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乎盐选会员精选文章1
约莫，我是嫁不出去了。
我的爹爹，当朝宰相，在朝堂上要求皇上给我赐婚，一向对我爹爹有求必应的皇上，却独独拒了这件事。
丫鬟跟我来说这件事的时候，我正跟着我的八个嫂嫂在刺绣，闻言，八个嫂嫂的针头齐齐戳进了各自的手指头，唯独我继续稳如泰山地绣着我的大红嫁衣。
「阿九啊……」
我父亲是文臣，头上八个哥哥却都是武将，给我娶的嫂嫂们都不是什么名门闺秀，有有钱的商贾小姐二嫂，也有打劫的山寨姑娘三嫂，更有甚者，我长得最为出色的七哥娶了一个比他年长五岁的小寡妇。
我这群嫂嫂一向视礼为虚幻之物，明知我是这丞相府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九小姐，她们还是一言不合就会对我开揍。
可今日，她们一个个都向我投来万分情真意切的疼惜目光，继而又齐齐抱着我痛哭，「这可如何是好哦，我们阿九怕是嫁不出去了。」
我挣扎着把大红嫁衣上的并蒂莲绣完最后一针，面无表情地扫了一眼缩在一旁的丫鬟，又面无表情地看了看努力在挤眼泪的嫂嫂们，「你们早就知道爹爹今日上朝会求皇上给我赐婚对不对？」
嫂嫂们面面相觑，我放下手中的嫁衣，用手指在嫂嫂们的额心一一点过，「糊涂，爹爹老糊涂了，你们也跟着糊涂不成？我顾府现在权势滔天，平民百姓爹爹不许我嫁，贵族之家个个不敢娶，皇上敢赐婚吗？」
人人都传顾家九小姐国色天香，文武双全，十岁跟着兄长上沙场，面不改色地一箭射杀了敌军大将，十四出题难住了当年的新晋状元。
当真是比当朝公主还要耀眼的人，可是二十高龄了，却仍未有人去求娶，怕是有隐疾罢。
世间之言语，杀伤力确实是在无形中，这传言久了，我偶尔也会生出错觉，我怕是真的有什么了不得的隐疾。
思及此，我不由轻轻叹气，「想来爹爹以为求皇上赐婚，皇上定会允的，到底爹爹还是老了啊，皇上早已不是当初那个对爹爹唯命是从的三皇子了啊。」
爹爹以为这是破釜沉舟的一战，却不想又给我这头上添了一笔谈资，我怕是真的嫁不出去了。
勉强算得大家闺秀的大嫂闻言，眼泪掉得更凶了，「明日我便带你去月老庙求求姻缘签，我倒要看看，到底是哪路妖魔阻了我家阿九的姻缘。」
我一向对这些鬼神之事敬谢不敏，但眼神从八个嫂嫂脸上飘过，她们皆是一脸赞同的样子，大有都要陪我一同前去的架势。
基本上八个嫂嫂决定了的事情，我是回天乏术的。
「大嫂说得有道理，我明儿个就去求个签。不过，嫂嫂们若是陪我同去，这浩浩荡荡的架势估计又会变成一笔谈资，要不让小妹独自一人前往？」
嫂嫂们略一思忖，允了。
2
我就是在从月老庙回来的路上捡到宋离的。彼时，我倒是不知道他是威武大将军的小儿子。
说来也巧，我不过是心血来潮想看看途中风景，遂掀了轿帘，结果轿帘一掀开，我率先看到的却是一旁草丛中的人影，我多看了两眼，心想这一动不动的多半是死了。
奈何架不住我自个儿心善，走出了半里远，我又让家仆把轿子抬了回来，指着草丛中的那个人影问家仆，「你去看看，死了没？要是死了，咱们抬到府衙去，要是还有救，咱们抬到医馆去，要是半死不活的，咱们赶紧走。」
家仆跳下去，探了探鼻息，「小姐，八成活不了，气息微弱……」
我凑过身子，仔细瞅了瞅，隔着凌乱的发丝，隐约觉得那张脸还算英俊，于是和家仆打着商量道：「快把人抬上轿子，送到咱们府上去。」
家仆明显不大乐意，「小姐，万一他要途中死了，这不怨咱们啊？」
「所以说送府上啊，即使死了，就埋咱们后花园，谁敢来咱们府上要尸？」
家仆觉得这主意甚好，果真喜滋滋地下去抬人了。
送到府上时，给他看诊的大夫忙活了好几个时辰后留给我一句话，「做好后事准备。」
好在宋离命大，我不是白忙活一场，在三天后醒了过来。
醒来的那日，我正坐在他屋中绣嫁衣未绣完的另一只衣袖，等我发现时，也不知道他那深邃的眼神投注在我身上多久了。
