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伊朗的当代史中,2020、2021 年发生的这些跌宕起伏的大事件,注定会在伊朗的史册上留下浓墨重彩的几笔,而且悲喜交加。
喜事是在 21 年冲接连取得重大外交突破。
其一, 2021 年 3 月 27 日,中伊两国建交五十周年之际,王毅外长访伊时签订的那份『25 年全面合作计划』。
(全称《中华人民共和国和伊朗伊斯兰共和国关于建立全面战略伙伴关系的联合声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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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意味着未来只要不再发生「黑天鹅事件」,伊朗政府已经铁了心要和中国建立深度合作关系,对西方的「空头支票」彻底丧失了信心。
喜事其二,是 9 月 17 日,上海合作组织正式批准伊朗加入。
要知道,在过去的 13 年里,伊方 2 次申请成为正式成员,但均遭到拒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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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当时其仍被联合国制裁,只能得到观察员身份。
但是伊朗一直没有放弃,在联合国撤销制裁后立即再次申请,如今终于「转正」。
伊朗独自对抗美国几十年,现在终于找到了组织。伊朗加入「上合」组织对全球战略格局将产生深远影响。
当然,这对于中国来说也是件好事,因为「上合」自打印度这个「搅屎棍」(俄罗斯引来)2017 年加入后,就基本沦为摆设,形同虚设。
伊朗的到来无疑能打破「上合」目前如死水般的不死不活的窘境。
说完 21 年的喜事,就得回首 20 年的悲事,那是多数伊朗人心中无法散去的苦涩和屈辱。
2020 年初,苏莱曼尼将军在访问伊拉克时,被美军无人机的三枚导弹炸得尸骨无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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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末,首席核科学家法赫里扎德又在首都德黑兰东部的阿布萨德镇,被人当街用遥控机枪成功暗杀。
这个科学家之死比苏莱曼尼的性质还要严重,毕竟苏莱曼尼是在美国势力控制下的伊拉克首都巴格达遇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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并且法赫里扎德是伊朗核工业举足轻重的人物,他的死对伊朗民生和民族的自信心的打击尤为沉重。
最憋屈的是,这么个国宝级专家居然在本国的首都附近,被敌对势力用安放在废旧汽车上的遥控机枪乱枪打死,最后凶手却得以全身而退,到现在是谁干的都弄不清。
要做到这样的程度,起码得精心策划相当长的时间,并且彻底摸清目标的行动规律和路线,可这些信息都属于国家高级机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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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赫里扎德遇害现场
这只能说明伊朗内部被美国和以色列渗透得像筛子一样。
最近十几年,伊朗,伊朗核物理人才遭遇了 7 次暗杀,其中仅有一人生还,其余全部遇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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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朗逮捕的内奸
法赫里扎德遇难没几天,即 11 月 29 日晚间,在伊拉克和叙利亚边境附近的加伊姆地区,伊朗革命卫队高级指挥官穆斯林·沙赫丹又遭无人机导弹点名,将他和三名随从炸成肉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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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赫丹遇刺地
除了自己的国宝级专家被外敌轻易暗杀,大量机密资料也被频频盗走。
最丢人的一次莫过于 2018 年,伊朗首都德黑兰的保存的多达半吨重核计划文被以色列盗走,最后竟被做出 PPT 在各国媒体记者面前公开展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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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们以往的观念里,伊朗是世界上唯一的政教合一的国家。
从统治阶层到基础百姓,依靠宗教力量可以低成本且行之有效的管理整个国家,内部的统治应该很稳定,并且可以有效防止境外势力的渗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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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实际上,伊朗内部的公知已经多到泛滥成灾的地步!
