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之间,我从公府独女变成了卖弄风月的青楼花魁。
穿越女顶着我的脸,占着我的身份,
抢走了我青梅竹马的太子,
夺走了我至亲至爱的家人,
甚至还想杀了我好让这个秘密永存?
可惜她错估了我,我祝朝华不是那温柔可人的小白花。
属于我的,我要全部拿回来。
1.
这是我被抢去身份的第三天,辅国公祝家独女在闹市区抛绣球选亲。
我挤在人群里,抬头看着那张和我一模一样的脸。
她也看到了我,甚至对我挥了挥手。
此刻我终于明白,原来这一切,都是她早就设计好的,只等时机成熟,我落入圈套之中。
三天前的晚上,我多吃了两只蟹,又喝了冷酒后,夜间染了风寒。
我的贴身女使翠枝去请了太医来,吃过药我便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醒来时却身处青楼之中。
人人都唤我为「芳兰」。
我看着镜中自己的脸,和房间里芳兰的画像几乎一样。
青楼里其他人神色如常,我心里明白了七八分,
我被人换了身份。
我夺门跑去国公府门前时,侍卫看到我不厌烦地摆了摆手:
「跟你说过了,再来闹事就把你抓了,还不快滚。」
身后跟着的老鸨劝慰我:
「芳兰,别闹了,即便你和祝姑娘长得一样,身份也是云泥之别。」
她之前应该来过许多次,如今侍卫一见到我,自然就当成了芳兰,任我怎么说都不会信。
真是好算计。
只是我从未听侍卫回禀过她闹事,想来布这样一个局,必得里应外合。
我要冷静下来,才能找出破绽。
2.
芳兰拿着绣球,笑得温婉可人。
「本小姐坚信缘分天定,夫婿我得自己来选。」
围观人群虽肩碰肩,却没人敢接她的话。
尘土飞扬,人群却一片寂静。
所有人心里都明白,祝家嫡女祝朝华,本就该许配当朝太子周牧云。
只是我乃家中独女,父母舍不得,此事才延缓了。
和太子抢媳妇,就是长了两个脑袋,也不敢啊。
芳兰正要开口时,太子来了。
周牧云与生俱来的贵胄之气,在下马车的那一瞬间体现得淋漓尽致。
他轻轻抬眼扫了一圈,人群立刻跪拜一地。
等他走下马车时,已经有人把芳兰带了下来。
他笑得温柔:「朝华,这几日你感染风寒头脑不清,孤能理解。只是近期父皇身体不适,不能胡闹了。」
他这一笑,我一直冷静的情绪有些无法控制。
周牧云天之骄子,贤德温良,不论何时都如春风一般和煦。
而我,矜贵高洁,容貌绝艳,一颦一笑都尽显嫡女风范。精骑射,擅文墨,通音律,是人人称颂的贵女典范。
从小到大,周牧云几乎把我捧在手心里宠着的。
我心中郁结时,他总会这样温柔笑着哄我。
只是他这样的柔情,对芳兰并无功效。
她冷哼一声:「宫里人身体不舒服,就要耽搁我?我不稀罕做什么太子妃,我的爱情只能自己掌控。」
我猛地起身冲过去干脆利落的一耳光打在了她的脸颊上。
国公府历经四朝,在群臣之中威信极高。
我不许她这样当众败坏祝家的名声,用如此大逆不道的话来糟蹋国公府几代人的心血。
周牧云反手抓住我的手腕,却在看到我的容貌后愣住了。
「牧云哥哥,我是朝华。」我轻声唤他。
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你了解我,定能认出我的,对吧?
可他没有。
他愣了愣神,一脸厌恶:「你就是翠枝说过的那个青楼疯子?仗着与朝华相像总去公府前闹事。」
他的厌恶那样真切,即使知道此刻他并不知情。
但我的心里还是狠狠地疼了一瞬。
「来人,带下去,交给府衙处置。」周牧云没再看我,冷冷吩咐道。
「慢着,这位姑娘容貌与我相似,想来也是缘分。今日我便不计较了。」
芳兰一副大度的模样。
周牧云看向她时,又换上了我熟悉的温柔:「好,都依你。别闹了,咱们回去吧,今日的事情我会压下去的。」
周牧云不信我,我说再多也无用。
芳兰上马车前走过我身旁,她低声道:「祝朝华,很难受吧?
「别难受,你这公府小姐的日子,我会替你过好的。你啊,就好好做那青楼贱妓。
「区区封建社会的产物,也敢和我比?我穿越到这儿,是为了改造你们思想的。
「对了,这一巴掌,就当作我借了你身份的报酬吧。」
我看着他们离去的马车,心里有些堵得透不过气。
为何此前就连我都不知道芳兰的存在,可翠枝却知道,甚至回禀给了太子?
3.
老鸨在人群散了后,把我带了回去。
「芳兰,你就别痴心妄想了。先前服侍几位公子,你不是挺乐意的嘛?还主动想了许多新花样。」
见我不说话,老鸨一边扯着我一边劝我:「今晚有贵客,指名要头牌相陪。你好好表现啊,妈妈我亏不了你的。」
这几天我是瞧出来了,无论我去哪儿,老鸨都不会放过我。
那不如见机行事。
晚上,青楼里难得地清静。为了迎接贵客,其他宾客都不接待。
我坐在房里等了许久,贵客来了。
勇毅侯府的独子陆应杭,京城里出了名的浪荡。
老鸨热情地为他斟酒:「世子爷今晚定会满意,我们芳兰姑娘的身子香软似水。」
陆应杭看了我一眼,笑得十分嘲讽:「不用了,爷有个怪癖,旁人用过的东西,爷不碰。」
老鸨有些尴尬,毕竟芳兰迅速成为头牌,除了样貌出众外,多数人是奔着她伺候人的本事来的。
「你退下吧,爷喜欢清静。」陆应杭端起酒杯摆了摆手,又拿出一锭金元宝后,老鸨乖乖带着人离开了,只留下了我和他。
「弹一曲吧。」陆应杭把杯中的酒倒进花盆里看着我说道。
我坐在古琴前,弹了一曲《空山流水》。
陆应杭听完后盯着我看了许久,突然笑道:「果真一样,就连抚琴时的神情都一样。」
我笑道:「世子爷是说国公府嫡女?」
他点头道:「是。我听人说你和她宛如双生子,许多攀附不起国公府的人,都来找你,呵,以为与你睡了一觉,就能踩国公府两脚了?」
「久闻世子爷风流史。没想到今日倒教我瞧了新鲜。」我笑道。
他坐在我身旁,笑得很魅惑:「我说,从前在青楼里,我只喝不睡,你信吗?」
我摇头,我是真不信。
父亲与勇毅候是至交,侯爷最头疼的就是这个不成器的儿子,一年住青楼比在家住得多。
他自顾自继续说道:「你知道为什么我从来不碰这些女人吗?因为我心里有人。」
「那人就是你。」说完他对我挑眉笑道。
我有些蒙,他这番告白,是对着谁的?