毕竟我是一个助人为乐的人，看到他醒了，我十分开心，「你可醒了，大夫都说你凶多吉少了。」
他动了动干裂的唇，又挣扎着坐起来，我十分有眼力见地给他倒了一杯水。
「多谢姑娘救命之恩。」他一连喝了三杯水，才朝我拱手作揖，「往后姑娘有事，都可来威武将军府上找我，我在家中排行老三，字子安，单名一个离字。」
虽说威武大将军比我家的地位要低一些，但眼下能嫁一个世家公子也不错了，再瞧瞧这皮相，和我哥哥们比起来，也是不差的，爹爹和哥哥们怕是也不反对的。
如是一想，我绞着手帕，仰头看向他，「公子可有娶亲？」
他一愣，脸颊微红，「不曾。」
我垂头羞涩道：「都说救命之恩无以为报的，要不，公子以身相许吧？」
他沉默，久久未答话，我不免有些失望，却还是再接再厉道：「娶我的话，你也不算吃亏的，虽然我这二十高龄确实也尴尬，但我看着也算年轻的。再者，我府上有八个哥哥，每个哥哥都给我准备了嫁妆……」
「顾九姑娘若是不嫌弃，我择日便来下聘。」
在我十六岁那年，新皇登基，我没有出嫁后，我每天操心的就是何日才能体面地嫁给一个体面的人，可这得偿所愿了，我反而越发空落落的。
3
宋离来下聘那日，大雪。
我躲在后花园中数那枯了一半的梅树上盛开的梅花，不管如何数，今年开的梅花多数又比去年少了大半。
不过，这树枯死也好。栽下那年，有人说等这树花满枝桠便来娶我，可惜这树白白开满了四年花期。
不知何时走来的七嫂把狐裘披在了我身上，她问：「阿九，你甘心吗？」
我努力扬起唇角，「七嫂，我愿意的，是我愿意的。」
「阿九，那你为什么眼睛红了？」
我敛了唇角的笑意，「来这尘世走一遭，我想着寻那有情人的，却不想最终还要让人以身相许报恩才得一段姻缘，怕是我那有情人也不会来了，如此，是宋离还是赵离的怕也是无差别的。七嫂，哪有什么甘心不甘心呢？」
话落，「咔嚓」一声脆响传来，我和七嫂俱是一惊，循着声音看过去时，原是一旁的枯枝被雪压断了，雪花簌簌落下。
七嫂回头，目光炯炯地看着我，「阿九，你实话告诉我，你是不是有心上人？」
我想了想，以七嫂的敏锐，我也骗不了她，「从前怕是有的，可惜，我也知道我再也等不到他了。」
七嫂看了我片刻，「我刚刚在大厅看了看你的未来夫君，瞧着是个不错的人，想来这就是缘分，天作之合的缘分。阿九啊，人总是要向前看的。」
「我知道。」
我一向都不大喜欢委屈自己，找夫婿这件事虽匆忙了点，但我对宋离是有几分好感的。
下聘之后，临近过年，宋离常常托人给我送些可心的玩意儿，其中有只梅花木钗十分精致，我一看到就爱不释手，放在了我的珍宝小盒中。
腊八节那天，宋离又亲自来府中下礼，和哥哥们喝酒谈笑间，一行人都提议去狩猎，七哥瞧着我许久没有出去放风了，提议带着我以及三嫂一同前去。
我十岁那年被爹爹扮作男孩儿跟着七哥上过沙场，比起学女红，我的弓箭更胜一筹，只是这些年来，爹爹为了给我修身养性，确实没少拘着我。
一到了狩猎场地，我先是骑着我的枣红色小马跑了几圈，宋离总是不近不远地跟在我身后，眼神频频扫向我的头上。
看着他欲言又止的傻气样，我顿起了几分戏弄他的兴致，「前几日，有人给我送了一只梅花簪，可真丑。」
闻言，他立马把眼神缩了回去，把头偏向一边，颇有几分负气的模样，我心想那簪子怕是他自己雕出来的，心里有几分发热，也不再拿这个逗他了，盯着他身下的雪兔马。
「咱们来比一场，要是你输了，你身下的雪兔马就归我了，要是我输了，我往后天天带着那只梅花簪，怎么样？」
他立马偏头看向我，眼神亮亮的，「一言为定。」
4
那场比赛没有分出胜负，中途有人来报，说宫中传来消息，皇上在他的宠妃宫中喝腊八粥中了毒，危在旦夕。
当时，我正纵马疾驰追赶着一匹孤狼，孤狼许是情急下慌不择路，竟然傻兮兮地跑到了哥哥们扎的简易营地来，看着摩拳擦掌的几个哥哥，我扬了扬手里的弓。
「不许跟我抢，这狼是我的。」
却不想这狼自知无了活路，反倒决心与我拼死一搏。面对孤狼的反攻，哥哥们面不改色，丝毫没有为我解困的意思。
「阿九，快退下……」唯独远远赶过来的宋离将马鞭疯狂地甩在身下的雪兔马上，朝我高声大喊。
