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夜缉凶

1.

我叫袁江，干了十年的刑警。

2019 年夏，暴雨过后，我在 7 月 3 日上午接到了一通让人后背发凉的报警电话。

报案人称，他在山下发现了一袋子的尸块！

案发地点在我们市里刚建成不久的一座观景山下，高度拢共也就只有一百多米的高度。

巨型的黑色塑料袋半开着，打眼一看就能看到类似人体组织裸露在袋子的外面。

甚至都不用靠近，我已经闻到了那股令人作呕的血腥味。

当打开袋子的那一刻，就连我这个当了十年刑警的人都被唬得往后退了两步。

「我去，这是要吓死谁！」身旁的同事没忍住爆了句粗。

袋子里面整齐地摆放着一具被解肢的女性尸体，脸被花上了艳丽的浓妆，摆在肢体的最上面，鲜红的口红与完全失去血色的脸放在一起产生了一种巨大的视觉冲击力，没有丝毫的美感，诡异的气氛反倒是营造得不错。

法医老刘抬手揉了下眉心，叹了口气蹲下，道：「这个凶手的分尸手法太粗糙了。」

我与他一同蹲下，近距离观察着尸体的全貌。

在这个角度，死者的头颅正对着我的眼睛，她的样貌被凶手保护得很好，给我一种仿佛下一秒她就能睁开眼睛冲着我笑的错觉。

「尸块的切割程度不算严重，能做初步判断吗？」我问老刘。

半晌后，痕检科的同事已经收工，老刘站起身来道：「根据目前的情况来看，死者的死亡时间应该是在 24 小时之内，死者年龄 25—30 岁，身高在 160 左右，体重不过百。」

「不过我在尸块上看到了很多不规则的外伤，所以具体的死亡原因还不明确，要等详细的尸检后才能确定。」

在我们准备收队的时候，一个尖细的声音传到了我的耳朵里：「呀！这不是姜茶嘛！」

2.

我们按照流程对报案人例行了询问。

他是个年过六旬的环卫员，一周前刚被上面调到观景山来工作。今天七点多打扫完周边之后发现山底下有一个鼓鼓囊囊的袋子，他还以为是什么好东西，结果上去一扒拉才发现是这些，吓得他缓了好一阵才想起来报警。

这时，调查死者身份的同事也有了结果。

经过对尸体的样貌和 DNA 比对，确定了死者就是那个围观群众嘴中所说的姜茶。

姜茶，女，二十五岁，已婚，漓江市本地人。

之前从事平面模特，四年前辞职专做短视频，目前已经成为某平台的千万级网红。

尸源被确定，在痕迹检查和尸检报告没有出来之前，我们需要先去调查姜茶的全部社会关系。

经过摸排，我们了解到姜茶的父亲已经在两年前因病去世，比较亲近的也就只剩下母亲和丈夫二人。

姜茶的丈夫叫秦海洋，27 岁，同为漓江市本地人，之前是一名快递公司的快递员，两年前辞职，直到现在都处于一个无业状态。

而最能引起我们注意的是，姜茶名下有一个刚生效不久的意外死亡保险，保险金额高达一百万人民币！

而投保人和最终受益人都是同一个——秦海洋！

「这么高的保额？」同事像被刷新了三观似的叫了一声，「这秦海洋在这种保险上买这么大额度干啥？」

我和同事对视一眼，心中的猜测不言而喻。

所以，在等待姜茶母亲赶来警局的同时我们又调查了秦海洋名下所有的资产与债务。

与我们之前猜想的有所不同，秦海洋除了去年的连续大额支出外，并没有异常的财务增长和债务情况。

难道是我们多虑了？

3.

