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乎盐选会员精选文章01
这是我第五次出现在他的面前。
我坐在别墅吧台的旁边静静地看着站在吧台后面的他低头饮酒的模样，伸手将腕上彩石串成的手链转了又转，却始终无法做出决断。
这时候一只通体黑色的蝙蝠突然「嘭」的一声凭空出现在了我身旁的座位上。他站在黑色的皮质高脚凳上，一边用左边的脚趾十分滑稽挠着右边的脚趾，一边尖着嗓子对我说道：「魔女大人，怀蓝亲王又让我来催您了，您快点把这个人类给解决了吧。」
我被吵得心烦，趁着他转身拿酒的间隙，从吧台上拿起一个透明的玻璃酒杯，手掌一翻就将那只讨厌的蝙蝠连同他烦人的声音一起扣进了杯子里面。
就在这时候他突然转身面对着旁边我并不在的透明空气，露出一种很认真的神情问道：「你到底打算什么时候和我见面？」
02
提起来我将他关在这里的原因，我实在有些难以启齿。
作为王朝的继承人我必须要在年满二十岁之前跟一个人类的男人结婚，但是由于王朝的上一位君主——我的父亲因病意外去世，先知团里的长老们便将这一限制提前到了十八岁。
他们说，国不可一日无君。既然我是王朝正统的继承人，就必须在成年之后马上结婚，好继承王位。不然的话，为了王朝的稳定，他们将不得不剥夺我的继承权，从其他的先知家族另选合适的继承人。
我知道这些道貌岸然的老头虽然说起话来头头是道的，但只不过是想找借口，让我知难而退，主动放弃王朝的继承权。
我的叔父——亲王怀蓝是王朝中现如今唯一支持我继位的人。他向长老们立下了保证，一等我十八岁就立刻让我结婚，还语重心长地劝说我道：「配偶不过是外衣，先祖之所以立下每一代王必须与人类通婚的规矩，不过是害怕王朝的贵族们通过家族内联姻的方式造成一家独大的局面。实际上，只要你当了王，跟人类生下下一代王朝的继承人，以后你想找多少男人都随便你。」
我知道这是王朝无可撼动的传统。从古至今，无论男女，代代国君皆是如此，没有任何的例外可言，却还是有些难受地问道：「这样对于和我结婚的人类来说，是不是有些不太公平？」
叔父到底觉得我天真，十分郑重地再次跟我强调道：「小槐，你不是人类，你不需要拥有对人类的感情。」
03
从继承人的角度来说，我是绝对不可能放弃王位的。
之所以这么做不是因为我被王朝的权力与财富迷了心，而是因为见证了多年宫廷斗争的我深知，一个人只有站在足够高的位置，才能够发出足够有分量的声音。
我期望在我继位之后将王朝变成一个不同的地方，至少不会再有这种强迫人类与我们联姻的习俗——我的母亲就是在这种习俗之下被我的父亲强掳而来，她在生下我之后就郁郁而亡，至死都不清楚自己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人类对于我们来说只不过是用来交配的工具，不需要与他们产生共情。
多年来我接受的教育时时刻刻都这样告诉着我，但我还是无法控制自己。
十八生日当天，叔父亲自带着我来到了人类的世界。
正午的时候，我和他一起站在人来人往的广场上，被周围来来往往的人潮包围着，觉得自己随时随地都有可能紧张得晕过去。
还好叔父并没有蛮横到连我结婚的对象都要帮我挑选，只是告诉我说：「今晚十二点之前，一定要带着你挑好的人回来举行婚礼。」
我点了点头，答应他，不会再有「体谅人类的感情」这种可笑的想法。
随后就融入了广场汹涌的人潮里。
因为是生日和婚礼，那天我有精心的打扮过。
身上穿着叔父送给我的黑色连衣裙，脚上则踩着闺蜜帮我挑选的黑色小高跟，手里提着一个黑色的珍珠小包，头上则戴着黑色的头纱，俨然一副地狱新娘的模样。
我一个人在广场上徘徊了良久也没能确定自己到底要找怎样的新郎，闺蜜帮忙挑的鞋又不巧很磨脚，到后来我痛得实在受不了，只好一瘸一拐地走到了广场中央的一个喷泉旁，打算坐下来歇一歇脚。
没想到我刚坐下来就有一个穿着运动衫的人过来驱赶我，一边指着旁边的一堆摄影器材，一边对我说：「小姐，麻烦您离开一下，这里是片场。」
我抬头看到周围齐刷刷地看着我的人群，这才意识到自己无意间闯入了不该来的地方，连忙对工作人员说了声：「抱歉。」
随后就咬了咬牙，忍着痛站起身来，打算另换个地方，没想到我刚站起来就听到有人说道：「等一下。」
我一扭头就看到了他。