有无数伊朗人因为苏莱曼尼死亡而愤怒,但同时,同样有一批数量可观的伊朗人欢天喜地,甚至有大批所谓的「抗议」群众专门绕开官方铺设的美以巨幅国旗,以表示他们是向往美式「民主自由」,以及和伊朗现政府划清界限。
甚至法赫里扎德遇害后,也有一些伊朗公知公然悬挂以色列国旗,上书「感谢摩萨德」,这胆子可不是那些中国公知能比的。
这一切的根源,从伊朗现政权推翻末代国王那一刻就埋下了。
伊朗末代王朝君主礼萨·巴列维在 70 年代因为激进的西化改革以及在经济上的失败,导致全国各阶层群体集体反对国王,引发全国民变。
最终导致了 1979 年的伊朗伊斯兰革命,军警全面倒戈导致「帝国」被推翻,巴列维流亡海外。
流亡海外 15 年的宗教领袖霍梅尼返回伊朗,受到百万人欢迎。
随后,伊朗废除了君主立宪制,改为政教合一,国名也改为伊朗伊斯兰共和国,霍梅尼成为了伊朗最高领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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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之后,就发生了著名的「伊朗人质事件」:52 名美国驻伊外交官被激进的学生闯入大使馆扣留了 444 天,让美国丢尽了脸面,唯有靠日后拍部大片《逃离德黑兰》泄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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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在伊朗,反对政教合一以及亲近美国的思潮同样拥有广泛市场,可以说,自从 1979 年伊朗伊斯兰共和国从诞生之初就处在高度分裂中。
真正统一团结的时刻,恰恰是在巴列维王朝覆灭的那前后几个月。
国王没了,伊朗各派系间原有的巨大分歧却来了次总爆发,不同势力尖锐的对立,使得伊朗成为一个「内奸横行」的政权。
这一度引发全国性大混乱,甚至险些出现全面内战,这段让无数伊朗人心有余悸的动乱却长期在中文网络世界鲜为人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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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0 年,伊朗示威者撕毁霍梅尼画像
Chapter 1
巴列维王朝时的「倒皇」派,不仅有霍梅尼等宗教界人士,还有支持多元世俗、西式世俗民主,甚至信仰马列的共产主义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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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朗左派民众反对巴列维
在 1979 年 8 月 3 日召开第一届制宪委员会时,伊朗共有八个主要党派,分别有是伊斯兰共和党(保守神权)、人民圣战者(左翼宗教)、穆斯林人民共和党(多元世俗化)、伊朗自由运动(世俗民主)、伊朗民族阵线(世俗民主)、库尔德斯坦民主党(左翼世俗)、图德党(马列)、人民敢死游击队(极左马列)。
霍梅尼作为最高精神领袖本应处于超然地位,但他却违背了这个与当时各派的约定,公然为伊斯兰共和党站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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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斯兰共和党首任主席贝赫什提
霍梅尼利用自己的影响力,发动起遍布全国的寺院网络,让教士们号召信众为伊斯兰共和党候选人拉票。
此举效果显著,因为在伊朗的偏远地区,多数劳苦大众连字都不认识,他们只认霍梅尼和所在清真寺的毛拉等神职人员,结果,在许多投票站中,伊斯兰共和党得票都超过 90%,部分甚至达到了惊人的 100%。
同时,霍梅尼还在国家电视台发表多次力挺伊斯兰共和党的演讲,提出了口号:「伊斯兰的宪法只能由拥有伊斯兰学识的人来起草!」
