤泽恨意绝绝:「你毒杀云姬,本帝今日与你不死不休!」
「你欺骗丹惜,」琴戈声如孩童:「我决不允她与你在一处。」
「与玄昊之事,稍后再议是非,」伏翊道:「先救月棠。」
「哼!」鹤泽拂袖,不再搭理玄昊,唤出本命法宝。
银光雪落似的一柄仙剑,名曰知雪重。
琴戈帝君小小童身,白皙胖嘟的十根手指迅速结印,召出仙剑洒松风。
三位神君望向凤翎。
凤翎翻转业火琴,抽出仙剑花月夜。
四人同时掷出法宝。
花月夜插入阵法正东。
烟水寒插入阵法正西。
洒松风插入阵法正南。
知雪重插入阵法正北。
四人结印,齐聚神力。
玄昊见状,徒然翻手,滔天般地法力如旋球一般,在他掌中飞速凝转。
四帝君破阵,玄昊竟要偷袭。
我想叫凤翎,示警他小心,却因熬到极限,连声音也发不出来。
玄昊法力聚集到了极致,强大的灵气吹开珠旒,那张总是温笑的脸森然可怖。
就在玄昊即将出手时,一道平静而淡漠地声音忽地响起。
「你还要错到什么地步才罢休?」
二姐!
我望着丹惜走进九辰宫,望着丹惜麻木的一张脸,心中一阵绞痛。
如今情势,丹惜该是多伤心绝望。
玄昊也顿住了。
丹惜抬头望向玄昊,一字一句地问:「云姬,是不是被你所杀?」
这个问题,我与昭幽都曾与他对峙。
无论将真相摊开成如何,玄昊都不假思索否认。
唯独丹惜问他。
他不曾否认,也不曾承认。
只是与丹惜对望,不言不语。
丹惜闭了闭眼,喃喃道:「真的是你。」
不过短短四个字。
却心碎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