他向正在跟他对戏的女演员说了句什么，随后就大步走上前来，站在我的面前之后，从裤兜里掏出来一只淡黄色包装的创可贴，递给我的同时，用一种很认真的神情说道：「请节哀顺便。」
我愣了一下才意识到他以为我穿的是丧服，忍不住笑了一下，却还是从他的手里接过来创可贴，对他说了句：「谢谢。」
他再次朝我微笑了一下，随后转身，在围观人群的赞叹声中，回到了片场。
04
见到了他之后，我才有些明白了，为什么人类故事书里的魔女，大多是恶人。
和大多数人类的女孩子一样，身为魔女的我其实很容易陷入他人的温柔与善良，但与她们不同的是，除了仰望与欣赏，我可以轻而易举地将这份温柔握进手里，又可以轻而易举地将之毁掉。
从他将那只创可贴递到我手中的那一刻，我就决定了要他做我的新郎。
我站在围观的人群中静静地看着他表演，发现他其实并不是那种很帅气的人，但五官的线条很柔和，笑起来的时候会露出来两只长得很可爱的小虎牙。
我站在那里静静地看着他和年纪大他一轮的女演员认真地搭戏，将他难过、微笑的样子很用力地记进了心里。
后来快天黑的时候，他们拍的戏顺利杀青，一行人扛着大包小包的器材挤进了并不宽敞的面包车里。
我偷听到收拾器材的工作人员说，晚上他们要去他的家里开庆功宴，于是让蝙蝠打听出了他家的地址，自己随后打了辆出租车过去。
出租车司机并不合格，载着我绕了好远的路，直到天完全黑透了，才停在了他住的别墅前面。
我不满意地在出租车的后座上留下了两只死掉的癞蛤蟆，这才急匆匆地下了车，忙不迭地摁响了他的门铃。
开门的是一个我不认识的年轻人，手里拿着一个装满啤酒的杯子，看人的眼神都醉得摇摇晃晃。
我无意与其他的人类有太多的交集，于是将自己的身体透明化，推开他撑在门上的手臂，径直走了进去。
转过玄关之后迎面是一个很宽敞的客厅，顶上的灯光被人调成了正在不停闪烁的深蓝色，到处都是喝醉了酒的人伴随着震耳欲聋的音乐狂乱地舞蹈。
我被这冲天的酒气和吵闹的音乐闹得心烦，却还是耐着性子在四处找了一圈，最后发现他正待在二楼没有其他人的小酒吧。
我走上楼梯的时候正好看到他站在吧台前的背影，迎面也是一堵巨大的透明落地窗，外面的夜很黑，没有月亮与星光。
我看到他的背影之后轻轻地松了一口气，有些庆幸他并不像楼下的那些人一样喜欢吵闹，随后慢慢地走到了他的面前，轻轻地坐在了他面前吧台旁的高脚凳上。
我记得那天他正在喝一瓶 Macallan 的威士忌，金黄色的液体被注入透明的水晶杯，然后被轻轻地握进他的左手里，摇摇晃晃。
因为低着头，我看不太清他的神情，但是从他闷头喝酒的模样来看，我猜他过得并不开心。
喝完了两杯酒之后，他突然打开吧台下面的抽屉，从里面拿出来了一板白色的药片，将里面所有的药都挤了出来，放在了桌子上，随后像吃糖果一样的，将那些药片一粒一粒地，就着酒全都吞了下去。
我不知道他得了什么病要吃这么多的药，只是单纯地觉得，每天都要吃这么多药片的他，一定活得很痛苦。
那时候我想问他：「如果我能够治好你的病，你可不可以做我的新郎？」
但我还没开口，就被叔父找上了门。
一直在暗处看着我的他，突然出现在我的身旁，按着我的肩膀说：「小槐，这个人快要死了，你找他也没用，我们去换个活着的人。」
我有些疑惑地抬头看向叔父，不明白他说的是什么意思。这时候他像突然被呛到似的，猛烈地咳嗽了一声，随后就捂着胸口倒在了地上。
我看见他倒在地上不停地抽搐着，开始有白色的泡沫不停地溢出他的嘴角。我有些慌乱地跪在他的身旁，一边拍着他的脸试图让他清醒，一边抬头看着叔父，问他知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叔父无动于衷地看着我紧张地跪在他的身旁，苍白而又瘦削的脸上露出十分轻蔑的神色，有些不耐烦地说道：「没什么，只不过你眼光不好，挑到了一个没用的废物。」
05
叔父为什么会说他是废物我不懂，我只知道他是我选中的人，我要他做我这辈子第一个，或许也是唯一一个新郎。
我摸着他已经开始发青的面庞，很清楚地感觉到他的生命力正在急速地减弱，于是趁着叔父不注意，抱着他冲破了旁边的落地窗，和他一起落进了一楼的泳池里面。
借助着大面积的水源所提供的魔力，我带着他从泳池的底部穿越到了我用魔力制作出来的静止世界。
