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网暴,可能就是一部分坏人+一部分蠢人的狂欢。
坏人负责带节奏,蠢人是被带节奏的。带节奏网暴你的人,其实比你自己还知道你有多冤枉;而被带节奏的人,往往是做了攻击他人的炮灰,还以为自己睿智地掌握了真相。
键盘侠就像蝗虫,一只两只,可能一脚就踩死了,你不理他,他蹦哒几下也就从你眼前消失了。可是如果几十只呢,几百只呢,成千上万只呢?他们就能变成一种灾难,所到之处荒野连天,百孔千疮——
这就是键盘侠成群结队起来形成网络暴力的样子。
这种暴力无形,但却比有形的暴力,对人的伤害更持久,甚至更深。
首先是心理上的危害,比如有焦虑、抑郁、挫败、自我厌弃、自罪自责、自我怀疑等等。
继而心理影响生理,被网暴的人身上逐渐会出现睡不着觉、吃不下饭、恶心、呕吐等生理性问题,最严重的甚至会让人崩溃之下,选择轻生……比如寻亲少年刘学州,比如上海那个因为 200 元快递跑腿费被网暴跳楼的女孩。
但最让人奇怪的一点是,理性分析大多数键盘侠所展现出的阅读理解能力和逻辑思维能力,他们在现实生活中,应该属于那种最怕领导点名、最怕公开表达观点、一说到正事儿就唯唯诺诺的那类人,但是为什么拿起键盘,他们就能指点江山、夸夸其谈,变成懂王了呢?
我想起来小时候看过一部动画片,叫香蕉超人——男主原本只是一个普通的高中生,但是只要吃一根香蕉,就会立刻变身飞天遁地、无所不能的超人。
而键盘,就是键盘侠变身的武器,就如同香蕉超人的香蕉一般。只要有了键盘,他们就能变得无所不能,在网络上拥有了「勇气、智慧、道德」三大武器——张嘴就来的批判,不仅最容易,还往往自觉最正义,拥有审判一切的权力。
键盘侠的三大武器
1、勇气
键盘侠为什么这么有勇气?很大程度上是因为网络的匿名性。这一点和心智不成熟、脑部发育不完善的儿童很有相似之处。
例如,心理学上有一个测试儿童作弊行为的经典实验:我们给儿童展示一个密闭的盒子,让他们猜盒子里有什么。然后假装离开,我们通过监控就可以发现,在周围没人监督的时候,绝大多数小朋友会打开盒子偷看;但如果在一个盒子上放一个长着「大眼睛」的玩具(让孩子们觉得有眼睛在盯着他们看),他们就不敢偷看了,因为他们觉得自己是被监督着的。
心理学研究发现,如果一个人越觉得网络是匿名的,他们就越容易做出各种不良行为。因为他们觉得自己做的事情永远不会被发现,所以就可以无所顾忌,为所欲为。
所以现在的各种网络平台发言都会带出 IP 地址,作用就类似于一个「大眼睛玩具」,虽然只是显示了一个地址而已,但是也能一定程度上降低网络的匿名性。
我想,如果告诉键盘侠,其实你在网络上发表的任何东西,其实都可以被追根溯源,有一双无形的眼睛盯着你,那键盘侠就有大概率会三思而后行了。
2、智慧
屏幕外的围观者总能比身在其中的当事人获得更多的场外信息,站在上帝视角的大聪明,知道了后果,再去逆推前因一定是最容易的。
「男人约了你就出来?你不知道拒绝吗?」
「醉汉要摸你,要是我就敬酒服软,你还敢砸酒瓶反抗?」
虽然他们推出的前因后果也未必正确,他们的观点也并没有更高明——但是他们自己并不清楚这一点。
因为键盘侠往往存在自我认知偏差。根据达克效应的理论,越是能力差的人,越是容易高估自己的能力,这是因为:
1)他们不知道自己是错的;
2)他们不知道别人是对的。
例如:
「早餐吃肉奶蛋有营养?这个专家还不如我来当!」
「这种比赛也能输?还不如由我上去打!」
3、道德
除了现实生活中所没有的勇气和智慧,键盘侠在网络上还往往拥有超乎常理的极高的「道德」标杆——虽然这个道德都是用来要求别人,而不是约束自己的。
这就要说到键盘侠的另一个显著特点:他们的情绪一直很高涨。在我们的思维中,对我们的判断决策能力起影响作用的有两个:情绪系统(也就是热系统,hot system)和逻辑系统(也就是冷系统,cold system)。
键盘侠就是经常调动热系统、很少调动冷系统的那类人,他们很容易对煽动性的内容一呼百应(这个里面,「呼」的是「带节奏」的,「应」的是「被带节奏」的),动不动就动用道德绑架曲解别人的表达,给别人扣大帽子。
「你竟然说国产剧不好看,你是不是不爱国?」
「都天灾人祸了你还晒娃,你是不是特别幸灾乐祸?」
而且,他们的思维风格往往还停留在非黑即白的二元对立论阶段:
「你说 A 好,那你的意思肯定就是 B 不好喽?」
「你不说 A 不好,那你的意思肯定就是 A 好喽?」
我们为什么要对抗键盘侠?