陆应杭拿出一方手帕递给我。
我接过手帕,是我在宫内赏花宴上丢失的。
我看着陆应杭,有些激动。
「祝朝华,我帮你回到公府,但条件是,你得嫁给我。」
4.
「世子爷这是,趁火打劫?」我抬眼望着陆应杭。
他笑道:「是啊,这把火我可是等了很久。
「那一年春猎上,一匹白马,一袭红衣,一支飞箭正中红心。我就在盼着这一天了。」
大明的江山是在马背上打下来的,为此贵女们从小就会有骑射师傅,以图在猎场上能大放异彩。
那是我第一次参加春猎,拿下了头彩,圣上赏了我一匹纯种大宛驹。
名为疾风。
「我知道怎么拆穿她了。」我激动得站起来。
芳兰可以瞒过父母,瞒过周牧云,却瞒不过只跟我亲近的宝贝疾风。
「十天后的秋猎上,带我去。」我对陆应杭说道。
他点头道:「好,疾风只认你,秋猎是个好机会。」
他知道我在想什么。
「只是方才世子爷所提要求,请恕朝华无法答应。我很感谢世子爷愿意帮我,也很感动你认得出我,只是朝华没办法因为感动,就和一个人定终生。日后有机会,定会报世子爷今日之恩。」
我不是那矫情的人,在明知自己一个人无法达成目的的情况下,还要拒绝帮助。
只是我对陆应杭仅仅有些感激之情,这担不起他的这份深情。
更何况,我还牵挂着另一个人。
5.
陆应杭笑着倒了杯酒:「祝姑娘不愿意,陆某也不会强求。只是今日陆某敢指着天对着地说一句,若是日后祝姑娘能嫁给我,千好万好不敢说,这辈子不会让你受委屈。若是日后敢负了你,让我断子绝孙不得善终。」
说完一口喝完酒后,从怀里拿出一把匕首递给我。
「这是我从西域买的寒冰刀,一直想送给你。」
我接过匕首打开刀鞘,刀面上泛着蓝光,刀刃薄如蝉翼,是把好刀。
「还以为世子爷常年在青楼安家,会送些胭脂水粉。」我收了刀打趣他。
他却脸色一沉,低声道:「我见过你高兴时的样子。在猎场上,捕中兔子时,骑马飞驰时,挥舞长剑时。你和那些庸脂俗粉不一样,这把刀,很配你。」
陆应杭走时,又扔了几颗金元宝,包下了我。
老鸨笑着接了钱,近期都不会强迫我接客了。
6.
秋猎那日,我从陆应杭马车下来时戴着面纱,并没有惹人怀疑。
陆应杭花名在外,带几个女子来并不稀奇。
「疾风是圣上御赐的马儿,每年围猎祝家都会带来,等会儿你拿着我的贴身帕子去,疾风定能闻得出来。」我悄声叮嘱陆应杭。
这块帕子是我近日一直带着的。
我随着陆应杭坐在勇毅侯府的席位上,隔着马场对面便是国公府的席位。
芳兰正坐在母亲身旁,穿着我平时骑射常穿的红衣,候在她旁边的是翠枝。
我远远看着翠枝,心里有些烦乱。
那日是她差人蒸了蟹,在我吃完后又端来了我最爱的冷酒,也是她去请的太医,在吃药后服侍我入睡。
过去这十天,不论芳兰再怎么像我,从小陪着我长大的翠枝也应该发现不同,可她没有。且芳兰能以我的身份安然无恙地过日子,可见对我的生活习惯了如指掌,这一切定然离不开宛如我左膀右臂的翠枝。只要有翠枝帮衬,父母绝不会想到,他们最爱的女儿已经换了人。
这几日我一直想着周牧云的话,翠枝告诉了他芳兰的存在。我一直在劝诫自己想多了,可见到芳兰那身红衣我确信了,翠枝背叛了我。
那件红衣,我在半个月前吩咐过翠枝送去给贫民。可如今芳兰却穿着明显与其他贵女格格不入的旧衣,原因很简单,疾风熟悉这件衣裳。
等到芳兰上场时,她牵着疾风,脸上带着从容的笑。
可是下一瞬,她翻身上马时,却被疾风甩了出去。
疾风仿佛疯了一般在场上奔驰,芳兰抓着缰绳被拖在后面,等到众人控住疾风时,芳兰已是满身尘土,脸上更是布满了碎石子划出的血印子。
今日若不是提前给疾风闻过帕子,芳兰凭借着我旧衣的味道,或许还能蒙混过去。
有人惊呼:「这马儿疯了。」
陆应杭凑上前去:「怎么会这样?疾风虽烈,却是御赐宝马。」
众人被他这句话点醒,疾风为圣上御赐,今日再怎样,都不敢怪它。
「我这位红颜最懂马儿,让她来瞧一瞧。」陆应杭对我喊道。
我款款起身过去,贴在疾风身上抚摸着他,疾风渐渐平息下来,拿头蹭了蹭我。我翻身上马,绕着场地跑了一圈,疾风时不时发出高兴的嘶鸣。
「瞧见没?疾风可没疯。」陆应杭笑着说道。
我轻轻拍了拍疾风,疾风快跑起来,我俯身到马背上在跑过陆应杭身前时,摘下了他悬在腰间的玉佩。
父亲站在陆应杭身旁,在我摘下玉佩的一瞬,微不可察地冲我点了点头。
这是我和父亲之间的秘密。
七岁那年父亲出征回来,教了我这个招式:「战场上,俯身藏在马儿身侧可以遮蔽自己,也能趁敌人不备夺取兵器。」
只是在京城里贵女们骑马大多是花架势,这样的招式到底用不上。
我从马上下来时,陆应杭揽着我的肩一脸玩世不恭:「罢了,今日的马场无趣极了,还是带美人回家有意思。」
我和陆应杭乘马车离开时,周牧云匆匆赶来:「务必要治好朝华!」
我放下帘子轻笑,这一点小小的擦伤,就当是我送你的见面礼吧。
7.
