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男友摔坏了脑子,非说自己是将军,非说我是公主。
「将军」开始无微不至地照顾我的生活,而我不得不教「将军」如何在充满疫情的现代生活,比如把健康码说成是他去哪里都要出示的将军令牌……
可我渐渐发现,他并不是我前男友,而真是从千年前魂穿而来的将军。
1.
听到前男友沈一围吊威亚从高空坠下的消息后,我幸灾乐祸地捧着一束短命草来医院探望他。
病房里的沈一围奄奄一息,而我心情极佳。
我非常期待沈一围看见我的表情,他终于迷迷糊糊地醒来,睁开眼睛。
可他的眼神里却好像全都是……
杀气?
沈一围飞速地环顾四周,竟然不顾满身伤痕,骤然一个鲤鱼打滚,起了身。
他的声音听起来雄厚了不少:「这是何处?你们为何不敢以真面目示人?!」
我不自觉地后退几步,摘下口罩:「……」
沈一围愣了愣:「公主……您还活着?」
还没等我反应过来,沈一围已经冲下了病床,直直地跪在我面前:「末将,拜见公主!」
沈一围的助理脚下一滑,立即大喊着:「神经科!快叫神经科来!」
我反应了几秒,才忍不住大笑出声。
还真是报应不爽,渣男沈一围居然摔坏脑子了!
神经科医生赶来的时候,沈一围用身体将我掩在角落。
他随手抄起一把扫帚,满眼坚毅与戾色:「公主莫怕,这些奇装异服之人不过是自不量力的宵小,待末将杀了他们……」
然后医生毫不留情地取出一针镇定剂,扎在了沈一围屁股上。
「竟是……阴招,」沈一围吐出这几个字,就晕了过去。
沈一围坠地之前正在拍《大宁王朝》,扮演的是其中的龙套角色,将军沈宴。
虽然沈一围和戏里的公主角色根本没有对手戏,可神经科医生还是说他也许是因为入戏太深,才导致的精神错乱。
沈一围需要在病房休养,我凑完热闹就哼着歌回了家。
傍晚,沈一围的助理主动给我打来视频:「宋泠,我们聊聊。」
助理说,沈一围已经从病房跳窗而逃了几次,不停念叨着要保护公主。
他是想拦住沈一围的,可却总是被沈一围过肩摔。
视频那头,鼻青脸肿的助理恳求我:「宋泠,你就大人不记小人过,让沈一围去你家休养吧。」
一旁穿着病号服的沈一围不停磕着响头:「末将,遥拜公主!」
既然沈一围认定自己是将军而我是公主,我干脆将计就计报复他。
所以我爽快地答应了助理。
沈宴被送来我家,是半个小时后。
「末将护驾来迟,」沈宴一进门就恭敬地跪在玄关,他又抬头环顾着四周,「公主竟在此般破屋中受辱,末将实在该死!」
「……」我看着自己的出租屋,气很不顺,「混账啊,你羞辱谁呢?」
还不等我继续发火,沈宴居然爽快地扇了自己几巴掌:「末将有悔!」
世上还有什么,比看前男友扇自己巴掌更愉快的呢。
我一下感觉心肝脾肺肾的气都通畅了。
我叉着腰:「既然我是公主,现在我身旁又没有下人。那这房中的打扫清洗,端茶倒水,是不是都由你来负责了?」
沈宴垂眸:「自是如此。」
我憋着笑,脱下鞋,光脚躺在沙发上。
沈宴却突然抄起水果刀,对准自己的双眼。
我一下坐起身:「你干嘛呢?!」
沈宴跪下:「公主尚在闺中,末将岂敢看公主之足,末将理应自戳双目!」
我连忙冷汗涔涔地夺过水果刀,放在一边:「我穿袜子还不行吗……」
沈宴打扫着杂物,又突然后退几步。
他又抄起水果刀,对准自己的脖颈。
我又坐起身:「你又干嘛呢?!」
沈宴手中拿着我还没和他分手时的亲密合照:「此画像中,末将竟敢如此僭越,末将死不足惜!」
我连忙夺过水果刀和合照,锁进柜子:「行了,你别折磨我了,该洗洗睡了。」
没想到半夜两点,我居然收到物业的夺命连环 call:「502,快去业主群认领一下,是不是你们家的人?」
业主群里,楼里的人居然议论纷纷:
「咱们楼上天台,怎么有个人拿着擀面杖在那儿站军姿呢?」
「那人眼睛瞪得还和铜铃一样,好渗人啊。」
「谁家二傻子,赶紧拎回去。」
我尴尬地跑上天台,果然看见沈宴肩扛擀面杖,一脸警惕地站在那里。
听到我的脚步声,他一个后空翻飞身过来。
看见是我后,他又立即滑跪:「公主怎醒了,可有歹人叨扰公主?」
我都气笑了:「大晚上你不睡觉,在这干嘛?」
「公主尊贵,如今并无暗卫为公主守夜,末将担忧公主安危。公主不必感激,末将理应如此,公主请回吧!」
我感激个头啊!