我挑眉看了他一眼，比着唇道：「我赢定了。」手上却不慌不忙地从背后取箭，准备拉弓之际，家中小厮来报。
「大少爷，不好了，皇上中毒了，老爷让你们快些回去……」
闻言，弓是被我下意识地拉出去了，但我也惊得从马背上滚落下来，额头正好磕在了一旁的石块上，模糊中一个人影朝我飞奔而来把我抱了起来，我费力扯着他的衣袖，「皇上是九五之尊，怎么会有事……对不对……」
醒来时，是隔日晌午，顾不得晕晕乎乎的头，我开口第一句话便是，「皇上呢？」
哥哥嫂嫂们都站在屋内沉默不语，看向我的眼神十分复杂，一向最疼我的七哥率先冷哼一声，「你先管好自己。」
其他哥哥俱是叹一口气，跟着七哥都走了出去。
直到房间内只剩下我和七嫂了，七嫂才问我：「阿九，你喜欢的人是皇上？」
我沉默不语。
许久之后，七嫂也叹了口气，走了出去。
树大招风，我知道我顾府早就成了宫中那人的眼中刺，他不敢娶，我也嫁不得。
直到来年三月出嫁，几个哥哥才又恢复了以往对我的热络。
出嫁那日，宫中来人给我添妆，其中包括一套上好的凤冠霞披。
七嫂给我梳妆时，问我要穿哪套嫁衣，我拿起火折子，将御赐的凤冠霞披扔入了火盆中，「嫂嫂说得对，人总要向前看的。」
说着，我从珍宝盒中拿出了那只梅花簪，递给了七嫂，想起宋离那日别扭的模样，不由带了几分笑，「我会是一个好妻子，子安也会是一个好夫君。」
5
拜过天地行过礼后，喝得半醉的宋离揭了我的红盖头，他亮亮的眸子看着我，眉眼里都是傻笑。
看着他呆愣的模样，我用手指比了一个一在他眼前晃，「夫君，这是什么？」
他一把抓住我的手指，低下头亲了亲，温润的唇瓣印在指腹上，一股热流顺着血脉经络仿佛渗透到了四肢百骸，让我心头发麻，让我多少有些害羞。
「你干嘛？」
「再叫一遍……」
「不叫。」
他又低下头，直接把我的手指含入了嘴中，舔了舔，「再叫一遍。」
许了喝了酒的缘故，他不像平日那么好说话，我拗不过他，手指上的酥麻感让我感觉也怪怪的，只得顺着他，「夫君。」
他这才放开我的手指，又转身倒酒，我忙起身捂住杯口，「你不许喝了，已经醉得差不多了，等会你要发酒疯，我可不管你。」
说着，我给他倒了一杯茶，我举起酒杯，他却一把将我揽入怀里，凑过来把我杯中的酒一口饮尽了。看我气呼呼的样子，他竟然笑了，低头就吻住了我的唇，我还来不及做出反应，就感觉口中被他渡了一口酒。
我气得一拳捶在了他胸口，他也不躲闪，依旧用亮晶晶的眸子看着我，「阿九，你喜欢吗？」
「呸呸呸，喜欢才怪，恶心死了。」说着，我还故意用衣袖擦了擦嘴唇。
他眼里的光明明灭灭，最终垂下眼，抱着我的手也垂了下去，「阿九，其实我早就见过你了。」
「啊？」
「那年，你在……」
「将军，宫中有圣旨来，老爷让你去接旨……」
急急忙忙跑来的丫鬟把门敲得噼里啪啦响，宋离抬头神色复杂地看着我，片刻后，他自己理了理弄皱的衣服，转身欲走。
我下意识地拉住了他的手，他回头，自嘲一笑，「其实，我知道，你喜欢的那个人是皇上。可是，阿九，他永远都不敢娶你。」
走至门口，他顿了顿，「那日的比赛，其实是你赢了，你失了心神射出的箭仍旧射在了那匹孤狼的下腹，雪兔马我已经交给你院中的人看护了。」
洞房花烛夜，我枯坐了一夜。
因为，宋离接了圣旨，就直接去了边关。
他没来同我告别，我也负气，不去给他送别。
隔日，我亲自动手，在宋离的后院栽了一棵梅树。
我总想，未来那么那么长啊，我总有机会告诉他，我是喜欢的。
6
七嫂同我讲，作为武将的妻子，这一生最需要为伴的就是寂寞。
我隐约知道，我需要洞房花烛夜就独守空房，是皇上有意为之。就像宋离说的，皇上永远不敢娶我，可是他又舍不得我嫁给别人。
他怕娶了我，我顾家会更加权势滔天，威胁到他的皇位。
然而，我亦相信他是真的喜欢过我，相信那个同我在学堂念「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的少年，当年他羞涩地朝我许诺，等我长大要娶我进门时也是真心的。