1979 年 8 月 12 日,制宪法委员会席位公布:伊斯兰共和党狂揽总共 73 个席位中的 55 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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制宪法委员会成员大多数为神职人员
这个结果引起了其他 7 个政党的严重不满,尤其是几个左翼、马列政党直接通报,抨击霍梅尼违反最高精神领袖准则,选举舞弊,并在伊朗各地举行示威游行。
到了 1979 年 11 月 15 日,全新的伊朗宪法公布:以 100% 的伊斯兰教义为基础制定,同时加入了什叶派传统学说「法基赫监护」——即伊朗政府如果违背人民意志,那么教士们有权介入和接管。
换言之,伊朗国家实权是在什叶派教士手中,而霍梅尼作为拥有大阿亚图拉和伊玛目名衔又是教士领袖,同时是终身制,这就保证了教士集团可以掌握伊朗的最高决策权和军权,而总统则依靠全民公投选举,有任期,但在关键议案上会受到宗教领袖的限制。
这当然引起了伊朗其他势力的不满,他们纷纷上街游行,举行抵制宪法活动,甚至连包括穆斯林人民共和党在内的主张政教分离的宗教党派也对此不满,各地开始爆发骚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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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时,宪法正式通过还需要在 1979 年 12 月 3 日举行全民公投才能生效,于是霍梅尼在 2 日发表全国讲话:「明天凡是不投赞成票的,都是美国大撒旦的帮凶,是亵渎烈士。」
有了宗教领袖的背书,伊朗各地的保守宗教群体纷纷投赞成票。
1979 年 12 月 11 日,新宪法以绝对优势通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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参加投票的伊朗底层民众
最高宗教领袖亲自拉票,导致伊朗的教士圈也发生了分歧。
其中,曾经从巴列维政府救出霍梅尼的沙里亚特马达里,都站出来反对霍梅尼。
他认为霍梅尼是在滥用「法基赫监护」,于是站在了霍的对立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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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里亚特马达里(中)与霍梅尼(右侧)和其子小霍梅尼(左)
1979 年 12 月 11 日,伊朗第三大城市大不里士爆发反霍梅尼游行 ,伊斯兰革命卫队去镇压。
但伊朗国防军却拒绝协助,而部分空军官兵甚至直接宣布支持合理示威,并擅自开动战机在大城市低空掠境,以示震慑。
1980 年 2 月,伊朗内政部下达要求:全国各大校园禁止集会,旨在遏制全国校园的反神权运动,这时候,极端神权党派——伊朗真主党(和黎巴嫩真主党有渊源)武装分子开始袭击伊斯法罕、马什哈德、设拉子等地的左派群体办事处,造成数百人伤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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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朗真主党领袖哈迪·贾法里(外号:机关枪毛拉)
人民圣战者、人民敢死游击队等左翼力量纷纷支持学生运动。
双方不断发生械斗甚至枪战,事情愈演愈烈,不断有人员伤亡,到了中旬的时候,霍梅尼被迫下令暂时关闭全国大学。
这时候,时任伊朗当选总统,无党派人士巴尼萨德尔不断试图安抚学生,并多次赶往校园,但他没有最终决策权,并且他主要是霍梅尼立场劝阻学生,结果被学生们骂得狗血喷人,名誉扫地,而教士集团也开始失去对他的信任,可谓是里外不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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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朗大学校园内两派人马斗殴
更加雪上加霜的是,和革命卫队关系紧张的伊朗国防军空军部队此刻竟然在谋划大规模武装政变!