2.
我揪着沈宴回房,指着客厅的沙发,愤愤开口:「安分点躺好,哪都不许去!」
「末将遵命。」沈宴立即笔直地躺在沙发上,连脚趾都是挺直的。
「你整日全身绷这么紧,不酸么?」
沈宴满脸一丝不苟:「此乃末将本分。」
我摇摇头,无奈地躺回床上,却又听见沈宴小心翼翼地喊我:「公主?」
我不好气地开口:「又又又怎么了?」
「末将失去意识前,正在与西凉人一战,醒来后便身处在此。西凉人素来善用巫法,有迷惑人心、制造幻象的本事。末将想,当前这一切应当全是西凉人的幻术,我们一定是被困在幻境里的。」
「不过,公主莫怕,」沈宴的声音低沉而温和,远远传来,「末将定会带公主脱离幻境,回到大宁。」
虽然沈宴说的都是不着调的胡话,可我一瞬竟有些恍惚。
因为从前,沈一围从来没有这样和颜悦色地和我说过话。
这真的是沈一围吗?
第二日是难得的周末。
可是早上五点,客厅就传来「咚,咚,咚」的动静。
我被吵醒,将全身裹好,眯着眼走出房间。
就看见沈宴正在拿着擀面杖甩来甩去。
我一转头,又看见我在阳台上种的小辣椒全被摘秃了。
我顿时呼吸一窒:「沈宴!你起这么早干嘛?你把我的菜怎么了!」
「公主万福,」沈宴立即毕恭毕敬地跪在地上,「末将每日卯时必饮桃酿一杯,必习武两个时辰,否则何以保护公主!」
「那你摘我小辣椒干嘛?」
沈宴咳了几声:「此处无桃酿,末将只好用新鲜果蔬酿取。」
我气急败坏地扶额,辣椒酿,真当自己是铁骨铮铮的汉子了……
我睡不着回笼觉,只好在客厅里看着沈宴习武。
不过不得不说,还真挺有看头的。
八点,小区通知下楼做咽拭子核酸检测。
我指导沈宴戴上口罩,绞尽脑汁地给他解释着:「现在这里有新冠肺炎……总之就是一种瘟疫,我们得配合工作人员,才可铲除瘟疫,造福百姓。明白么?」
沈宴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公主忧国忧民,一如从前。」
我这才不太放心地带沈宴下楼。
「宋泠,沈一围,你们的采样证。」
我拿上工作人员发的采样证,正要去队末,沈宴却厉声开口:「大胆刁民,怎敢直呼公主名讳,怎敢让公主居于尾处?!」
周围的群众:「??」
「不好意思,他有病,」我不断向工作人员道歉,又拽着沈宴的耳朵将他带到队末,「谁允许你乱说话了,一切听我指挥。」
「末将有悔!」沈宴又要跪下。
我连忙拦住他:「大哥,求你消停点。」
轮到我和沈宴采样,我叮嘱了沈宴好几次,才忐忑不安坐在防疫人员面前。
好在他终于没有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只是一直捏着拳头。
结束后,我忍不住笑出声:「你怎么做个核酸紧张兮兮的?」
「公主金枝玉叶,末将是为公主紧张,担忧公主身体不适。」
我转头,看见沈宴的眼神,像是一弯润泽的泉水。
虽然他就是沈一围,可我总觉得他的语气,神态都和过去的他判若两人。
工作日,我交代沈宴安分地待在家里,他却非要和我一起去。
因为怕沈宴在地铁公交上让我社死,我只好和他步行来到单位。
单位门口,我亮出我的绿色健康码。
我又拿出沈宴的手机,给他调出健康码:「这是我新赐你的将军令牌,以后你无论去哪里,都要出示这个绿码令牌,人家才会准许你进去,明白吗?」
「多谢公主,末将遵命。」沈宴的眼睛亮了亮,又温和道,「但公主尊贵,公主的令牌理应是红码才是。」
