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乎盐选会员精选文章「我只有七块钱。」老王哆哆嗦嗦地回答着劫匪的问题。
「拿好，钱。」
凶恶的歹徒不由分说往老王的包里塞了七万。
老王看得眼泪都要流下来了。
1
这是一个不要钱的世界。
即使大家都不要钱，世界也并没有变得更轻松一点。钱比较多的人，是穷人，家里没钱的人，则是富人。
每个人处心积虑，每天想着的就是怎么把自己家里的钱花出去。过点普通的日子还好，可一旦要买个房子，拿回家里的钱可能一辈子都花不完。
老王家里就是这个情况。
他儿子小王结婚的时候，在市区买了套新房，当晚拿了一千多万回来。
「爹啊爹啊，」小王那哀求的表情他到今天还记得，「你就行行好吧，这些钱就放在您这儿您老慢慢往出花吧，您儿子还得谋生活呢，实在负担不起这么多钱啊。」
老王本来想说，既然负担不了，干嘛还非要买这么贵的房子呢？可儿子叫一声爹，他的心就软了，最后把这些钱全都留在了家里。
好家伙一千多万，装了整整一个柜。
老王想着家里衣柜藏着的那一千万，再看看包里刚刚被劫匪塞下的七万块钱，简直欲哭无泪。
2
可就算日子再难，生活还是得继续。
乱丢人民币是犯法的，老王思前想后，还是没敢迈出那一步，最终把装着七万块钱的包原封不动地拿回了家。
老王踩着板凳，想把这七万块钱放到衣柜里面，衣柜门打开的时候，那一千万摇摇欲坠的，仿佛在嘲笑他。老婆在旁边唠唠叨叨地埋怨他，可他一句话都听不进去。
「人隔壁老张家媳妇，买了个钻戒，拿回家七十多万，人家老张没多久就给送出去了！你再看看你！」老王媳妇最喜欢和老张家的比。
「老张跟我能一样吗？他那是资本家，他那点钱不全是压榨劳动人民才送出去的？」老王不服气。
「人家能送出去，这就是本事！」老王媳妇翻了个白眼，「哪像你，简直就不是个男人。」
「我怎么不是个男人了？」老王一听就来气了，「他能把钱送出去，我也能！」
「你送啊，你倒是送啊！」老王媳妇喊得比他更大声，「别说七十万了，七块钱你都送不出去！」
老王气血上头，从板凳上跳下来，提了一箱子钱就出了门。
可是送钱，哪里是件容易的事呢？老王忍不住长叹一声，要是这个世界上人人都想要钱就好了。
老王在外面转悠了半天，最终还是决定铤而走险，打算找个没人的地方把钱埋起来——想一下子消化掉这么大一笔钱，似乎也只有这种违法犯罪的手段了。他突然觉得自己好像电影里的悲情英雄，为了一家老小的生计，独自走上自我牺牲的道路。
老王虽然下了决心，可是事情却并没有因此而变得顺利起来。
他之前从没有意识到，这城市里到处都是钢筋水泥，竟然连个能埋钱的地方都没有。老王狼狈地提着那一袋子钱走在大街上，悲情英雄的感觉很快褪去，他只觉得自己就像过街老鼠一样，人人都躲着他。
走累了的老王无助地坐在公园的河边，突然想起一个古老的笑话。
于是他开始用钱叠纸飞机，叠一架就往河里扔一架。
「干什么呢？」警察小吴很快就发现了他，大步走过来制止他。
「没干什么。」老王说。
「我看起来瞎吗？」警察说，「你故意丢弃人民币，请接收罚款。」
「没有，警察先生。」他说，「我这是魔术道具，扔出去的钱，马上就可以从箱子里变出来。」
警察被他唬得一愣：「那你给我变一个吧。」
老王把钱一下子丢到河里，然后站起来就走。
警察一把拽住他：「别走啊，把钱变回来呀。」
老王一脸无辜地说：「什么钱？你在说什么？」
老王说完就忍不住自己笑了起来。
