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乎盐选会员精选文章一
江佳仁没想到，毕业这么多年以后，自己还会跟当年班上的「混世魔王」扯上关系。
那一天是周五，早上她刚推开家门就被江妈妈拦腰抓了回去，针对她的穿着从上到下批斗了一番。
江佳仁顺着老妈的目光在自己身上上下扫视了一遍，浅蓝色的亚麻衬衫、牛仔裤、白色球鞋。
「你今天下班要去跟小王见面的你知不知道？你就准备这样子去？就这么随便？」江妈妈的脸上满是嫌弃。
随便吗？她觉得挺好的啊。
「要给人家留个好的第一印象！」江妈妈边说边顺手将女儿重新推进了房间。
拉开衣橱，拿出一件粉色碎花的长裙，又从化妆台上的首饰盒子里摸起一条项链，眉眼间满溢着笑：「我看这件就不错，穿上去温柔端庄有气质，再戴条项链，让人家看看我们佳仁打扮起来也是不差的。」
「妈……」江佳仁苦着脸，「我上班穿这个很不方便的。」
这句倒也是实话。T 市有一家蛮有名的幼儿园——星星幼儿园，江佳仁就是这家幼儿园中班的老师。她每天很大一部分时间都是和小朋友待在一起，所以在穿着上都会选择简洁轻便的款式，也不戴什么配饰，担心小朋友在跟她玩闹的时候会不小心被弄伤。
「今天特殊情况嘛！」江妈妈也理解女儿的想法，但还是不能放弃，「注意点就好啦。」
「哦。」
母亲大人的脾气她是知道的，不达目的决不罢休。低眉顺眼地换好了衣服，江佳仁重新背上了包：「项链就不戴了啊，这衣服不搭配饰看起来也挺好。」
「行行行。」
江佳仁的这副与以往不同的穿着理所当然地引起了中班小朋友们的强烈反应，小女孩们看着她的裙子眼睛亮亮的，有几个还围了过去小心翼翼地伸手摸了摸。江佳仁不由得想笑，好像看到了当年眼馋大人裙子的自己。
「好了，小朋友们快坐好，老师要开始上课咯……」
下午放学的时候，天空突然飘起了雨，随着小朋友们被家长一个个地接走，雨点似乎也越来越大。
江佳仁探出头往外面看了看，幼儿园门口的人群和车辆已经稀疏得很了。她瞥了眼墙上的时钟，距离放学时间已经过去差不多两个小时了，同早上妈妈口中的那位「小王」约定的见面时间也剩下不到半个小时。
可是……江佳仁的目光投向不远处趴在桌前扒拉着魔方的小男生。
苏子轩的家长还没有到。大概半个小时之前她就已经打电话通知了苏子轩的妈妈，那个漂亮的女人用一贯温柔的语气不好意思地表达自己的丈夫出差了，她现在也走不开，拜托江佳仁先帮忙照看一下，她会马上找人过来接走小家伙。
江佳仁又看了眼时间，小小地往外吐了口气，慢慢地晃到苏子轩的身边蹲下来摸了摸他的脑袋。
「轩轩再陪老师待一会儿哈，马上就会有人来接你啦。」
小家伙倒是一脸的不以为意，手上咔咔咔地拨着魔方，眼皮也没抬：「小佳仁你今天是不是有约会？」
「约会」这个词从这稚嫩的小孩子嘴里说出来有种特别的可爱，江佳仁眯着眼笑了笑顺便纠正了这小孩一贯的对自己的叫法：「要叫江老师哦，轩轩为什么这么说呀？」
「和平常打扮的不一样。」
「那老师这样好看吗？」
「不好看。」言简意赅。
呃……
江佳仁的笑僵在嘴角：「当我没问。」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天色渐暗，江佳仁想了想，拿出手机拨通了「小王」的电话。好在对方也算通情达理，态度温和地约定了下次再见，让她不用着急，好好处理小朋友的事情。
「下次有机会我请您吃饭，就当赔罪了。」江佳仁有些不好意思。
「没关系的，下次再见。」
「那……不打扰您了，下次见，拜拜。」
江佳仁挂了电话，门口传来了有些低沉的男声，叫的正是小家伙的名字，似乎还带着一丝丝的不耐烦：「快点臭小子。」
终于来了吗……
转过身，她看到桌前的小家伙已经拿好自己的小书包磨磨蹭蹭地朝男人走过去。她也忙跟着上前了几步，脸上带着礼貌的微笑：「请问是苏子轩的家长对吗？」
男人侧着身正在脱身上黑色的皮衣，里面是纯白色的 T 恤。他的个子很高，手上没有拿伞，淋湿了不少，额前黑色的碎发湿漉漉的。
江佳仁莫名觉得这个侧脸有点熟。
待男人的脸转过来，正面朝向自己的时候，江佳仁知道了那份熟悉感来自何处。与她一样，男人看向她的眼睛只些微地眯了一下，一边的嘴角就向上撇出一个带着笑意的弧度。
礼貌的幼儿园中班苏子轩同学，这时候尽责地开始做起站在他两侧的两位大人的介绍来。
「小佳仁，」苏子轩站在中间，伸出一只手掌朝向男人，面无表情，「这是我舅舅裴泽。」
又朝向江佳仁：「舅舅，这是我的老师小佳仁。」