夜色下,陆应杭带我从偏门悄声进了勇毅侯府。
走进侯爷的书房,就看到了父亲。
「华儿,快让父亲瞧瞧。」见到我进来,父亲迎了上来。
今日马场上疾风的表现和我的骑术,父亲看懂了。
我把来龙去脉讲了一遍后,父亲叹了口气:「我国公府日日巡逻,却还是被人钻了空。若想把你带出去,内贼不止翠枝一人。」
我的想法和父亲一样,所以没有着急回去。
「翠枝背后,还有人,此人权势人脉皆有,只是不知目的究竟为何。华儿,还需你再受些委屈,按兵不动,为父才好查出内贼。」父亲和侯爷商议后叮嘱道。
我点点头:「父亲放心,我会照顾好自己。」
「依我之见,不能回青楼。只要你活着,那芳兰就永远无法替代你,现在只怕那青楼之中已经布满了杀手。」侯爷低声说道。
「可今日我和世子爷在一起,他们寻不到我,定会来侯府……」我有些担忧。
毕竟敌人在暗我在明。
侯爷朗声笑道:「无妨,我这儿子不省心人尽皆知,我哪儿知道他带着的女子是谁,如今又去了哪儿。哎我只盼他能回家来多住几日。」
天亮之前,陆应杭带着我从小路出去,一路直奔京城最大的酒楼之中。
大隐隐于市,若想找到我,除非把京城翻个底朝天。
8.
隔天一早,陆应杭告诉我青楼昨夜失火,好在侯爷早就安排了人盯着,暗中把老鸨和姑娘们都救了出来。
「朝华,你放心,我定会找出幕后之人,替你报仇。」陆应杭轻声安抚着我。
「我会,亲自报仇。」我看着窗外的落叶,心里暗暗发誓。
若不是昨夜我们早有部署,恐怕现在姑娘们都无一幸免。没想到对方如此狠毒,宁可错杀也绝不放过我。
既如此,那我也做一回狠毒之人。
过段时间宫里会办丰收宴,邀请世家贵族们前去共品蔬果,共享民间丰收喜悦。
每年宴会上,陛下总会钦点让我奏一曲《秋韵》,今年定然不例外。
芳兰再厉害,也弹不出这首曲。
整个大明,除了我过世的师父,我是唯一会此曲的。
今年,定会有人想法子帮她躲过这一次。
谁替她遮掩,谁便是她的同伙。
丰收宴上,果然和我预想的一样,古琴被人破坏了,挑断了两根弦。
「父皇,这件事情交给儿臣来查,既然古琴奏不了,便让朝华以琵琶来替代吧,莫要坏了父皇的兴致。」
只是他话音刚落,便有宁阳侯接了话:「可是巧了,老臣近日得了件宝物,正要呈给陛下。」
说着命人取来了一把古琴。
「陛下请看,这便是传闻中音色如仙的蕉叶琴。早就听闻朝华姑娘琴艺过人,今日老臣可是有耳福了。」宁阳侯捋着胡须笑道。
圣上喜笑颜开,看着芳兰。
芳兰接过琴赞了几句后,弹了一曲《问道》。
据勇毅候说,芳兰的琴技,在贵女中也算佼佼者,只是比起我,相差甚远。
一曲毕,众人赞叹后,又催着让她弹《秋韵》,可芳兰推诿着不弹。
「父皇,朝华今日身子不适,恐怕无法再继续弹奏,还请父皇恕罪。」又是周牧云。
芳兰配合着她,跪拜请罪。
到底我平日不曾有过错,圣上也未曾计较,派人送芳兰回府休养。
「如此看来,她背后的人,确是太子。」勇毅候叹了口气说道。
我裹着绒毯坐在榻上,浑身冰凉。
为什么从小护着我、事事顺着我的牧云哥哥,竟是换了我身份的主谋。
9.
或许是一时难以接受,我当晚便生了场病,浑身滚烫。
醒来时陆应杭守在一旁,双眼通红。
「朝华,你得往前看。有些事有些人,终究会被尘封。」陆应杭轻声说道。
昏迷的时候,我脑海里不断回忆着从小和周牧云一起长大的场景。
六岁那年,我折断了贵妃的红梅,他拿了自己的玉如意去向贵妃赔罪。
十岁时,我高烧不退,他跟着太医一起守在我床前三天三夜,我醒过来的时候,他体力不支晕了过去。
每每狩猎,数百人围着他护着他,生怕伤他一分一毫。可他却在我第一次驯服疾风不慎摔下马时,扑过去接住了我,自己却伤到了腿骨修养了小半年。
…………
这样一个满心眼里都是我的人,怎么会如此算计我?
我见过他眼里都是我的样子,我见过他为我思虑担忧的样子,我实在无法相信,这一切都是他装出来的。
「世子爷,你能帮我个忙吗?」我躺在床上声音沙哑着问道。
陆应杭点点头:「只要你说的,我都去做。」
「侯爷不是把姑娘们都救下来了吗,你去把老鸨带来,我想见她。」
父亲用一把蕉叶琴,请宁阳侯帮忙,才探出了周牧云这条线。
我心里再怎么疼,理智告诉我,不能感情用事,得查下去。
10.
老鸨感念侯爷的救命之恩,把自己知道的都说了出去。
那芳兰是主动去的青楼,因为懂男人心,又放得开,很快成为了花魁。
每日都有宾客排着队为她一掷千金。
可她却不满足于此,日日往国公府跑,说自己是国公府遗弃的二姑娘。
直到被翠枝训斥后,府兵再见到她就轰走,她才没再去。
「这个芳兰怪得很,她看上了男人都是直接过去身子一歪,攀着公子哥儿的脖子就开始摆弄腰肢,不似其他姑娘含羞带臊的。但偏偏男人们还就吃她这一套。
「还整日跟我讲什么要解放自己的欲望,女子应该和男人一样平等地活着。」
侯爷听完后笑着问她:「那日你也见过太子,可对太子有印象?」
老鸨想了会儿:「太子此前倒是没见过,但他肯定和芳兰认识,他们左手手腕处有一样的黑色印记。芳兰的我曾在她换衣裳时见过,太子的那日上马车他伸手牵祝姑娘时我看到了。」
老鸨被送回去后,侯爷面色凝重。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除了流放的犯人,上至陛下下至百姓,没人会在自己的身体上留下印记。」
我沉默了许久,突然有个念头。
「如果有个和我长相相同的人,那会不会也有和太子长相相同的人?」
陆应杭点点头表示赞同:「我也觉得有可能。我们想法子确认一下他们俩腕处的印记是否相同。」
「立冬时陛下会带人去温泉行宫,届时还得劳烦侯爷安排人查探。」我的声音有些抖,我迫切地想知道现在的太子,到底是不是我从小就认识的周牧云。
11.