不久，姜茶的母亲就赶到了警局。

已经年近半百的女人泪眼婆娑地看着我，颤着声问我她的女儿究竟是哪个混蛋害死的。

讲实话，我即使做了这么多年的刑警也始终没有办法接受一个受害人的家属在我的眼前哭成这个样子。

这是一种极度的无奈和脱力感。

我将她带到会议室，等她平复了情绪后才问：「你最后一次见到姜茶是什么时候？」

「一个月前了。」她低着头说：「茶茶工作忙，每天都累得不行，我也不敢打扰她，平时也就是社区里的送水员能跟我说上两句话，再就只能等她回家看看我，谁想到……」

「那她近期有没有跟你提到过什么人，或者在你看来比较异常的情况？」我继续问。

「没有，就还是那些事呗，离婚，工作啥的。」

我捕捉到了她这句话里最关键的一个信息：离婚！

「离婚？她跟秦海洋的夫妻关系不合？」

令人惊讶的是，当我一提到秦海洋，姜茶母亲的情绪忽然变得特别激动，就连胸口的起伏都大了不止一点。

「绝对是秦海洋！」她拍着桌子愤然道：「警官！你们一定得为茶茶做主啊！绝对就是秦海洋这个混蛋杀了茶茶！如果不是他，茶茶怎么会被逼成这个样子！」

同事连忙安抚了她的情绪，我在她的口中得知：秦海洋与姜茶结婚三年，前一年他的表现还不错，后来不知道通过什么渠道接触到了赌博，从此便一发不可收拾。

每次赌博都会花不少钱，之前存的钱基本上都输光了，到最近这半年，秦海洋竟然向姜茶提议让她去裸贷贷款替他还钱！在多次请求无果之后便自己去借了高利贷。

对！高利贷！

我的内心波涛汹涌。

这就对上了！

高利贷不属于银行所设业务，不会被记录到信用名单上，所以我们也就查不到这个信息。

「那要是这么看来，秦海洋和姜茶的夫妻感情不合，姜茶的生死对于秦海洋来说自然就无关痛痒。」

「而且裸贷这事就能看出来，秦海洋赌博所欠下的债务已经不在他所能承受的范围之内了，要不然他也不会去借高利贷。」

他所说的与我的推测基本相符。

秦海洋很有可能在给姜茶投保之前就想到了姜茶会拒绝他裸贷的想法，因此在保单生效之后残忍杀害了妻子，在泄愤的同时也能拿到保单上的一百万人民币以来还债。

4.

秦海洋有重大嫌疑，我直接将他带到了审讯室里。

他坐在审讯椅上，表情僵硬地环顾着周围，两分钟后，他扯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表情，小心地问：「警官，您找我来，有何贵干啊？」

「你心里应该清楚。」我故意用特别随意的语气问：「姜茶失踪的那天，你去了哪里？」

「什么？」秦海洋瞪大了眼睛，愣愣地看着我：「姜茶真让人杀了啊？！」

人在紧张的时候容易大脑一片空白确实不错，秦海洋的心理素质比我想象的要差。

「我只是说姜茶失踪了，又没说她被杀，你是怎么知道她遇害的事情的？」我换了一个态度，继续套他的话。

秦海洋支支吾吾半天，冒着汗说：「姜茶都两三天没直播了，你们搞这么大阵仗叫我过来，我一猜就知道了。」

还算他聪明！

「我听你的意思，难道姜茶已经失踪很久了？」

经过刚才那么一出，秦海洋果然老实了很多。

他交代道：「嗯，得有半个多月了。」

「半个多月？！」身边的同事一惊，问：「半个多月联系不到老婆你还能这么稳如泰山？心真大啊你！你难道不知道人口失踪 24 个小时就可以报警立案了吗？」

5.