「轩轩啊……」还没等江佳仁再次纠正他对自己的称呼，裴泽倒是慢悠悠地开了口：「臭小子，注意你的称呼，没大没小，给我老老实实地叫江老师，不然我马上告诉你妈。」
小家伙撇了撇嘴：「江老师。」
「嗯。」江佳仁笑着摸摸他的头，转向那个男人：「好久不见了。」
「是啊。」裴泽耸了耸肩，「没想到你居然当了这个臭小子的老师，真是有……」
江佳仁猜想他应该是想说有缘，只是还没说完他手里的手机就大声地响起来。他接了电话，江佳仁听到了来自轩轩妈妈的声音，似在抱怨裴泽速度太慢，勒令他迅速将苏子轩带回家不然就不用再回来了。
最后那句话掷地有声，江佳仁不由失笑，看到裴泽挂了电话，她忙说：「你快把轩轩带回去吧，他妈妈该着急了。」
「她就这样，瞎着急。」裴泽无所谓地笑笑，朝着小家伙伸出手：「走吧臭小子。」
苏子轩乖乖地走过去，裴泽蹲下身把刚才脱下来的皮衣裹在小家伙的身上，还细心地拉好了拉链，整理好领口。
江佳仁几乎不能相信眼前这个看起来似乎已经成熟稳重的男人真的是裴泽，这幅有爱的画面放在过去，简直想也不敢想。
整理好苏子轩的衣服和书包，裴泽站起身顺道也把小家伙抱了起来。他侧过身对着江佳仁，「你要回去吗？我送你。」
「不用啦。」江佳仁摆摆手，「我待会儿跟我同事的车回去，我们住一个小区。」
「好。」裴泽点头，拍了拍苏子轩的背：「跟老师再见。」
「江老师拜拜，周一见。」苏子轩摆摆手，后面一句话的声音小了些，「小佳仁你今天很好看，刚才我是骗你的。」
江佳仁笑了出来，「谢谢轩轩，周一见。」她看向裴泽：「慢走，路上小心。」
裴泽点了点头，嘴角弯了弯，「我们走了。」
外面雨声渐渐小了一点，裴泽抱着苏子轩冲向门口停着的黑色越野车，裴泽跑出去两步似乎又说了句什么。
好像是——周一见？
2
事实上不仅是周一，接下来的很长一段时间，裴泽都承担了接送苏子轩的任务。如此频繁的见面让江佳仁觉得好像回到了当年在学校读书的日子。
江佳仁与裴泽曾经是同学，高中同班了三年。其实早在读初中的时候，江佳仁就在同学的口中不时听到过这个名字，也断断续续地知道了关于裴泽的很多事迹。裴泽在当时也算是学校有名的风云人物吧，呃……另一种的风云人物。
狂风暴雨、血雨腥风那种。
虽然顶着一张白白净净、人畜无害，还挺好看的「乖」脸，干的却都是些让人头疼的事儿。迟到、逃课、不按规定穿校服这些事儿就不说了，抽烟、喝酒、打架，跟校外的一些小混混混在一起各种挥霍，对于当时年纪尚小的同学们来说似乎比之前那些要严重多了。
同学们口中这些传闻的真实度江佳仁不知道。她印象中只有一次，好像是初三的某个晚上，学校刚下晚自习，她为了摆脱班上某个对她不停表达好感的男生的围追堵截，决定抄近路快点回家，这条近路就是学校附近一条石板路的巷子。
她刚走到巷口，就看到不远的前方，穿着黑色 T 恤背靠墙壁的男孩子，那个时候他的个子就已经很高了，江佳仁目测应该比自己高一个头。他的指间隐约有猩红色的光亮在跳动，随着他的动作靠近唇边，伴着轻微的吸气声，那抹颜色更加鲜明。
是裴泽。
江佳仁一直以来都是乖乖牌的小女生，面对裴泽这样的「不良少年」，第一反应就是躲。然而躲了裴泽，就势必会遇到「围堵」男，她一时之间也没想好该怎么办，居然就这么面朝着裴泽的方向，呆呆地站在巷口。
几分钟之后，先开腔的是裴泽。
也难怪，时间已经挺晚，路灯昏黄的灯光下，穿着校服背着书包长长头发的女生站在离自己不远的地方，没有任何动作，就这么看着你，总归觉得周身有点毛毛的。
「喂，我说。」裴泽又吸了一口烟，舌尖抵着齿槽，「老子就这么帅吗，看入迷了啊。」
江佳仁这才如梦初醒，再看看男生的眼神，活脱脱把她当成了垂涎他的痴女。不过也没时间跟他解释啥，也不知道咋解释，江佳仁转身瞄了眼，「围堵」男似乎还没跟上来，她立刻一扭头冲进巷子里。
「喂喂喂，你干吗……」裴泽看到女孩直愣愣地冲进来，还没等他堂皇一下，眼前就刮过一阵风，再一看女孩子的身影已经闪到了巷子尽头。
「靠，搞什么？」
江佳仁初中毕业之后顺利考上了本部高中，新学期报到的那一天，她的自行车突然在路上掉了链子，她只能一步步地推去学校。赶到班上的时候同班的同学们基本都到了，一片熙熙攘攘的嘈杂之中，江佳仁终于眼尖地发现了教室最后一排仅剩的空位。
她磨磨蹭蹭地走过去，中间还穿过了几个因为座位不够只能暂时先站着的同学。江佳仁心里还在嘀咕，那儿不是还有一个空位吗，就身穿白色 T 恤趴着睡觉的那哥们旁边，怎么都不去坐啊？
那我就自告奋勇地坐啦。