Chapter 2
伊朗空军成员基本都是在美国接受培训,并完全接受了西方价值观,他们对于「政教合一」的神权统治痛恨不已,在霍梅尼回国的消息刚一传来,空军内部立刻暗流运动,部分空军官兵成立了秘密组织,准确发动大规模武装政变,肉体消灭这些被他们称为「神棍」的伊朗教士阶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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政变领头人:空军准将艾亚特·莫哈格吉、原首都防空司令赛义德·马赫迪奥及巴盖尔·阿梅里上校(从左到右)
1980 年 5 月,莫哈格吉准将为首的政变部队制定了如下的作战计划:夺取哈马丹的诺耶空军基地,并利用基地内刚刚到货的 18 架先进的美制 F-4「鬼怪」战机对德黑兰的霍梅尼官邸和伊斯兰革命卫队总部实行饱和打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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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朗军队 F-4 战机
等空对地导弹击中目标,全城大乱后,早已安插在帝国禁卫师、德黑兰宪兵队、警察部队的 3000 名内应以此为信号,立刻占领广播电台发起「全国大起义」,并将其他的高级神职人员全部干掉。
这时候,听到电台信息的伊朗国防军的第 2、21、92 装甲师和 81 巴赫塔兰师、77 步兵师、第一海军陆战旅将一举荡平斯法罕、设拉子等 15 座大城市的伊斯兰革命卫队。
那次的为行动代号「伊朗的救赎」(也称为「诺伊政变」Nojeh coup plot),计划在 1980 年 7 月 11 日动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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政变计划方案
本来计划天衣无缝,但人算不如天算,选择和霍梅尼合作的图德党在空军中也有成员,结果在获得了政变消息后,中央委员阿里·阿穆伊和党主席卡亚诺里商议后,将消息报告给了霍梅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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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里·阿穆伊(左)和卡亚诺里(右)
闻听此事,霍梅尼震怒,当即下令革命卫队发起围剿。
结果,政变的空军部队在 7 月 9 日被革命卫队打了个措手不及,数百名伊朗空军官兵被杀死,包括艾亚特、赛义德在内 600 多人被捕,只有巴盖尔率领少数人突围,逃到土耳其避难。
艾亚特等带头人在遭受严酷刑罚后,并被带到电视台直播进行羞辱后,于同年 7 月 20 日之后陆续被处以死刑。
此次事件共绞死了 140 多名伊朗空军官兵,更多人被判处监禁,这导致伊朗空军顿时陷入半瘫痪状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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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亚特(右二)和一众政变军官被带到电视机前直播忏悔,但事后证明这次宣传很失败,反而激起了更多伊朗城市中产的仇恨
这里需要多提一句,如果不是后边萨达姆打过来,可能伊朗皇家空军就要被屠光了。
但这些人被放回军营后,面对入侵的伊拉克外敌,依然为保卫伊朗领克流尽了最后一滴血,这些侥幸躲过清洗的飞行员大半战死沙场,期间无人驾机叛逃,令人敬佩。
同时,霍梅尼开始针对国防军进行大清洗,并且开始大力扶持伊斯兰革命卫队,教士们明白,这些国防军的靠不住的,他们已经被世俗化思想浸透,「无药可救」了。
一系列清洗让伊朗军队战斗力严重削弱,还好不到 2 个月,伊拉克人的炸弹丢了过来,才让针对伊朗空军的大清洗停止。
许多飞行员被放出来戴罪立功。
尽管他们遭受折磨,但对波斯民族的忠诚让他们还是竭尽全力和伊拉克空军鏖战,取得了不错的战果,其中多数人阵亡。
但就在前线局势危急之际,伊朗的后院起火,各地的反神权派别开始发起全面武装暴乱,其中以民圣战者组织规模最大,影响最为深远。
人民圣战者诞生于 1965 年,成立之初曾致力于推翻亲美的巴列维国王,驱逐西方殖民势力,振兴波斯文明,并发展有伊斯兰什叶派特色的现代民主制度,曾短暂和霍梅尼有过合作,但很快就因为坚决反对政教合一而成为霍梅尼的一生之敌。
当两伊战争激战正酣,伊朗停止溃败巩固防线之际,时任伊朗总统巴尼萨德尔试图整顿内阁,他认为几个神权派的部长威胁比伊拉克人还大,而且自己形同傀儡,太过憋屈。
于是,他尝试将几个大毛拉保持的职位拿掉,并安插了自己的亲信,没想到立刻遭遇神权派的弹劾,霍梅尼立刻取消他的军队任免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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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尼萨德尔(右)向霍梅尼述职