下过一场大雪后,天凉了下来。
我窝在暖炉旁喝茶时,陆应杭沉着脸走了进来。
「这两幅图你看一下,是他们各自手腕处的图案。芳兰倒是没什么防备,可周牧云却很谨慎,起先不愿意下水,后来你父亲在晚宴上当着百官的面赞他劳心政务,陛下亲自叮嘱让他好好休息后,他才下了水,只是不许人进去伺候。」陆应杭递给我两张纸后坐在一旁剥橘子。
那两幅图上都是一长串我没见过的字符,中间画着一颗桃。
「那你们怎么探到他这印记的?」我追问道。
陆应杭一脸坦然:「放了点迷魂香咯,就那么大大方方地从房顶下去瞧了瞧。」
这,确实是陆应杭能做出来的。
「对了,他小腿并没有你提到的伤痕,只有浓郁的腿毛,为了确保万无一失,我还强忍着恶心仔细拽着他的腿瞧过。」陆应杭一脸吃到酸橘子的表情。
我点点头,看来他的确不是真的周牧云。
那年我驯服疾风被甩下马背,牧云哥哥扑过去接住了我,自己却伤到了腿,至今小腿处留着两寸长的伤痕。
只是,现在的周牧云不肯下水,看来他是知道这个伤痕的。
什么情况下他才会看到这伤痕?
我越想心里越慌。
「世子爷,恐怕,我们得做最坏的打算。」我轻声说道。
虽然声音听着平稳,可我心里却疼得厉害。
我不敢再往下想,去猜想他可能遇到的状况。
陆应杭看了我一眼,轻叹一口气,把剥好的橘子送到我嘴边,下一瞬他的手覆在我手背上:「瞧你,炉子没火了也不知道添,手都冻凉了。」
陆应杭的手心很温暖,不知道为什么,此刻我很贪恋这份温度。
12.
我让人找来了芳兰到青楼前后几天太子的行踪记录,发现他一直待在东宫,期间来公府看过我一次,除此之外只去了京外的皇庄。
那天他来时刚刚入秋,我带着翠枝挑拣落叶。
他在一旁打趣我:「这是又准备以秋叶作画了?」
每年秋日我都会用落叶作画,但是年年失败,所以屡战屡败,但也屡败屡战。
我抓起一把落叶撒到他身上:「太子爷且等着,今年我定会做出最美的秋叶画。」
他也不恼,拍落身上的碎叶后笑道:「好啊,等你做出时我会有礼物送你。」
如今想来,那幅画应该已经风干成型了。
只是不知有没有被芳兰毁了。
但愿在过年前,我能捧着那幅画,去东宫找牧云哥哥邀赏。
13.
皇帝一行人从行宫回来后,我一边命人去悄悄查探皇庄内的情况,一边请侯府安排了一场品诗宴会。
芳兰以为长得和我一样,能烹茶作画对诗弹琴就能真的成为我?
可笑。
我国公府数百年的功勋,几代人的心血,才堆出我这么一个面面俱到样样精通的大家嫡女。
凭她一些三脚猫的功夫,居然想和我比。
上次丰收宴弹琴还不够让人怀疑她,我要一点点摧毁她做的所有准备和防线,让她成为一个彻头彻尾的冒充者。
14.
这次品诗宴,芳兰骑虎难下,不得不去。
且不说这类宴会本就是世家大族之间人际往来的基本,且今年侯府准备的彩头是前朝书法大家张万千的真迹。
人人都知,我祝朝华痴迷张万千,花重金也要买下他的真迹,没有任何理由会错过此次品诗宴。
我早就在一个人人都想不到的位置,等待着这场好戏的开始。
前几轮飞花令,芳兰还能应对自如。
从抽签作诗开始,芳兰明显有些吃力了,但也还能勉强对付。
到了最后品诗,只剩下芳兰和尚书家嫡女京玉。
只见京玉抽中题目后挥笔洒墨迅速作完一首诗,然后坐在桌前提起画笔开始画,最后将诗和画交给大家传阅时坐在古琴前抚琴。听着她的琴声,看着画中描绘的场景,再伴着诗中所写的意境,宾客们虽然在京城,却仿佛置身于塞外边疆一般,看到了辽阔的草原和如烟的落日。
反观芳兰,一举一动都照着京玉做,虽然嘴角始终挂着笑,却难掩慌张。
「祝姑娘向来从容,今日怎地如此失态?」京玉眼里盛满了怀疑,问出了所有人的疑问。
芳兰强颜欢笑道:「身体不适。」
京玉嘴角勾起嘲讽的笑:「难怪祝姑娘今日作的诗都有失水准。」
芳兰还想辩驳几句时,京玉笑着走向侯爷:「侯爷,我想今晚的头筹,非我莫属吧?」
侯爷笑着命人取来了张万千的作品:「恭贺京玉姑娘。」
京玉捧着真迹走过芳兰时,用所有人都能听得到音量说道:「前些日子弹不出《秋韵》,今日作不出诗,莫不是祝家嫡女被换人了吧?我可是听说了,青楼里的下贱妓子像极了你。」
这句话正戳芳兰心虚之处,她抬手扯住了京玉手腕:「你说谁下贱?」
京玉从来都不是温和之人。
她反手扣住芳兰手腕狠狠掐了下去:「祝姑娘纵使家世再显赫,也该注意分寸。」
京城最有名望的两个贵女闹作一团,整个侯府霎时间人仰马翻好不热闹。
有人趁着慌乱将一支沾血的发钗递到了翠枝手上。
躲在暗处的我暗处瞄准位置,射出一颗石子打在翠枝肩膀后,她便举着金钗朝着京玉刺了过去。
陆应杭按照设计好的,跳出来护住了京玉后,一脚将翠枝踢了出去。
人群这才安静下来,随即便是京玉的哭喊声和陆应杭的斥骂声。
京玉眼角全是血,吓得丢了神,陆应杭忙抱着她朝内院奔去,一群人急哄哄地跑去找太医。
翠枝则被侯府府兵绑了关在柴房里。
夜深了,父亲才和尚书大人从书房谈完出来,双方商议息事宁人,从此再不提及此事。
只是尚书大人要求,翠枝必须交给他来处置。
当晚,翠枝就被尚书大人带走了。
而芳兰,甚至来不及阻拦。
这也让我发现了,离开假太子后,她并没有随机应变的能力。
15.