最后，他拿着满满一箱子钱和警察局的罚款回到家里。
媳妇已经不在了，只有一份离婚协议书端端正正的放在桌子上。还有一张纸条，写着：你是个好人，我们还是离婚吧。
那张纸明晃晃的有些耀眼，老王还想再笑笑，可是脸似乎有点僵硬，竟然笑不出来。
3
从那天开始，老王就放飞自我了。
或许是被媳妇的纸条提了个醒，老王突然想起自己是个好人，于是他就定了一个计划，打算做一件大好事。
「钱这么好的东西，干嘛人人都不要？」老王说。
他其实想说的是，老王这么好的人，干嘛人人都不要？
计划实施的第一天，他一大清早就敲响了邻居老钱家的门。
「您好，请问，您家有不要的钱吗？」他开门见山地问。
老钱被这个没头没脑的问题给问懵了。他家里的钱，比老王家还多，就在刚刚还跟老婆因为这些钱大吵了一架。他第一反应觉得老王是骗子，可想了想又觉得自己没什么损失，于是半信半疑地把钱给了老王，想看看老王会提什么条件。
没想到老王却咧着大嘴，一分钱不少地拿回家了。
后来，老王把街坊邻居都找了个遍，一开始不少人怀疑他的动机，但慢慢的，他们发现老王是真心想要钱，于是家家户户都抢着把钱给老王送来，唯恐自己慢了一步，这个怪老头就不要钱了。
不到一个礼拜时间，老王家里就放了几个亿的钱。
「操，看老张人模狗样的，原来家里还有这么多啊。」老王踢着脚底下沉甸甸的箱子说。
脚指头被皮箱怼得生疼，老王想起自己老婆羡慕老张媳妇的样子，又想起今天来送钱时老张谄媚的表情，顿时觉得有些好笑，仿佛生活给他讲了个幽默的小段子一样。
就这么的，老王家的柜子越来越满，连房间角落也堆满了钱。老王也从一个有点穷的人，摇身一变，成了整座城市最穷的人。
4
突然有一天，老王发现没有人愿意给他开门了。
老王虽然觉得有些失落，但是仔细想想也能明白，毕竟，谁会想把这个城市最穷的人请到自己家里来呢？
实在感觉孤独的时候，他就去老钱家里喝酒，他觉得老钱应该很感谢自己，毕竟自己差不多快把老张家的钱拿空了。
「你觉得我是好人吗？」喝多了的时候，老王总是这么问老钱。
「好人，哥，你当然是好人，是大好人。」老钱大着舌头回答。
老王豪迈地举起杯：「老弟，你喝一杯，我就从你家拿走一万块钱。」
老钱听了，眼睛都红了，一杯接一杯地往嘴里灌。
这样的日子也没过几天，老钱发现，自己已经没有多少钱要往外送了。他像是打开了什么开关一样猛地清醒过来。
万一让警察局的人知道我和老王认识，哪天让我把自己的钱都拿回来，那可怎么办呢？老钱这么想。
尽管他心里也不确定这样的事会不会发生，可他还是狠下心来，在老王找他喝酒的某天，偷偷往媳妇手里塞了个大金戒指，叫媳妇把老王给骂跑。
穿金戴银的老钱媳妇戴上新戒指，往门口一站，趾高气昂地把老王堵在门口骂。
老王说：「老钱，你可别亏心，你们家之所以没钱，还不是因为我给你拿走了？」
老钱媳妇就骂骂咧咧地回：「我们钱家还用得着你吗，没有你我们照样把钱送出去！」
好人没好报。老王啐了一口，头也不回地走了。回家一打开门，通红的人民币哗啦啦地流到他脚边。
原来是衣柜让钱压坏了，钞票流了一地。老王叹了口气，自己的这间小屋子，已经装不下这么多钱了。
家里堆满了钱，老王只好坐在街上晒太阳，觉得太阳太毒，他灵机一动，回家搬出钞票，拿钱在街上搭了个小屋。
警察小吴找上门来说：「你好，你这是违章建筑，要拆除的。」
老张问：「怎么拆，你拆还是我自己拆？」
警察说：「你这房子是人民币盖的，按照法律，只能自己拆，我们不能给你拆。」
老王说：「那我就不拆。」