秦海洋有些犹豫地看了我们几眼，最终全盘托出。

据秦海洋交代：他与姜茶的夫妻感情非常差，已经到了岌岌可危的地步。

而姜茶平日里也懒得搭理他，说不定什么时候一出去就是大半个月，对此他也没什么意见，毕竟这种名存实亡的婚姻对他来说就是各玩各的关系。

所以这次姜茶失踪在秦海洋的眼里就是个很平常的事情，而他也是经常趁着姜茶不在家的时候出去鬼混。

在姜茶被害当天，他的活动地点只有四处：家，酒吧，药房和酒店。

白天他一直待在家里，傍晚六点左右的时候去了一趟药房购买了一盒「伟哥」。

在这之后他就直奔酒吧，在酒吧逗留三小时后与一女人乘出租车到达一家五星级酒店办理了入住手续，直到 7 月 3 号中午才退房，下午就被我们带到了警局。

秦海峰承认，当时他为姜茶投保的时候确实有过杀妻骗保的想法，但是奈何姜茶不在家，他自己的胆子又小，所以迟迟没有下手。

只是没想到，有人竟然先他一步杀了姜茶。

我们根据他所提供的行动轨迹一一核实后证实了他所言的可信性，而在 7 月 2 号与他睡觉的女人身体内提取的 DNA 也显示与他的相符。

秦海峰嫌疑排除。

同一时间，痕检科和法医室也来了消息。

痕检科所给出的报告用一句话来形容就是毫无痕迹。

山下并不是第一案发现场，凶手抛尸做得非常干净，根本没有留下什么可疑痕迹。

而尸检报告却破天荒地被老刘亲自送到了我的手里。

「有特殊情况？」我问。

老刘吹着凉水杯里冒着热气，道：「你自己看吧，简直是惨不忍睹！」

我的心里瞬间涌出一种不好的预感。

老刘的从业时间比我还多五年，什么样的尸体都见了一个遍，能让他说出这句话的绝对不可能是一般的结果。

虽然他的话已经给我提前打了个预防针，但是白纸黑字的报告总结，还是让我冒了冷汗。

我彻底意识到了凶手的凶险之处。

尸检报告显示：死者身上有上百处的不规则打击性外伤，时间间隔最长不超过一个月；死者手腕上有明显的绳子摩擦痕迹，从形成到解绑至少有十天以上的时间；通过胃部情况来看，姜茶在死亡之前至少有 48 小时没有进食。

最让人无法接受的是，凶手并不是在姜茶死亡之后对尸体进行分离的，而是在她活着的时候进行的解肢！在不少尸块的横截面都能发现生活痕迹。

所以，她的死亡原因是因为短期内失血过多而亡！

「这太离谱了。」我下意识地脱口而出。

「最离谱的还不是这个。」老刘喝了口茶水道：「我看得出来，凶手对姜茶的身体很爱护。」

「爱护？」我有些不可置信，「都这样了，还叫爱护？」

老刘说：「不是指这个，我是说死者的皮肤在这种环境之下仍然保持得很细腻。凶手应该是会给姜茶洗漱甚至保养皮肤的，而且她的手脚上也有最新涂上的指甲油，妆花的也挺精美。」

多年合作所累积的默契让我马上就领会到了老刘的意思：「你怀疑，凶手有可能是人格分裂或者有其他的精神疾病？」

老刘点了点头：「不排除这种可能。」

案子越来越有意思了。

在犯罪心理的方面分析，凶手在杀人后对尸体进行分离无非只有三种目的。

隐藏死者身份，便于自己抛尸以及单纯地在虐尸中获得快乐的感觉。

很显然，凶手属于第三种。

但他已经不算是虐尸了，而是虐杀！

一边虐杀着死者，一边呵护着死者。

这是完全相对的矛盾体，凶手想要表达的到底是什么？又有何种的目的？

6.