人民圣战者领袖拉贾维立刻抓住这个机会,首先发动了 20 多万世俗派群众、知识分子和所有倒霍派群体在 1981 年 5 月 2 日举在德黑兰举行游行,伊斯兰革命卫队进行了武装镇压,同时霍梅尼根据神权教义,出台了《塔克菲尔法案》,其中规定:伊玛目宣布某人为「叛教者」后,任何信徒都尤其将其荣誉击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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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梅尼在基层十分受崇拜,图为阵亡的伊朗士兵带着霍梅尼的照片
此法案彻底激化了矛盾,「打倒霍梅尼」的口号更加响亮,全国的多座城市出现至少数十万人以上的大规模游行,其中在 6 月 20 日,仅德黑兰就有 100 多万人举行游行,革命卫队毫不犹豫进行武装镇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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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黑兰百万「倒霍」大游行
人民圣战者二号人物穆萨·吉阿巴尼带来手下的武装人员和革命卫队与伊朗真主党交火,双方死亡至少 500 多人以上,抗议活动到 25 日才大体平息,3000 多人被捕及判决有罪。
总统巴尼萨德尔流亡海外,并和拉贾维正式结盟,创建了伊朗国家抵抗委员会(NCRI),而且拉贾维还娶了巴尼萨德尔的 19 岁女儿为自己第二任妻子(前妻被革命卫队击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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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亡海外的拉贾维(左)和巴尼萨德尔(右)
见抗议游行不管用后,人民圣战者开始针对霍梅尼政府高官发动袭击,从 1981 年 6 月底到 8 月底,人民圣战者炸死了包括新总统阿里·拉杰、总理贾瓦德·巴洪纳尔和首席大法官兼伊斯兰共和国党魁穆罕默德·贝赫什迪在内的数十名高官,连当时的伊朗新总统也就是现在的伊朗最高精神领袖哈梅内伊都险些遇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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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朗总理府爆炸现场
9 月初,人民圣战者还联合了共产主义者联盟(UIC)组织,双方约定 10 月底德黑兰东北部城市阿莫勒发动武装突袭。
UIC 比较推崇农村包围城市的中国共产党斗争路线,他们和人民圣战者虽然理念不尽相同,但都支持左翼思潮和政教分离政策,双方武装成员都以中产家庭为主,许多人有西方、苏联留学经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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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丛林中的 UIC 成员
1981 年 11 月 9 日,300 多名 UIC 开始进攻阿莫勒。
驻守当地的伊斯兰革命卫队人数处在劣势,加上天降大雪导致外界补给中断,只能选择固守。
但是 UIC 武装成员也因为缺乏重武器,迟迟打不进阿莫勒,只能在城外等待人民圣战者支援。
等 UIC 苦苦支撑到 1982 年 2 月后,人民圣战者的援军依然不见踪影,因为他们已经自身难保。
在 2 月 8 日的适合,人民圣战者二把手基阿巴尼在内的数十名重要成员全部死于革命卫队的突袭,一把手拉贾维侥幸逃到巴黎。
见此情景,UIC 只能于 2 月 22 日孤军挺近阿莫勒,并散布了大量传单试图发动群众推翻腐朽的神权组织。
但是城里大多数基层百姓却拿着刀斧、棍棒、猎枪加入到神权派武装一边,UIC 陷入了「人民战争的汪洋大海」。
最终,UIC 全军覆没,成员不是阵亡就是被俘,基本无人逃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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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莫勒激战
不久后,包括 UIC 领导人扎依姆在内的全部成员被判处死刑,伊朗近代最大的一次共产主义武装斗争彻底湮灭。
UIC 覆灭后,选择和霍梅尼合作的图德党(马列主义)也被神权派一网打尽,1 万多名党员入狱。
之后,狂热的霍梅尼支持者又在默许下砸了苏联大使馆,18 名外交官被驱逐,这下伊朗达成了一个空前绝后「史诗成就」——把美苏两国使馆都砸了个稀巴烂。
这可真是应了霍梅尼的口号:不要东方,不要西方,我们只要伊斯兰!两大超级大国算个 X!