保安立即警惕地看着我。
我连忙捂住沈宴的嘴:「呸呸呸,别乱说。」
然而,当沈宴看见我的工作地点时,他又不淡定了。
因为我的工作是国家 4A 级景区,大宁古迹遗址的门票售卖人员。
沈宴一不敢相信从前恢宏雄伟的皇宫已经变成这个残败的样子,二不敢相信我居然是卖门票的。
沈宴不断痛心疾首地跺着脚:「宫中竟敢让公主守门,岂有此理!」
看到花三十块买门票的游客,沈宴又义正严词着:「进宫居然只需金银三十两,岂有此理!理应千两万两!」
看到在景区拍照的游客,沈宴又气急败坏着:「宫中居然被刁民视作游玩之地,岂有此理!理应当诛问斩!」
3.
我因此接到了好多游客的投诉电话。
我连连抱拳:「大哥,我今天已经被好几个游客投诉了,你能不能安分点?」
沈宴捏着拳头,随手撕下一张白纸,又咬破手指:「西凉人在幻境中如此侮辱大宁与公主,末将在此以血立书。待末将走出幻境,必将手刃西凉。」
我看着手中的笔,又看着沈宴手指流出的鲜血,无奈地摇摇头。
可我的无奈在下一瞬转为惊讶。
因为沈宴血书上的字迹,实在太过眼熟。
我在售票厅窗上挂了个『暂时休息』的木牌,就拿着血书,带着沈宴来到景区里的博物馆。
这里成列的是在古迹中找到的,大宁时期的文物。
我停在『大宁宇轩将军』的真迹之前,看着沈宴刚刚写的血书,瞬间倒吸一口凉气。
这两幅书信的字迹居然……
一模一样。
沈宴穿梭在博物馆里,不断摇头:「这幻境中有太多错误,明明这是柳侍郎的杯盏,怎么标记的是宋尚书的呢?」
我深呼一口气,怯生生问着:「那个,沈宴,你有没有什么封号?」
沈宴低头:「回公主,末将曾被御赐宇轩将军,公主可曾是忘了?」
我目瞪口呆地看着沈宴,瞬间感觉天旋地转。
不是沈一围精神错乱成了沈宴。
而是我面前的,真的是魂穿而来的大宁将军,沈宴。
我连忙向单位请假,带沈宴回家。
客厅里,我和沈宴大眼瞪小眼了一刻钟。
虽然这张脸还是渣男沈一围的脸,可是他现在看起来实在顺眼多了。
一抹红色终于从沈宴耳边升起:「公主,若末将有何过错,公主直说便是。」
「将军大人,你哪里有错,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
我的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讨好地坐在他身旁,又端来一杯茶:「所以,你能不能多帮我写几封字画?」
沈宴有些羞赦地颔首:「幸得公主赏识,末将遵命。」
一个小时后,客厅满地已经都是沈宴的书画。
要知道,在民间流传的宇轩将军真迹拍卖出去,都是五位数起步。
这满地的五位数,我不禁在心里感叹着,我真是发了财了……
接下来的几日,我不停地带沈宴出门。
游乐场门口,沈宴熟练地拿出健康码:「此乃末将令牌。」
看门大爷一副活了几十年还是被惊到的样子:「??」
我将沈宴带到『射箭』的小摊前面。
曾经,我想得到这里的头彩却死活射不中,给那老板白搭了大几百。
我叉着腰:「将军大人,想必你的箭术应该了不得吧。」
沈宴的嘴角露出一抹浅笑:「末将不敢。」
我交了钱,递给沈宴十只箭和弩弓,指着头彩:「我要那个!」
「末将遵命。」沈宴接过,微微低头,他在弓柄上放了十只箭。
我蹙起眉,沈宴却昂首放箭。
十只箭,居然都不偏不倚地射中头彩所在的箭靶正中心。
