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男朋友死后的第三年,我决定自杀,毕竟他是我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
这三年行尸走肉一样的生活让我对这个世界没有一丝的眷恋。
我最后的记忆是,我在哈巴雪山上,扔掉了所有的装备,躺在雪地里,闭上了眼睛……
所以,当我睁开眼睛,被一束强光照得眼前白茫茫一片的时候,我以为我已经死了。
僵硬刺痛的关节又把我的思绪拉回现实,渐渐适应阳光的眼珠转动着,才看清周围的一切——
这里是医院,我此刻正躺在病床上输液。而我的手边,趴着一个男人,目测应该是睡着了,但他的手里还握着我的输液管,看样子是在给我暖输液管里的药。
我并不认识这个男人,碎碎的短发看上去有点乱,浓浓的眉毛不觉凌厉倒是显得温柔,黑亮的长睫毛微微颤动着,看来睡得不太熟。
正当我端详这个男人的时候,旁边病床传来的声音打破了此刻的安静:「喂,小伙子,你老婆醒了。」
我身边这个男人一听到声音,眼睛就睁开了,嘴里含糊着答应了一句,然后,他的眼睛对上了我的眼睛。
老婆?
是谁?
「你醒了,我去叫医生。」他看了我一眼,马上起身出了门。
他出门后,刚才说话的那位病友接着说:「哎呦,小姑娘好福气啊,你昏迷这五天,你老公真的是尽心尽力地照顾你,除了上厕所得自己上之外,几乎可以说是寸步不离了。」
现在是什么情况?
我失忆了?
这时候,我的「老公」带着医生进来了,医生简单做了一下检查后对他说:「暂时没什么事,估计还得住几天院观察一下,之后没什么事的话就可以出院了。」
医生说完就走了。
我想开口说话,发现用尽全力也只是让我嘴唇动了一下,什么也说不出来。
这个男人熟练地倒了杯温水,把我扶起来喂我喝,我想说「不用,我自己来」,但不过是徒劳。
喝过水,又轻微活动了一下身体,知觉才慢慢找回来。
「你是?」我几乎用着自己都听不太清的气声问他。
「我叫杨承烨,我是在哈巴雪山上发现你的,你已经昏迷五天了。」
「哦。」
「因为我们把你带回来的时候,你身上证件、手机都没有,也没法联系你的家人。」
「我叫楚忆。」
这时候旁边病友的家属拿过来一盘洗好的水果招呼着我们吃:「来小伙子,你跟你老婆吃水果。」
他拿了一个苹果,说了句「谢谢」。
转过头看到我,尴尬地笑了笑:「他们应该是误会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拿勺子刮苹果泥给我吃。
「没关系。」
虽然我其实不开心他救了我,但我也不是不知好歹,没必要对一个陌生人发脾气,嚷嚷着「谁让你救我,我不想活了」之类的话。
等他们走了,我再去一趟哈巴雪山就是。
我一口一口吃着他喂过来的苹果泥,这和谐的画面让我感觉到这氛围竟有一丝暧昧。
还好这时候进来个人。
来人拎着袋子,一进门就说:「烨哥,饭我买回来了。」
然后才看到已经醒过来的我,接着说:「呦,美女姐姐你醒啦?你可真能睡,睡五天了,医生是这么说的,说你是睡着了,自己不想醒还是怎么着来着。」
「行了,小引,先吃饭吧,人家刚醒还需要休息。」
这个「小引」跟杨承烨性格完全不同,虽然话痨,但倒也不让人讨厌。
「我跟你说,你能活下来全靠烨哥,我们发现你的时候,你自己躺在那,一看就是跟队友走散了,脉搏已经摸不着了,又什么装备都没有,当时天气状况也不太好,我们都觉得没救了,是烨哥把你扛回来的,结果还真救回来了。」
杨承烨把盒饭递给小引:「还说?」
我觉得杨承烨应该猜出来我不是跟队友走散这么简单,哪有跟队友走散了,把自己装备扔了的?
