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撩雨

1.

在长乐宫连着厮混了几夜,碰上了一桩糗事。

全赖李胤早上缠着她闹,拖了时辰,大朝将至,才在她屋里换上朝服。

人还没走呢,策儿竟独自闯了进来,幸好身后追进来的是碧笙,一见李胤还在这里,忙转身把门阖上,神色倒是淡定,见怪不怪。

「李胤,你怎么在这里?」策儿一双大眼睛尖得厉害,李胤躲都来不及,正被他逮个正着。

小孩子向来好奇心重,也不懂守口如瓶的道理,柳蓁只好道:「策儿乖,尚将军与母后有要事商议,一早上来的。」

「哦。」他煞有其事地点了点头,伸手就要柳蓁抱,柳蓁心下愧疚,忙上前抱起他。

想了想,又对着他道:「尚将军与母后说的是朝政机密,策儿万不能将我二人会面之事说出去。」

「啊?」策儿一惊,小嘴一撅,「谁也不能说吗?沈卿也不能?」

「不能!」柳蓁声音提高了三分,吓得策儿抖了一抖。

沈仲修当然最不能知道。

「说了会如何?」策儿又问。

这倒难倒柳蓁了,一旁的李胤这才上前,捏了捏策儿的小脸,压低了声音道:「陛下若是说了,皇太后殿下便会有性命之虞。」

「啊?」

策儿向来天不怕,地不怕,唯独怕柳蓁不在了。这句话比什么都管用,忙叫他用小手捂住自己的嘴。

「那朕绝不说!」

话落,那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又在李胤身上打着转儿,忽嚷道:「李胤,今日你领朕去上朝!」

柳蓁闻言,霎时屏住呼吸,莫不是要在这光天化日之下,让李胤大摇大摆地走出长乐宫?

倒是李胤机敏:「陛下与臣比一比,看谁先到朝阳宫外可好?臣让陛下五十步,若陛下赢了,臣便教习陛下最厉害的箭术。」

「好啊,好啊!」尚不足四岁的孩子哪里听得懂大人哄骗的话,一听是玩儿,自然乐意,没等人反应过来,就已撒开小腿儿跑了出去。

柳蓁这才松一口气,看着李胤嗔道:「全赖你闹我,弄得这样狼狈!」

他倒是一点儿也不慌,「让策儿先走,我等一会儿,总要让他赢的。」

顿了顿又问:「蓁蓁,什么时候,你也替我生个孩子?」

柳蓁禁不住翻了个白眼儿:「痴人说梦!」

他却只笑,笑里满是暧昧,不怀好意,临走前又道:「我与蓁蓁的孩子,定同策儿一般讨人喜欢……」

「不正经的,快滚!」柳蓁对着他的背影娇声怒骂,面上却不自觉红了,心底又有几丝失落。

这场君臣间的比试,自然是策儿赢了。二人在殿外碰了头,李胤便抱起策儿入了主殿。

这小家伙定是跑累了,双颊通红,喘得停不下来,口中还志得意满道:

「朕赢了我大越战神!」

「陛下自是天人,臣等望尘莫及。」

李胤含笑看去,见他眉目间倒也生得有几分像柳蓁,怎能不招人疼呢?便忍不住替他擦了擦鬓角的薄汗。

策儿也喜欢李胤,朝堂之外虽见得不多,但就是莫名亲近,叫他抱在怀里更是舒坦。

想到此,忍不住用肉乎乎的脸颊蹭了蹭他的胸口,轻声道:「李胤,你身上有母后的味儿。」

「是吗?」

李胤颇为淡定,唇边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许是臣方才在皇太后殿下的阁内,染上了熏香。」

「哦。」策儿重重地点了点头,年幼的孩子对这番话自深信不疑。

唯独李胤心里知道,自己夜夜跟她腻在一块儿,身上能没有这小妖精的味儿吗?

自打上回与李胤比试了一遭,策儿不知怎的,就同他要好上了。

原先,沈仲修在他心里的地位,是除柳蓁之外最高的,而今,大有换作李胤的势头,成日嚷嚷着要随他习武。

李胤鬼话连篇,最会哄小孩子,逗得策儿高高兴兴的,日日念着他。

连同柳蓁一块儿坐在凉亭里赏景时,也不忘对着她道:

「母后,尚将军人真好,朕喜欢同他玩儿,母后可喜欢他?」

柳蓁手里刚拿起一块百果蜜糕,转头手一松就掉在了桌上。

喜欢?谁要喜欢他!