只是，再深厚的情意都经不起蹉跎，他自作聪明的这一出，彻底把我对他的一丝念想消磨干净了。
我下定决心做一个好妻子，宋离的好妻子。
我跟着大嫂学管家，跟着七嫂学纳鞋制衣。
宋离凯旋而归的那日，我在大厅来来回回地走，想着九个月后的再见第一句话应当说什么，是该撒娇说我等了他好久，还是该邀功我是一个多么贤惠的妻子……
事实上，都没有。
因为，宋离带回了一个女子。
我来不及做出反应，那个女子就朝我巧笑倩兮地问好：「玉生见过姐姐。」
如同一盆冷水浇在了我心头，浇灭了我满腔热情。
大嫂常同我说，「阿九，当家主母遇事一定要沉着，大度，这样才能管理好一个大家庭。」
于是，我也巧笑倩兮，看向不发一言的宋离。大半年没见，这个男人倒是越发看着有味道了些，「早知夫君要带人回来，应当提前些给我写信的，如此我倒也好事先做安排。」
宋离扫了我一眼，「那倒是我的不是了，如此，倒也不麻烦你，你就把玉生安排在我院中吧！」
心口处传来的刺痛真实，可我却说不明白。
我曾问过七嫂，什么是喜欢？
「如果那个人能在无形之间就让你心痛难忍，那便是喜欢了。」
约莫，我是喜欢宋离的。
我仰头看向他，「夫君，这怕是不妥，玉生好歹也是清白姑娘，如此无名无份……」
「玉生跟在我身边两月有余了，日日照顾我饮食起居，确实也该给个名分。」
手指甲狠狠戳进了手心，我却始终不觉得痛。
是夜，我让丫鬟去宋离院子传话，让他来我房中，我有话跟他讲。
我要把那些纳的鞋底，缝制的衣服一一给他看，告诉他，我每次想他就缝一件衣服，他送给我的梅花簪我也每日都有戴。顺便告诉他，往后他都不许像今日这般气我了，若再这般气我，我就回娘家。
可是，宋离拒绝了我，「玉生初来乍到，对周围的一切都不熟悉，今晚我要陪着玉生。」
爹爹跟娘亲恩爱有加，哥哥嫂嫂们也恩爱有加，从来没有人教过我，当和自己的夫君不恩爱当如何是好？
7
从前，我喜欢皇上时，我以为只要嫁给他我就会开心。
现在，我喜欢宋离时，才知道只有占有那个人才开心。
于是，嫁给了宋离，我还是不开心。
箱子里宋离的衣服和鞋袜越来越多，可是我的心越来越冷，终于在某一日随着后院的那株梅树一同死了。
那日，我连着病了几日的身子难得有些精神，遂起身想去给宋离煲汤。
七嫂每次惹七哥生气了，她只要熬一盅汤，他们很快就会和好，我也想试试。
去到厨房的时候，恰巧玉生也在，「近几日久不见姐姐了，瞧这气色可是不大好了，这人哪，一上了年纪，身子就是不大利索，姐姐可要注意了。」
「哼，你是什么东西，我家小姐岂是你这种……」
「春梅……」我喝住了为我出气的丫鬟，继而看向玉生，扯出一抹笑，「这几日确实有些身子不适，不过今日倒是好多了，难得有精神，这不准备来给夫君煲汤，玉生可愿一同？」
我敛了我宰相府九小姐的性子，没了年轻的资本，我总想着，用我的大度来骚动宋离。
玉生摇了摇头，「我倒不和姐姐一起了，姐姐往日做的汤，将军可是嫌弃得……」说着，玉生突然用帕子掩了唇，「姐姐莫要生气，妹妹不大会说话。」
我挺直身板，努力维持着脸上的那抹笑意，「夫君还是这般小性子，约莫是还在怪我，嫌弃他从前送的梅花簪太丑，现在拿我这不长进的厨艺编排我呢？即使如此，那我也不凑这个热闹了，那照顾夫君的事就麻烦玉生了。」
说完，我带着我的丫鬟匆匆离开，却在走出厨房时，整个身子一软，瘫在了一旁丫鬟的怀里。
「小姐，你怎么了？」
我抬眼看着外头微醺的日光，「春梅，明明有阳光，我怎么还觉得这么冷呢？」
春梅抹着眼泪，「小姐，姑爷太欺负人了，我们回宰相府去。」
宋离是我自己亲自选的夫君，是我用救命之恩要挟要嫁的夫君，我还那么喜欢他，喜欢到这么舍不得啊。
「春梅，休得胡说，我与姑爷的事可万万不能让爹和哥哥们操心的。」
我回到院中睡了一个十分冗长的觉，梦到宰相府后花园中的梅树彻底枯死了，我种在宋离后院的梅树开了满树繁花，我在树底下带着一群孩子缝制衣服，宋离拿着梅树枝在雕刻……