小引看了一眼杨承烨,吐了吐舌头,随后又说起来:「烨哥戴了十多年的护身符差点儿丢了呢,不过后来还好找到了。」
我的心脏突然像被谁攥住了一样。
护身符是我心中永远迈不过去的坎,因为当初子叶就是护身符落在了家里,然后我就再也没有等到他回家。
杨承烨看我情绪不太对,赶紧说:「别听小引瞎说,如果护身符能救你一命,那也算它功德圆满了。」
杨承烨喂我喝些粥,我也恢复了些体力,对他们说:「这几天真是麻烦你们了,肯定耽误你们不少事。」
小引在旁边一边玩游戏一边接茬儿:「我倒是无所谓啊,我学校放假,烨哥可是跟公司请了假留在这里的,哦对,医药费也是烨哥出的。」
杨承烨无奈地摇了摇头,叹口气对我说:「不好意思啊,小引没有别的意思,他年纪小,说话比较直接。」
「没关系的,小孩子嘛,可以借我下手机吗?我手机也丢了。」该是我不好意思才对。
我给我在北京开的咖啡馆打了电话。
「喂,你好,鼓楼咖啡。」接电话的是店长。
「乔乔,是我,楚忆。」
对方沉默了一会,我还以为是声音太小,调大了声音,然后听筒里就传来了她的咆哮:「你去哪了!打电话也没人接!要不是每年这时候你都消失几天,我差点就要报警了!但是你之前都会提前跟我说一声啊!」
连打游戏的小引都听到了电话里的声音抬头看我。
我自己耳朵也被震得耳鸣,赶紧调小声音说:「我手机、身份证、银行卡都丢了,给我打点钱吧,我把卡号发你。」
「你在哪,我去找你。」
「不用。」我还想着等我出院了再去爬山,她要是来了,计划又得失败。
但是那边直接挂了电话。
我尴尬地把手机还给杨承烨:「不好意思啊,估计钱还要晚点打过来。」
「没事,不着急。」
第二天,醒来已经是中午了,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能睡。
一睁开眼睛,就看到乔乔站在我的面前。
「你怎么来了?」
「昨天中午我挂了电话之后又打了过来,是他接的,」她指了指正坐在旁边的杨承烨,「他告诉我你在这里,我昨天下午买了晚上的航班,今天一早就到了。」
杨承烨这时候也站起来说:「因为她说是你朋友,你昨天又是第一时间给她打的电话,我觉得应该是可以相信的人吧,就告诉她地址了。」
确实,也没什么问题,但是我的计划大概是要耽搁了。
乔乔来了,也没有再让杨承烨和小引照顾我的道理,乔乔还给他们垫付的医药费后,本想再表示感谢多付一些,他们都坚决拒绝了。
又过了几天,身体恢复差不多,我就被乔乔押着回了北京。
我以为我和杨承烨不会再见面,虽然我也知道他生活在北京,但是北京这么大,怎么会那么容易再见面。
直到我回家收拾行李的时候发现了一个护身符。
好像是在医院里,我见到杨承烨的那个?
第二天我在店里,心心念念都是这个护身符,想着这么重要的东西要赶紧还给人家才行。
我正盯着护身符发呆,突然店里来了电话,我接起来,对方竟然是杨承烨:「你好,楚忆在吗?」
「我就是。」
「我是杨承烨,打扰你挺不好意思的,想麻烦你看一下,你那里有没有一个护身符?我回家之后怎么找都没找到,问了小引,他那里也没有,因为在医院的时候还在,所以就来问问你,虽然这个护身符没多贵重,但是也陪伴我很多年了,丢了有些可惜……」
「在我这里,我昨天收拾行李的时候发现的,你什么时候有时间,我给你送过去?」
「我今天晚上下班后去你那里拿吧,我之前听你朋友提起过,你经营的那家咖啡店叫『鼓楼咖啡』?」
「对的。」
「好,晚上见。」
结果到了晚上,店都打烊了,员工都下班回家了,他还没有来,天又下起了大雨,我想他应该不会来了,但我也被困在了店里,翻遍了储物间也没找到一把伞。
反正我也无事可做,索性关上大灯,只开了吧台旁的小灯,准备挑一盘唱片听听,等雨停再回家,然后就翻到了子叶生前送给我的那盘唱片。