阳光打在沈宴如刀削斧砌般的侧脸上,他的眼睛亮盈盈的:「末将送给公主十个头彩,公主可还喜欢?」
我兴高采烈地拿着十个头彩奖品,被射箭老板不客气地轰出摊铺。
我又带沈宴体验了游乐场里的扔飞镖、砸酒瓶、铁人三项、斗剑项目……
在我雀跃的尖叫声里,我们洗劫了整个游乐场。
最后我们叫了一辆小面包车,才将赢得的奖品带回家。
一路上,沈宴都微微蹙起眉头。
回到家,我忍不住问他:「怎么你一路上都不太开心?」
沈宴敛眉:「适才公主的辇形似辇,可无需兵马拉辇便能行动。实在是末将孤陋寡闻,公主可否告知末将那是何物?」
我愣了愣,脑中苦苦纠结了一会,才试探地开口:「其实这个世上如今根本没有公主也没有将军,更没有大宁……我们坐下来慢慢说。」
我花了两个小时解释,沈宴才终于认清现状。
我拿出书房里的史书,翻到大宁王朝那一页,递给沈宴。
上面关于大宁的历史只有寥寥几笔,只讲述了大宁在内忧外患的境况下破国。
至于沈宴和公主,早已是历史里的尘埃,找不到踪迹了。
沈宴浑身僵硬,神色凄楚地抚摸着史书:「自末将与西凉一战后,竟只过了仅仅十载,大宁就破国了。」
看他这样,我有些不忍心地盖住史书:「别看这些不开心的了,不如同我说说你与公主的故事。你为何一看见我,就说我是公主?」
「公主的容颜与名讳,千年未变,」沈宴用帕子蒙住手,这才轻轻触在我手背上,「且公主的胎记,千年如此。」
我惊讶地看着自己手背上的胎记:「那假如我真的是公主,千年前,我们是什么样的?」
4.
大宁三十四年,弱冠的沈宴一战成名,被圣上赐封为宇轩将军。
同样一战成名的是公主宋泠。
宋泠因为暴打皇后的事,被民间封为恶霸公主。
恶霸公主宋泠,不仅欺上欺下,腹无点墨,还沉迷男色。
尤其是在沈宴成名后,她盯上了沈宴。
宋泠开始不断接近沈宴。
他练兵,她就在兵场边缘犯花痴;他写字,她又在学堂窗口犯花痴;他解手,她还在厕所门口犯花痴。
甚至沈宴去巡游江州的时候,宋泠也要不辞辛苦地也跟着他。
结果在途中,居然有歹人想要刺杀沈宴。
沈宴身受重伤,是宋泠一直不辞辛苦地照顾沈宴。
「倒追?」我用手捧着脸,「后来呢?」
「公主见末将昏迷一直不醒,便自说自话,说先皇后逝世后,公主被过继给皇后。可皇后几番羞辱先皇后陵墓,还一直用宫刑折磨公主。
公主不得以后还手,却被民间传为恶霸公主。
皇后想将公主送去西凉和亲,公主自知去了西凉必是死路一条,干脆不顾自己的名节,不断毁坏皇家颜面,只求圣上将公主之名除去。
这些话,公主以为末将没听见,可末将其实全都听见了。
后来末将醒了后,与公主同行。
一路上,末将看见公主善待百姓,惩恶扬善,胸怀天下。
才知晓谣言果真是猛如虎,半点做不成真。」
沈宴说到这里,满眼的温柔与眷恋却转瞬即逝:
「可后来,公主还是被赐给长公主足足五十岁的西凉可汗。
末将听闻这件事,还没来得及去宫中找公主说一句话,就又听闻公主从阳山崖上一跃而下的消息。
阳山崖下是流水,所以大宁连公主的尸首都未曾找到。
再后来,西凉对此事颇有怨言,两国第一次交战,末将应战。
又过了六载,西凉再次进攻大宁,末将再次应战。
再后来,末将胸口中箭,就来到了这里。」
原来这就是大宁陵墓里没有公主陵的原因,甚至博物馆和历史书里都没有宋泠这个和我一样的名字。
见我沉思,沈宴又问:「为何那日末将会在太医院与公主重聚?公主说,末将是魂穿到沈一围身上。那千年后的我们,又是什么样的?」
我一下被水噎到。