翠枝在尚书府见到我时,眼睛满是惊恐。
跪在地上哭着求饶。
「小姐饶命,奴婢也是被人蒙骗了。」
我冷冷看着她:「我瞧着你能帮她瞒天过海,挺聪明的。」
翠枝是了解我的,虽然平时好性子,但若是触及到底线,绝不留情。
她疯了一样拼命磕头,额前一片血迹,嘴里不停求饶。
我命人按住她,喂她吃了一颗百虫丸。
「每十二个时辰,你得吃一次解药,不然封在药丸里的虫子便会爬出来,钻心挠肺。」我盯着她微笑着说道。
翠枝眼里一片绝望后,又慢慢充满了恐惧:「我什么都说,求小姐饶了我。」
在翠枝讲述中我得知,她替我去东宫送东西时被周牧云拦了下来。
他承诺日后许她贵妾之位,两人一番苟合云雨后,翠枝答应了他,帮他换芳兰进府。
「太子说,反正都长一样,若是小姐定然不会让我做妾,可她进府,我日后也有荣华富贵的时候。」翠枝抽抽搭搭地说着。
后来,他们便商议好,让芳兰扮作太医随从一起进来,用药迷晕我后串通府内侍卫将我带了出去送到了青楼。
「她总说,小姐是什么产物,自诩高洁其实都是装着的,把小姐送去青楼里才能摧毁小姐的自尊心。
「他们说,这样比直接杀了小姐好玩多了。
「可是后来小姐在马场上出现了,他们发现低估了小姐,这才开始对小姐下死手。」
翠枝断断续续地讲完最后一个字后,陆应杭又一脚,把翠枝踢了出去,她吐出一口鲜血后晕了过去。
我自然不会让她做妾,做那没有尊严上不得台面的妾。
若是她能真心待我,日后我定会为她寻个好人家让她风风光光地嫁去做正头夫人。
只可惜,人性的贪念和自私,永远都是变数。
「让她把祝家所有眼线全部写出来,漏一个,便剁去一根手指。」
我最后看了翠枝一眼,或许小时候我不该在后山救了她后带她回府,没有让她见识物欲横流的京城,便不会换来今日的结局。
只是终究,没有或许。
16.
父亲确定了府内的眼线后,按兵不动,每日仍旧装出一副疼爱女儿的模样。
朝中几位重臣也都被通知了此事,只是毕竟缺乏确切的证据,加之太子下落全无,大家都只能静待时机,寻找合适机会将假太子一举扳倒。
没过几天,出去寻找太子的人回来报,在城外一户农家发现了与牧云哥哥极为相似的人。
陆应杭本不想带我去,但看我焦急,最终叹了口气同意了。
为了不引人注意,我们俩乔装打扮成村民,潜入了那户人家。
可没想到寻人心切,中了假太子的圈套。
我们进屋的一瞬,埋伏在屋子里的人便都扑了过来,陆应杭拳脚功夫不错,打到了几个。
我想起来父亲教过我的,要善于用物体遮挡自己。
于是翻滚过去躲在桌子后,拿出那把寒冰刀刺向敌人的小腿处,在他们吃痛的刹那,陆应杭夺过他们手中的佩剑将其各个击倒。
我们没敢再逗留,立刻离开了村子。
看来假太子已经知道了我们在找周牧云。
那日起,他一直称病在东宫,再未出门。
这也让我们失去了算计他的机会。
从村子回来后,我搬去了京玉母亲名下的小宅子住。
京玉笑我这是狡兔三窟。
我照着她腰间掐了一把:「不如京玉姑娘送我套宅子,我从此只守一窟。」
她白了我一眼:「堂堂准太子妃,在我这儿讨宅子,真是不嫌害臊。」
但这话刚说完,她便歉意地看了我一眼:「朝华,我们再等等,一定会寻到太子的消息。」
17.
只是人不能一直活在等待中。
既然假太子不愿意出门,那我就逼他出来。
周牧云能做太子,原因之一是圣上顾念他生母,已经逝世的先皇后。
他们不知父亲教我骑马的事,想来,应该也不知道先皇后的事情。
十二月初八,是先皇后的生辰,宫里无人敢提。
每到这一日,太子和陛下都会把自己关在房中,闭门不出,茶饭不思。
一个思念过去的爱人,一个想念离世的母亲。
这些,是牧云哥哥醉酒后双眼通红喊着「母后」时,告诉我的。
连父亲都不知晓。
我让父亲在十二月初八一早故意问芳兰:「今日不是先皇后生辰吗?太子先前说的貂皮披风已经做好了,你怎么还不送去东宫?别误了今日太子去相国寺祈福上香的时辰。」
芳兰强装镇定,取了披风就赶去了东宫,没多久就看到太子的马车自东宫而出,朝着京外去了。
陆应杭站在城楼冷笑:「我以为多厉害,不过是个草包。」
假太子近来十分谨慎。
如今,他以为是自己漏了信息,加之先皇后的牌位确实在相国寺,他怕误了时辰事情败落,来不及细想和准备就赶去了相国寺。
只是他没想到,相国寺里等着他的,是闻讯而来的圣上。
18.
父亲和勇毅候亲自去禀报了圣上,本来圣上还不信,可在看到假太子穿着崭新的貂皮披风出现的一霎,他信了。
周牧云前脚刚踏进主殿,后脚就被御前侍卫给捆了。
他还演着孝顺的戏,挤出了两滴泪喊冤:「父皇,孩儿为母亲上香祈福,何错之有?」
圣上反手打了他一耳光:「混账东西,你也知道是为你母亲,却还穿着这样光鲜。」
假太子这才意识到这披风有问题,可为时已晚了。
父亲抓起他的手掀起衣袖:「陛下请看。」
那一行黑色的符号,看得圣上怒火渐盛。
自己在身体上留下印记,在大明被视为不尊父母。
候在一旁的芳兰已经有些腿软,也被父亲一把拎了过来。
「他们俩身上有着一样的印记。陛下,朝华和太子,都被换人了。」
芳兰正想狡辩时,我从大殿侧门进来了。
皇帝看着一模一样的两个人,心里已经明白了几分。
「陛下,太子当年为救臣女留下的腿伤,至今还在。」我轻声提醒后,圣上命人挽起假太子的裤管,没有伤痕。
该有的痕迹没有。
不该有的痕迹却那么显眼。
圣上已经明了一切,命人把芳兰和假太子捆了押入天牢,调动了百名禁军在天牢里一动不动地盯着两人。
虽然圣上派了所有兵力搜寻太子,却一无所获。
19.
我每日去天牢四五趟,可他们俩却什么都不说。
「你不是给翠枝吃过百虫丸吗?喂给他们吃啊。」京玉给我出主意。
我摇摇头:「根本没有什么百虫丸,那是我用来唬翠枝的,却唬不住这两人。」
「朝华,你瞧着他们二人是什么关系?」陆应杭在一旁突然问道。
我想了想,假太子看芳兰时的眼神,和周牧云看我时一样。
「大约是,相爱之人吧。」
「依我看,也没那么爱。如果心里有对方,怎么会有心思去碰别的人?应当像我一样,守身如玉。」陆应杭说这话时,瞧了我一眼。
眼里有委屈和不甘。
我心头一顿,他的心意我明白,只是,我心里更惦记牧云哥哥。
陆应杭的话提醒了我。
芳兰在青楼时,接的客可不少。
而假太子,也哄骗着和翠枝行了苟且之事。
「我知道,怎样让他们开口了。」我看着京玉和陆应杭笑道。
这世间所有人,在没有损害自己利益伤了自己面子的前提下,都是可以做好人行好事的。
可一旦伤及的对象是自己,什么风度教养,统统可以抛之脑后。
20.