人民圣战者则大多流亡海外,继续从事反对伊朗神权政府的行动,在两伊战争呈现拉锯战时,萨达姆看中了拉贾维,双方一拍即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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萨达姆(右)接见拉贾维
这时候,拉贾维因为对霍梅尼的极端仇恨,不断策划激进的恐怖袭击政策,已经和老丈人巴尼萨德尔闹掰,并被法国政府驱逐。
拉贾维离婚娶了自己战友的妻子(当时已分居)玛利亚姆,因为二人思想都同样极端。
之后拉贾维来到伊拉克,在萨达姆帮助下将流亡伊拉克的伊朗各反对派武装人员招募,于 1987 年 6 月组建了一支 1.5 万人的伊朗民族解放军(NL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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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LA 装甲部队
NLA 在 1988 年 3 月在伊拉克军队配合下,进攻伊朗西南部的胡齐斯坦省,歼灭及俘获 4000 多名伊朗军队,占领近千平方公里领土,缴获数十辆坦克装甲车等一亿美元装备,自己仅阵亡 123 人。
之后在 6 月 18 日,3000 名 NLA 在伊拉克空军投掷大量神经毒气弹的掩护下,配合伊拉克军队攻克伊朗的梅赫兰城,歼灭俘虏近万名伊朗军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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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LA 成员占领伊朗边境城镇后,摧毁霍梅尼画像
这时候,拉贾维狂言要打下德黑兰,绞死霍梅尼,可这时候两伊战争却已结束,7 月 20 日双方接受了联合国安理会第 598 号协议。
不甘心的拉贾维还是在 7 月 26 日集合了 7000 多精锐的 NLA 发起大规模进攻,代号「永恒之光」,尽管萨达姆苦苦相劝,但拉贾维这时连老萨的面也不给了。
可这一次,失去了伊拉克空军的 NLA 遭遇了毁灭性打击,NLA 车队在伊朗空军 F-4 和 AH-1 攻击直升机面前就是待宰的羔羊,120 辆坦克和 600 多辆各种车辆被毁,近 5000 人被打死,其惨状简直就是之后几年海湾战争的死亡公路的缩小版。
霍梅尼被激怒了,他立刻宣布在同年 8 月处决 4000 名在伊朗关押的人民圣战者组织成员, 其中包括拉贾维的亲妹妹莫妮瑞·拉贾维。
此后拉贾维彻底疯狂,该组织也逐渐从一个抵抗组织变为反伊朗的恐怖组织,他们以伊拉克为营地,在伊朗境内实施了超过 500 多次谋杀事件,其中在 1999 年刺杀了两伊战争时曾担任伊朗军队主帅的阿里萨亚德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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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民圣战者女兵
伊朗政府视其为心腹大患,早早就将其定性为恐怖组织。
「911 事件」后,随着全球反恐斗争的不断高涨,本来就声名狼藉的「人民圣战者组织」由于和萨达姆搅在一起,在 2002 年也先后被美国和欧盟扣上了国际恐怖组织的帽子。
不过,2003 年伊拉克战争后,该组织向美军投降。
尽管其在 1979 年短暂和霍梅尼合作推翻巴列维时期杀死过美军士兵和平民,但美国政府出于遏制伊朗的目的,竟然不顾前线美军士兵的抗议,和人民圣战者达成和解,甚至允许其保留武器装备,其双标态度就和扶持东突恐怖组织在中国搞事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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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美国从事反伊朗宣传的人民圣战者组织集会
同时,欧美也在 2009 年取消了人民圣战者的「恐怖主义」,认定,该组织已经从曾经有理想,建立伊斯兰特色社会主义的政党变成了纯粹的反伊恐怖组织。
值得一提的,2020 年 11 月 30 日,据法新社报道,伊朗高级官员指责这次针对法赫里扎德的袭击中,除了美国和以色列外,也包括「人民圣战者组织」。
从以上这段往事可看出,现在的伊朗伊斯兰共和国从诞生之初就处在分裂和矛盾中,内部人心从来都没有真正团结过,派系分裂严重。
而且,现在伊朗国内对神权政府的反对声音与日俱增,内鬼无数,甚至伊朗国内现存的两股军事力量:伊朗国防军和伊朗伊斯兰革命卫队直接也始终存在着对立情绪。
所以,这也是为什么伊朗频频遭遇羞辱时,却有许多人不但不生气,还在暗自开心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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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伊朗逮捕的内奸
Chapter 3
说到这里,我突然想问大家一个问题,这些人反对伊朗现政权就是因为伊朗「不民主」?