在这个世界里时间的流逝会被最大限度地放慢，从而给我足够的时间，找到挽救他生命的办法。
我抱着他从另外的泳池中浮出水面的时候，世界正在下着滂沱的大雨，清晨的天色是一片朦胧的青，沉重的雨滴噼里啪啦地打在我的背上，仿佛鞭子一样让人觉得疼痛。
我好不容易才将他拖出了泳池，随后拉着他来到了别墅外面雨水敲打不到的房檐下面。
注意到他的呼吸已经停止之后，我连忙学着人类的样子对他做了人工呼吸，等到他恢复了气息之后，我又连忙跑到屋子里，从卧室中翻出了毯子，想要先让他的身体暖和一点。
没想到等我从抱着毯子从屋子里出来的时候，他已经清醒了过来，正浑身湿透地坐在屋檐下的褐色大理石上，十分茫然地看着眼前下着大雨的世界。
那一瞬间，我愣在了原地，不知道要怎么跟他解释这一切。
这时候，他像是感应到了什么一样，突然转过头来看向我所在的方向。
我还没有做好跟他见面的准备，慌了一下，下意识地就变成了透明的模样。
06
虽然魔女的力量并没有强大到可以对别人的生命操控自如。
但由于巫术和草药学的超前发展，人类世界里的绝大多数疾病在我们的眼里都不值一提。
我让蝙蝠帮我安抚了叔父，向他保证在午夜十二点之前一定会带一个人类的男人回去结婚，随后就投入了能够解救他的解药的研发中。
与此同时，他则在这个无人的世界开始了只有他一个人的生活。
由于干涉时间所涉及的法术十分复杂，这个世界虽然我已经精心构筑了很多年，却也只是到有了集市和商铺这种静止物的程度。除了一只我实在舍不得它死去的猫咪，再也没有其他的活物。
这么多年来，他是除了我和那只猫咪以外，第一个来到这个世界的居民。
我好担心他会讨厌这个我亲手搭建起来的世界，又很担心他会接受不了如此的孤独。
但是，还好。
大概以为这是他死后来到的世界，他很平静地接受了这一切。
那天他看到我失手扔在了别墅门口的毯子之后，就站起了身，随后走到我的面前，弯腰捡起了毯子，一边礼貌地问着：「请问有人在吗？」一边好奇地走进了别墅里面。
我保持着透明的状态，小心翼翼地跟在他的身边，跟着他将别墅的边边角角全都转悠了一遍。
完了之后他终于确定了这间屋子里没有一个人在，迟疑了一下，走到卧室换掉了自己的湿衣服，去了浴室里面。
我趁着他洗澡的间隙，让蝙蝠从那边世界的服装店里拿来了几套男士的衣服放在了卧室的床上。
我想正是那几套衣服让他发现，有人一直陪着他生活在这个孤独的世界里面。
07
在这个世界里面度过的一天，等同于那边世界里的一分钟。
从十点三十分我带着他来到这里，到午夜十二点我回去结婚，一共有九十分钟的时间。也就是说，我和他在这个世界里一共可以相处九十天。
我记得他刚刚从浴室里出来的时候，头发、身上都还沾着没有干掉的水滴，看到摆在床上的衣服后先是愣了一下，随后抬头对着空气，有些茫然地说了一声：「谢谢。」
我站在卧室的另一边，看着他傻傻的样子，忍不住笑了一下，随后带着蝙蝠离开了别墅，冒着大雨来到了隔壁海岛上空无一人的小城里面。
我沿着柏油的道路来到了修建在马路两边的低矮的商铺，随后走进了其中最矮的一间杂货铺。
在我还是个小孩子的时候我就已经习惯了一个人待在里面研究我的巫术，而现在，我要在这里开展拯救我的新郎的行动。
蝙蝠在我的要求下，气鼓鼓地全世界飞着，用他脆弱的脚趾将我需要的药材按照名单一一地拎了过来。
我从手提袋里拿出一粒他当时洒落在了地上的药片，将之放进了可以分解原料的紫色药水里面。我站在桌子旁看着白色的药片在透明的烧杯里翻腾成紫色的气泡，有些好奇他到底生了什么病，需要吃这么多这种奇怪的药。
这时候从外面飞进来的蝙蝠突然站在架子上有些不耐烦地翻了个白眼，随后看着我很不乐意地说道：「魔女大人，怀蓝亲王叫我捎给你一句话，虽然你的巫术可以拯救他的身体，但是没有任何人或者巫术可以拯救一个不想要活下去的废物。」
08
一个人到底生了什么样的病，才会需要一口气吃掉这么多难吃得要死的药片？
问题的答案似乎就摆在我的杂货铺里。
但是我却很笨拙，并不能够完全理解。
解析出了药品的成分之后，我马上制作出了相应的解药。
将浓绿色的黏稠状液体倒进了烧杯里，捧着它兴冲冲地冲回了别墅所在的海岛。
这时候已经是他来到这里的第四天，因为那些药片仍旧堵在他胸口，他的脸色还是青色的，大多数时候都躺在别墅的卧室里昏睡。
我将烧杯放在卧室的床头，拍了拍他的脸颊，叫他醒来吃药。