可在沈宴的满目希翼下,我却不得不回忆起过去。
「我认识沈一围是在大学,那时候他长得和现在一样好看。
可我其实不是个见色起意的人,可不知道为什么,我一看着他就觉得我好喜欢他,好像我和他认识很久了一样。
我倒追了他很久,直到大学毕业才追到他。
他一直想做演员,我们就来北漂了许多年。
这些年里,我在外面打几份工,而他一直没有工作,在家里拍各种没有人气的短视频,花我的,吃我的,用我的。
他唯一一次送我礼物,也是在几年前,我们在射箭小摊上,他花十块钱射中了头奖,就是那种老式存钱罐。
后来我的老同学给我介绍了一个在影视基地打杂的工作,恰好《大宁王朝》的剧组在选配角。
一个小配角也是需要很多利益纠葛的,那阵我各种献血、打零工,疯狂攒钱,才终于给沈一围换来一个配角的。
后来,有公司看中沈一围,但签约的要求是他单身……
然后沈一围就把我一脚甩了,甚至还带走了我存满钱的存钱罐。
我再去射箭摊子想中个同款头奖存钱罐,可怎么也射不中了。
其实那个头奖也没那么重要,可我就是有点不甘心……」
我苦笑了一下,垂下头:「沈宴,虽然宋泠公主和我同名,也和我长得很像。但其实,我知道我不是你要找的那个公主,我也知道你每次看着我,都是透过我在看另一个人。但我还是很感激,你这么重视我。」
沈宴立即恭敬地跪在我面前,却突然狠狠锤了自己一拳:「公主,这一拳,是末将替公主锤沈一围的。」
他又狠狠锤了自己一拳:「这一拳,是末将替自己锤的。想不到末将千年后的转世竟如此道德败坏,末将实在惭愧!」
见我笑开,沈宴这才终于停下手。
沈宴抬起头,满眼真挚地望向我:「千年前的宋泠是公主,千年后的宋泠自然也是公主。公主诸事不顺,是因为这世上再无大宁皇室。」
「恕末将僭越,」沈宴轻轻抚住我的手,又用力攥紧,「先前的一切皆已无妨,在如今这世上,宋泠便是末将一人的公主。」
5.
接下来的日子,沈宴对我还是一如既往地顺从,无微不至地照顾我。
我还给沈宴教会了很多现代社会的东西,比如手机和电脑。
沈宴学会上网的第一天,就欣喜若狂地将我叫到电脑旁:「公主,末将发现许多与末将相似的魂穿案例。兴许末将研读了这些案例后,便可带公主回到大宁。」
我看着屏幕上的《穿越时空来爱你》和《风流将军的隔世情缘》几本穿越小说,很后悔没有告诉沈宴,这个世界上还有言情小说这种事。
没过几日,沈一围的助理给我打来了电话。
那天我带沈宴去游乐场,路人拍下了他射箭百发百中的短视频。
沈宴居然一度跃为网络热点人物,网友还为他起名为『小将军』。
《大宁王朝》的制片方很看重这次的热度,专门给沈宴加了戏。
沈宴从男 n 号直接跃为男二号,和扮演公主的女主角朱紫有不少的对手戏。
最主要是,如果不去拍新戏,沈宴将会面临巨额的违约赔款。
比那些字画的价格还贵得多……
我只好耐心地和沈宴解释了他的工作。
沈宴一脸的不情愿:「末将竟然要替沈一围去做戏子?」
拍新戏那两日恰好是周末,为了说服沈宴去拍戏,我决定亲自上阵。
我在剧组找了个群众替身的戏份:「将军大人,本公主邀你一同做戏子,你总得给本公主面子吧?」
沈宴这才答应去拍新加的戏。
片场里,我穿着一身下人的衣服,而沈宴穿着一身精致的将军服,将他的面容衬得愈发帅气。
随着导演的一声:「Action!」
沈宴和扮演公主的朱紫一步一步登上阁楼,他的背影颇有凌云之势。