相信肯定不少人都会对我这个提问嗤之以鼻——「政教合一」的伊朗怎么可能民主?
那您先别笑,不如先试着抛开固有的偏见,忽略伊朗的「伊斯兰共和国」国民,就只按照西式民主架构的标准来看,伊朗不仅不「独裁」,而且还「相当民主」。
伊斯兰革命后推翻君主制的伊朗伊斯兰共和国,总统选举实行的是一人一票直选的制度,选民无记名投票,谁票数过半谁是总统。
伊斯兰议会为立法机关,议员按各选区人口分配,还专门给「少数」的基督徒、犹太人等留了固定席位(基督徒 5 席,犹太人 1 席,拜火教徒 1 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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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朗议会
更令人想不到的是,在外界看来「大权独揽」,并且终身制的「最高精神领袖」其实也是选举产生的,这就是伊朗特殊的制度设计——专家委员会,原则上掌握着任命、监督乃至罢黜最高领袖的权力,而这个专家委员会也是选民直选产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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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外部框架上,这不就是西方世界一直以来输出的「民主范式」吗?
所以我们就会看到很有意思的情况,美国总是喜欢拿「你不民主」出来说事,但是到伊朗这里基本都是用「自由」、「人权」等来进攻,乃至说伊朗「独裁」,却很少直接使用「民主」话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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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知:他民主,但是他独裁。算你狠,美国!
现任美国总统特朗普在 2017 年联合国大会发言时,也是称伊朗「隐藏在民主假面具下」。
而伊朗外长扎里夫对此的回应更有意思。
他说: 「我们两国(指伊朗和美国)并没有那么大不同,我们都有类似的民主进程。」
都是「西式民主」同路人,咋这么见外呢。
你美国还不是直选呢,流程而论,可能还不如伊朗「民主」……
所以,在美国尝试干涉伊朗内政时,伊朗方面倒常常搬出「民主」大旗说美国这是反对伊朗的民主。
今年美国大选的闹剧,伊朗方面更是嘲讽起「美式民主」来着。
伊朗更是以自己「政教合一」叠「西式民主」的「伊式民主」为傲,并尝试在中东地区输出自家的「民主制度」。
既然同是「西式民主」框架,那就要面临相同的问题,那就是围着选票转。
伊斯兰革命的成功,不论评价为进步还是退步,但它确实是当时伊朗「民意」的反应。末期的巴列维王朝可谓众叛亲离,城市知识分子嫌它「君主专制」,底层民众嫌它「贫富悬殊」、「伤风败俗」,而最终革命成功的伊斯兰宗教势力,民意基础就是后者的底层民众。
巴列维王朝时期伊朗经济快速增长,同样快速扩张的是伊朗的城市化,到 1978 年至 1980 年,伊朗的城市人口已经与农村持平。
但与大多数发展中国家城市化进程相同的是,伊朗的高速城市化主要来自大量乡村贫民的涌入。也就是说,那时伊朗的城乡人口看起来是五五开,但实质却远远到不了。因此,基层宗教组织阿訇们对农村的绝对统治地位,在城市的这些边缘人群中同样有深厚的土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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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市贫民收入低下的经济地位,参与权缺乏的政治地位,没有表达能力的社会地位,他们虽然人身进了城,但从移民前的佃农到如今的城市小商贩和苦力,其边缘地位从未改变。
城市好的一面他们无缘享受,反而是对城市的负面因素感触尤深。
在既没有国家关爱、又缺少诉求渠道的困境中,唯有向他们最熟悉的宗教生活中心清真寺寻找安慰,在非法居住区和贫困人口聚集的地方,各级宗教人士与他们保持亲密、频繁的接触。