每次有人站出来反驳键盘侠的时候,总有人喜欢说:「你们太闲了,和这些人争辩又累又没意义。」「回怼键盘侠的人,自己也是蹭热度」。
这就是将人们对受害者的同情和声援,进行了一种污名化,看似「理中客」「人间清醒」,实则忽视了「社会声援」对公序良俗的重要作用。
如果每个人都觉得和恶人争辩没必要、惹不起躲得起,那么受害者在遭受语言暴力的时候,就和他们遭受围殴却无人帮忙一样孤立无援。
还有些朋友可能对键盘侠和网暴的危害不以为然:「这种人搭理他们干什么?狗咬你一口,你还能咬狗一口吗?」
这样想法的朋友,就是忽视了语言的威力,既忽视了语言暴力对人的毁灭性,也忽视了语言治愈的救赎力量。
社会支持,对于被网暴的受害者来说意义重大,有助于消除他们的不公正感,减少消极情绪和自杀倾向,也许你的一句声援,无意中就抚慰了一颗心灰意冷的心,救下了一条生命。我们没有叶问一个打十个的武功,但是反对网暴的能力还是有的。
不能让恶意仅仅因为声音大就占据上风,让人们的耳边到处都是他们的叫嚣。
所以我想分享一下对付网络暴力键盘侠的一些心路历程和应对方式——是的,狗咬了我,我不能去咬狗,但是我可以抄起打狗棒给他们一顿。
我希望我们的法律能够惩处施暴者,让这些「按键」伤人的人明白网络不是法外之地。
但是,从自身角度来讲,我们要怎么尽量避免网络暴力给自己造成伤害呢?
我根据自己的经验,总结如下:
首先,不要陷入自证陷阱
在以往那些令我气愤的网暴故事里,总是坏人在狂欢,好人在承受。
好人凭什么呢?
因为好人道德感强,规则感强,第一反应不会想到竟然有人会为了伤害别人而故意口出恶言。
好人会反思:一定是他们误解了我,一定是因为我做得不够好,话说得还不够严谨,事情做得还不够周全圆满——结果就往往陷入了「自证清白」的陷阱。
当受害者忙于自证清白的时候,网暴者在做什么呢:他们会观察你的反应——
如果你冷静地讲道理,他们就会做出更过分更越界的言行来试图激怒你;
如果你有了情绪,他们就会越斗越勇,各种恶毒攻击砸向你;
如果你认错道歉,他们会得意洋洋居高临下地「表扬」你:「知道错了就好」
——这就是一种情绪操控。
键盘侠就是用你的自证心理织下罗网,以质疑为诱饵,以键盘为石块,将你诱捕进来,向你投石,看到你伤痕累累又逃不出来,他们就得到了人生的大满足,发泄完了,就可以关上电脑安心睡觉去了。
受害者不明白:为什么我解释得这么清楚了,他们还不理解?
因为键盘侠本来就不是真的要伸张正义啊,他们就是想要伤害你。
所以对待恶人,只有用魔法打败魔法。脸皮要「厚」,情绪要稳,要师恶长技以制恶。要说反怼键盘侠的话术,我相信肯定很多人都比我会。但要真正做到对付键盘侠,最重要的是心态,是不生气。
只要不生气,吵架怎么都是赢。
当你能做到不生气的时候,自然而然也就能做到:不进入对方的逻辑
不进入对方的逻辑,是怼键盘侠制胜的法宝。
当我们在回应一个质疑的时候,要弄明白对方的动机是什么。因为有些大聪明可能是真的误会了,而且这些大聪明有可能把后面节奏全都带偏,所以我觉得第一遍解释,是无可厚非的。
但解释过后如果对方还是在胡搅蛮缠,这个时候基本就可以判定,对方就是为喷而喷。这个时候,你如果进入对方的逻辑,就落入了他布好的陷阱。
拒绝进入对方的逻辑,实操起来如下:
「鲁豫反 PUA 大法」或者「刘浩存反 PUA 大法」——游离在逻辑之外,装傻充愣,不接着你的质疑,让你的攻击全都落空。
例句:
「换我遇上这种事,我肯定会行侠仗义!」
「真的吗?我不信。」
「你这就是包装的网络乞丐吧?算什么可怜。」
「嗯……这怎么不算呢?」
还有进阶版的:游离状态之外+反将一军,要求对方自证:
「我看你表面上是寻亲,实际上就是穷疯了,炒作!」
「真的吗?你很有钱吗?我不信,除非你展示资产。」
还有魔法进阶版:乱用精神分析法+道德大帽子来扣对方。
「呵呵,你找父母就是为了逼他们买房子呗!」
「你的反应投射了你的内心,你内心就觉得父母应该给子女买房,哇,你好拜金啊!天呐,你好会啃老啊!」