他睁开眼睛有些茫然地扫视了一下周围的空气，随后很快就发现了放在床头的药。
他有些困惑地坐起来拿起烧杯看了一下，看到里面黏稠的墨绿色液体还在「咕噜咕噜」地冒着气泡。
我看到他脸上露出为难的神色，这才意识到对于人类来说，应该很难接受这种看起来很可怕的药。
不过他坐在床上看了那杯药水一会儿之后，还是闭上眼睛喝了下去。
喝下去之后坐在床上歇了大概有三十秒，马上就翻身跑到了卫生间里呕吐了起来。
我被他这意料之外的反应吓了一跳，连忙拿起来烧杯，用手指蘸了蘸还残留在里面的药尝了尝，这才发现原来我这几天研究解药研究得精神恍惚，一不小心在里面放多了蜥蜴尿。
我怕他出来之后责怪我，连忙抱着杯子一溜烟地从别墅中跑掉。
回到另一边的海岛之后，我花了一整夜的时间，重新配了一杯药，这回还加了特殊的香料将它调成了我最喜欢的深紫色，遮住了它原本有些可怕的味道。
第二天下午，我又回到了别墅所在的海岛上。
因为我不喜欢太阳，天气阴阴的，厚厚的云一层又一层地堆积在天上。
他昨天呕吐过之后稍微好受了一点，今天并没有在房间里昏睡，而是坐在别墅的外面看着不远处的沙滩上涌上来一层又一层白色的海浪。
我在他的身旁轻轻地坐下，将盛着紫色药水的杯子放在了我们之间木质的台阶上。
他似乎是个格外敏感的人，很快就注意到了异常，先是回过头来往我所在的方向看了一下，随后一低头，看到了手边的烧杯，注意到里面的液体正在像昨天一样「咕噜咕噜」地冒着气泡。
大概是昨天的呕吐给他留下了很不好的印象，他看到烧杯之后露出了比昨天更加为难的神色。
不过，他并没有像我害怕的一样责备我或者发牢骚，而是拿起来烧杯做了一会儿心理准备，随后再次闭上眼睛将药水全都喝了下去。
还好这一回他喝下去之后，并没有像昨天一样出现糟糕的情况。
我看到他发青的面色在海风的吹拂中渐渐地恢复了正常，就连原本吃力的呼吸也逐渐变得顺畅。
我知道我成功地救回了他的性命，很认真地松了一口气。
他大概也察觉到了身体产生的变化，扭过头来看着我所在的方向很认真地说道：「谢谢你帮忙。」
09
距离到达午夜十二点还有八十五分钟。
我不知道要怎样和他独自在这个世界里消磨掉如此短暂，却又如此悠久的时光。
离开是不可能就此离开的。
因为我知道，一旦我回去了那边的世界，叔父一定会逼迫我去找别的新郎。
可是我又不知道要如何开口，劝说他当我的新郎。
诚然，魔女的巫术可以轻而易举地将他蛊惑，然而我却那么固执地，想要看清楚他本来的模样。
我还没有幼稚到一定要和人类共情，追求所谓的爱情，但还是情不自禁地，想要在我注定要舍弃一切的君主的命运里，稍微地挣扎那么一下。
治疗好他的身体之后，我就回到了杂货铺，开始着手制作能够让他乖乖听话的药物。这种药做起来很困难，哪怕药材有一毫克的微差，也有可能让他变成不会思考也不会说话的傻瓜模样——虽然对于他，不，应该是对于任何被强行带到我们那边世界的人类来说，保持那种状态或许会更好。
但是怎么说呢，我还是喜欢看他朝我微笑的模样，哪怕那微笑是我用最恶劣手段得来的，纯粹的虚假。
就这样，我抱着最后要用药水让他跟我结婚的念头，蓬头垢面地躲在杂货铺里做了二十多天的药，其间只有在很累的时候，才会偷偷地跑到那边的海岛去看他。
却没有想到，第二十八天的时候，他突然来访。
那天的前一天晚上我不巧刚刚熬过夜，大中午的时间，我趴在杂货铺门口堆满了各种杂物的柜台上呼呼大睡，口水流得正欢的时候，突然感觉到有人轻轻地触碰我的手臂，同时用一种很轻的声音说道：「您好。」
我一个激灵从柜台上爬了起来，一抬头就看见了他惊讶的面庞。
我愣了一下，注意到视野中垂满了我好几天没有洗过的杂乱无章的头发，马上反应过来了他还没有看到我的脸，于是赶紧从旁边的杂物堆里拿过来一顶脏兮兮的巫师帽，扣在了自己的脑袋上，一边用右手的手臂遮住脸，一遍装出来沙哑的声音，像童话故事里的老巫婆一样地故作老成地说道：「小伙子，你跑到这里来干什么？」
他似乎因为和我的外表全然不符的苍老声音而困惑了一下，先是歪着头试图偷看我遮起来的脸，几次未果之后，这才有点迟疑地说道：「是这样的，我在隔壁的海岛上已经住了二十多天了，也没有见过任何人。于是就想来这边的商店里看一下，没想到居然真的有人在。」