我再去天牢时,屏退了守在一旁的禁军。
芳兰和假太子是对向牢房,我命人抬来椅子,坐在他俩中间的过道上。
堵了假太子的嘴遮了他的眼后,我才笑着看向芳兰。
「你怎么不惦记你的好姐妹翠枝呢?她在丞相府可是想你得很,日日想着以后与你共侍一夫呢。那日在东宫的美人榻上,她可是被许诺抬进府做贵妾日后封贵妃的。」
芳兰不可置信地抬眼看了看假太子,冷笑道:「你胡扯什么?」
我笑着没说话。
她却死死盯着我:「你到底想说什么?想说他们两个睡过了?你以为我会信吗?」
我还是没说话。
可是很快,京玉便带着一群女使走了进来。
这些都是东宫的女使。昨日我挨个问询过,果然不出我所料,她们中大多数都被假太子仗着权势玷污过。也各个如同翠枝一样,被许诺了日后的富贵。
她们跪了一排,哭得双眼通红。
「奴婢本是不愿的,可太子他以家人威胁奴婢。」
「太子说奴婢身段好,给别人可惜了,所以就……」
「他夸奴婢貌美,说日后等他登基了就会封妃。」
…………
芳兰已经有些动摇了,但还差一些能直戳她内心的东西。
「你们说的若是实话,本姑娘自会为你们做主,讨个公道。只是如何信你们呢?」我虽是对她们说话,却笑着看向芳兰。
我要亲眼看着她一点点崩溃,慢慢疯魔。
「太子胸前有一颗小小的红痣。」
「太子,太子喜欢咬人耳朵……」
「他、他喜欢让我穿着外衣不着内衬……装作伺候笔墨的样子,然后再……」
…………
芳兰眼里慢慢酿出怨恨。
她们说的都是她所知道的了解的。
她沉默了半晌后,对着假太子嘶吼道:「秦峰,你个负心汉。老娘为了你放弃了安稳的工作,跑来这里陪你。你说过我们要在这儿称帝封后,你会一心一意对我,要改变这里腐朽的思想,我才跟你来的。我为了你进青楼,做尽了丧良心的事,你居然背叛我,和一群婢女搞到一起。」
她说着说着哭了起来。
「我根本不想做什么皇后,这里太苦了,没有游戏没有酒吧。是你说秘籍显示祝朝华会弹古琴会作画会骑马,我才辛辛苦苦学的。我想着大不了牺牲她一个人,我还能拯救更多的女孩子。可是你,你还是把那套三妻四妾学会了。我呸。」
「为何一定要进国公府呢?」我淡淡问道。
芳兰不敢抬头看我的眼睛,低声道:「秘籍上我和你长得一样,我必须替代你,秦峰才不会被人怀疑。」
看来芳兰心里是为着秦峰的。
只可惜,在对方眼里,她不过是一枚棋子。
21.
话问得差不多了,我命人把老鸨带了过来。
「芳兰,还有位故人,你应该很想见吧。」我勾着笑看她。
或许是我也有那人性深处的恶,此刻我竟十分享受看他们的意志被一点点攻破,瞧着他们伪装的面具被撕下后那副相互谩骂的嘴脸。
芳兰看到老鸨的一瞬,一副见了鬼的模样。
「芳兰,祝姑娘菩萨心肠,你好好跟她认个错,跟我回去吧。这些日子周掌柜葛公子赵老爷,各个等着你呢。其他姑娘们不如你在榻上灵活,他们可想你想得紧呢。」老鸨一脸惋惜地说道。
她是真惋惜,毕竟这样的花魁能给她赚不少。
芳兰顿了顿,忙骂道:「你胡扯什么,我不认识你。」
老鸨叹了口气:「姑娘便是装作不认识我,也不能不认钱啊。大爷们赏你钱时,你不照样扭着腰攀着他们脖颈嘛。」
我回头看了一眼那秦峰,他努力平息着怒气,可额头的青筋还是出卖了他。
他们两人中,芳兰蠢一些,一切都按照秦峰设计好的路线走。所以堵了秦峰的嘴后,我反而能知道更多。
我佯装惋惜:「我先前以为你们腕间是颗桃儿,后来明白了,那是一颗心。只可惜愿意为对方遭受这份疼痛的两个人,终究还是相互背叛了。这情爱在欲望跟前,又值几分钱呢?」
芳兰终于抬头看了我一眼,眼里渐渐盛满了失望。
「我原以为你不过是个迂腐的大家小姐,却不想你还有这般头脑谋略。那日我抛绣球,就是想引你来,想气你。因为我很羡慕你,我知道有人爱你爱得很深,我也知道秦峰没那么爱我。
「你们以为我放荡,不守妇道,可我生活的那个地方,比你们开放,每个人都能坦然地谈论自己的欲望。没错,我就是喜欢享受床榻之上的欢愉,这些秦峰他给不了我。」
芳兰说完自嘲地笑了笑。
我冲过去抓住她的手腕:「你方才说,你知道有个人很爱我,他在哪儿?快告诉我!」
芳兰却摇摇头:「是我对不起你,毁了你的生活。可我的确,不知道他在哪里。」
我使劲捏着她的手腕,她依然摇头。
情急之下我拔出发间的金钗刺在她手背上,她吃痛地惨叫了一声后,怨恨地看着我。
「我最后见他时,他在捡落叶。至于他被关在哪儿了,只有秦峰知道。」
22.