记住,不要顺着对方的逻辑去自证清白,而是要站上一个更高的位置去占据心理优势。
例句:
「一个女人怎么可以绿茶到这种地步!」
「慢慢来吧,总有一天你也可以的。」
还有一个居高临下的万能句式,不管对方嚷嚷什么你都可以这么回:
「你先不要这么情绪化,你要不先冷静下来,再想想?试着理解一下我刚才说的话?」
这句话中的优越感往往能一秒激怒对方。
因为通常来说,「批评」和「指正」的你来我往之间,往往暗含着「地位」的较量。
这就跟吐口水大战差不多,当对方占据某一个上风的位置来攻击你的时候,你千万不要顺着下风的位置去迎战,而是找一个新的上风位站上去,打败对方。
还有一种「不进入对方的逻辑」的方式。
就是不管对方怎么发散,发散多远,永远不要跟随着他发散的细节去辩论,而是蹲守原地坚持你原来的主张。(这一点不光是吵架,在谈判中也适用)
例如:
「我因为 1234 的原因,所以判定你是错的。」
记住,这时不要跟他们去掰扯 1234 的细节,而是坚持你的初衷:
「你说的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说的 ABCD(自己的主张)。」
综上,其实面对键盘侠和网络暴力,最关键的一点就是不要被他们带动情绪,陷入他们的陷阱,保持冷静才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可能有很多人说,道理我都懂,可他们这么说我,我怎么才能做到不生气呢?
还是理论说话,我们来拆解一下键盘侠形成的原因,就知道对他们生气真的大可不必。
键盘侠形成的原因
其实,键盘侠喜欢当批评家,但有些批评真的不是针对你和你说的话,甚至都不一定是由当时讨论的事件引起的,而可能是他长期压抑的负性情绪的投射——也就是我们常说的撒邪火。
键盘侠是真的爱国吗?是真的对各种社会现象义愤填膺吗?真相可能是他们被老板骂了一天,憋了一肚子气,晚上回家刷微博、刷朋友圈,让他一下子有了情绪的爆发点——
「半夜两点还在吃烧烤?肯定不是正经人!」
「领口这么低裙子这么短?活该被摸!」
「看着别人打架不帮忙?活该被网暴!」
「跳个舞就能当网红?肯定是个荡妇!」
他可能觉得自己是义正词严的一方,其实他自己并不知道,这只是自己压抑了一天的情绪的出口。
所以你不存在对或不对,你怎么做他们的火都是会撒的。
网络暴力,和家庭暴力、校园暴力、街头暴力等其他各种暴力一样,本质就是恃强凌弱,他们的目的就是欺负老实人,来发泄自己人生中的情绪垃圾。
家暴者为什么要家暴?校园霸凌者为什么要霸凌?是因为受害者哪里做得不好吗?不是。是因为施暴者打完了自己心里解气,又不用付出什么严重代价。
——这就是他们「性价比」最高的减压方式。
键盘侠就和那些校园霸王、街头流氓一样,到处游荡,寻找可以下手的猎物。这种人的共情能力是很差的,他们不能体会别人的痛苦,甚至可以说,他们很能从别人的痛苦中感受到乐趣。
我们第一次被大规模网暴的时候,曾经也试图和他们讲道理、解释……但后来被网暴多了终于明白过来了:他们并不真的想知道你在说什么内容,他们只是想使劲欺负你。
一旦你的情绪被他们操控,落入他们的攻击期待(生气,委屈),他们的负能量就转移到了你身上。
所以看到了吗,你的生气反而对他们有利,你帮他们纾解了情绪,顺便帮他们实现了欺负你自己的目的。
所以,还是那句话,我们了解键盘侠是怎么回事,并不是要你谅解他们、认同他们,而是要清楚他们攻击别人的根源是什么——是他们自己要发泄情绪垃圾。
当我们明白了他们这些行为的根源来自他们负面的情绪,而非我们自己哪里做得不好之后,那他们表达的任何内容就都不重要了。
当内容不重要,我们就不会掉进对方的逻辑陷阱里挣扎,不会被对方操控情绪,他们的陷阱自然就失去了害人的用途。
希望你不要成为对别人发泄情绪的那个人,也要学会保护自己,不要轻易接过他们随意发泄的负面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