他说着继续执着地看着我用手臂遮起来的脸，先是说了句：「你……」迟疑了一下，又改口道：「不知道您是不是这里的居民，知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我没想到他会看见我这么邋遢的模样，心慌得根本想不出合适的话来敷衍来他，只是粗暴地挥着手臂驱赶他道：「我不知道，你快点给走，以后不许再来这个地方。」
他看到我这个样子先是愣了一下，随后很快就说了一句：「不好意思，打扰您了。」紧接着就转身走出了杂货铺。
我看到他的背影从挂着帘子的门口消失之后，这才松了一口气。
却没有想到，我才刚刚将那顶脏兮兮的巫师帽从头上拿下来，他就突然折返了回来。
我尖叫了一声，下意识地拿手臂遮住我的脸，看到他背着明亮的天光站在黑漆漆的商店门口，看着我很认真地问道：「请问您认不认识一个穿着一身黑色衣服的女孩？」
10
他到底是怎么把这个世界和我联系起来的？我真的一点儿头绪都没有。
但是听到他说出这句话之后，我就直觉地意识到了他说的这个人一定就是我，吓得仿佛被迫吞掉了一只完整的蛤蟆，整个人完全凝固在了被噎住的状态。
他大概也察觉到了周围的气氛突然变得奇怪，不再等我回答就很快地补充了一句：「如果您见到她的话，请您替我转达她，今天晚上，我想请她吃晚餐。」
他说完朝我轻轻地鞠了一躬，随后转身掀开门帘走了出去。
我保持着被噎住的模样坐在柜台后面愣了好一会儿，这才回过味来，他到底对我说了什么。开心得差点大叫。
我连忙叫蝙蝠飞回去我住的地方，将我参加晚宴的礼服拿过来，自己赶紧洗了个澡，认认真真地化了漂亮的妆。
一切准备停当之后，时间才到下午的三点。
我无论如何都等不到晚上再见他，于是咬了咬牙踩着黑色的高跟鞋，摇摇晃晃地走出了杂货铺，试图在夜晚来临之前，偷偷地看一看他。
却没有想到他并没有走，此刻正坐在杂货铺对面的岩石上，一动不动地盯着杂货铺的门口，简直像认准了我一定会从里面走出来一样。
我被他认真的眼神吓得打了个哆嗦，一不小心又变成了透明的模样，这才敢从半截的门帘下面钻出去，静悄悄地走到他的身边。
在我出来之后，又过了大概十分钟的时间，他低头看了看腕表，注意到现在的时间已经过了下午三点。
他似乎是觉得不能够再这么等下去了，于是起身理了理衣服，走到了停在路边的一辆黄色自行车旁边，踢起来自行车的脚撑，随后蹬着车沿着马路一路向下，前往了海岛码头上的集市里面。
我穿着高跟鞋自然不能用跑来跟上他，只好冒着吓到他的风险，静悄悄地坐在了自行车的后座上面。
我们两个人吹着舒舒服服的海风一路往下，我的心情突然变得好了起来，于是极少有地，让天空中的太阳露出了脸。
后来我们两个人到了集市里面，不管是旁边的海面还是自行车的车把手都被太阳照得亮晶晶的，闪耀得有些晃眼。
他把自行车停在集市的入口处，从旁边的小摊上拿起来一个藤编的小筐，有些笨拙地在沿路的摊点上挑选了起来。
紫色的，是我从欧洲西海岸摘过来的长条形茄子。
红色的，是我让蝙蝠从地中海运过来的圆润的番茄。
绿色的，是我自己用花盆一颗一颗自己种出来的青椒。
黄色的，是带着长长胡须的嫩嫩的玉米。
还有银灰色的海鱼。
青色的虾。
悬挂在摊位上的暗红色的牛肉。
在淡水里悄悄吐着泡泡的扇贝。
他很仔细地在集市里挑选好了今天晚饭的食材，然后抱着装得满满当当的小筐，走下了码头被海水冲得有些破损的石阶，登上了停在那里的一辆白色的汽艇。
我悄悄地跟在他的身后坐上了汽艇，看到他将小筐稳稳妥妥地安置在驾驶舱下面，随后启动了汽艇尾部的发动机，箭一样地驶向了斜对面别墅所在的海岛。
看得出来，他很喜欢驾驶着汽艇这样徜徉在海面，我站在驾驶舱的旁边，看到他手握着方向盘，久违地露出了我喜欢的笑脸。
后来他在海面上兜了一大圈之后才回到了海岛上的别墅，抱着满筐的食材一进厨房，就开始前前后后地忙碌了起来。
我是不知道怎么做菜的，看得出来他也不会，但是有在很认真地学。
我看着他跟着菜谱手忙脚乱地忙碌着，一会儿不小心被鱼刺扎到了手，一会儿又不小心将油热过了头，居然莫名地，觉得他很可爱。
后来，快到晚上八点的时候，他终于备齐了所有的菜。在透明的落地窗旁摆好了桌子，选好了酒，换好了衣服坐在座位上，很认真地等待我的到来。
我静静地坐在他的对面，看着他紧张又不安的样子，突然很想要恶作剧一番，于是伸手拿起了放在冰桶中的红酒，当场表演了一下徒手拔木塞。