我把秦峰从天牢里带出,关在军营内专审恶犯的地方。
半天过去了,秦峰一句话都不说。
傍晚时,陆应杭来了,手里提着两个木桶。
「不说是吧,那小爷让你尝尝什么叫生不如死。」
说完他命人扯去秦峰的上衣,拿出蜂蜜涂在他身上后,放出了一桶的蚂蚁。
蚂蚁闻到甜味后,全部朝着秦峰爬了过去。
「这是红毒蚁,最喜食甜,但是你猜,它们吃完你身上的蜂蜜以后吃什么呢?当然是带有甜味的人肉了。」陆应杭皮笑肉不笑地说道。
秦峰刚开始不以为然,但是很快蚂蚁就爬满了他上身,他痒得不停发抖,可四肢被束缚根本动不了。
秦峰又打开另一个木桶:「这是食蚁蛇,最爱吃蚂蚁。你猜他们吃完你身上的蚂蚁后吃什么呢?自然是有蚂蚁味的人肉咯。」陆应杭抓起一条蛇盘在手上,笑着看向秦峰。
然后一步步逼近秦峰,按住那蛇头,蛇便吐出信子来,一松一卷间带走了秦峰身上几只蚂蚁。
秦峰额头布满了汗珠,双腿不住发抖。
就在陆应杭要把那条蛇放在他身上时,他撕心裂肺地喊道:「我说!」
陆应杭回头看了我一眼,耸耸肩:「你瞧,对付恶人不能太有教养。」
23.
据秦峰所说,他从秘籍中得知牧云哥哥当日会去皇庄,便提前埋伏在那儿。
将牧云哥哥打晕以后,把他绑起扔在了皇庄的地窖里。
可是我们搜遍皇庄,却始终找不到那地窖。
陆应杭捆了秦峰来,他一脸惊诧地指着柴房:「就在这底下,秘籍说皇庄中有个没人知道的地窖,在柴房里。我那日就是把他关在这里的。」
可是我们掘地三尺,都没有找到地窖。
秦峰候在一旁也是满脸诧异,看着不像是说谎的样子。
「你们到底从哪儿来?有什么企图?」我知道再这样搜下去也没用,问题还是出在秦峰芳兰身上。
秦峰低着头不说话。
我拿出寒冰刀,一刀狠狠刺进他的小腿中:「不说的话,我就将你身上的肉一片片剜下。」
秦峰被吓得慌了神。
「我们从未来穿越来的,比你们现在的年代晚几百年。我、我得到了一本秘籍,秘籍里记录着你们这边发生的事情,透过那本秘籍我得知我和芳兰与你们容貌一样,所以我才想穿越过来替代你们。我、我贪心,我想做皇帝,想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我又刺了一刀:「继续说。」
秦峰龇着牙已经抖似筛糠:「我们算准了时间,按照秘籍中的方法穿越过来,找到了皇庄后就在这里等着周牧云。秘籍上说,他会来这里,而且是孤身前往,好像是要制造什么惊喜。得手后,我让芳兰去了青楼,我替代周牧云回了东宫,买通了翠枝和祝家侍卫,顺利地把你换了出来。后面的事情你就知道了,是我低估了你,才会败在你手里。我封了地窖的入口,从那以后再没有来过这儿。」
「秘籍呢?」陆应杭一脚将秦峰踩在地上问道。
秦峰此刻只想活命,一股脑地交代了:「秘籍在东宫书房里,只是从我替代了周牧云以后,秘籍上后面的内容就全部消失了,所以我也不知道他如今到底在哪儿。」
陆应杭亲自带人回东宫取秘籍。
秘籍中确实记载了我、周牧云、陆应杭、京玉、翠枝等人的基本信息,只是仅仅从我十岁那年起,看起来像是还有前传。
难怪他们不知道我和父亲的秘密,不知道牧云哥哥和先皇后的事情。
可秘籍中的信息,也确实在「太子周牧云进入皇庄后,寻了棵最好的梧桐树,拿着红木盒子小心翼翼仿佛在捡奇珍异宝似的挑选着地上的落叶。可他不知道,等待他的是暗无天日的地窖」这句话后,结束了。
后面是一页页的空白。
我明白了,秦峰他们强行改变了我们这边既定的进展,所以后面的内容才会消失。
24.
「搜寻这附近所有的地窖,一家都不许放过。」
禁军搜寻了两天一夜,终于在一个废弃的地窖中,找到了牧云哥哥。
我赶去时,陆应杭扯着我的衣袖不让我看。
「朝华,把牧云最光风霁月的样子,留在心里吧。」
我不相信牧云哥哥死了,我找了他这么久,费了这么多心思,他怎么会死?
我拼命地往前扑,可是父亲和陆应杭眼里含泪看着我。
「朝华,我求你了,别看好吗?看了你会难受的。」陆应杭哽咽着说道。
我知道,牧云哥哥的样子,可能不似从前。
但不管他变成什么样,他都是我的牧云,我的周牧云。
「让我看一眼,不然我永远不会甘心。」
父亲还想说什么,陆应杭松开了手。
曾经风光无限一呼百应的太子,笑起来如同春风一般的太子,高高在上如同浩瀚星辰的太子,就那样躺在地上,形容枯槁。
即便曾经白皙的手已经变得满是黑斑,他依旧抓着一片枯叶,死死抓着。
我轻轻将手抚上他的手背,慢慢轻抚他已经发黑的脸颊,心里疼得滴血,可却一滴泪都流不出来。
我张了张嘴,想说,牧云哥哥,朝华来了,朝华找到你了。
可我却说不出来。
喉咙里像是有千百根针刺着我,疼得厉害。
我打开他的手,轻轻接过那片枯叶,可纵使我再小心,还是在碰到叶子的那一瞬间,叶子离开碎成了渣。
我努力地想要抓住一些,却什么都没有抓住。
我看着那双紧闭着的眼睛,看着他右手带着的那枚不那么精致的扳指,那是我亲手做了送给他的。
我好像看到了他睁开了眼,冲着我笑。
和从前一样逗我:「嘿,谁家小姑娘这么不听话,罚你去马场再跑两圈。」
看着看着,我只觉胸口一闷,一口血吐了出来。
接着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25.