扮演匪徒的演员吊着威亚飞身而上阁楼,可沈宴甚至不需要武打替身出场,抽出腰间的长剑便开始迎敌。
那种架势与气质,让片场所有的人都看直了眼。
第一场戏过后,朱紫对沈宴赞不绝口,不停地同他热情对话。
心里有点酸酸的。
好在隔着很远的距离,我看见沈宴一直向我这里望着。
「第二场戏,Action!」
随着导演一声令下,几个群众演员被『匪徒』踹进水里。
有个人似乎是体力不支,一直在水里挣扎,我连忙和导演示意:「咔咔咔!」
朱紫在阁楼上语气不善:「不用为了一个群众演员就叫停拍摄吧,等下重拍,那里少个群众演员怎么拍?」
我看不惯她的心高气傲,自己主动要求顶替那个被换下的群众演员。
阁楼上的沈宴一直担忧地朝我示意着眼神,我向他摇摇头。
「第二场戏,Reaction!」
我假装被『匪徒』击倒,掉进水里的时候,我居然有些头晕。
刚憋着气,就听到朱紫开口:「我状态不好,重来一条。」
阁楼上,朱紫意味不明地对我笑了笑。
然后我重拍了这场戏整整十遍。
第十一遍的时候,我已经头晕目眩了。
沈宴终于不管不顾地从阁楼上一跃而下:「公主!」
导演大喊着:「咔咔咔!沈一围你瞎演什么呢?女主角在楼上呢!」
沈宴面色不善地看着众人,又将水中的我拦腰抱起:「朱紫有意刁难宋泠,怎配得上饰演公主?!公主,我们走。」
朱紫气急败坏地瞪着我,而我从沈宴怀里挣脱出来,悄悄在他耳边说着:「将军大人,我赔不起你的违约金。不过是演戏罢了,你就拍完今天的戏份,我在家等你可好?」
沈宴停住脚步,与我四目相对,无奈地点点头。
我头晕目眩地来到附近的一家医院,挂了个门诊。
「怎么了?」
「医生,我是会游泳的,可是今天落水的时候却觉得头好晕。」
「你这应该是有后遗症的,你以前溺过水么?」
我摇摇头。
可是医生居然在电脑上调出来我过去的联合病例,「你看,六年前,你差点溺亡,估计是反复刺激导致的心里问题,给你开个缓解的药吧。」
我不可置信地开口:「六年前,我……溺过水?我怎么不记得了?」
我连夜来到了爸妈家:「爸妈,六年前,我发生了什么事么?」
爸妈面面相觑了许久,才犹犹豫豫地开口:「泠泠啊,六年前还真是发生过一些怪事。那次你跟着学校去阳山郊游,不小心从山崖上掉下去,可吓死爸爸妈妈了。我们好不容易找到你,那时你身上多了一枚玉佩。」
6.
爸爸妈妈将那枚藏起来很久的玉佩拿出来:「我们觉得这个玉佩不吉利,一直放起来了呢。」
我不敢置信地发现,那枚莫名其妙出现在我身上的玉佩,上面雕刻的居然全是大宁年间的皇族花纹。
「可是,你醒来以后整个变了一个人。
其实你以前叫宋意,可你一直说自己叫宋泠。
爸妈拗不过你,只能给你改名字。
还有啊,你有时候会莫名其妙大喊『你们这些贼人只想害孤』、『孤乃公主』什么的,还有时候念叨着什么『大宁』、『宴郎』。
我们带你去看了神经科医生,医生说你应该是看《甄嬛传》太多导致的精神分裂,我们花了好长时间才给你治好了,你再也不会乱七八糟地胡喊大叫了。
我们经常用电击的方法治疗你,给你说你以前的事,你才找回那些过去的记忆。
我们又一点点教你,你才适应现在的生活,变回原来的正常人状态。
因为你一直在吃精神方面的药,也不记得这段事了,不过忘了也好,我们都怕你有后遗症呢。」
我不可置信地看着爸爸妈妈。
我在六年前变了一个人,而沈宴口中的宋泠公主消失在六年前。
沈宴是在生死一线的时候魂穿而来,那我难道也是魂穿来的……公主宋泠?