被丫鬟唤醒喝药了，我仍旧久久沉浸在梦里，喝完药后，我同丫鬟说：「你带我去后院瞧瞧，我去年三月里栽下的梅树可有长出新芽……」
还未踏进院子里，老远就听到了锯木的声音，我攥紧了丫鬟的手，快步循着声音走了过去，却眼睁睁地看着我悉心照料了半年的梅树倒在了我面前。
我弯腰抱住那棵断了的树，枝桠上快要凋谢的花仍有余香，我低头嗅了嗅。
良久，我再也伪装不了那些准备用来骚动宋离的大度了，像个泼妇一样拉住了那个砍树的小厮的衣领，「你……你们怎么能砍我的树，怎么能？」
「夫人……是玉生姑娘让我们砍的……」
8
玉生赶过来的时候，我已经冷静下来了。
那是我头一次在玉生面前拿出我作为当家主母的威严，「你是什么人，是谁给你的胆子？」
玉生不慌不忙，一路都有丫鬟小心搀扶，「玉生倒不知道姐姐这般宝贝这树，今日我同将军说，这院中的梅树开的花也太香了些，我闻着有些不大舒爽，怕对肚里的孩子有什么不好，将军便让我随便处理了它……」
约莫，我对宋离的喜欢已经到了末路了。
明明寒气袭人的天，我也不觉得冷，清凌凌的刀子割在心头，我也不觉得痛了。
我浅笑，「既然有了孩子，那自然以宋家子孙为大。如此，倒是我小题大做了。」
玉生挑着眉梢看向我，眼神里有着毫不掩饰的盛气凌人，她朝我扬唇笑道：「姐姐，你是不是嫉妒……嫉妒将军如此疼宠我？」
有脚步声由远及近，我并不回头去看，而是看向玉生，「嫉妒？玉生姑娘莫不是笑话？我夫君喜欢你便是你的福分，我喜不喜欢他却是他有没有这个福分，而他喜不喜欢我，这个我倒是不在乎的。那么，何来嫉妒？」
脚步声戛然而止，我把手放在了丫鬟手里，「春梅，我们回去。」
路过宋离身边时，我福了福身子，仰头看向他，眉眼里应当都是笑意，「给爷贺喜了。」
宋离一把拉住我的手，大约用了些力，箍得我手腕阵阵发疼，「你……当真是这般想的？」
「听说女人生孩子九死一生，既然如今有女人替爷完成了这样一件危险的使命，我还能当个现成的母亲，这对我来说，也算喜事一桩。对了，玉生姑娘如今都有孕了，爷还是趁早给人家安排个名正言顺的身份，我这个当家主母也好……」
「别说了……顾九，求你别说了……」
宋离后腿了一步，抓住我手腕的手也渐渐失了力。
约莫，我是恨着宋离的。
看他这般痛苦，我不是心疼，而是一种上阵杀敌的快感。
只是，他这痛苦的模样，到底是给谁看呢？
回去后，我吐了三口血，紧接着又大病了一场，一天到晚都躺在床上浑浑噩噩度日。
许是丫鬟点的香具有安眠的效果，我越发贪恋起睡着的日子。
我已经许久不曾见过宋离了，但他总出现在我梦里，梦里的宋离还是那个会给我雕刻梅花簪的别扭少年，会骑着雪兔马对我呵护备至的少年。
可惜，也只是梦罢了。
9
顾府传来消息说七哥战死沙场的那日，下了秋日里的第一场雨。
许久不见的宋离陪我回顾府，我们一同坐在轿子上，我挺直身板不发一言，许久之后，宋离握住了我的手，「阿九，想哭就哭出来吧！」
我挣出双手，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轻哼了一声，「好男儿为保卫国家，战死沙场，死得其所，有何可哭？」
宋离唇瓣动了动，可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七哥尸骨未寒，宫中又传言，七哥未死，而是与外族勾结，做了叛军，导致所率领的一万五千军队全军覆没，丢失边境一座城池。
很快，有人就让传言变成了证据确凿的的事实，家中其他七个哥哥皆被压入天牢，爹爹本就年事已高，这一重刺激下，直接大病不起，府中已是群龙无首。
几位嫂嫂日日奔波，二嫂带着其他七位嫂嫂早早变卖了丰厚的嫁妆，白花花的银子流出去，可她们却连哥哥们的面都见不着。
最为豪气的三嫂也早早操起了她束之高阁的大刀，率着原先山寨中的弟兄要去劫天牢，那无异于以卵击石，我费了好番口舌才阻止了她。
我顾家一门忠烈，不可能做出叛国的事情。这些年来，我顾府权势滔天，可不管是爹爹，还是哥哥们，没有一个生过异心。
遭逢如此大变，不过是有人处心积虑的阴谋罢了。