又是一夜的暴雨，夏天的空气越来越潮湿了。

次日上午，我们在警局还没来得及继续调查姜茶的线索就被分局的电话打了一个措手不及。

分局的同事告诉我们，他们在距离观景山两公里外的湖边又发现了一袋尸块！

得到这个消息，我们以最快的速度赶到了案发地。

我的心脏已经快要跳出嗓子眼了。

做刑警这么多年，我第一次有这种感觉。

我的心里很清楚，两次暴雨，两袋尸块。

凶手的犯罪性质已经转变成了连环杀人，而他作案特点中的其中一个就是下雨！

如果按照这个逻辑来推算的话，现在正值夏天，漓江市又是临海城市，未来两个月雨天只多不少。

危险越来越近了……

果不其然，这袋尸块的处理方式与姜茶高度相似。

经过痕检科和法医室的连夜鉴定，我们最终确定了这两袋尸块都出自同一人之手！

值得庆幸的是，我们很快就在失踪人口库的数据中找到了死者的身份信息。

江思佳，女，二十二岁，母亲是全职主妇，父亲长期在外务工，漓江市本地人。曾经就职于一家辅导机构做助理教师，两年前辞职专职做网络直播，目前在一直播平台是一名千万级主播。

明确了尸源之后，上级也正式批准了我们并案调查和成立专案组的申请。

在案件调查会上，我将目前所有的已知信息都摆了出来。

经过比对，我们最终确定了凶手的具体作案特征。

凶手对于作案天气有一定的要求，雨天为宜；作案时间一般是在晚上，抛尸时间是在凌晨，二者结合起来为他隐藏身份带来了巨大的便利条件。

并且在处理尸体的手法来看，凶手的解肢的手法非常生疏且粗鲁，每一个尸块的切面都不整齐，推测凶手对人体的结构并不熟悉。

「两个受害人都是网红啊！」一个同事说道。

「没错。」我解释道，「姜茶是网红可以用巧合来解释，但两个受害者的职业都是网红的话，就证明凶手对这个职业是存在针对性心理的。」

所以现在摆在我们面前的问题，就是找到姜茶和江思佳二人除了职业之外其他的共同点。

7.

经过调查我发现，虽然姜茶和江思佳的流量分布不在同一个平台，但是管理她们的公司却是同一家。

「风华网娱运营公司？」同事疑惑的念出声来。

「怎么？」我问：「你知道一个公司？」

「我女朋友在那里上班。」

我与他对视了一眼，说：「或许有没有一种可能，她们两个人认识？」

「不可能。」同事肯定地回答。

「风华在部门管理的问题很严格，像短视频和直播这两个就是各种独立的部门。我女朋友就在短视频部门上班，她说她们部门总监和直播的部门总监关系很差，所以她们底下的人为了避嫌也不会在私底下有过多交流，毕竟都在职场混着，谁都不想引火上身，真要是整出什么事来，大家脸上都不光彩。」

「其实袁哥，你别看她们的粉丝数据都挺好，但实际上风华大部分的网红都是靠公司的运营和网友浏览量带起来的，要是内部真出了什么岔子，到最后遭殃的还是她们这群人。」

听完同事的话，我顿时感觉头昏脑胀。

我的确没有在姜茶和江思佳曾经的档案中查到她们相识的证据。

按照同事的说法来看，两个受害人如果在工作和私下都没有联系的话，那么除了风华的工作人员之外自然也不会存在共同的好友或仇家。

看来，突破口在风华这家公司上。

8.

折腾了一天，次日一早我就带着一个同事去了风华网娱运营公司。

据了解，风华的董事长是女性，名叫宋怡，四十三岁，至今未婚。

一个女人，能靠一己之力将一家公司办到如今这种规模的确不容易，算得上是年轻有为了。

在我到达董事长办公室的那刻，我一眼就认出了宋怡。

虽然她保养得很好，样貌顶多就是三十出头的样子，但是她眼神里的那股子精明是怎么样都骗不了人的。

我与她寒暄了两句，便直接切入了正题。

「姜茶和江思佳都是你们公司旗下的艺人对吧？」

宋怡点头默认，问：「怎么了警官？她们两个是惹上什么事了吗？」

「她们两个人遇害了。」

我观察到，听到这个答案之后，宋怡的脸上立刻闪出一丝震惊，还有转瞬即逝的庆幸。

「怎么？」我试探道，「看起来你对她们两个人的事情并不是多么关心啊。」

宋怡并没有因为我的试探而慌了阵脚，她笑了笑道：「警官，我这个月一直都在国外开会，今天早晨六点多的时候下了飞机就来了公司。所有行程都有章可循，你们如果不信的话可以跟我的助理核实。」