似是感觉到身旁的位置有人坐下，睡觉的哥们揉了把头发打着哈欠抬起了头，江佳仁心里的疑惑也一扫而空。
裴裴裴……裴泽嘛这不是。
难怪那几位同学宁愿站着也不愿，或者说不敢坐到这个空位上来，生怕影响了裴大少爷的休息，也就自己——无知者无畏吧。
裴泽也上了本部的高中，这是江佳仁知道的，当然，肯定不是因为成绩。江佳仁初中的同桌是一个叫唐果果的女孩子，关于学校里大大小小的「八卦」事件，她都是从唐果果那儿听说的。她依稀记得，唐果果一边嚼着奶茶里的珍珠一边嘟囔着裴泽的父亲给学校交了一大笔的赞助费，这才让成绩一直吊车尾的裴泽也进了本部。
江佳仁一点也不意外，裴泽看上去就是一个被家里宠得无法无天的小霸王。
两个人同班的三年，日子其实挺平淡的。江佳仁的个子小小的，裴泽又越来越高，在班级里的座位分布离了十万八千里，加上两个人迥然不同的生活状态，基本上没什么特别的交流。
直到那一次。
同样还是那个巷口，江佳仁撞见了被一群看上去流里流气的小混混按在地上揍的某位裴姓同学，本想秉承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转身离开现场，却在听到寂静的空气中隐约传来的闷哼声时有点挪不动脚步。
她偷偷地探头瞄了一眼，对方人多势众，这样下去，裴泽应该会被打死。
脑子里闪过前不久看的小说剧情，在肯定打不过的情况下，应该……
「喂！你们在干什么？！我已经报警了，不想闹大的话赶紧走！」江佳仁从旁边的草丛里捡了一根树枝防身，此刻颤巍巍地举着给自己壮胆。
几个小混混果然停止了对裴泽的殴打，目光清一色地投向江佳仁，一时间甚至都没有人出声。江佳仁当然不会以为这几个人是被她的话震慑到了，因为他们的眼神里传达的意思很明显——这妞怕不是有病吧。
眼看着几个小混混就要暂时搁置正在揍的裴泽转向揍她，江佳仁脑子里只有一个字——逃。然而实在是没真正见识过这种阵仗，双腿不停地哆嗦。视线里裴泽咬着唇一脸血污地试图爬起来阻止逼近江佳仁的这几位，眼神里的内容是——你是不是傻。
当然，最后江佳仁并没有被揍。裴泽的兄弟们及时赶到，在人数上大大地超越了小混混组合。好汉不吃眼前亏的那几位，只好放出「你们给我小心点」的话之后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件事造成的最大后果就是，裴泽的兄弟们开始对舍身救人的江佳仁同学无比尊敬。加上也是为了避免小混混回来报复，连着很长一段时间，这些兄弟们甚至包括裴泽都会在上下学时对她进行接送服务。
江佳仁尴尬地接受了一段时间，实在是受不了学校里其他同学的注目，旁敲侧击地跟裴泽提出了能不能停止这个行为。他们的谢意她都已经收到了，现在这样太引人注目已经给她造成了不便。
裴泽应该是听懂了，第二天果然没有明目张胆地接送她，而改成了暗中进行。
这样真的很像跟踪尾随啊……江佳仁扶额。算了算了，随他们去吧。
那之后的不久就高考了，江佳仁的父母工作调动到了另一个城市，江佳仁索性也填了那个地方不错的一所大学，举家搬迁到了那边，与裴泽似乎就再也没有见过。
3
春暖花开的时候，幼儿园举行了一次趣味运动会，邀请小朋友们的父母一起参加。
「江老师，真的不好意思，」电话那头是温柔的女声，「我和轩轩的爸爸国外的生意出了一点状况，得尽快去处理一下，这次的活动可能没法参加呢。」
江佳仁的心里「咯噔」一下。
其实大家都知道，幼儿园的运动会，竞技比赛什么的都不是重点，最大的目的是给平时忙于工作的父母与孩子之间创造相处的机会，让孩子在富有趣味的合作运动中更深刻地体会「家」的意义。
当别的小朋友一家人和乐融融地玩游戏、做运动的时候，轩轩……是不是有点可怜。
江佳仁都不能想象那个画面，只能不抛弃不放弃地继续跟轩轩妈妈沟通，几番下来也确定了对方是真的走不开。
「江老师，我会找人过去的，保证轩轩也一定会很开心。」对话的结尾，轩轩妈妈做出了这样的保证。
运动会的那天，看着一袭白色运动服的裴泽，江佳仁微微讶异了一下就笑了。
是啊，她早该想到的，找的人会是谁。
只是……苏子轩小朋友真的会开心吗？江佳仁看着面无表情，甚至眼神里隐约带着丝不情愿的被裴泽拽着胳膊的苏子轩默默地想。
「臭小子，跟老师打招呼。」
「早上好小佳……」收到来自舅舅的一记眼刀瞬间改了口，「江老师……」
「早上好啊轩轩。」江佳仁摸摸他的头，看向裴泽：「原来是你来了啊。」
裴泽耸了耸肩算是回应。