这三年间我没再听过这张唱片,今天也不知道怎么就鼓足勇气,把这盘唱片拿下来了。
听着音乐,看着窗外的大雨,想到了以前子叶追我的时候。
每个学校都有那种打架斗殴,但是长得还不错的男生,子叶就是这样的男生,还是我的同桌。
说实话,我一开始并不喜欢这种小混混做派的人。
所以,他追我,我一直不为所动。
每天送我的早餐我也不会吃,但他还是会坚持送。
直到有一天早上,他还没进班级门就被叫到了办公室,听同学说是他追我的事被班主任知道了,找他谈话,也不知道具体谈了些什么,反正是没一会,他就去教学楼门口罚站了。
我们班在一楼,所以往窗外一瞥就能看到他。
还没到第一节课,外面就下起了大雨,班主任对他说:「你要是知道错了就回来。」
他对着窗户大喊:「我没错。」
班主任气得也跟他喊:「不知道错了就一直在外面站着!」
他也不在意,还在傻笑。
还好,没过一会儿级部主任就看到有个学生在外面淋雨罚站,赶紧让他进来了。
我看着他浑身都湿透了,走过来,坐在我旁边,从兜里掏出两个鸡蛋,在我耳边小声说:「对不起,让你久等了。」
我正想得出神,店里门口的风铃突然响了,进来一个人,借着门口昏暗的灯也看不太清是谁,只能看到从头到脚都在淌水。
「对不起,让你久等了。」
一瞬间,我不知道站在门口的是杨承烨还是子叶。
「店附近不能停车,我车停得比较远,跑过来身上就湿了。」他还站在门口,低头整理湿了的衣服。
我鬼使神差地走过去,踮起脚尖,揽过他的头,闭上眼睛,吻上了他的嘴唇。
能感觉到他一开始身上僵着不敢有动作,但我没停下来,渐渐地,他开始回应我,然后就变成了热烈的接吻。
还好昏暗的灯光和他脸上的雨水模糊了我脸上的泪痕。
接着,我就一边接吻,一边推着他去后面的储物间。
我一件一件脱着他的衣服,他也撩起我的裙子,把我整个人托了起来,我也顺势挎在他的腰上。
原本是我靠着后面的架子,他怕我磕到,还跟我换了方向。
门外的唱片机还在放着音乐,夹杂着窗外的雨声,这气氛让我思绪迷离。
就在他释放的最后一刻,我情不自禁地呢喃着:「子叶。」
这时气窗上晃进来一束闪电的光,照亮了我正抱着的人的脸。
他听到我刚才的声音之后,手上的动作也停住了。
一时间大雨倾盆的声音灌进了整个房间。
随后,他轻轻把我放下来,自己开始穿衣服。
我也穿好衣服后,开口对他说:「对不起。」
我不知道应该怎样弥补这一切,只能无意义地道歉。
「看来,你把我当成了别人。」我看不清他的脸,从语气来看,不像是生气,倒像是失落。
「都是过去式了。」
过了很久他都没有说话,我们就站在这黑暗的房间里,各自想着心事,听着窗外的雨声,直到我的脸上感觉到了他的掌温,听到他轻声对我说:「那我们现在可以在一起吗?」
「好。」我看着他眼睛的方向,我想他也在看着我。
他的衣服都湿了,我找出店里新的工作服让他换上。
外面还下着雨,第二天是周末,也不着急回家,但是店里没有可以躺下休息的地方,我们就坐在沙发上聊了一夜的天。
他跟我讲了好多他自己的事情。
他喜欢的电影,喜欢的歌手,他平常的生活。
还会吐槽他的老板和手下的员工。
甚至讲了他上学时的糗事。
他总是能把一件小事说得很有趣。
几乎一直是他在说,我在听,不知不觉外面已经亮天了,连雨什么时候停的都不知道。
等乔乔来上班的时候,看到我们两个坐在沙发上靠在一起,有说有笑,而且杨承烨还穿着我们店的衣服,差点儿惊掉下巴。
他们两个也算认识,乔乔不敢确定地打着招呼:「杨……杨承烨?」
杨承烨笑着打招呼:「哈喽乔乔,又见面了。」
我也笑着对乔乔说:「我们在一起了。」
然后,乔乔直接泪奔了,过来抱着我,眼泪鼻涕蹭了我一肩膀。
看她这个样子,我也很难过,但是我不想在杨承烨面前哭。
我转头对杨承烨说:「你一宿没睡了,先回去休息吧。」
他在我额头亲了一口,笑着说了句:「好。」