「不过您刚才说的也没错，我对她们两个并不是多么关心。」

我让同事去核实她所说的行程记录，自己继续问：「为什么？」

宋怡仍然保持着一个微笑的样子，说：「因为她们两个人的热度大不如从前了。」

「姜茶和江思佳在这半年几乎没有给公司创造过任何商业价值，说白了就是已经凉透了。如果她们在这个节骨眼上做了什么违法违规的事情，别说是赚钱，搞不好风华在外界的形象都会受到影响。」

宋怡是个商人，她所说的话合情合理。

并且经过查证，她这一个月的行程轨迹也与所述相符。

9.

从公司里出来，同事先回警局去调查两个受害人在社交平台的信息，而我便直接去找了距离风华十公里外的江思佳母亲。

自从昨天得知江思佳已经遇害的消息后，她母亲的情绪就一直不稳定，为此我们特地安排了警员暗中照顾，直到今天她才能勉强稳住情绪接受我的询问。

当我到达江思佳家的时候，她的母亲正在跟一个叫「小李」的社区送水工哭诉，据江思佳母亲所说，小李是这半年刚调过来送水工，人虽然不爱说话却是个热心肠，街里街坊的都对他印象不错。

不过在我看来，这是一条完全没有任何用处的信息。但除此之外，江思佳母亲与姜茶母亲所提供的证词都没有什么特别的出入。

坐在车里，我感觉这个案子简直是让人一个头两个大。

因为两个受害人之间，除了风华公司之外没有任何联系，相似之处也只是一个网红的职业而已。

难道凶手就是单纯地厌恶网红？或者厌恶风华公司？

这个时候，同事来电话称他们在姜茶和江思佳的社交平台上发现问题了。

他们将两个人的短视频，直播和综合互动平台都翻了一个底朝天，最终通过私信，评论以及转发这三种通道锁定了一个异常可疑的 IP 账号，用户名叫：「非常男人」。

这个账号一直是私密状态，我们在他多个平台的主页中都查找不到什么有用的信息，只能看到他的关注列表里只有姜茶和江思佳两个人！

并且，经过技术部对这个 IP 账号下数据的筛查我们发现，该用户基本上在两个受害人所有动态和私信里都留过言，用的还都是一些极其龌龊，令人作呕的词汇。

最诡异的是，面对这个账号如此光明正大地骚扰，两个受害人却没有一个采取过有效的措施，最多就只是在私信中口头回应，并没有对此进行举报或者报警。

这就有意思了。

到底是受害人没有在意，还是她们与这个账号本来就存在着某种隐藏关系？

「能查到这个账户的地址吗？」我问技术科的同事小张。

「不行。」小张摇了摇头，道：「这个账号的所属地址是假的，定位在冰岛根本不现实。」

「我们技术部的统一看法就是这个账户被做了特殊的加密处理，但是加密代码很明显是批量处理的，所以我们推测账号很有可能是嫌疑人在网络店铺上购买的。」

10.