虽然这下苏子轩小朋友不至于一个人了，问题还是存在。幼儿园这次举办的亲子运动会，很多项目都是要依靠小朋友和爸爸妈妈一起完成的，例如三人四足、趣味跳绳、接力赛什么的，这一大一小两个男人杵在一个个家庭之间，感觉颇占劣势啊。
于是……
才跑完一趟三人四足的江佳仁已经累得不行了，双手按在膝盖上弯着腰不停地喘气。苏子轩默默地递过来一瓶水：「小佳仁你也太弱了吧。」
江佳仁刚想伸手去接，还没碰到瓶子的边这瓶水就被半路截走，裴泽慢悠悠地拧开瓶盖重新递给了她，脸上是略带揶揄的笑意。
「江老师身体素质不行啊。」
江佳仁心里小小地翻了个白眼，抓过那瓶水咕嘟咕嘟就下去半瓶，然后颇具壮士风范地将瓶子往旁边的桌上一拍——「再战！」
待到运动会终于结束，江佳仁站在班级门口跟小朋友还有家长们一个个道别，感觉浑身的骨头都好像被打散重装了一遍，酸胀酸胀的。苏子轩和裴泽是最后从教室里出来的，江佳仁揉着酸痛的脖子冲着他们笑了笑。
他们运动会的成绩吧，不算特别好，但也还不错。江佳仁有一点点小愧疚，因为后面的那些比赛项目，她的加入怎么看似乎都是拖了这俩男人的后腿。
「不好意思啊，看来我是真的需要锻炼了。」江佳仁嘴角撇了撇，「不然轩轩应该能拿到更好的礼物呢。」
裴泽轻笑了一声，下巴朝着苏子轩的方向抬了抬，小男孩正聚精会神地啃着比他脸还大上两倍的棒棒糖，「相信我，这个对他来说是最好的。」
小男生的脸上不知什么时候沾上了棒棒糖渍，被他无所谓地抹了一把又黏上了点脏东西，江佳仁无奈地走过去抽出一张纸巾蹲到他面前，语气里带着笑意。
「轩轩啊，咱们能不能注意点吃相。」
「江老师，」裴泽突然出了声，「我姐让我晚上带轩轩吃饭，你……一起？」没等江佳仁回应，立刻又补上一句，「当我今天谢谢你。」
「我是真的挺想答应的。」江佳仁不好意思地笑笑，「但今天我有约了，下次好吗？」
裴泽将苏子轩放到安全座椅上，仔细地扣好安全带，看了眼前方的路况，手指轻轻敲击了几下方向盘：「出发了啊苏子轩。」
「舅舅。」小男孩咬了一口棒棒糖，「小佳仁肯定是去约会了。」
裴泽眉梢挑了挑，手上灵活地打着方向将车缓缓从停车位里倒出来。
「约会？」裴泽瞥了眼小男孩儿，「你怎么知道？」
4
确实是约会——如果相亲也算的话。
上次老妈介绍的那个小王，不，应该说王磊先生，昨天在微信里约了江佳仁见面。本来就对上次突然放鸽子的事情很不好意思的江佳仁二话没说立刻答应了。王磊有些抱歉地说车子故障送去维修，可能没办法过来接她，微信上将餐厅的地址发了过来。
那个地址江佳仁还蛮熟的，虽然自己没去过，却经常听幼儿园里其他老师说起。是江边的那一栋全是镜面设计的大楼，整个大楼属于一个店面，但集餐厅、酒吧、KTV、酒店各种娱乐休闲场所为一体，在城市里的年轻人群体中很是有名。
江佳仁偶尔也想过来尝试些什么，但一直没找到机会。
晚餐的感受，大体上还算不错吧，菜品很好吃，特色的饮料味道也很好。
这显然不应该是重点。
江佳仁抬眼看了对面的男人，王磊戴着副眼镜，看上去还算斯斯文文的，很是健谈。席间江佳仁已经差不多从他的口中对他前二十几年的生活概况都有了了解。
江佳仁不是那种马上就能和别人热络起来的性格，近些年更是觉得自己过于慢热。对于王磊的热情有那么一点点的不适应，但是也有好处，不用自己费尽心思找话题，气氛也不至于迷之尴尬。
一片和谐中结束用餐，王磊突然提出让江佳仁一起参加他们一个同事的生日 party。
「就在六楼的 KTV，寿星回家吃了晚餐，现在约我们这些朋友续个摊。」
「这不太方便吧……」江佳仁有点为难但又不好意思拒绝得太直白，「你们朋友之间的聚会……」
「没事儿！可以带家属的！」
「呃……」这就有点尴尬了，江佳仁硬扯出一个微笑来，「我们才刚……」
「开玩笑开玩笑！」王磊打着哈哈，「我都跟他们说啦，跟朋友在楼下吃饭，我们上去打个招呼就撤呗！」
话说到这份上，再拒绝好像有点不通情理了，江佳仁只能点点头答应。事后回想起来，江佳仁觉得自己那一瞬间可能有点脑抽，居然答应和刚见面没几个小时的异性朋友去参加他的聚会。
「嘿，兄弟生日快乐！」王磊走在前面推开包厢的门，先是上前跟寿星打了招呼，在场的大家显然都对走在他身后几步的江佳仁兴趣更大，饶有兴味的眼神齐刷刷地投过去。王磊见状笑眯眯地走到江佳仁的身边，一伸手居然直接揽住了她的腰。
「这是江佳仁，你们……可以叫嫂子，哈哈哈！」
江佳仁皱了眉，却也不好马上发作，只能先尽量不着痕迹地挣脱环在腰侧的手，保持面色不改：「我们还只是朋友。」
从见面到现在不过才几个小时，朋友……都不一定算得上吧。