看着他善解人意的样子,我又很内疚。
杨承烨走后,我终于绷不住了,我哭着对乔乔说:「我觉得我自己是个坏人,我在伤害他。我根本没办法忘记子叶,但是我忍不住把杨承烨幻想成子叶。」
乔乔把我抱在怀里,安慰我:「楚忆,你没有做错,我知道你这三年过得有多么艰难,我不在意你把谁幻想成子叶,只要这个人能让你快乐,我都无条件支持你,所有的大道理都不如你快乐重要。」
「杨承烨他真的很好,我这样做没办法原谅自己,但是如果他没有出现,我现在已经死了,乔乔,我真的活不下去了。我爸妈,还有子叶,都抛下了我,这些都是我的错吗?」
「楚忆,这不是你的错,你不能把这些意外都强加在自己身上。」
「我觉得我这样做,不仅对不起杨承烨,我还对不起子叶。」
「你没有对不起子叶,你不欠他什么,他也不会想看到你每天活在阴霾里。」
当乔乔把这句话说出来后,我彻底破防了,泪水再次夺眶而出。
直到哭累了,我才停下来,这时候看到杨承烨站在外面,不知道站了多久,看到我们看向他,他就冲我们笑着招手,好像完全没看到我哭红的眼睛。
他开门进来,指了指他昨晚脱下来的湿衣服:「刚才忘记拿了。」
我站起来把湿衣服递给他,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解释,跟朋友官宣恋情后自己痛哭流涕,还一脸伤心:「我……」
他过来紧紧地抱着我说:「楚忆,你不想说可以不说,以前的事情不是都过去了吗?无论你们在一起多久,一定没有未来我们在一起的时间久,我会给你时间慢慢忘记,你也给我一些时间让我走进你心里好吗?」
「谢谢你。」
他看着我轻轻擦掉我的眼泪说:「希望以后我不会让你流泪。」
听着他说的话,心尖上就像被撒了一把咖啡末。
他越是这样贴心,我越是自责。
其实越长时间的接触,越发现,杨承烨的性格跟子叶完全不一样。
子叶从上学的时候就是校园里的小霸王,个性极其张扬,高中毕业后,他又去当了兵,浑不吝被军队一番教导后,倒沉淀成了一股子英气。
杨承烨完全不是子叶那种雷厉风行的样子,他一看就是从小乖到大的孩子。
会很细心地照顾你的情绪,跟他在一起能感受到被他爱意整个包围的感觉,让你舒服又自然。
他会努力占满我所有的空余时间。
上班不忙的时候偶尔会摸鱼找我聊天,下班一定会来找我吃晚餐,要么带我去吃他觉得好吃的馆子,要么在家鼓捣着自己做。
其实他也不太会做饭,但是他总说,每个人做饭的味道是不一样的,那是属于这个人的味道,要让我记住属于他的味道,所以即使不会做,按照菜谱一步一步学,也要让我吃上他亲手做的饭。
所谓「人菜瘾大」说的大概就是他。
我屡次把「难不成你的味道就是难吃?」这句话咽在肚子里。
但是后来随着他的坚持不懈,硬是把厨艺练了个差不多。
除了做饭,他这个人的仪式感也体现在其他方面。
出差回来一定会给我带礼物,我从外地回来一定会收到他的一大束花。
我的店里和家里,处处充斥着他的痕迹。
咖啡馆墙上的画是他买来的,新菜单上的产品名字是他起的,包括店里放的音乐也加入了很多他的喜好。
家里更是夸张,他很少在我家过夜,毕竟他跟爸妈住在一起,但是我家依然有他全套的洗护用品,包括刮胡刀这种不需要天天用,而且我完全用不到的东西,在我家也要备一份。
衣服、鞋子也理所应当地占据着我衣帽间的位置。
总之,在我家随处可见他的东西或者是他购置的东西。
就是这样,他渗透在我生活的每一个角落和每一个不经意的瞬间。
他不是子叶,他就是杨承烨。
「我们去旅行吧。」
终于有一天,我把这个决定跟杨承烨说出来了。
我想要忘记过去,跟他重新开始,我想跟他去我曾经跟子叶走过的地方,我希望我跟杨承烨的脚步可以覆盖掉那些地方过去的回忆。
「好啊。」
他的动作也很快,处理完工作上的事,就赶着十一七天假又请了几天年假,按照我定的路线出发了。