通过技术部门对这个账号数据的排查，确定了购买者杜雄峰就是在某电商平台的一家店铺里购买的账号！

杜雄峰，男，四十七岁，未婚，目前在一家小区物业担任水电工一职，月薪常年稳定在三千块钱左右。

问题就在这里！

杜雄峰月薪三千，而这个店铺所售卖的账号最低也要两千块以上，以他的经济能力来看，他花一个月薪水来购买一个账号的目的只是为了骚扰两个受害人吗？

我们找到了他所工作的物业，下午三点半，他正在物业管理室值班。

当他看到我出示的警官证，杜雄峰脸色一变，猛地推开我们拼了命地往外跑。

这个反应在我的眼里就相当于是不打自招了。

从我们抓到他到带他去审讯室，杜雄峰全程低着头，嘴里没蹦出来半个字。

「你跑什么？」我坐在他的对面，问道。

杜雄峰的两根大拇指相互搓了搓，有些心虚地抬起头来看我：「你们要抓我，我下意识就跑了……」

审讯他的整个过程就跟挤牙膏一样，基本上就是问一句答半句的状态。

「不说是吧？行。」我被他消磨完了耐心，跟身边的同事道：「不问了，直接看守所拘着！」

杜雄峰被这一句吓得慌了神，连忙叫住我，态度明显诚恳了很多：「我说，我啥都说！」

「警官，你说的这个账号真不是我自己买的，我真不知道为啥那个店里留的是我的名字，这是一个人免费送给我的！」

「一个人免费送给你的？」我继续问：「谁送的？」

杜雄峰抹了把脸上的汗，哑着嗓子说：「我不认识他，我也不知道他怎么找到我的。当时他就只给我打了一个电话，跟我说他知道我想要这样的账号，他可以免费给我两个，只要我答应用其中的一个账号帮他做一件事就行。」

听到这一句话，我的心里立刻就警铃大作。

「你为什么想要这种账号？那个人让你做什么事？」

杜雄峰纠结了一会，坦白：「我这个人朋友少，平时又没啥人能跟我说说话，平时也就只能在网上发泄一下，反正网上留言又不用实名认证，随便我说什么都不会有人来找我。」

「结果这半年网上突然能看见什么用户所在地址了，我担心有人报复我，吓得好几天不敢说话，但是我实在忍不住啊！就想着去网上找找有没有假的账号能用，谁知道那一个号就得两三千块钱啊！」

「我又不傻，当时那个人一找我就感觉这事儿有点不对，莫名其妙地就给我两个号用，这不就是纯纯的天上掉馅饼嘛！所以当时我就留了一个心眼儿，把我们俩的通话录下来了，现在还留在我手机里呢！」

我心里一喜，连忙将他手机里的录音调了出来。

可以很清楚地感觉到，对方的声音很奇怪，显然是用了变声器的。

通话的内容很简单，对方要求杜雄峰用其中的一个账户关注姜茶和江思佳的所有社交平台，以周为单位给她们发送骚扰短信，并且在她们所有的动态下面发送言辞龌龊的评论。

并且对方保证杜雄峰不会因此承担任何责任。

虽然杜雄峰知道事情不对劲，但是他还是抵不住这两个账号的诱惑，同意了这个差事。

11.