他被突然自己飘到了半空中还自己打开的酒瓶吓了一跳，轻轻地「哇」了一声，连带着椅子往后退了两步。
我是想要他害怕我的，于是自顾自地将杯子倒满了酒，放在唇边慢慢地喝了起来。
他看着装满了红酒的酒杯倾斜在半空中，里面的酒还一点一点地减少，惊讶了好一会儿，这才渐渐地回过神来。
不过他并没有像我想象中的那样大叫着跑开，而是搬着椅子重新坐了回来，看着对面他其实看不到的我轻轻地问道：「请问你，是不是传说中的死神？」
11
关于我为什么不肯和他见面，原因其实很好理解。
一段感情只要没有开始就不会经历结束。
我坚信只要我不正式和他见面，就不会真的喜欢上他。
这样等到将来我不得不把他变成玩偶的时候，就不会真的觉得心痛。
听到他问我是不是死神之后，我犹豫了好久也没能回答他。
如果告诉他不是的话，我不知道要怎样和他解释现在所发生的一切——我实在不想让他知道我是个让人害怕的魔女。
但是如果告诉他是的话——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并不想骗他说，这里真的是他死后所来到的世界。
于是，我选择了逃避。
撇开了这个话题，用巫术在我和他之间的空气中，用漂亮的暗金色写道：「你喜欢这里吗？」
他很配合地没有再追问我，很快就点了点头，说：「很喜欢。」然后对我说道，「谢谢你带我来这里。」
我有点开心地笑了笑，开始低下头吃他准备的菜。
他静静地看着银色的刀叉在他面前的空气里乱动，过了一会儿之后，向我自我介绍了他的名字，然后问道：「能不能告诉我你叫什么？」
我注意到他告诉了我一个虚假的名字，心里莫名地难过了一下，还是在空气中用漂亮的金色写了「小槐」两个字。
他一边念着我的名字，一边低头切着餐盘里的牛肉，露出很开心的笑容。
我有点好奇地问他：「你看不到我，难道不会觉得害怕吗？」
他摇了摇头，很快地说道：「当然不会害怕，我知道你就是那个喷泉边穿着黑色衣服的女孩。」
我更加好奇他为什么会猜到是我，忍不住问他：「你为什么会知道啊？」
他举着用叉子刚刚叉起的牛肉，犹豫了一下对我说道：「因为你的身上一直带着一种淡淡的草药的味道。」
12
这个人到底会不会说话呀，真讨厌！
就算我是个人人见到都会觉得害怕的魔女，也受不了自己的喜欢人直截了当地说自己身上有味道。
在我那边的世界，自古以来所有伟大的魔女和巫师都会花费大量的时间精研草药学。和草药为伍，在我们那边是一件很自然甚至有些了不起的事，从来没有谁会特意提起谁的身上有草药的味道，我自然也从来都没有意识到我的身上有味道。
听到他说我有草药的味道之后，我马上低头闻了闻自己的衣服，果然闻到了一股淡淡的鼠尾草的味道。
我的脑袋「嗡」的一下，完全不知道要怎么继续跟他进行对话，只好扔下刀叉，十分狼狈地像逃兵一样退场。
回到杂货铺之后，我用了世界上最香的香料泡了十个小时的澡，也没能洗掉那股似乎已经渗进了我骨髓里的草药的味道。
第二天一大早我一个人坐在道路尽头的岩石上，面对着大海，吹着的海风，痴心妄想让风把我身上的味道给吹掉。
后来，大概上午八点的时候，他突然来到了这边的海岛上。
我一听到汽艇发动机轰鸣的声音就连忙让蝙蝠回去杂货铺把我脏兮兮的巫师帽拿过来，有些忙乱地扣在了脑袋上。
过了一会儿，他果然骑着车停在了我的身后，看着我的背影说道：「你终于愿意跟我见面了。」
我在心里气鼓鼓地回答他：「不是的，才不愿意，你要是能看到我帽子下面的脸就算我输好了。」却一直背对着他不想跟他说一句话。
还好，他一点都不傻，知道我为什么生气。
从自行车上下来之后，他走到我身旁的岩石上坐下来，和我一起看着面前的大海说道：「昨天我说你身上有草药的味道，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怎么说，正是因为你有这种味道，我才能认出来你啊。你知不知道，因为这种特殊的味道，在喷泉旁边，我站在你面前的时候，一下子就牢牢记住你了。我一点都不讨厌这种味道，甚至有一点点喜欢。所以，不要生气好不好？」
我的脑袋在听到「喜欢」两个字的时候就「嗡」的一下子炸开，除了胡思乱想这两个字背后的含义，再也没办法做其他的思考。
我转过身来，伸手抬起了巫师帽的帽檐，从帽子底下看着他的眼睛小心翼翼地问道：「你真的喜欢我……的味道啊？」