因为要去的地方比较多,时间也比较紧,每天几乎都是超负荷,杨承烨也从来没抱怨过。
每去一个地方,都能想起来曾经跟子叶在这里发生的故事,如果是以前我自己来肯定会崩溃,但是现在杨承烨一直陪在我身边,的确这些地方有了新的回忆。
印象比较深的是在厦门。
有一天我们白天玩了一天,晚上很累,回酒店躺在床上就一动也动不了了,但是杨承烨好像还很有精力,想要去楼下几百米的一个馆子吃饭,本来不想去了,但是看他很想吃的样子,就也拗不过。
结果刚吃完,外面就下起了瓢泼大雨,大家都被困在饭店里出不去。
去结账的时候,发现饭店里也没有伞可借了,他就很自责,说不应该大半夜的非要出来吃饭。
看他的样子,就像犯了错误怕家长批评的小孩,还挺可爱。
我笑着说:「没关系啊,又不远,咱们淋着雨回去呗,反正咱们也是穿拖鞋出来的。」
这时候,他眼睛突然亮了:「可以吗?我怕你不想淋雨,一直没敢说淋回去的话。」
我拉着他的手冲到大雨里对他说:「我一直很想体验一下淋雨是什么感觉,现在终于遇到不觉得这事儿傻逼的人了。」
我们俩就这么在雨里傻笑着,手拉着手趟着水走回去,虽然离酒店只有几百米的距离,但是雨比较大,等我们走到酒店,浑身都湿透了。
他还在开玩笑:「为什么跟你在一起总是免不了要挨浇,你才是『雨神』。」
我看着镜子里的两只落汤鸡,我心里想的只有——他是陪我淋雨的杨承烨。
我大概就是在那一刻,真正爱上杨承烨的。
等我们旅行回来,趁着杨承烨不在,乔乔第一时间来找我,问我怎么样。
毕竟这三年,他们甚至不敢在我面前提子叶的名字,旅行之前乔乔得知我要重回故地,她都怕了。
怕我突然发疯直接把杨承烨吓跑。
「我觉得我是真的走出来了。」
「楚忆,我真的为你高兴,你这么好的女孩,值得好的爱情。」
「我跟子叶在哈巴雪山结束,我又在哈巴雪山遇到杨承烨,也许,这就是命运吧。」
「那你会把子叶的事情告诉杨承烨吗?」
「有机会一定告诉他,毕竟他值得一份坦诚的爱。」
等我晚上回家的时候,杨承烨已经先到家了,因为他偶尔就会过来,所以给他配了把钥匙。
「你说要跟乔乔吃饭,我下班就直接回来了,看你房间挺乱的,我收拾了一下。」
我这才注意到,家里的确收拾得干干净净。不过听他的语气,却觉得哪里不对,但是又说不上来。
我过去抱他想要亲他,他却把我推开了。
当我正要问他怎么了的时候,他又冲过来,把我整个人抱了起来,用力地吻向我的嘴唇,我觉得我的嘴都要被他亲破了……
随后又被他扔到了床上,一改他平日温柔的作风,像个野兽一样压在我的身上。
直到结束,他才躺下来,一动也不动,一声也不吭。
「你今天怎么了?」我也有点不高兴,上班不开心,在我身上撒气?他之前从来没这样过,所以更觉得今天有些莫名其妙。
我刚才在外面吃饭的时候,他给我发消息的态度还好好的。
「你准备骗我到什么时候?」
「什么?」我隐约有种预感。
「原来他是蒋子叶?」
当他说出蒋子叶的名字的时候,我感觉自己当头挨了一棒,就像什么难以启齿的秘密被突然翻了出来。
虽然我本来就准备跟他说清楚之前的一切,但是被对方先扯出来,就有些难以启齿。
我看着他起身开始穿衣服,我哑着嗓子问:「怎么了?」
这时候他已经穿好衣服,转身从架子上拿下来了一本影集。
是我和蒋子叶旅行时拍的照片。
房间里空调暖风开得很足,我却没来由的冷。
「带着我去重温你和他的甜蜜往事,很开心吗?你把我当什么?我很可笑吧?」
我从来没见过他这个样子,我也觉得我特别可笑,他一直对我都是那样温柔又深情,我就以为他没有脾气,以为他会包容我的所有,我真是个坏人。
「真是不好意思,我今天给你打扫房间,不小心翻到了你的宝贝。」
我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解释「即使开始我没有很真心,但现在也是确确实实爱上了他」,这种话说出来,更加不会得到谅解吧。