通过技术部门对这个声音的恢复，我们惊奇地发现这个声音的主人竟然是个女性，而且我对这个声音非常的熟悉！

宋怡！

这个结果令我们专案组所有的警员都特别震惊。

明明她在我第一次走访的时候就能坦白这件事情，但是她却选择了隐瞒。

她到底在想些什么？杜雄峰所使用的这个账号，与这两个受害人的死亡又存在着什么样的联系？

事不宜迟，我们第一时间带着杜雄峰去到了风华网娱公司。

当宋怡看到杜雄峰的那一刻，她的脸色骤然变得阴冷起来，毫无语气地问我：「袁警官，您这是什么意思？」

「宋怡，你自己干了什么事你应该比我清楚吧？杜雄峰已经全撂，你利用他给姜茶和江思佳发送骚扰信息，目的是什么？」

宋怡看了一眼杜雄峰，眼神凌厉的吓人。

「袁警官，我不明白你在说些什么。」

她还在撒谎，但是我也不着急。

当我将恢复了的录音摆到她面前的时候，宋怡脸上的表情彻底绷不住了。

「好，我承认。」宋怡肩膀一松，像是卸下了什么包袱一样，「我确实是利用他了，但是只是想给姜茶和江思佳只要一波关注度而已，并没有要加害她们的想法。」

在我的追问下，宋怡交代了她这么做的所有目的。

姜茶和江思佳的热度降低，如果不采取措施的话，那么之前公司投在她们身上的钱就会全部打了水漂，别说是利息，就连本金都很难回本。

但是这两个人就跟让人算计了一样，不管公司运营用什么方式吸引流量，她们的热度都是不升反降。

在无奈之下，宋怡只好用采用风险最大的「阴谋论」来博取热度，即使之后被网友扒出来破绽，但也赢得了关注度，因为对于一个艺人和娱乐公司来说黑红也比凉透来的好。

所以，为了降低被网友发现的概率，宋怡一直将这个计划藏在心里，全公司上下只有那么几个人知道。她不告诉警方的原因也同样是怕如果事情败露而影响到风华公司的声誉。

为了保险起见，我叫留在警局的同事重新排查了宋怡这一个月以来的全部行程轨迹，并未发现异样。

不过这次对宋怡的走访倒是我从警以来经历的最有意思的一次。

话说到一半，一向端庄大方的宋怡竟然跟一个名叫李尊尔的送水工起了争执。

但是这都无所谓了，案子由此进入了一个死胡同，凶手的身份始终是一个谜。

12.

一直忙活到了中午，我跟同事一块到饭馆吃饭。

等饭的途中，我随口道：「看来今天还得找一趟受害人家属问问。」

同事刚转正不久，二十来岁的大小伙子被累的沧桑不少，感叹：「一上来就碰见个这么大的案子，也算是我运气好哈！下午我跟你一块去吧，又得二十公里的路！」

他的话音落地，我的心脏狠狠一震，莫名其妙地感觉到真相其实已经近在眼前，只是因为我忽略了一个关键性的细节。

回忆了整个案子的始终，我突然意识到了一个问题。

「你再说一遍！」我激动地盯着同事的脸，声音也不自觉地放大了几倍。

同事被我吓了一跳，磕巴道：「一上来就……」

「不对！下一句！」

「下午我跟你一起去，又是二十公里路？」

对！就是这句！

二十公里的路程，正常人怎么会跑二十公里的路只为了去给客户送一桶水！

在我们调查的过程中，不管是姜茶的母亲还是江思佳的母亲，她们都曾提到过一个被称为「小李」的送水工！

但是她们两家一家在东一家在西，服务的社区怎么可能会一样？

风华网娱公司所处的地理位置刚好是两家之间的中心点，而他们公司的送水工又恰好姓李！

不仅如此，在宋怡与李尊尔争执的过程中我无意间听到了一个信息：李尊尔有将近一个月的时间没有来送水，并且也未与他人交接！

事情怎么可能这么巧。

13.

抱着这个突如其来的猜想，我和同事连饭都没吃就赶回了警局。

多年积累下来的刑警经验让我隐隐有一种预感，这个叫李尊尔的送水工绝对没有这么简单！

经过初步的调查，我找到他最基本的身份信息。

李尊尔，男，四十七岁，漓江市本地人，自由职业，没有固定收入，婚姻是离异状态。

为了进一步了解他的情况，我找到了他的前妻——罗红霞。

罗红霞在听到李尊尔已经成为我们的怀疑对象的时候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只是了然地说了一句话：「我早就知道这个李尊尔迟早得有这么一天。」

「继续说。」我没时间思考别的，因为我知道我已经快要接近真相了。

罗红霞叹了口气，说：「我之前跟他结婚的第二年就感觉出来他不对劲了。」

「他没有整理手机文件的习惯，有一次我无意间看到他的相册里有很多陌生女孩子的照片，看起来像是偷拍的。」

「当时给我气得不轻，拿着手机去质问他的时候感觉他都要扑上来打我的样子。我害怕得好几天都睡不好觉，跟他提了离婚，没想到他很轻易地就答应了，还在离婚之后威胁我把那天晚上看见的东西都忘了，要是我说出去的话就让我好看。」