醒来时,母亲和京玉围在我床前。
我记得晕过去之前,牧云哥哥说要带我去马场的。
「快,把疾风牵出来,我要去马场。」我慌忙起身穿衣。
母亲一把抱住我:「疾风最近很累,需要休息。我们朝华也累了许多日,也要好好歇息。」
我看着母亲布满血丝的双眼,渐渐回过神来。
「牧云哥哥呢?接他回来了吗?」我轻轻问道。
母亲点点头。
「陛下,怎么说?」
京玉叹了口气:「陛下哭了一场,如今也晕了过去,太医们都在跟前伺候着。那对狗男女被陆应杭提了去。」
我起身穿衣:「我去找陆应杭。」
京玉陪我找到陆应杭时,他正挥着鞭子看着被关在水牢里的秦峰芳兰。
见到我来了,把鞭子递给了我:「朝华,只要你能解气,我还有一百种折磨他们的法子。」
芳兰哭着向我求饶。
我冷冷看了他们一眼,求饶,呵,绝无可能。
「我们的朝代,岂能容你们放肆?」京玉夺过我手中的鞭子狠狠抽向秦峰。
「说什么要改变我们的思想,不过是找了借口让自己放纵罢了。一个不洁身自爱乐于和男人们拉扯交欢,一个披着真爱的皮干着最龌龊的勾当。你们这副德行,不管在哪个时代,都是被唾骂的人。」说完又一鞭子抽向芳兰。
芳兰的惨叫声在水牢里回荡。
「求你们了,放我们回去吧,我们回到我们的时代,保证再也不给你们添乱。」秦峰求道。
京玉看了我一眼,我接过鞭子,却没有打他们。
「你们既然费尽心思地来了,就别想回去。杀人偿命,很简单的道理。」我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
芳兰似乎想起了什么:「我、我知道一件事情,告诉你,你能不能放过我?」
见我没说话,芳兰自顾自说道:「那日他看到我,笑着说,我就知道你的秋叶画是做不成的。我已经帮你做好了一幅,还有这些树叶,你喜欢秋叶,却不知这儿的梧桐叶最美。我特来采些,回去命工匠做成一颗小梧桐树放在你房中,你便能日日看到了。」
芳兰说完,小心翼翼看了我一眼:「这些,够吗?」
够,当然够了。
「我记得,侯爷那儿有一些喜欢吃人肉的鱼儿?放进水牢里吧。」我转身对陆应杭说道。
任凭芳兰秦峰再怎么求饶,我都没有回头。
26.
我在东宫找到牧云哥哥口中的秋叶画时,外面飘雪了。
他找了许多大而平整的叶子,在叶子上雕刻出我的模样,再将叶子贴在画纸上。
总共十二张,他取名为《秋日华图》。
他以为我喜欢秋叶,才会做了这样的礼物准备送给我。
可他不知,我做秋叶画,是为了他。
那次他喝醉后抱着我哭。
先皇后是在叶子落下时病了的,从此缠绵病榻两个月,再没有下过床。
自那以后,看到秋叶,他心里就难受,他讨厌秋天的一切。
所以我想做秋叶画,让他知道,先皇后希望他好好过日子,想要他一切都好。
我想帮着他克服对秋天的恐惧,帮助他从阴郁的情绪中走出来。
只是我没想到,他对我的情意,已经让他接受了秋天。
我抱着那幅画,坐在东宫的书房里,哭得止不住声。
从前我擦破皮都要给我抹眼泪哄我高兴的人,如今再也不能哄着我了。
27.
不知道哭了多久,天色暗了后我抱着画卷出去,就看到门口立着一雪人。
是陆应杭。
他轻声说道:「这几日你都不哭,我怕你憋坏了,今日好不容易哭了,我又担心你哭坏了,所在在这儿等你。」
他拿出一个木盒,里面放着一张大油布:「把画包起来吧,别被雪弄湿了。」
我愣愣看着他包画,装画。
「陆应杭,是我害死了太子,若不是为我,他也不会去庄子里。」我低声说道。
陆应杭看着我眼里满是心疼,他把画轻轻放在窗框上,揽我入怀:「朝华,他们想要取代牧云做太子,是你无法改变的。即便当日牧云不去皇庄,他们也还会有其他方法。这不怪你。若是你如此自责,牧云在天之灵也会心疼的。」
28.
那日陆应杭送我回来后,我整日浑浑噩噩地躺在床上,睡了醒,醒了睡。
我贪恋睡着的感觉,梦里牧云哥哥会带我放风筝,批改我作的诗,带我去御膳房吃点心。
不知过了多久,宫里传来旨意,圣上想见我。
几日未见,圣上仿佛苍老了十年。
「朝华,朕知道你心中苦痛,只是若牧云还在,他定会怪朕不抚慰你,他会心疼你。你别难过,他如今和他母后在一起了,如同他母后期盼的那样,天地间闲散牧云。」
圣上嗓音沙哑,我知道他在安慰我,也在安慰自己。
「好在,你们未定婚约,朝华,你这样明媚的年纪,不要为了牧云误了终生。」圣上说这句话时,声音抖得厉害。
他让人拿来了两个梨花木匣子。
「这是为你预备的头面,陆家那小子倾心于你,为你忙前跑后,想必他会真心待你。和他在一起,牧云也会安心。」
我抬头看着圣上。
此刻他不再是高高在上的皇上。
他只是一个失去了孩子的父亲。
「臣女朝华,谢过陛下。只是我与牧云哥哥虽未定婚约,却心意相通。我当为他守孝三年,其他事情,以后再提。」
圣上看着我,终于没忍住眼泪,落了下来。
「你若心意已定,朕便不勉强你。即日起,辅国公之女祝朝华,册封为朝华郡主,为朕义女。」
29.
论身份,除去宫里几位公主,我是整个京城最尊贵体面的女子了。
只是这样的尊贵,却不是我想要的。
太子葬礼结束后,我去了一趟水牢。
陛下把芳兰秦峰交给侯爷处置。
「今日起,每日往水里放一条喂了八分饱的食人鱼,让这些鱼儿每日只啃食他们一块肉。每日晚间将鱼儿捞出,在水里撒上粗盐,隔天继续。在太子丧期结束之前,不许他们死。丧期结束后,把他们扔给野狗,尸骨都要啃咬干净。」我在去清源庵之前吩咐道。
我从来不觉得自己恶毒,这些是他们应得的。
我在清源庵住了三年,为牧云哥哥祈福,希望他下一世轮回转生,能有疼爱他的父母始终伴着。
三年后,我辞别父母,准备出去散散心。
京玉来送我时抱着我哭得花了妆:「一定要早日回来,明年我成亲,一定要回来送我。」
我为她拭去泪珠子:「一定。」
「陆应杭呢?你在清源庵时,他就在对面山峰上的相国寺陪着。如今丧期结束,你真的不考虑他吗?」
我不是不知道陆应杭对我的心意。
只是我无法回报他同等的心意。
牧云哥哥注定是我心中一道无法抹去的痕迹。
「他也该放弃我了,京中贵女云集,会有适合他的女子。」
我在外云游半年,一路行侠仗义倒也充实。
每到一个地方,我都会在书册里记录好,再粘上一片当地最好看的树叶。
这日,我路过一个村子,有一对母女正在被恶霸欺负。
我拍了拍疾风宝贝,疾风飞驰过去,就在我要出手时,有人比我快了一步。
一道长鞭甩了过来,打倒了恶霸,随后一身着玄衣的男子踏马而来,护住了那对母女。
恶霸吓得转身就跑,他掏出一锭银子给了那对母女后,回头准备上马离开。
可是在看到我的那一瞬,愣了神。
春日阳光甚好,好到让我有些恍惚。
「世子爷,好久不见。」
「朝华郡主,好久不见。」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