我抱着枕头,蜷缩在被子里,整张脸都埋进枕头,我想把哭声降到最低,我觉得我的眼泪都是罪恶的。
杨承烨还在喃喃地说着:「为什么偏偏是蒋子叶?为什么偏偏是他?」
「你认识蒋子叶?」我突然想到了这个问题。
他没有说话,过了很久,他才缓缓开口:「我跟他不算太熟,点头之交,但是我们几乎整个登山俱乐部的人,都知道他有一个谈了 10 年,很恩爱的女朋友。」
当我以为这件事只是一个巧合的时候,我才发现,我会遇到杨承烨,是注定的。
「我没跟他一起登过山,时间上总是错过了,包括他带新人去哈巴雪山那次,我本来是要去的,不过后来也因为我临时有工作,没有去成,然后就听说有两个队员出事了。」
再次提到蒋子叶出事,我还是有些怔怔地反应不过来。
他顿了一下,接着说:「今年俱乐部有人组织纪念那两位出事的队员,说要再登一次哈巴雪山,然后,我就遇到了你。」
他讲完这些,看上去平静了不少。
我问他:「哈巴雪山好像也不是很难登的雪山,为什么他这种很有登山经验的老手还会出事?」
「是有一个新人,在下山的时候发生了滑坠,蒋子叶为了救那个人……然后两个人都出事了。」
这时候,他靠坐在墙边,居然笑了起来:「虽然以前没跟他一起爬过山,但是聚餐总碰到,他有时候喝多了就会满脸幸福地讲他跟他女朋友的故事,那些浪漫、开心的故事我到现在还记得。现在想想,怪不得他总把女朋友挂在嘴边,原来他的女朋友真的是一个这么好的女孩,也让我深深着迷。」
不知道为什么,这句话又刺到了我某一根敏感的神经,本来平静的心情,又开始波澜,哭着呢喃道:「我不是一个好人,我坏透了。」
杨承烨站起来坐到了床边,抱着我,在我耳边说:「说好不让你哭的,结果又让你想起伤心事。」
「我不是为他哭……」
他轻轻地捧起了我的脸,能看到他在努力瞪着发红的双眼,试图不让眼泪流下来,但是失败了:「我多希望蒋子叶没有死,这样我还可以跟他公平地竞争,用体面的方式赢得你的心,但是他死了,我永远也没有机会真正赢过他了,他永远停在了你最爱他的时候。」
「我跟一个死人怎么争呢……」
「我现在一闭上眼睛,脑海中浮现的都是他一脸幸福的样子,之前不知道他女朋友是谁,现在知道了,他讲的那些故事,画面完整了。」
听着杨承烨的话,我满满都是心疼,还想着蒋子叶这小子真的是个魔头,活着的时候就让人头疼,现在死了还能让两个人大半夜为他抱头痛哭。
不仅是因为杨承烨,也是知道了蒋子叶是为了救人才出事,我这三年的伤痛真的释然了。
「跟我讲讲你跟蒋子叶的事情吧。」
我看着他有点不知所措。
「我想看看我这个对手是不是真的很强大。」他笑着摸了摸我的头。
我平复了一下心情,开口道:「他是我高中同学,还是我同桌,高中早恋还是很严重的,但是他完全不在意,追得明目张胆,当众表白,当众送花,当众给我塞情书,一度搞得我很尴尬,但是的确引起了我的注意力。」
杨承烨轻蔑地「哼」了一声,但由于他刚刚也哭过,声音闷闷的,所以这声轻笑毫无杀伤力,甚至还有点萌……
「当然也引起了老师的注意力,教导他不成,就找了我们俩的家长。
由于我从来没回应过他,所以我爸妈来了,也很有底气,我爸说的话挺难听的,他也没顶嘴。
他爸妈就一直在说对不起,回去好好管教孩子什么的。
这次叫家长的目的也就是批评教育一下,这事就要过去了,结果到了最后他非要说一句『我是真的喜欢楚忆』,我爸听了,当场就要气炸了,随手就抡起了办公室的木头拖把杆,本来就是想吓唬他一下,谁知道,他直接没躲,生生挨了这一棍,然后肋骨就被打折了一根。」
杨承烨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我接着说:「就是因为办公室这一回,我反而真的有点喜欢蒋子叶了,可能流血牺牲的情节在爱情故事里也同样受用吧。然后我们就偷偷在一起了,白天在学校见面装作不认识的样子,晚上偷偷在被窝里发短信。