不难看出,「数人头」的民意,宗教势力占据了绝对的优势。
而革命成功后建立起一人一票的「民主制度」,坐拥占绝对多数的城乡贫民和乡村士绅「选民基础」,伊朗的宗教势力统治者可以说不需要任何努力,只要拉拢住基层教士,让他们拉着选民来投票,就能通过这种「民主」制度设计稳坐钓鱼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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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一任伊朗最高领袖霍梅尼葬礼的壮观场面
不需要努力不等于不应努力,然而伊朗的宗教势力集团似乎这几十年就真的不努力了。
对于整个社会分裂的局面,没有有效的调和,城市里的富豪、精英、知识分子,还是跟以前一样讨厌这个神权政权。
底层民众他们也没有好好地教育,提高素质,因为这些本来没什么文化的群体一旦有了知识,反倒有「叛变」的风险,毕竟巴列维王朝自掘坟墓殷鉴不远。
这就造成一个什么结果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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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朗巴列维时期的穿性感衣服的贵族小姐们不能代表整个伊朗女性群体
治理国家的人才是需要基本素质和能力的。
伊朗神权政权无论是打江山还是坐江山,根本的依靠都是占社会绝大多数的劳苦大众,但宗教势力高层似乎是只把他们当成数人头的「工具人」,完全没有想办法把这些自己的坚定支持者培养成统治集团的成员。
那么要治理国家,人选还是要从城市知识分子里面出,明知道他们反对自己,明知道美军一踏上伊朗国土他们马上就会成为带路党,却也只能用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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支持自己的没能力执政,能执政的人跟自己从来不对付。
所以伊斯兰革命以来,伊朗统治集团「内奸」多,不难理解。
真可谓:没几个整天想要干死自己的敌人,好意思在伊朗自称有头有脸的人物?
而这盆煮青蛙的温水,也已经逐渐烫了起来。
革命之后的伊朗城市化进程仍然在大踏步前进,到 2006 年伊朗城市人口占比已经高达 67%;同期农村人口的增速大减,2005 年-2010 年农村人口增长率仅为 0.44%。
大量从农村迁往城市的贫民,在常年的城市生活中,价值观也在发生着潜移默化的变化,对宗教势力盲目信任和支持的人正在减少。
更何况常年的懒政之下,伊朗的基层教士们,包括苏莱曼尼所在的伊斯兰革命卫队,也仗势贪腐严重,而这正是贫民们当年对巴列维王朝官僚们愤慨的主要原因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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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朗伊斯兰革命卫队,打仗不知道,经商绝对是最牛逼的
「民意」的动摇,在伊朗近年的选举中已经开始有所显现。
2016 年的大选时,「改革派」拿下来 总共 83 个议席,首次超越了「保守派」(78 个),由此可见,伊朗的神权统治确实开始出现了危险的松动。
如果,伊朗宗教集团不能进一步改革拉拢伊朗年轻人的心,长远未来看,很难乐观。
说起来,伊朗的伊斯兰革命能够成功,就是依靠广泛发动底层群众。
但是现在,当曾经的「屠龙少年」开始有向「恶龙」转化的危险倾向时,就看看伊朗现政府是否能够有魄力拨乱反正了。
参考资料:
A Darker Horizon: The Assassination of Shapour Bakhtiar
Iran:32nd anniversary of the shapour Bakhtiar
北语国别和区域研究院《纵观中东 | 城市化、城市边缘群体与伊朗伊斯兰革命》澎湃新闻
张超《巴列维王朝时期的伊朗人口》兰州大学学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