我给宫中那人去了书信，信中要求不多，只求能带着嫂嫂们去天牢看看哥哥们。
哥哥们下狱七天后，刑部来人亲自带着我和嫂嫂们去了天牢。
从天牢回到自己的院中时，宫中那人的贴身侍卫朝我行礼，「顾九姑娘，皇上等你多时了。」
我睨了他一眼，神情漠然，「往后，你怕是不能再称呼我顾九姑娘了，要称我一声宋夫人，可记住了？」
门被打开，穿着华丽紫色锦服的男人实在是太过陌生了，我看了良久才缓缓行礼，「民妇见过皇上。」
还未跪下，他已经一把拉住我，我后退一步，看着他停在我肩上的手，「望皇上自重。」
「阿九，你定要跟我这般生分吗？」
我冷笑一声，「七年前您许诺娶我，我年少不懂事，哄骗着爹爹和哥哥率着顾府上下助您登上高位。如今，皇上，您又要从我这里得到什么呢？」
十二岁那年，先皇为感恩我顾家劳苦功高，特许我能和皇家子女同在学院一同学习。
那时的皇上，不过是个不受宠的三皇子，常被其他皇子欺负，我早先说过我是个心善的姑娘，因此多帮了他几次，往后，他便跟在了我身后。
情窦初开那会，他给我递了一封书信，写着夫子在学堂上教我们念的《关雎》。
十五岁那年，先皇病重，各个皇子自成一派。父皇和哥哥们闲谈之际，逗我，「阿九，你与那些皇子们有过同窗之谊，你觉得谁最适合那个位置？」
我如今已经忘了自己当初是如何巧言令色地编排其他皇子的了，可仍旧记得为他说的好话，「三皇子为人仁慈，且面容磊落，想来也是个出色的，将来肯定也是一个明君。只是，可惜了母妃身份低微，不得宠爱……」
约莫，我是看错了人。
「阿九，朕以为你会懂朕？高处不胜寒，朕以为你懂朕的苦衷的……」
「从前我也以为我懂的，可惜了。」我抬手抹了抹泪，「我哥哥们还有活命的机会吗？」
许久之后，我只听到他掷地有声的一句话，「阿九，朕会娶你，聘你为后，往后都待你好……」
「哈哈哈哈……」我仰天大笑，笑得瘫倒在地。
痛，撕心裂肺的痛。
我在宋离的院子外跪了一天，求他救我哥哥们的性命。
直到天黑，他才走到我身前，他双手扶在我肩膀两侧，「阿九，你凭什么觉得我的话有用？」
「我是顾府九小姐，可是你没事，你整个宋府都安然无恙。宋离，我知道，你和那个人肯定有什么不为人知的交易……可是我不想知道，往后，你赐我一封休书，你还能娶一门好亲事。」
不知为何，我心中甚是苦涩，眼泪如短线的珍珠一样滚滚滑落，「你我夫妻两年了，你就当成全我们这短暂的夫妻情分罢！」
「呵呵……」宋离突然起身，「顾九，你对我当真是残忍。依你的聪明，应当早就猜到，他要动你们顾府是早晚的事，你以为旁人还能去求得分毫吗？」
最终，我也不知道宋离有没有帮我，而我却被软禁在了这方小天地里。
10
院中的门被打开那日，是宋离穿着一身孝服，背着正午的烈日。
他向我招手，「阿九，来，我带你去给哥哥们收敛尸骨。」
我身子一个踉跄，晕了过去，宋离刚把我抱入怀里，我又醒了过来，从他怀里挣扎着站了起来，「你等我片刻，我换身衣服。」
「阿九……」
我回头看向宋离，不明所以。
「阿九，你可以不用这么坚强的……」
顾家家训，顾家子孙没有孬种。
虽然我是顾家唯一的姑娘，但受的教育和哥哥们一模一样的，「骨子里与生俱来的。」
菜市场的刑场上，鲜血横流，柔弱些的大嫂和七嫂已经晕倒在了血泊中，二嫂带着五嫂和八嫂边哭边掐着大嫂和七嫂的人中，四嫂和六嫂拉着欲和监刑的人拼命的三嫂。
我径直走到三嫂面前，扬手给了她一巴掌，「今日你豁出去了，能给三哥报仇？你有想过爹爹和侄儿们吗？」
三嫂双目猩红，衣袖下的手紧握成拳，眼泪大颗大颗往下掉，「阿九，不公啊……这叫我们如何甘心？」
「哭什么哭？顾家家训第一条，头可断，血可流，泪不轻弹。我顾家儿郎的赤诚之心，地府自有公道。天理昭昭，今日之冤，他日自有人鸣。」
话落，我率先走到八哥的尸首面前，宋离走上前来，我伸手拦住了他，「我顾府的事，无需外人插手，请回吧！」
「阿九……」
约莫，真正的顾九也跟着这场关于顾府的屠杀死了。
现在活着的顾九，不过是具行尸走肉罢了。