我万分激动地拿上那枚玉佩,想要去问问沈宴。
可手机却突然收到沈一围助理发来的信息:「宋泠,一围在片场不愿意用威亚,又从高空坠下了。现在我们在医院等你。」
我火急火燎地打车赶往医院。
我推开病房的门,助理还有医生都在沈宴的病床周围。
我坐到病床边,握着沈宴的手:「现在情况怎么样了?」
医生回答我:「病人的头部受到两次撞击,情况很不好。」
我们一行人在病房担惊受怕地守了三天三夜,沈宴才终于迷迷糊糊地醒来。
我忍不住声音里的酸涩:「沈宴……你终于醒了。」
沈宴闻声,抬起头。
可是当他一看见我,他却抽回了手:「宋泠,你怎么在这儿?我们不是已经分手了么?」
助理和我都愣在那里。
可沈宴看我的眼神,不再是真挚而温和的,而又变成从前的那种淡漠和凉薄。
我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不是沈宴。
而是沈一围回来了。
病房的门又被推开,是朱紫带着礼品来看沈一围。
沈一围的眼睛亮了亮,他立即费力起身,语气热情:「前辈,你怎么来了?太麻烦你了。」
他又低声,不耐烦地和我说:「宋泠,拜托你以后不要再来死缠烂打了。朱紫来找我,应该是和我聊剧的事,你在这里不方便,请回吧。」
我有些愣神地站起身,朱紫一脸小人得志地撞开我,斜睨着我:「听到了吗,群演女士,请回吧。」
我精神恍惚地从病房走出去。
马路上是川流不息的车辆,可我看着这一切,忽然觉得好陌生。
我知道沈宴喜欢的是公主而不是我,所以我一直不敢向他表明心思。
而我现在终于知道我似乎就是公主,可我甚至还没同沈宴说最后一句话,他就已经离开了这个时代。
在大宁年间,胸部中箭的沈宴究竟能不能挺过和西凉的生死一战,我不敢想。
眼泪控制不住地落下来,我在马路中间捂住头痛欲裂的头,却没有看见疾驰而来的汽车。
身体被撞飞的那一瞬间,浑身都传来剧痛。
我猛地跌在地上,随着鲜血一起喷涌而出的,居然是那些消失的记忆。
大宁三十四年,在宫门处,我终于做下要颠覆皇室,遗臭万年的决定。
我要纠缠沈宴,直至父皇忍无可忍,将我丢出皇室。
我在宫门处摆了个大字,拦住了沈宴。
他恭敬地跪在地上:「末将,拜见公主。」
「不必多礼,」我暧昧万分地用指尖勾起沈宴好看的脸,「本公主通知你。从今日开始,我吃定你了。」
沈宴眼神无措地看着我。
然后我就开始漫长地对沈宴……死缠烂打。
可他一直对我没有好脸色。
直到他因为练功而伤了手,不能按时交上太傅布置的文书。
我害怕他被太傅责罚,模仿他的字迹写了一篇文书。
我正把那文书偷偷放在太傅房中,一转身,却碰见前来告假的沈宴。
他穿一身湖青色的衣衫,玉带金扣之下,袍角翻飞,如同煦春中无限漾开的湖水。
「公主在这里做什么?」沈宴蹙眉,又瞥向我身后的文书,「这是谁替我写的文书,实在模仿的太过不伦不类,若是太傅看见,可得加倍罚我。」
「你……」我气得直跺脚。
「末将多谢公主,只是公主还是别模仿末将的文字了。毕竟连太傅都说末将的字迹可以流传万年,公主的,最多流传个把年头吧。」
沈宴说着,却没忍住笑开。
这是我第一次看见他笑,犹如晨曦划破浓雾:
虽然是暗讽我的话,可我看着沈宴的笑,连生气都忘了。
我渐渐意识到,我真的喜欢上他了。
沈宴说他见过别人没见过的我,其实我也见过别人没见过的沈宴。