这句弱弱的反驳似乎作用不大，在场的人也只当江佳仁是脸皮薄不好意思，纷纷去闹王磊，嘴里开着玩笑：「看来磊哥还要再加把劲儿啊！」
王磊也完全没有要解释的意思，笑着附和着，「好好好。」
江佳仁心里隐隐有点不舒服，在王磊说着「我们坐一会儿就走」然后伸手准备拉她入座的时候，江佳仁抬了下手臂闪躲开了男人的手，嘴角轻扯开一个转瞬即逝的礼貌微笑。
「不好意思，我先去下洗手间。」
其实并不想上厕所，今天也没化什么妆，所以也不用补。但是江佳仁就是不想那么快地出去，在包里摸到之前丢进去却几乎从没擦过的口红，站在镜子前百无聊赖地抹。
早知道就应该跟裴泽去吃饭，还有个小可爱苏子轩，那气氛不比现在好多了。
从恍惚中回过神，视线随意扫过面前的镜子，江佳仁吓了一跳。这个色号的口红适合薄涂，浅浅的一层就已经很显气色了，她刚才无意识地涂了好多层，现在的样子……就像吃了人。
翻包包，找纸巾，拎出来一个纸巾的空袋子。
只能从水龙头那儿接了点水一股脑糊在嘴上，左擦右抹一下，抬起头看一眼，更吓人了。
刚才进来的时候，前台那边貌似是一个漂亮的妹子，江佳仁掩着嘴，准备去找她求助卸妆巾一类的东西。刚从洗手间出来，转过走廊拐角的时候也没怎么注意前路，直接撞到了靠着墙的男人的肩膀上。
「悠着点呐，江老师。」
江佳仁低着头揉着与男人肩膀亲密接触的额角，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头顶上就飘来了甚是熟悉的声音。
「裴泽？」江佳仁眼睛微微瞪大，「你怎么在这儿？」
裴泽没回答她的话，眼睛定定地看着她。走廊有点昏暗的光影里，他的头慢慢低下来一点，更加凑近江佳仁的脸。
温热的气息慢慢靠近，江佳仁感觉脸上麻麻的，紧张到屏住了呼吸。
「江老师。」男人的视线与她齐平，眼神里带着些复杂的情绪，「你吃人了吗？」
……
顺利地从前台的妹子那儿拿到了卸妆巾，江佳仁一边用力地擦着嘴一边嘟囔着：「没想到你这么厉害啊！」
刚才裴泽陪她一起走到前台那边，漂亮妹子看到他们瞬间站起身来，脸上是明媚的微笑。
「老板好。」
这个老板……显然不是在叫江佳仁。
听着江佳仁话语里的感叹，裴泽轻笑了一声：「我一直都很厉害啊。」
确实，校霸嘛，当然厉害。
江佳仁以几不可见的幅度撇了撇嘴。
「佳仁！」
王磊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江佳仁回过头，男人已经上前几步到了她旁边，「你在这里啊，怎么这么长时间，害我一通好找！」
江佳仁还没回答，王磊的视线已经落在了裴泽身上，扫了一眼又看向江佳仁：「这位是？」
「哦，这是我以前的同学裴泽，也是这儿的老板。」江佳仁突然计上心头，「那个，裴泽，你刚才说有急事找我谈？」
江佳仁努力朝裴泽瞪眼睛，试图将心里的暗示传达过去。裴泽饶有兴味地看着她，又瞥了眼旁边的王磊，悠悠地开了口。
「确实是有事，不过也可以改天有空的时候……」
「今天就有空！你不是说很着急吗！」不等裴泽搭话，江佳仁立刻换上一个名为抱歉的小脸，「不好意思啊王磊，我们可能要先走了，抱歉哈。」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抓住裴泽的臂弯直接将他拖行了出去。
从那栋楼里走出来，外面夜色正好。
裴泽偏头看了眼旁边的女人，视线落在臂弯的那只手上。
「送你回去？」
江佳仁转过头，顺着裴泽的视线才意识到自己还牢牢地抓着人家。忙不迭地收回手，状似自然地捋着耳边的头发，听到裴泽的声音又响起。
「还是……去谈什么急事？」
这个人真的是……江佳仁无语地瞪了他一眼。眼神交汇的时候，不知怎么她突然间想到很久以前，这个男生在校园里天天恨不得横着走，时刻处于风口浪尖，自己则一直都是围观的路人。两个人的生活状态天差地别，但仅有的几次交集却让江佳仁相信，他一定不是个坏人。
不过，现在能如此平和地对她说话，甚至开开玩笑。还有作为舅舅，对苏子轩表面嫌弃实际上「温柔」的关怀会出现在这个小霸王身上，在以前还真是不敢想的。
想到这里江佳仁莫名觉得有点好笑，没绷住笑了一声。
裴泽有点纳闷，皱着眉看她。江佳仁更觉得有趣。看着面前这个有点憋笑却也不准备说笑啥的女孩子，裴泽小小地用眼神表达了一下无语，然后也轻轻地笑了起来。
5
时间就这么慢慢地向前走。
王磊之后继续联系过江佳仁，江佳仁想了想，还是干脆地拒绝了进一步接触的可能。对方当下没说什么，后来江妈妈倒是传了介绍人的话来，言语之下就是暗示江佳仁眼界太高，王磊自觉高攀不上，毕竟他只是一个普通的工程师。