我曾以为他们都对我是有些真心的，原来也不过都是我的错觉罢了。
哥哥们行刑那天，爹爹到了晚间也跟着去了。
如今，顾府除了我安然无恙外，死的死，流放的流放，彻底树倒猢狲散了。
送嫂嫂和侄儿们出城门那日，我反复叮嘱三嫂，「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直到三嫂跟我立下毒誓，不会轻举妄动后我才放心。
临走时，七嫂对我说：「阿九，和嫂嫂们一起走吧，虽然边境日子清苦一些，但至少我们一家人还在一起啊……」
我摇头，抱住七嫂，自顾府出事后第一次流泪，「嫂嫂，对不起，又让你变成了一个小寡妇。」
七嫂指了指她心口，「不，他永远活在这里。」
有些人活着，可能在其他人心里，其实已经死了，譬如宋离之于我。
有些人死了，可能在其他人心里，其实还活着，譬如七哥之于七嫂。
我看了看其他嫂嫂，她们皆是同样神色，我舒了口气，「顾府对不起嫂嫂们，嫂嫂们余生不会寂寞便好。」
嫂嫂们走后，我日日待在将军府中的小院子不肯出门，宋离开始没日没夜地围在我身边，把我曾经讨好他的方式都用来讨好我。
可是，我再不愿同他说一句话。
11
玉生生下男婴的隔天，宫中就有人来传旨，让我择日回顾府，准备待嫁。
那夜，月色清亮，宋离在我身边睡得正熟，我起身摸了摸他的脸，仔细刻画着他的五官，明晃晃的刀刃停在了他脖子上。我比划了足足半个时辰，可还是没能下去手。
许久之后，宋离把我抱紧了，「阿九……阿九……」
我却一口咬在了他脖子上，无声哭泣。
许久之后，我趴在宋离身上，在他唇上亲了一下，看着他，「宋离，你怕不怕？」
宋离愣了一下，随即翻身把我压在了身下。
那晚夜色撩人，与宋离迟到了整整两年半的洞房花烛夜，总算来了。
男欢女爱，原来真是一件美妙的事情，大约足够我回味很久了。
那晚，我杀了玉生。
小小的孩子在我怀里撕心裂肺地哭，我坐在将军府高高的围墙上，迎着东升的旭日唱着哥哥们教给我的军歌，气势磅礴的歌曲被我唱出了悲凉哀婉的味道。
威武将军站在下面劝我冷静，我置若罔闻。
许久之后，被我迷晕了的宋离终于赶过来了，「阿九，你先下来，不要冲动……」
一曲终了，我看向宋离，「我七哥死了还是没死？」
宋离垂下眼，沉默。
威武将军许是不耐烦了，「死了，你们顾家男人都死光了，顾九，我劝你……」
「夫君，玉生的孩子是谁的？」
宋离和威武将军都瞪大双眼看着我，我举高了孩子，笑出了声，「这孩子跟你长得好生不像，这薄唇的模样，倒是跟那人如出一辙。」
我原本没想杀玉生，只想去看看她和宋离的孩子。
许是做了母亲的缘故，我的目光一扫向孩子，平日在我面前肆无忌惮的玉生却立马警惕起来。
「往后，你孩子也是会称我一声母亲的，你给我瞧瞧，看看与宋离有几分像……」
玉生面色一僵，「夫人说的是什么话，这是我的孩子，与将军也是无关……」
「嗯？」趁着玉生自知说错了话兀自懊恼的瞬间，我上前一步借着这月色看清了她怀中孩子的脸，紧接着我又迅速地将孩子抢了过来，端详了片刻，我一字一句道：「你是宫中那人的什么人？」
玉生身子微颤，却仍强作镇定，「不知夫人说的是谁？」
我动了动手腕，对着怀中孩子亮出了匕首，「你与皇上是什么关系，说！」
许久之后，在我的匕首贴到了孩子的脖子上时，玉生才告诉我，「我是皇上派来监视将军的。」
「为什么？」
「皇上怕你们日久生情，特地让我来破坏你们夫妻感情的。」说着，玉生看了看孩子，又仰头看向我，「夫人，将军是真心喜欢你的，他从来没碰过我，这孩子……」
我上前一步，手腕一转，手中的匕首就快速地插入了玉生心口，「你该死，误了我与夫君应该幸福的两年光景。你该死，霸占着我夫君的时候，还要给那人生下孩子……」
父债子偿，这孩子也该死。
手中的孩子被我举至额心，宋离看了看他父亲，又朝我迈进了几步，小心翼翼道：「阿九，乖，不要松手……」
「我哥哥们死得那么冤，我总要报点仇啊，死后才有颜面去面对他们。」我把孩子又举高了一点，然后松了手，看着他缓缓下坠……