世人皆知宇轩将军只是用兵如神、写得一手好字的冷面将军。
我却在沈宴面上看见许多次的笑容。
而且,沈宴从来高傲,不愿向皇亲贵胄跪下叩拜,连父皇都给他特许。
可他却只对我恭敬叩拜。
再之后,在皇后的提议下,我还是被父皇赐给了西凉可汗。
父皇的圣旨是密不透风的,我甚至没法和沈宴说最后一句话。
最终,我站在阳山崖上,一跃而下。
可我却不曾想,我没有死。
而是从千年前,魂穿到了意外落水的宋意的身上。
再之后,我被迫开始度过宋意的人生。
我开始上学之后,却在这个我不熟悉的世界,看见了一个极为熟悉的人。
那是张我万分熟悉,却叫不出名字的脸。
他的名字叫沈一围。
可其实,从头至尾,我心心念念的,都是沈宴。
那个对旁人冷眼,却对我言笑晏晏的沈宴。
那个不跪拜皇室,却只恭敬跪拜我的沈宴。
那个以刀剑对人,却以真心待我的沈宴。
那个在千年前,还是千年后,都只属于我的将军大人。
沈宴。
尾声.
我是在一个午夜醒来的。
周围居然不是医院,而房外,是大雨滂沱。
乌云接天蔽日,直叫人喘不过气气来。
一个老妪急匆匆地走进来,我连忙用手捂住口鼻:「奶奶,你怎么不戴口罩,有绿码吗?」
「姑娘,你居然醒了,你只吊着一口气,昏迷了好多年了!」那老妪激动万分,「只是,你怎么好像傻了?」
「什么?」我脑中一惊,「现在是什么年代?」
「大宁四十年,姑娘,从我从水里捞到你之后,你已经昏迷了六年了。」
我脑中一阵惊雷滚滚,差点死机。
半晌,我才问出声:「大娘,你有没有听说大宁和西凉的战事?」
「大宁险些败于西凉,好在宇轩将军重伤苏醒之后,一战告捷。眼下,宇轩将军正要班师回朝,估计五日后就到京城了吧。」
沈宴。
我连夜在村里借了一匹马,歪歪扭扭地驾着马,向京城赶去。
我被守卫的侍卫拦在京外。
这也不怪他们,因为这几日我一直风餐露宿,头发凌乱,裙衫上灰扑扑的已经看不出原来的颜色了,也不怪他们把我当成乞讨的妇人。
我在京城外等了整整两日,才终于等到大宁千兵回朝。
在最中间的骏马通体雪白,马鬓如流云,四蹄奔腾,姿态优雅,如同天上神。
我驾马迎上去,为首的官兵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可却有人突然阻止了他们。
沈宴一身刺眼的甲胄,从兵阵中驾马而出,视线不可置信般在我身上游走。
即使我的样子再糟糕,他也一眼就认出了我。
我早已憋不住眼泪,看着他:「宴郎。」
他亦是双目通红的:「阿泠……」
我生怕沈宴忘记了我们在现代的点点滴滴,又试探地对着暗号:「核酸?」
沈宴忍不住绽开笑颜:「绿码?」
沈宴下马,忽然抽出一条鞭子,在我腰身有力地一卷。
我整个人似是腾空而起,却落入他稳稳当当的怀抱里。
沈宴拉住我的手:「按照大宁的规矩,战捷回朝的时候,是需要在城门处点香祈愿的。阿泠,我们一同祈愿。」
我点点头,接过三只香。
第一只香,希望被我占用六年时光的宋意,能开始崭新的人生。
第二只香,希望我能将我在现代学会的东西用在大宁,帮大宁走出十年后的困境。
第三只香,唯愿我生生世世和沈宴在一起,哪怕十年后大宁国破,哪怕再过千年万年。
生生死死,岁岁相伴,朝朝相守。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