江佳仁仔细回忆了下，觉得是不是那天介绍裴泽的时候，那句「也是这边的老板」惹到了他。
算了，不重要。
裴泽又接送了一段时间的苏子轩，以至于某一天接送人重新换成苏子轩妈妈的时候，江佳仁竟然觉得有点不习惯。
「好久没见了，轩轩妈妈。」江佳仁笑着打招呼。
「是啊江老师。」女人一贯的温柔语气，「终于忙过这阵子了，我弟弟有时候忙到很晚才能来接轩轩，辛苦您多照顾了。」
「您别这么说。」
「听说江老师和我弟弟以前是同学？」女人眼底笑意更浓，「这是什么缘分啊，哈哈哈，我弟弟那时候是不是特别招人烦，在家老爸天天骂他来着。」
「呃……也还好吧，哈哈。」江佳仁也笑。
「不过这段时间也辛苦他了，这不嘛，生病住院了。」
「住院了？」江佳仁有点惊讶，上个周五来接苏子轩的时候他还好好的，一个周末没见怎么就住院了？
「也怪他自己，胃不好还去喝酒，虽然是应酬也该有个度吧，我看啊就是缺个人管管他。」女人说着，眼睛不时地往江佳仁身上飘，「毕竟都老大不小的了，一直不成家算怎么回事啊。」
这个话……和每日一逼婚的江妈妈还真是异曲同工。
不过也是，裴泽看上去就不像是会照顾自己的人。江佳仁想了想，基于同学情谊和上次的解围，她应该去看看他，开口询问裴泽住院地址的时候，温柔的轩轩妈妈眼睛里腾地一下燃起了小火苗。
「我们正好要去医院来着，江老师正好一起，我们送你。哦不，我们一起过去哈。」然后一把拉住了江佳仁的手腕，好像生怕她反悔一样就往车子那边拖。
「轩轩妈妈，我的包，我的包还在办公室没拿……」
跟在后面的苏子轩发出长长的一声叹息。
唉……
车子停在了市立医院住院部的楼下。
江佳仁解开安全带，推开驾驶室的门下了车。回过头却看到轩轩妈妈稳稳地扎在驾驶座上一点也没有下车的架势，后排的苏子轩小朋友则对着江佳仁撇着嘴角外加摊了摊手。
「江老师啊，我突然想起来我和轩轩还有点事儿，就先不跟你一块儿上去啦，臭小子在 6 楼，606 哈。」
「那个，轩轩妈妈……」
回应江佳仁的是女人毫不犹豫的倒退、转弯，方向盘漂亮地一打，绝尘而去。后排的轩轩小朋友悄咪咪地伸出小脑袋：「拜拜小佳仁。」
临近晚餐时间，住院部的大厅来来往往的人不少，有的行色匆匆提着饭盒要去送饭，有的大摇大摆地穿着病号服从电梯溜达出来，应该是要自己去觅食……
等等，这个大摇大摆的怎么这么眼熟？
其实也就两天没见，江佳仁不知怎么就明显地感觉他瘦了。裴泽一派悠闲地晃到离江佳仁不远处的地方，视线落过来，眯着眼睛瞅了瞅。
「你怎么在这儿？」
「呃……你姐姐说你住院了，我来看看你。」
男人没有说话，仍然站在几步远的地方，只是眼睛里似乎带上了淡淡的笑意。或许是因为生病，气场弱了很多，周身不再有什么锋芒，却似乎笼罩了一圈柔光。江佳仁也不知怎么了，这样的裴泽她没见过，不自觉地想多看几眼。
「喂，我说。」男人轻勾起一边的嘴角，「老子就这么帅吗？又看入迷了？」
又……
时间一下倒转回多年前的那个巷口，痞里痞气的男生靠在昏暗巷子的墙壁上，年纪轻轻就学着大人开始抽烟，脸上是少年的轻狂与不羁，带着一点痞气地也说过这句话。
真是……沧海桑田。
某些人倒是多少年如一日地自恋。
江佳仁往裴泽的方向走了几步，偏了偏头，「去吃饭吗？一起？」
裴泽笑了笑，还没等他回答，住院部的门口就冲进来五六个男人，发型迥异、穿着迥异，身材却一致地高高大大，以至于一时间大厅里的人都被这几个带着莫名「杀气」的人吸引住了目光。
「泽哥泽哥！等急了吧！找停车位找了半天！你要吃的东西给你买来啦！哎呀这位是？」
江佳仁看了眼裴泽，男人抚额，清了清喉咙对着江佳仁介绍道：「这几个是我的好兄弟，也是我的工作伙伴。」眼神略带杀气地转向那几个咋咋呼呼的男人：「这位是江佳仁，我的老同学，轩轩的老师。」
「江老师！」一个染着奶奶灰的男人突然从后方冲上前来，脸上扬起大大的笑脸，「是我啊，大黄，还记得吗？」
大黄……
这名字江佳仁确实没印象，但是这张脸还有这个笑，江佳仁犹犹豫豫地说：「当时接送过我上下学的那位……黄毛？」
「对对对！就是我！」黄毛，现在应该是灰毛了，非常开心地对着其他几个兄弟，「江老师当年可是救过我们泽哥的女英雄呢！不过江老师你高考结束之后去哪儿了，泽哥问了好多人也不知道……」
话没说完就被捂住了嘴。
江佳仁抬眼去看捂住黄毛嘴阻止他往下说的那个男人，心里突然动了一下。
一群人一起去了裴泽的病房。江佳仁真是没想到，因为胃病住院的裴泽居然使唤自己的兄弟去给他买麻辣水煮鱼，更无语的是这帮兄弟还真的帮他买了，考虑到是病人，「贴心」地买了微辣。