「不要……」
孩子坠地那一刻，威武将军常年用的那把紫薇枪也插入了我胸口。
落入宋离怀里的时候，我从他眼里看到了我的模样，口吐鲜血，可真丑。
「宋离，我不能喜欢你了呀。杀兄之仇，怎么可能再相爱了？可是，玉生那时说的没错，我是嫉妒，嫉妒你对她的宠爱……」
「不……不是的……阿九，我只喜欢你，从始至终都只是你……」宋离颤抖的手小心地捧着我的脸，哆着唇，那模样瞧着有些滑稽。
我费力捂住他的唇，「我现在知道了，你与她不过是逢场作戏，为人臣子，我懂的。可是，难过伤心都是真的啊……」
宋离又把我抱紧了些，「阿九，不会了，再也不会了，我带你去边境，往后都和嫂嫂们生活在一起……」
好冷啊，我抱紧了宋离，「好……」
宋离不停搓着我渐凉的手，嘴上絮絮叨叨，见我久久没有反应后，他带着哭腔问道：「阿九，我从边关回来的那一日，你想同我说什么？」
我回忆了一番，约莫是意识要消散了，竟然想不起来了，于是我骗他，「宋离啊，你要爱我的话，好好活着，要是……要是不爱我……算了，约莫会……活得……更好……」
这就是我留给宋离最后的话了，他留给我的也只是一张悲痛欲绝的脸了。
尾声
宋离一直没有告诉过顾九，他为了能以身相许报恩，签了多少不平等条约。
人人都知顾九小姐娶不得，世家贵族娶，会成为帝王眼中刺，平民百姓却是娶不起的。
宋家也是世代清官，从不站阵营。
「父亲，孩儿未曾求过你什么，只求您能让孩儿娶这顾九小姐。」
「子安，你可知娶了这顾九小姐的后果吗？皇上势必不会同意。」
「我相信爹爹有办法让皇上同意的。」
隔了整整一个月，父亲才告诉他，「娶顾九小姐可以，但我宋府从此要站在帝王这一边。甚至将来在皇上要动顾府时，我宋府也要推波助澜一番。孩子啊，你可要想清楚。」
「爹，你不是好奇孩儿为什么一直不娶亲吗？因为我一直想娶的那个人就是顾九小姐。十年前，在边关，就是顾九小姐救了我一命。当年名动京城的一箭射杀敌军大将的顾家小少爷，其实就是顾九，不过是为了救下被打落下马的我。」
是了，顾九也忘了，其实她以救命之恩要挟他人以身相许的事情早在十岁那年就干过了。
那年，他被她救下，带入军营时，他向她道谢，她却朝她露出狡黠的两颗小贝齿，「都说救命之恩无以为报的，你可长得真好看，不然就以身相许吧！」
他想，他肯定忘了她当时穿着和他一样的军装。
后来，宋离寻遍军营，也找不到那个要他以身相许报恩的那个人了。
无人知道，当他再遇到顾九时，是多么的欣喜若狂。
他以为，把顾九小姐娶回去了后，一定可以把全世界的美与好分享给她。
他亦以为，顾九也对他一见钟情，原来不是，在她看来，原来他是宋离还是赵离都是没差别的。
甚至，她有那么一个心上人的，心上人还是那么高高在上的一个人。他一直都不明白为何皇上让他许诺，在顾府倒之前，他不许和她有孩子。
原来，那个高高在上的人等着他完璧归赵。
宋离从来没碰过玉生，玉生有孕，他起初也不知道是谁的，直到后来宋父再三叮嘱要护好玉生腹中的孩子，他才知道是宫中那人的。
宋离虽早就知道玉生是宫中那人特地放在他身边的眼线，只是没想到那人会为了日后能光明正大地把顾九娶回去，让其他女人给顾九生下一个孩子。
是了，玉生自己怕也没想到，她十月怀胎生下的皇子，永远都不可能叫她一声母妃，不过是宫中那人为重新娶顾九，而用来堵住悠悠众口的棋子罢了。
宫中那人许是也爱她的罢？
「你……你怎么敢伤她命？」听闻她被宋父杀了后，那人在大殿上风仪尽失，徒手将威武大将军打得面目全非。
宋离当时只觉心头一阵快感，头一次居高临下地望着一脸悲怆的君王，「她至死都没提过你半个字。那晚，她吻着我的唇，问我怕不怕，我说不怕，因而我们有了夫妻之实。皇上，比起要嫁给你，她宁愿死，你还不懂吗？」
「阿九……啊……」
看着痛苦不堪的君王，宋离勾唇，走出大殿，卸下身上的军装，望着碧蓝的天，「阿九，你开心吗？」
可惜，再也没有阿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