警察就吓唬老王：「你不拆，就给你罚款。」
老王不在乎的说：「罚呗。」
就这么的，老王每天都能收到警察局送来的罚款。
老王不闲着，每天就用新送来的罚款盖房子。没用多长时间，他就把一个小屋子扩展成了一栋二层小楼——只是二楼还有点脆弱，不太敢上人。
有时候盖得快了，没有足够的钱了，老王就打电话举报自己。
「歪，大街上有人拿钱建房子了，你们管不管啊？」
哈哈哈哈哈。老王笑自己。
5
没过多少日子，一层层加固上去的小楼就建到了五层，老王每天无所事事，一到了晚上就躺在楼顶看星星。
放飞自我以后，老王有快一年没工作了。这一年老王数的星星，可能比天文学家数的都多。
「老王啊，歇着呢？」警察小吴顺着老王搭的楼梯上来，明显有点害怕这摇摇欲坠的钞票屋。自从老王在这里建了房子，小吴的工作就变成每天来给老王做心里工作，劝他把违章建筑拆了，可是这座房子越盖越高，他劝老王的难度也越来越高了。
来劝的次数多了，他对老王的感情也变得复杂起来，有的时候对他有些鄙夷，可有的时候，又莫名其妙觉得稍微有点羡慕。
「啊。」老王谁也不愿意搭理，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星星。
「看什么呢，这么入神。」小吴抬头看了看黑漆漆的天空，什么值得看的东西都没找到。
「看什么都行，只要人不只看着钱，就能找到快乐。」老王不知道在跟谁说这句话。
老王说话的时候，完全没有把小吴放在眼里，他的眼里只有那黑漆漆的夜空，和零零点点的星星。
这些星星，一直就这么亮吗？老王想，怎么自己过去就没有注意到呢？
他突然想起一个故事来。有钱人对穷人说：好好为我工作吧，要不了多久，你就可以自由自在地躺着，每天只睡觉和晒太阳就可以了。而穷人则舒舒服服地翻了个身，反问了他一句：那你看我现在在干什么？
老王觉得，过去的自己就像那个穷人的反面。
光顾着看柜子里的钱，忘了看天上的星星，星星都要委屈哭了吧。老王喃喃地小声嘟囔。
还真有一滴水落在了他脸上。
微不足道的雨滴汇集起来，变成了一场瓢泼大雨。这一年，都没下过这么大的雨。
下吧，早就该下了。老王说不上自己为什么这么开心，忍不住咧开嘴笑了起来，过去的回忆和雨水混成一团，把他浇成了一只落汤鸡。
老王在屋顶躺着一边淋雨一边哈哈大笑。
笑着笑着，他感觉身子底下一阵松垮，暴雨冲塌了他的房子，老王的钱流到了街道上，顺着长长的、错综复杂的街道流满了整个城市。成叠的人民币盖住了下水口，水渐渐地积了上来，和人民币一起，汇集成了钱的河流。
警笛声响起来，越来越多的警察聚集出没在街道四处，他们在雨里大声喊着，让老王把自己的钱收起来。
老王脱了上衣，跳进钱的河流里，自由自在的游泳。
雨太大了，他说，你们说什么我听不见。
这一夜，老王就像一条干涸了好久的鱼，在纸币的洪流中自由来去。
天空甩了一个惊雷。
6
老王突然惊醒。
他茫然地看看四周，发现自己正坐在黑漆漆的末班公交车上。
他摸了摸口袋，从里面摸出七个硬币。
他半梦半醒地走下公交，他刚觉得自己好像想明白了什么道理，可是大脑里却空荡荡的一片。没等他好好回味，便突然觉得身后抵了一把匕首。
「老头，带了多少钱啊？」一个声音问。
「我只有七块钱。」老王哆哆嗦嗦地回答着劫匪的问题。
「那好，钱。」劫匪说。
老王愣了一会。
那个，他问，是你给我，还是我给你？
牛逼。劫匪说。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