「我建议你吃点清淡的东西。」江佳仁淡淡地瞥了眼已经兴致勃勃端起饭碗的男人，「如果你不想在这里再蹲几天的话。」
然后几个兄弟很惊讶地看到自己的泽哥居然真的悬着筷子不敢再动。
江佳仁想着自己的语气是不是太严肃了，大家怎么都不再说话了。她咳了两声，咧开一个微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平和一些：「你觉得呢？」
「我觉得……你说得很对。」裴泽点点头，放下了碗。
「那我去帮你买点粥。」
江佳仁刚从椅子上站起来，就被黄毛按了回去，「江老师你坐你坐，我来我来。」
黄毛跑到病房门口，回头看到自己的几个大兄弟仍然坐在原地岿然不动，不由得露出怒其不争的表情，又折回来一手拖一个往外拉：「都陪我一起去！」
「不是，你一大男人买个粥还要人陪？」
「你自己去吧真是！」
伴随着骂骂咧咧的声音渐渐远去，病房只剩下裴泽和江佳仁。
江佳仁垂着脑袋默默地把床边刚刚被他们打闹弄起的皱褶抹平，头顶上就响起了男人有点沙哑的声音，声音还很紧，感觉从嗓子眼里面往外蹦。
「那个什么，江老师，呃……」磨叽了一下，终于自己都嫌弃地两眼一闭说，「我追你，行吗？」
怎么搞得跟赴刑场一样……江佳仁有点想笑。
「为什么呀？」江佳仁逗他。
应该是觉得江佳仁的反应还不错，这给了裴泽挺大的信心。他低下头，视线与江佳仁的视线齐平，努力地将深情注入自己的话语中。
「因为我喜欢你啊。」裴泽嘴角含笑，「而且，俗话不是那么说吗，所谓佳人，君子好逑。」
……
「如果你是要说《诗经》里的话……」江佳仁安慰地拍了拍男人的肩膀，「是『所谓伊人，在水一方』和『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不要随意拼接古文，谢谢。」
裴泽的脸色一时之间非常好看，江佳仁一下想到了在微博上看到的那个表情包——好不容易装个逼我容易吗？忍不住笑出声来。
裴泽叹了口气，挠了挠脑袋，也笑了。
窗外天色渐渐暗下来，去买粥的几个人还没有回来，江佳仁看了眼时间：「他们还没回来，你应该很饿了，我去买来好了。」
「一起去餐厅吃好了，你应该也没吃晚餐吧，我听到你肚子叫了。」
「哪有啊！」
「非常大，锣鼓喧天鞭炮齐鸣那种……」
「哎哟，您这个时候词汇量旺盛了……」
「啧！怎么说话呢！」
苏子轩小朋友默默地吃完了晚饭，回到房间玩了会儿玩具，又看了几个故事，发现客厅里自家妈妈仍然躺在沙发上悠闲地看着电视剧。
「妈妈，今天还去看舅舅吗？」
「当然不去。」轩妈瞥了眼自家儿子，「轩轩，要有眼力知不知道？还有，以后要更乖一点，多听舅妈的话，不要累着她！」
苏子轩小朋友冷漠脸：「舅妈是谁？小佳仁？」接到自家母亲那与舅舅的同款眼刀时立马改口：「江老师？」
回应他的是一个迷之微笑。
好吧，可怜的小佳仁，赚翻的舅舅，和我。
番外
在与裴泽正式交往了一段时间后，江佳仁第一次以「准舅妈」的身份来到了苏子轩的家里。
江佳仁刚进门，正在客厅的茶几上背对着大门撅着屁股不知道在干啥的苏子轩迅速扭身跑进了一间房里，轩轩妈妈从厨房里举着锅铲出来迎接，差点和苏子轩撞在一起。
「轩轩，江老师来了你看到没，怎么跑到里面去了啊？」轩妈一脸的疑惑，看向江佳仁时微笑着招呼：「江老师你坐一会哈，我今天做了几个我的拿手好菜，快好了，待会多尝尝哈！」
裴泽大摇大摆地往客厅的沙发上一靠，伸手去拉还在站着的江佳仁，脑袋上就迎来了一个爆栗。
「我让你坐了吗？」轩妈眼疾手快地扯上了裴泽的耳朵，「江老师可以等着吃，你不可以，摆正自己的位置好吗？
「拜托我也是客人，你让你老公帮你不行吗？」
「他已经去买东西了！」
「你能不能放开我，疼！」
「不能！」姐弟俩吵闹的间隙轩妈还不忘朝着江佳仁再次微笑，「坐一会就好了哦！」
「好的。」江佳仁忍俊不禁，「我去看看轩轩。」
没等江佳仁去找寻消失的苏子轩小朋友的踪迹，拖鞋吧嗒吧嗒的声音就从长廊的另一头越来越近，苏子轩抱了一个透明的收纳箱小跑了过来，吭哧吭哧喘着粗气。
「慢点轩轩，」江佳仁赶忙伸手帮他接了一把，「这是什么呀？」
「小佳仁你看！」苏子轩掀开收纳盒的盖子，小手在里面不停地翻着，「舅舅数学才考了 30 分！你看都是红叉叉！还有作文小格子里面他都一个字都没写！这么大一个零蛋！还有这个，舅舅空了这么多个横杠都没写字，他全部都不会！舅舅读书的时候是个笨蛋！」