他笑着点了点头，随后伸手摘掉了扣在我脑袋上的巫师帽：「你明明很好看的，干嘛非要把自己藏起来啊。」
我的心因为他的这句话开心得简直要爆炸掉，却还是很矜持地扭过头去看着地面说道：「哪有很好看啦，明明就只是一般好看而已。」
他因为我的回答忍不住笑了一下，随后将右手伸到我的面前说道：「既然这样，那作为昨天我失礼的道歉，我请你去看电影好不好？」
13
自持，冷静与思考。
这些贯彻了我人生的原则在他的面前似乎通通都变得不重要。
跟他在一起我慢慢地忘记了绝对不可以真正地爱上他，也慢慢地将当他拒绝跟我一起去那边的世界时所要经历的痛，抛在了脑后。
那天我真的有跟着他去看电影。
牵着他的手慢慢地走在海岛无人的道路上。
我和他一起无声地走过小镇码头晨雾弥漫的集市，然后往上，途经被我摆放的杂乱无章的房屋，走到了靠着山丘修建在一个白色小广场上的电影院。
我记得那天我们看了一部获过很多奖的黑白电影。为了和他挨得更近一点，入场之前，我特地将电影院里的座位全都换成了那种可以两个人坐在一起的情侣座。
我和他一起坐在电影院的正中间看着巨大的荧幕上出现了一行行写得细细的英文字母，不知不觉就打起了瞌睡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之后，我从睡梦中悠悠地醒转过来，发现自己正靠在座椅上仰着头大张着嘴流口水，于是连忙擦干了口水坐正了身体，这才发现荧幕上正在滚动着黑底白字的片尾，电影在我睡着的时候已经谢幕，他则歪在座椅的另一边，和我一样，闭着眼睛已经睡熟。
我看着他毫无防备的睡脸，忍不住笑了一下，随后悄悄地凑到了他的跟前，轻轻地吻了他一下。
他像睡美人一样，在我的亲吻下缓缓睁开了眼睛，却一动不动地，只是无声地注视着我在他的眼前突然无限放大的脸。
我被他看得脸上发烧，但是作为王朝继承人，我早就已经习惯了在任何情况下都决不退缩，于是厚着脸皮再次亲吻了他一下，告诉他说：「因为你在陪我看电影的途中睡着，我决定惩罚你做我的男朋友，不可以拒绝的那种。」
说完了之后紧张地看着他，好害怕他会找出什么理由来搪塞我，甚至因此变得讨厌我。
没想到他紧接着就回吻了我一下，然后看着我笑着说道：「可以啊，没问题。我想要做你的男朋友。」
14
第七十天。
距离我一定要和一个人类的男人结婚，还有二十分钟的时间。
我开始变得不安、焦虑，没有办法享受和他在一起的时间。
偶尔和他分开的时候，我常常一个人躲到他看不见的地方流泪，不知道要怎样收拾这由于我的任性而造成的局面。
开口让他陪我到那边的世界去，是万万不可以的。因为和我结婚，就意味着要舍弃作为人的所有一切。
平心而论，我是绝对不会为了才刚刚认识七十天的他做到这种地步的。
而且我一点都不想让他害怕，和他争吵，因为我们一起度过的时间，是那样的美好。
渡口、沙滩、布满了白色石子的小河旁。
我和他手牵着手，一起走遍了这个静止世界里的每一个角落，从来没有发生过一次争吵。
白天的时候我们躺在白色的小船里漂浮在深蓝色的海面上晒太阳；夜晚的时候，我们陪伴着星星一起躺在沙滩上。
他从来没有对我提起过他的过去，也从来没有告诉过我他真正的名字，我则装作自己并不是魔女的样子，像个普通的人类女孩一样陪伴着他，从头到尾都没有向他解释过这个奇怪的海岛。
后来，到了第八十九天。
蝙蝠在我的耳边扑腾着翅膀，「吱吱」乱叫着说：叔父已经帮我找到了一个「自愿」成为我新郎的倒霉蛋，礼堂已经准备好，对方已经穿好了新郎的服装，此刻正站在圣坛前面等着他从未见过的新娘。
我想了想实在无法接受那个画面，于是趁着他午睡的间隙，偷偷地回到了我已经许久没有来过的杂货铺，从铺子的最深处翻箱倒柜地找出了我早就已经做好的、可以让他乖乖听话的药。
我将金黄色的液体倒进了一个漂亮的水晶小瓶，在瓶盖上穿上了亮晶晶的链子，将药剂像项链一样地挂在了自己的脖颈上。
那天晚上我和他像往常一样一起动手做了一顿丰盛的晚餐，随后和他一起席地坐在别墅二楼的落地窗旁，听他弹奏一种叫做尤克里里的小琴，窗外则伴随着残缺的月亮。
我坐在他的身旁，看着他认真弹奏的侧脸，听着那把小琴在他的怀中发出那么动听的声音，在曲子即将结束的时候，我扭过头去，拧开了瓶盖，偷偷地将一口金色的药剂含在了嘴里。