浑身痞气,荒唐又霸道。

可细一想他,又觉心里滚烫滚烫的。

放眼整座长乐宫,满目都是他塞进来的宝贝。

他知她怕冷,便亲自猎了几只难觅的雪貂,给她做成毯子铺着;

宫里冬日阴寒,需长燃炭炉,偏她闻不惯那红萝炭味儿,他便自个儿策马到历阳山,取来千金难求的银丝炭专供她燃;

她饱受梦魇缠身之苦,他一个粗人竟学着制香,依照她最喜欢的味道,亲手调了安神香……

私底下,李胤将她捧在手心儿里宠着。

朝堂上,李胤更护着她,谁若敢非议她半句,他便整得那人再不敢多说一个字。

就连柳蓁午夜惊梦时,也是他耐着性子一下下地亲着抚着,哄她入睡的。

久而久之,她也越来越赖他,每逢他在外巡阅戍军,她便想他想得睡不着,想他的模样,想他的宠溺……

柳蓁知道自己变了。

2.

起先,他粗鲁霸道。

后来,他不知怎的改了些,多了些耐心和花样,轻轻柔柔地哄她。

一来二去,柳蓁也就没那么惧怕他了。

柳蓁就这么在恼人的思绪里红了脸,直至策儿声声呼唤传来——「母后!母后!」

「啊……」

她这才回过神来,看着面前等着自己回答的小人儿,又过了一会儿,才柔声笑道:「母后也喜欢。」

柳蓁再骗不了自己,她喜欢他,喜欢得不得了,甚至想嫁予他,与他白头偕老。

她也说不清,自己到底是什么时候对他生了情。

兴许当日她不堪受辱,悬梁自尽时,他踹门而入,一把将她抱下来,她便对他生了异样的感觉。

再后来,他虽满嘴糙话,但逼她吃东西,灌她喝水,替她涂药,皆是为了她好。

又见他一次次地救她,护她,她便逐渐动了心。

而那把梳篦,那一声声「蓁蓁」,伴着他对她和策儿的好,是真叫她陷了进去。

只是近来,柳蓁愈加不安。

她虽与沈仲修日渐疏远,却隐隐能察觉他看着她的目光越来越不对劲儿;瞧着李胤时,更是难掩一腔怒意。

听闻近日,他在朝堂上也与李胤多有不和,每逢意见相左时,二人更是针锋相对,互不相让。

柳蓁总觉得,他似是已经知道了李胤同她关系匪浅。

……

柳蓁做了一场大梦,梦里先是赵显,再是李胤。

只是这回,赵显还未得逞,就已叫李胤手刃于瑶华宫的长廊之外……

醒来时,柳蓁只觉被里暖和得很,转头看去,见李胤在她身旁靠着,一手揽着她,一手握着兵书看得入迷。

「醒了?」他向来警觉,即便柳蓁动作轻,也叫他一下从书中抽离。

「嗯。」柳蓁懒懒应一声儿,侧过身去抱他。

李胤摸了摸她的额头,察觉鬓角都是细密密的汗,不由问:「又做梦了?」

柳蓁不答,一个劲儿地往他怀里钻。

「敬尧,我怕……」

「怕什么?都躺在我身旁了,还能怕着你?」李胤放下手里的兵书,将她搂到腿上。

柳蓁扣紧他的腰,忽问:「敬尧……你嫌不嫌我脏?」

李胤没想到她会这样问,凝神一想,又明白了她心中所介怀之事,只道:「不嫌。」

「那你总骂我做什么?数落得我一文不值。」她抬起头,眼里盈满了泪,非强忍着不肯落下一滴来。

李胤捏住她的鼻尖儿挪揄:「骂你就骂你,还需要理儿了?你浪荡也好,轻浮也罢,都只露给我一个人看不是?」

这话叫她心头一酸,又将他抱紧了几分,轻问:

「敬尧……有朝一日,你可会丢下我?」

「丢个屁,成日胡思乱想的,莫不是故意找茬?好摆脱了我?」

听他这番话,柳蓁才安了心,伏在他怀里静默不语。

静默一会儿,柳蓁兀自起身更衣去了。

李胤也不恼,草草披上外衫,跟着下了榻,问她:「夜里穿什么?」

柳蓁不搭理他,在一早备好的几件华裳前来来回回地看,最后挑了一件捂得最严实的拿起来。

李胤在此,她也不便唤人进来更衣,只好把衣裳递给他道:「你替我更衣。」

「不好看。」李胤打量了一番,不肯接过来,指着另一套朱红的衣裳道:「这件衬你。」

「这哪儿遮得住?」柳蓁立即否决。

李胤目光徘徊在她的美人骨间,盯着上头那道红痕,暧昧笑着:「遮什么遮?就穿这件,这件最好看!」

「不穿!」她倒也硬气了,可又哪里是他的对手。

「你穿不穿?」他逼上前来,一把掐住她的腰,「我让你穿什么,你就穿什么!不然就叫你一会儿赴不了宴!」

柳蓁知他嘴上这般说,没准儿还真会这样做,忙道:「好,好,我穿。」

「这才听话。」李胤心情大好,捉着她亲了又亲,才替她换上衣裳,离了长乐宫。

他道的不错,朱红色的确最衬她,只是……

柳蓁对着铜镜,摸了摸那道红痕,心想:真是个不知羞的粗人!

临走前,又从妆奁里取出了一条南珠项链,戴上长短正好,恰盖在美人骨上,倒也能遮个大概。

这便怪不到她头上了吧。

3.

今日是策儿五岁生辰,宫中大摆筵席,宴请皇亲国戚、朝中重臣,天元宫内座无虚席。

策儿乃万人至尊,自坐在殿上宝座;柳蓁贵为太后,坐于右侧;因着陛下年幼,后宫无后无妃,左侧便是空着的;下头则是些皇亲国戚。

再往下,便是朝中股肱之臣,按照品阶依次列坐。

沈仲修居左首,李胤居右首,一文一武,实乃大越如今的顶梁柱。

陛下年幼,要稳坐帝位,自离不开二人的辅佐和拥戴,眼下连奏折也仍由他二人按着所长代为批阅。

既能发挥己用,又可相互牵制,是再好不过的局面,而在其中筹谋之人,便是柳蓁。

李胤说得没错,自己舍身取悦他,要他鞠躬尽瘁辅佐策儿;亦抛却心底怨恨,拉拢沈仲修,好叫他念及往日愧疚,甘愿拥戴策儿。

这算盘打得够精,也够贱。

无怪乎宫中人都暗传尚将军和宰相大人皆是皇太后的裙下之臣。

可她与沈仲修到底是清白的,只是因着往昔的关系,辩不清罢了。

这身子除了被赵显那畜生糟践过一次外,便只有李胤一人碰过。

柳蓁想罢,忍不住朝李胤那儿偷瞧去,谁料他亦望向了她,目光不似她这般遮掩,肆无忌惮地盯着她颈间的南珠项链,唇边隐隐噙着一丝笑意。

这项链是他从泽海旁带回的珍品,价值连城,第一眼见着就觉衬她,和她一样莹莹润润,光耀夺目,便掷千金买下赠予她。

柳蓁自爱极了这南珠项链,总小心翼翼地收在妆奁的最里格,生怕蒙了尘。

如此一看,李胤倒也是心细的,虽然行那事儿时粗野,但自己到底喜欢他,任他怎么闹,也都是甘愿的。

真就像陷进了泥潭里,全被他吞了进去。

柳蓁越想,面上越红,只好挪开眼睛看向别处,恰逢另一头沈仲修举杯起身道:

「今日陛下千秋,臣等喜不自胜,这杯酒敬陛下,亦敬皇太后殿下。」

策儿年幼,喝不得酒,这酒实则是敬她的。

「沈卿有心了。」

柳蓁端坐席上,倾杯饮尽,落盏时见沈仲修朝她绽开一笑,双唇微微动了动。

即便没有声音,她也看得明白,唤的是「蓁儿」。

从前他们青梅竹马时,沈仲修总是唤她——蓁儿,那时听来是悸动,如今却变了味儿。

柳蓁心头一惊,忙抽回目光,却正撞上策儿扑进她怀里。

他到底年纪小,在龙椅上坐不住,这会儿已要挤到她座上来了,口中还低语道:

「母后,尚将军方才在瞪你!」

「别胡说!」柳蓁压低声音,往右首瞥去,却见李胤笑看着她,竟起身走了过来。

现如今,策儿最稀罕的人便是李胤。见他起身,忙奔下殿去,「李胤,朕要出去玩儿!」

「是,臣带陛下去。」

李胤止步,牵过策儿的小手,折身朝殿外走去。

陛下尚且是五岁顽童,众人见怪不怪,并未多言。唯独柳蓁扬声令:「鹤羽骑随侍。」

「是。」鹤羽骑得令,忙远远跟上二人。

鹤羽骑乃皇家亲卫,誓死效忠大越皇室,绝不听命于外人,唯有天家方能号令。

柳蓁实则一点儿也不怕李胤会伤策儿,这些年来,他待策儿如何,她最清楚不过。此番无非是摆摆样子,免得引人多想罢了。

送走心头两尊大佛,柳蓁也乐得清闲自在。

席间有人敬酒,都一一饮下,酒过三巡已至微醺,沈仲修便替她挡下了后头的酒。

席毕,碧竹搀着她晃晃悠悠地出了天元宫。

满宫里点了天长灯,庆贺万寿千秋,点点灯火衬得夜色大好。

柳蓁兴致大涨,并未赶着上辇,非要到百花林逛上一遭,顺带寻一寻策儿和李胤。

碧竹劝不过她,只能由着她去,一路小心翼翼地搀扶。

行至林深处,灯火渐暗,柳蓁停在一株枯树下仰头凝望,枝上残余三五片黄叶,颤颤巍巍,只待一阵风刮过,定要被吹落。

半晌,身后忽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一路轻踩着落叶而来。

柳蓁心下悸动,本欲回身,却听来者唤了一声——「蓁儿……」

竟是沈仲修。  

柳蓁背对着他,一动不动,一旁的碧竹碍于身份,忙上前道:「奴婢见过宰相大人。」  

「罢了,你且下去。」沈仲修略一挥袖,语调虽温和,语里却满含冷意,逼得她不得不退下。

待人走远,他才上前几步,卸下风氅,从身后给她披上,「夜间风大,你素来怕冷,还是早些回宫去吧。」  

柳蓁微微一滞,别过头去:「沈卿不必费心,本宫正要摆驾。」

抬脚欲离时,却叫他一把拽住。

「蓁儿,是我对不住你!」 

柳蓁几番挣脱未果,冷下脸道:「沈卿今日饮得多了,应早些出宫歇息!」  

「蓁儿!」他还欲解释,却被一声清清亮亮的呼唤生生打断——

「母后!」

不待柳蓁回神,策儿已飞奔而来,一把抱住了她的腿。

柳蓁摸了摸他的小脑袋,全是汗,定是玩儿累了。

一抬头,只见李胤就站在不远处看着她,唇边分明是笑着的,可她偏看得出里头盈着的怒气。

沈仲修见此情形,悻悻收手,柳蓁忙脱下风氅,胡乱塞回他手里。  

匆忙间,颈上的珠链歪了,那道红痕赫然露在了沈仲修眼前,他立马沉声问:「他果真欺你了?」 

「休要胡言!」柳蓁慌了心神,拉起策儿就走。

李胤这时候才上前来,系下自己的风氅一把将她裹住,又打横抱起,冲着沈仲修挑衅道:

「皇太后殿下醉了,臣送她回去。」

「李胤,你放肆!」沈仲修气得急吼。

岂料李胤头也不回,一边走,一边道:「若论放肆,哪里比得了沈相?皇太后殿下的名讳岂是你能唤的?沈仲修,今日本将军心情好,姑且放你一马,快滚!」

说话间,李胤已抱着柳蓁出了百花林,又唤来孙谦将策儿领回承乾宫去。  

柳蓁一路挣扎着要下来,李胤偏不让,非得抱着她走到步辇旁才肯放下,直惊得四周宫人连大气都不敢喘。

4.