……江佳仁哑然失笑，心想：「这事儿我比你清楚。」
「所以小佳仁，以后轩轩写错了或者不会写，你也不能骂轩轩，舅舅这样你都喜欢舅舅，轩轩比舅舅强多了，你也要一直喜欢轩轩。」
敢情在这等着我呢。
「轩轩，舅舅是笨蛋老师都喜欢舅舅了，轩轩要是比舅舅强，那老师不就更喜欢轩轩了嘛，所以轩轩要好好读书呀，要比舅舅厉害一百倍是不是？」
苏子轩小朋友嘟了嘟嘴，似乎觉得有些道理，「好，轩轩不要当笨蛋。」
「这就对了。」
这事儿翻篇，苏子轩又开始了第二轮翻找，这次拿出的是一叠照片，大概有七八张，江佳仁瞥了眼，基本都是读书那会儿和「黄毛」那群「狐朋狗友」的合照，几个大男生勾肩搭背，脸上洋溢着青春特有的气息。
「小佳仁你看！舅舅衣服扣子不扣好！这里衣服还脏脏的！这里舅舅都没有穿上衣！轩轩……」
「舅舅衣着不整洁，不穿上衣老师都喜欢舅舅了，那轩轩要是注意这些问题不犯错老师就更喜欢轩轩了！轩轩总是比舅舅厉害是不是！」
……「对！」
下一刻，痛下决心的苏子轩小朋友就抱出了他的画画本开始正襟危坐地画起了画，认真的模样仿佛在昭告天下：「我不是舅舅那样的笨蛋。」
江佳仁笑着开始收拾苏子轩搬来的裴泽黑历史，拿起几张试卷准备叠好的时候，纸张的间隙晃晃悠悠飘下来一个小小的长方块，正面朝下落在了地上。
看背面的材质似乎是一张证件照。
江佳仁伸手捡起来，翻面。
……居然是自己？
照片里的江佳仁留着薄薄的齐刘海，后面的头发扎成了一个高高的马尾，表情像是在努力微笑但是十分僵硬，目光里透露着一丝茫然。
江佳仁的手指摸了摸背面，有些凹凸不平的触感，似乎是……
这张照片好像是当年某一次期末考试，学校搞了个荣誉榜在宣传栏里，年级前二十名的照片都会张贴出来。江佳仁那次发挥得不错，老师问她要了证件照贴在了布告栏，后来江佳仁为了方便常从学校后门进出，前门的布告栏后来怎样她也没再关注过。
江佳仁拿着照片，看向厨房里接替轩轩妈妈站在灶台前掌勺的裴泽，似乎是感应一般，裴泽也往她的方向转了个头，两个人视线相碰的时候，裴泽冲她笑了笑。
那个笑容可谓是极尽温柔，江佳仁却不由得在脑子里幻想，如果当年的小霸王裴泽冲她这么笑一下，她大概会吓到撒丫子就跑，这么一想江佳仁忍不住真的笑出了声。
温情瞬间打破，裴泽一脸困惑。
晚上裴泽送江佳仁回家，车子不好进入，两个人就下了车，裴泽自然地牵住她的手，两个人踩着小道两侧路灯洒下的昏黄灯光慢慢地往前走。
到达江佳仁家楼下，裴泽突然问：「苏子轩那臭小子晚上神神秘秘地给你看什么了？」
不说倒还好，一说又想笑。
「没什么，一些你的黑历史，证明舅舅是笨蛋。」
「臭小子，证明这干嘛，就知道拆台。」
「对呀，证明这干嘛，」江佳仁凑近，「舅舅是笨蛋这件事江老师早多少年就知道了，不用他证明。」
「就是！」下意识答应了一句裴泽才反应过来，「什么啊你这是！」
「哈哈哈哈哈……」
……
「其实呢，除了这些，还是有好事情的。」
「哦？」裴泽一脸的不屑，「我不信。」
「你看！」
江佳仁将口袋里偷偷收起来的照片举到男人的眼前，「哎，没想到我们拽得不行的小霸王裴泽同学居然也学别人玩暗恋哦！」
「你！」裴泽面色突变，「你还给我！」
「还偷偷撕掉别人的照片细心收藏起来，这张照片你不觉得很呆吗，你应该早跟我说呀，我可以给你我更好看的照片供你收藏……」
「不许说了！」
恼羞成怒的裴泽同学直接上手一把圈住了江佳仁，两个人的脸瞬间离得极近，裴泽垂眸向下的眼神带着温暖的笑意：「怎么了，我就喜欢江佳仁呆头呆脑的样子，我就觉得这张好看，我就要留着。」
江佳仁也笑了，踮起脚尖，在男人微凉的唇上轻轻地印了一下。
「今天去你家很开心，真的。」江佳仁眼睛亮亮的，「你要不要也上去一下我家？我爸妈这会儿应该正在看电视吃水果呢，去打个招呼？」
「明天吧，」裴泽低了点头，额角与江佳仁的额头相抵，轻轻地摩挲了一下，「什么都没准备，别第一印象分就扣完了。」
「也是哦，」江佳仁往前凑了凑，「那就明天。」
男人的吻再次落了下来，江佳仁闭着眼睛，却感觉到了男人慢慢抽离的动作以及环在自己周身略显僵硬的胳膊。
「怎么了？」
顺着男人的眼神，江佳仁侧过了头。
……
「爸……妈……」江佳仁赶紧从裴泽的怀抱里跳了出来，下一秒就听到裴泽声音发紧地跟着她也叫了句：「爸，妈。」
然后在二老的眼神里瞬间改口：「对不起，叔叔，阿姨。」
江佳仁忍笑默默地凑到裴泽的身后——
「别等明天啦。」
作者：林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