我的大脑在接收到这个信息后异常活跃。

就在这个时候，我听到了罗红霞背后电视机里的声音：「预计在今日晚五点到明日早十点漓海市局部地区有大到暴雨……」

按照凶手之前两次的作案特征来分析，他很有可能在今晚的雨夜再次动手！

现在已经到了三点五十，我们没有时间了！

14.

我动用了整个专案组百分之八十的警力赶到了李尊尔的住处。

经过调查，李尊尔平常的下班时间是在下午的三点半，我们并没有打草惊蛇，所以不出意外的话，这个时间他应该是在家。

而且，李尊尔家的门隔音并不好，我已经听到了刷刷的磨刀声！

来不及多想，我们直接撞开了李尊尔家的门。

霎时，扑面而来的血腥味直冲颅顶。

他光着身子坐在客厅的板凳上背对着我们，身边躺着一个被绳子绑着的全身不着片缕的女人。

与之前姜茶和江思佳的尸体一样，她的身上同样被打的伤痕累累。

唯一不同的是，她还在缓慢的挪动着！

李尊尔没有任何反应的机会就被我的同事扑倒在地上。

因为背着人命而变得狰狞的脸上阴森的大笑着。

人赃并获，凶手归案。

拢共不到五分钟的抓捕过程，我的衣服已经被汗完全打湿了。

幸好赶上了，人还活着。

15.

经过身份核对，我们确定在李尊尔的幸存者名叫丁妙妙，二十五岁，同为风华网娱公司的签约艺人。

在审讯室里，李尊尔对被捕的事实表现的极为淡定，仿佛早就已经预料到了这一切的发生。

「说说吧，动机是什么？」我问道。

李尊尔表现的很淡定，坦白道：「因为她们都不喜欢我。」

我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下意识地又问了一遍：「因为她们都不喜欢你？」

「你哄我玩呢？」我有些气愤道：「人家凭什么习惯你啊？」

下一秒，一向淡漠的李尊尔猛地抬起头来，失神的瞳孔死死地盯着我，咬牙切齿的反问我：「我为她们付出了那么多，我那么关注她们，她们凭什么不爱我？甚至吝啬到连一句话都不跟我说！」

说着，李尊尔又忽然低低的笑了起来：「好啊！既然我不能用常规的方式让她们爱上我，那我就把她们绑在身边！只要我打的够狠，只要我足够爱惜她们，她们早晚有一天能爱上我的！她们离开我是活不了的！」

「只是我没想到，没想到这几条女狗竟然这么不听话！我没有办法，只好将她们杀了，一刀一刀的剁碎……这样，她们就算是想跑也永远都跑不掉了。」

他交代了全部的作案经过，因为幼时父母双亡的原因，李尊尔从小缺爱，这直接导致了他现在的心理畸形问题。

姜茶，江思佳以及丁妙妙是他仰慕了很久三个女神，他通过各种途径去视奸她们的生活，以送水工的身份观察着她们的一举一动，对李尊尔来说，他所做的这些行为已经是最大的付出。

但令他失望的是，这三个女孩自始至终都没有跟他说过一句话，甚至没有给予过他一个正眼。

在一次巧合之下，他在网络上了解到了「斯德哥尔摩综合症」这种病症。

自此，他便踏上了一条走上了就无法回头的路。

16.

证据链闭合，嫌疑人认罪，案子交由最高人民法院审理。

由于案件性质恶劣，造成的社会影响巨大，李尊尔最终被判处死刑立即执行。

在某种意义上来说，所谓的「爱」一旦开始扭曲，结果就已经成了定局。

（全文完）

作者：肾上腺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