柳蓁回长乐宫时,李胤已先一步自暗道入内,等在里头了。

一见她回来,便抱起她直奔沐清阁去,扬手就将人扔进了暖汤池里。

柳蓁措手不及,呛了一大口水,不由叫道:

「李胤,你发什么疯!」

李胤妒火攻心,厉声吼道:

「快给我洗!那怂货碰了你哪儿,都给我洗干净!竟还敢披他的氅,真是反了天了!给我统统洗干净喽!」

柳蓁遭他劈头盖脸一顿吼,心中大感委屈,扬声回道:「小心眼儿的胚子!」

这话犹如火上浇油,叫他霎时失了理智,只将外袍脱下抛到一旁,便跳进池中,长臂一探将她抓了过来。

「柳蓁,你真当我看不出来?即便你如今已成太后,那酸书生也还是思慕着你。」

「我与他早就断了婚约,也没有半点儿情分。」

「哼,什么狗屁的婚约!」

柳蓁见他吃味儿,便用鼻尖儿蹭着他薄凉的唇道:「旁的男人,比不得你半分好。」

李胤听了心里舒坦,又强压下嘴角的弧度,故意冷声:

「你别看他表面斯文,骨子里指不定怎么馋你呢!说不准夜夜大作春梦,妄念了你不知几遭!」

「要不下回我请他一同来长乐宫?如此你军政大权皆可在床上谈妥,也不必再费尽口舌同他周旋了。」

……

柳蓁心中万般羞愤,嘴上却只能呜咽两声。

李胤故作听不懂,扬声道:

「什么?你还真要如此?哼,想得美!他要是敢碰你,老子就让营里最凶横的壮汉去开了他的后庭花!」

一会后,李胤却又忽地问:「蓁蓁,我生辰是什么时候?」

「立冬那日,还有十四天。」

她倒是记得清清楚楚,看来多少是念着他些的。

「送我什么?」

「没……没想好……」

「我替你想好了,你等着便是。」

……

这次,李胤没要她喝红花汤,「那伤身子的玩意儿不准喝!」他怒喝一句。

「蓁蓁,你替我生个孩子好不好?是男是女,我都喜欢。」

「李胤,我看你是疯魔了,你这样胡来,我若真……可如何是好?」

「傻瓜,若真有了,我娶你便是了。」

「李胤,你可是在同我说笑?」

「你放心,我自有办法。」

这话撂下,柳蓁彻底没了法子。

虽说是胡话,可他又一副笃定的模样,看得她心里一阵发烫。

「敬尧……你喜不喜欢我?」

李胤斜睨她一眼:「废话!」

柳蓁偏不罢休,又缠着他问:「敬尧,你就告诉我嘛。」

「喜欢的。」喜欢得都快魔怔了。

听闻此言,柳蓁凑至他耳畔:「敬尧……我也喜欢你。」

李胤浑身一僵,怔问:「什么?你再说一遍!」

「我也,喜欢你……」

……

5.

柳蓁醒时,李胤已抱她躺到了池边的榻上。身上擦干了,衣裳也换过了,还盖上了一条薄衾,必定都是他照料的。

想到此处,柳蓁便抑不住笑。

命运向来无常。  

她与沈仲修青梅竹马,相伴十载,又立下了婚约,本该是天经地义的一对儿。  

可到头来,她连人带心都给了李胤。

从委身于他,到心甘情愿,竟已快四年。

如今她已过双十,自觉不复往日明媚姿容。

思及此处,柳蓁侧目看了看枕边之人,再度惊觉他竟生得这样朗俊,丝毫不逊于那些自诩翩翩的世家公子,难怪安临城里的高门闺秀那般心悦他。

可她们偏碰不着他,李胤是她的。

「笑什么?」

李胤不知何时醒来,一睁眼就见她笑得得意,藏也藏不住。

「没什么。」她不肯说,软软倚进他怀里。

他不依不饶道:「好啊,还敢瞒我了!快说!否则我再治你一通!」

柳蓁知他脾性,非得刨根问底,便道:

「李胤,你都二十有六了,缘何还不娶亲?外头那些个世家小姐,不知有多喜欢你呢!」

「哟,竟操心起我的婚事来了!怎的?想把我推出去,好换沈仲修做你的裙下之臣?他不也没娶吗?怎么不问问他?」

「敬尧!」

这俩字一出口,就叫他收敛了些,她又难得乖顺,主动亲他,叫他心里舒坦。

许久后,柳蓁又问:

「李胤,你这小字是谁给取的?」

「我义父。」

「李老将军?」柳蓁仰头看他,见他神色少有的温和,又听他娓娓道来:

「嗯,他捡我回来时,我方才十岁,他替我取名冠字,教我骑射武艺,读书识字……于我,有再造之恩,便等同于我的生父。只可惜他去得早,断了我在这世间唯一的亲缘。」

柳蓁听罢,忽而道:「敬尧,你哪里没有亲缘?我不是吗?」

李胤呼吸一滞,盯着她问:「你算我什么人?」

柳蓁垂下眼帘,羞羞答答地道:「你娘子……」

「蓁蓁……」

情潮四涌,如决堤一般。

李胤再耐不住狠狠吻她。

沐清阁里一场荒唐情事,扰得柳蓁寝食难安。

她喜欢李胤,想嫁予他,也愿替他生儿育女。可策儿这样小,她又哪里能轻易放下?

待策儿长大些,她能安心了,自然由着他想法子娶她,为他生两个孩子,和他好好过日子,这些柳蓁也不是没想过。

可现在还不到时候,她断不能有了身孕。

素日里,李胤大多懂得把持分寸,偶尔入情太深,起邪心思给了她,也急着跟她赔不是,隔日便安排人递红花汤来。

偏偏这次,柳蓁左等右等,也等不来一碗汤药。

这越宫里净是李胤的耳目,若无他暗中打点,她根本寻不来此药。

策儿又这样小,后宫无后无妃,柳蓁总不能顶着太后的头衔去问御医讨。

李胤不允,药便落不到她手上来。

这红花汤饮着也有讲究,三日内服用最佳,过了时候,药效就差些,并非万无一失。

眼下已过去两日,李胤这些天没来过长乐宫,她派碧笙去传话,也无甚回音。

今日已是第三日,柳蓁自急得团团转。

等到下午也不见人,晚上又要陪着策儿赴宫中家宴,见的都是些皇亲国戚,也碰不着他。

正坐立难安,百般焦灼之际,碧竹突然进来传话:「殿下,宰相大人在宫外求见。」

柳蓁知他定是为了昨夜之事而来,倘若刻意回避,他必不会罢休,只好道:「先请大人进来。」

沈仲修入内时,柳蓁已换了吉服,遥坐殿上,一派端肃。

他行至殿中,跪地叩首道:「臣沈仲修参加皇太后殿下,殿下万福金安。」

「起罢。」

柳蓁挥手召他平身,又道:「沈卿且坐,碧竹,你替大人奉茶。」

「是。」

奉茶便要随侍在旁,有碧竹立在他身后,想必他也做不出什么出格儿的举动来。

谁知柳蓁还是小瞧了他,他如今统御满朝文臣,早不是当年温润儒雅的公子了,骨子里的狠劲儿和城府一点儿也不比李胤少。

沈仲修略略一笑:「臣不饮茶。」

又转头冲着碧竹一瞪,扬声道:「大胆奴婢,还不退下!我与殿下商议要事,岂是尔等能听得的?」

碧竹吓了一跳,怯怯看向柳蓁。

柳蓁冲她点了点头:「碧竹,你先下去,到殿外候着,本宫有事自会唤你。」

碧竹得令,这才退去殿外。

门一阖上,沈仲修便跨上殿来。

「沈卿,休要无礼!」柳蓁心下一慌,猛地站了起来。

他却冷着脸不说话,一路逼到她身前,抓住她的衣襟就是一扯,吓得柳蓁跌回座上。

6.