他演奏完之后，扭过头来朝我所在的方向微笑了一下，随后站起身来，去旁边的桌子放置那把小琴。
我跟在他的身后，一等他把小琴放下来，就从背后紧紧地抱住了他，闻着他身上的味道，眼泪「唰」地就落了下来。
他那么地懂我，知道我不喜欢他问多余的话，于是转过身来，用手指帮我擦了擦眼泪，随后低下头来亲吻我。
我闭上眼睛抬起脸来等待着他的触碰，握着他手臂的手指一定抓得他生疼。
后来在他的嘴唇碰到我的那一刻，我突然紧紧地抱住他的脖颈，将口中的药剂和着眼泪一起吞了下去。
他那么好，我又那么喜欢他。
我不舍得，让他变成只会听我话的模样。
15
第九十天。
我并没有和他一起度过第九十天。
叔父精心为我准备的婚礼午夜十二点准时开始，我至少要提前一分钟，赶到婚礼即将举行的礼堂外面。
那天晚上我和他互道了晚安之后，就回到杂货铺换好了我新娘的礼服。
我让蝙蝠帮忙抹消他的记忆，将他送回原本的人类世界，自己则匆匆忙忙地赶往了叔父身边。
身穿着黑色西装的叔父，一个人冷冰冰地站在礼堂的入口处，毫不掩饰地冷着脸，看样子被我气得够呛。
不过看到我哭得稀里哗啦的模样之后，他似乎终于理解了和一个完全不认识的陌生人结婚，对于我来说真的是一件很痛苦的事。
他并没有像我预想的那样指责我的任性，只是一声不吭地看着我低着头走到他的面前，随后抬手替我将黑色的面纱放了下来，遮住了我满是泪水的脸。
我挽住他伸过来的手臂，跟他一起慢慢地走进了礼堂里面，每走一步，胸口处就加深一分疼痛，痛苦得好似整个胸膛都要炸裂。
可是我不会，也绝不可以停下脚步。
因为周围有无数双眼睛正紧紧地盯着我，期待着我如同他们所预想的一样临阵退缩。
我紧咬着牙，低头看着洒满了黑色花瓣的地面，几乎是拖着自己的脚步，走到了礼堂正中的圣坛前面。
作为伴娘的闺蜜拉扯着我和那个叔父挑选中的倒霉蛋面对面地在先知面前站好，紧接着十二点的钟声敲响，先知开始宣读魔女与人类结下婚约的誓言。
我紧咬着牙，低着头看着地面，在心里不满意地骂他给我念得快一点！
那个倒霉蛋却好死不死地，居然在先知宣读完了誓言之后，十分大胆地伸手来掀我遮在脸上的面纱。
大庭广众之下，我当然不可能拦着他，只好瞪起眼睛，做出最凶狠的神情，打算在他掀起我头纱的那一刻，把他吓得落荒而逃。
却没有想到他掀起面纱之后，看到我丑陋的鬼脸，「噗」的一下子就笑出了声，随后笑着问我：「跟我结婚，就这么难受吗？」
我没想到叔父亲自选中的倒霉蛋居然还是他，只是瞪着眼睛看着他，完全说不出来任何的话。
他伸手替我擦掉了挂在脸上的眼泪，随后很贴心地解释道：「还记得那只被你关在杯子底下的蝙蝠吗？他被你忘在那里之后，差点窒息死掉。我把他放出来之后，他就把一切都告诉了我。」
我看着他熟悉的笑容，完全没有办法正常地思考，过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问他：「这样真的可以吗？」
他很了然地点了点头，回答我道：「这样当然可以。」
我不能理解地问他：「和我结婚就意味着以后再也不能回到人类世界，以后再也见不到你的亲人、朋友，再也见不到你所熟悉的种种一切，这样也可以吗？」
他再次认真地点了点头，随后看着我说道：「没关系的，这些我都认真地想过了，全部都可以接受。」
我还是不能理解地问他：「为什么？」
他便笑了一下，拉起我紧紧抓着礼服的双手，很认真地看着我的眼睛说道：「因为你很温柔。」
我不懂地问他：「我……很温柔吗？」
他很认真地点了点头：「嗯，很温柔。不管我做什么事你都从来不会指责我，在我身边这么久，也从来不要求我去做什么。你真的很温柔，我很喜欢你的这份温柔。」
我看着他站在我的面前用微笑的样子说出来这些话，突然觉得心好痛。
于是踮起脚尖来，轻轻地吻了他了一下，告诉他：「作为你自愿和我结婚的奖励，在我们正式结婚之前，我可以满足你的一个要求。」
他看着我微笑着，稍微想了想，随后俯下身来在我的耳边轻轻地说道：「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今生今世，能够从头到尾一直陪伴在你身边的，只有我一个人。」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