直到高考,他又不争气地没考上大学,但我也还是把他领回家了,我爸之前就打折过他一根肋骨,这次不能再打他了,抬手就抡了我一耳光,我当时真的两眼一黑,我感觉我自己好像脑震荡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
「该,谁让你早恋。」杨承烨终于说了句话。
我翻了个白眼接着说:「然后蒋子叶就给我爸跪下了,说以后一定会让我过上幸福的生活吧啦吧啦,然后就当兵去了。」
「真想当面嘲笑嘲笑他啊。」杨承烨苦笑着。
「当他复员回来,我爸依然不待见他,甚至不让我出门,不让我联系他,然后有一天我就偷偷跑了,下着大雨,我爸妈联系不到我,开着车到处找我,结果出了车祸。」
也许蒋子叶的事故我能在某一天释然,但是我爸妈的事故,我这辈子都无法原谅自己,因为真的是我害死了他们。
大概我爸妈的事情比较难以让人接受,杨承烨想开口安慰我都找不到合适的词句。
「所以,我那个时候甚至有点恨蒋子叶,我觉得我们的感情注定是不被祝福的。他无论说什么,我都无法原谅自己。
后来是他妈妈找到了我,他爸妈确实一直对我都很好,我父母去世后,他妈妈一直陪着我,像家人一样,就是在我周围人的各种努力下,我才开始能继续生活的。」
说到这里,我又开始控制不住情绪,带着哭腔看着他说:「后来蒋子叶也死了,我开始怀疑自己,为什么我就不能得到爱呢?我究竟哪里不好?」
「楚忆,你不要把别人的悲喜都压在自己身上,这些都不是你的错。」这些话乔乔也跟我说过很多次,但是又怎么能真的做到轻易放下执念。
「之前还有蒋子叶一家人拉我一把,但是蒋子叶死后,我真的走不出来了,我也不敢去看他妈妈,我害怕看到她悲伤的样子。」
我想了想还是说了出来:「杨承烨,是你救了我,不仅是身体上,还有心灵上,不知道你信不信,我是真的爱上你了。」
杨承烨的额头顶着我的额头,说了句:「我信,只要你说了,我就信。」
第二天,杨承烨陪我去看了蒋子叶的爸爸妈妈。
当走出第一步后,其实发现后面的路并没有那么难,蒋妈妈看到我有了新生活很开心。
这三年她也从我朋友那里问过我,知道我每天都活在悲痛里,她很难过,但是又不敢来找我,怕我见到她会更伤心,她希望我能放下包袱,毕竟我还这么年轻。
杨承烨跟蒋爸爸蒋妈妈保证,一定会对我好,让他们放心。
后来杨承烨对我说:「十年的感情真美好啊,虽然我有些嫉妒,不过你也没必要忘记那些值得纪念的回忆,我跟一个死人较什么劲呢?我还有好几个十年要陪你度过呢,跟他的较量,等以后见到他再说吧。」
他想了想,又皱起眉头接着说:「不过那时候我已经是老头子模样了,他还是 20 几岁年轻小伙子的样子,我该怎么比啊?」
「你想的也太远了吧,真到那时候,你都跟我在一起几十年了,该嫉妒的应该是他吧?」
「也对。」然后他又好像很放心地笑了。
一年后,我跟杨承烨结婚了,蒋子叶的爸爸妈妈坐在了我爸爸妈妈的位置上。
不知道在天上我爸是不是还那么讨厌蒋子叶。
估计我爸还会跟蒋子叶酸:「臭小子,怎么样?我姑娘最后还是没跟你在一起吧?最后挑的女婿,还得是我喜欢的样子。」
我已经能想象到蒋子叶跳脚却又无可奈何的样子了。
又过了很多年,我问起当初落在我行李里面的护身符,杨承烨跟我坦白道:「我当时就是想给那个要轻生的女孩一个活下去的念想,我又没办法当时就把她拴在身边,只能用这种办法了。」
「那万一我不在意呢?即使看到了,也没想着还什么的,还是转头去自杀了呢?」
「我就知道我们的故事还会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