吉服的交领被扯得歪开,露出半边柔滑的肩颈来。

「沈仲修!你疯了!」柳蓁低喊一声,想叫碧竹,又怕闹大动静,只好先忍住。

沈仲修擒住她的手,不让她把衣裳敛好,直直盯着她露在外边儿的肌肤,目光凝在那几道深浅不一的红痕上,逐渐发了狠。

「蓁儿,他这样欺你!你为何不告诉我?」

柳蓁狠命挣脱了他,慌忙掖好衣裳道:「放肆!」

「蓁儿……」他退开三步,眼里净是不解,只听她冷声道:

「沈卿今日逾越,本宫权当你喝醉了,若再有下次,纵然你一心为主,本宫也断饶不了你!」

「蓁儿!」

沈仲修又唤一声,却得不来她半点回音,继而道:

「蓁儿,你还恨我,恨我不来救你,恨我沈家退了婚,恨我狠心送你去皇陵,是不是?」

柳蓁漠然撇过头去,再不看他,口中道:

「既成往事,又何必再提?如今,本宫眼里只有陛下,只盼陛下能早日亲政,旁的再没有什么执念,沈卿亦不必纠结于此,不如早日觅一心上人成婚,免得再落人口舌。」

他兀自摇了摇头:「蓁儿,你怎可这样说?我心里有你,断容不下旁人。」

柳蓁冷笑一声:「这般大逆不道的话,沈卿还是莫说为好,休要辱了本宫清白,亦毁了你自己的声名。」

沈仲修听了这话,似是受到刺激,又走上前来,再度扯开她的交领,把另一侧也看了个仔细,越看,心中妒气更盛,不禁吼道:

「蓁儿!你何苦这样作践自己?宁可被那粗鄙的武夫欺侮,也不愿寻求我的庇护!」

柳蓁狠狠将他推开,不屑道:

「庇护?沈仲修,你何时庇护过我?当年我被锁在甘泉宫里,寻死不得,你可曾来救我?我被打入冷宫,饥寒交迫,你可曾接济过我半分?

赵显那畜生辱我母女,毁我柳家满门,你却要我去为他守陵三年,沈仲修,你还是不是人!」

他听罢此言,堪堪愣住,眼里满是哀戚,「蓁儿,我……」

柳蓁腾地站了起来,反逼到他身前道:

「李胤出身低微又如何?他救我性命,劝我活着,冷宫里暗中接济我,又力排众议迎我回甘泉宫。

这些年来,不管旁人怎么道他功高盖主,我又不瞎!他待策儿忠心耿耿,拼了半条性命,也要护这赵氏江山。你看不上他,我看得上!」

沈仲修听不得李胤的名字从她口中而出,气得大喊:「蓁儿!」

柳蓁却将他一把推开,怒斥一声:「滚!」

他一边退,一边摇着头,只盼她能再看自己一眼,柳蓁却背过身去,独留给他一个冷漠的背影。

沈仲修终是断了念想,转身离去,行至门前,忽听她喊:「慢着!」

他未及多想,忙回过身去,却听她道:

「今日你冒犯本宫,本宫不同你计较,但本宫有一件事要你去做,做好了,便是将功补过。」

「何事?」沈仲修心下一沉,声音都有些抖,竟突然害怕听到下一句话。

「替本宫寻一碗红花汤来,今晚就要,别送到长乐宫,夜里宫中家宴,你安排人暗中端上即可,这样的小事儿,大人手眼通天,总能办得到吧?」

他顿时收紧瞳孔,咬牙道:「柳蓁,你!」

柳蓁这才转过身看着他,话语里带着三分讥诮:

「沈仲修,你别欺我不知道,你虽未娶妻,却也在府上养了两三房侍妾,只准你逍遥快活,就不准我寻欢作乐了?」

「你!你!」

他一时说不出话来,手上颤颤指着她,猛地一挥袖道:「你当真成了个荡妇了!」

「呵!」柳蓁蔑笑一声,「赵显在我身上,什么花样没使过?我早不是什么贞洁烈女了!」

话已至此,沈仲修再听不下去,柳蓁就这么看着他逃似的离了长乐宫。

叫沈仲修送红花汤这事儿,她是有自己的思量的。

他与李胤皆是手眼通天之人,如今在越宫里各有耳目无数。

柳蓁若自个儿托心腹去寻药,必躲不开李胤的视线。左右也只有沈仲修能与之抗衡,瞒过他,替她办这事儿了。

柳蓁不怕沈仲修失约,他对她还存着执念,断容不得她怀上别的男人的孩子,更不会将此事告诉李胤。

是的,她如今就是变得这般下作,能摆布的男人统统要利用个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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