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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屈的少女

我四岁的时候,被家里的保姆偷出来,卖到了偏僻的小山村。

他们本以为四岁的我,根本记不得事,其实我清清楚楚地知道,他们不是我的父母,而是拐卖我的人!

长大以后,我可一定要好好『报答』他们。

1

这里是三溪村。

村子里的大部分的孩子,女人,都是从外面拐卖进来的。

有的打了半辈子光棍的单身汉缺老婆,就花钱从外面拐女人。

有的人家生不出孩子,就花钱让人找合适的低龄婴童。不同的组合模式,两个儿子组合,一儿一女组合。

我的养父母,为了想要儿女双全,凑成一个好字,从人贩子那里先后把我和一个一岁出头的小男孩买回了家。

刚到这里的时候,他们把我关在了猪棚里,任由我哭得死去活来,他们也无动于衷,强迫我接受以后他们就是我的父母的事实。

整整七天,每天只给我半个馒头,一碗水。

我饿得头晕眼花,大小便都是在猪棚里解决。

直到最后我饿得没有半点力气了,浑身又脏又臭,认命地朝猪棚外喊了一声,「爸爸,妈妈……」

他们才把我放出来,用力揪着我的耳朵告诉我,「以后你就叫许月了,好好听爸妈的话,不然还有你苦头吃。」

我懵懵懂懂的应了是,同时把我的本名苏茜,牢牢地记在心上。

没过多久,村子里最大的人贩子,也是潜伏在我家数月的保姆——赵姨,她喜笑颜开的抱着一个小孩来到我养父母家。

「许哥,许嫂子,我把小子给你们带回来了,你们检查一下,没问题,就把钱付了。」一进门,她毫无顾忌地扯着嗓子大声喊,仿佛她卖的不是一个孩子,只是一件普通的货物。

我躲在门背后,看着养母把小孩的裤子扒下来,确认是个带把的后,养父咬牙掏出准备好的一叠红票票,递给了赵姨,算是要了这个男孩。

赵姨笑眯眯地收下钱,余光瞥到门后躲着的我时,敛了敛神色,「许哥,那女娃娃没给你们找事吧?还听话,顺心吧?」

「是个好的。」养父点点头。

从来到这里以后,除了一开始哭闹了几天,后面我都老老实实的喊他们爸妈,主动替他们分担家里的活计。

白天,我会帮养母择菜,做简单的家务活。晚上,我会贴心的为养父洗脚,不嫌弃他一腿的污泥,替他搓脚。

我表现得既乖巧,又懂事,换来了他们对我的满意和信任。

赵姨毫不吝啬地向我养父母传授经验,「要是不听话,就狠狠打一顿,她就老实了。现在你们有了小儿子,这丫头还能帮你们带带孩子。等她长大了,又可以换一笔彩礼钱,要个女儿,你们不会亏本的。」

「那是。我相中了你哥家的儿子,都定好了娃娃亲呢。」大概是想到了巨额的彩礼钱,养父笑得合不拢嘴。

听言,赵姨震惊得睁大了眼,随后又朝我投来一个同情的眼神,嘴上她还是场面话地说了一句,「蛮好的,我哥是村长,不会亏待了你们家的,你们以后有的福享呢。」

我也是后来,才明白当时她那个同情的眼神是什么意思。

2

其实我的养父母根本不喜欢小孩,他们买孩子,仅仅是为了传宗接代。

他们买下那个小男孩后,根本没想着自己抚养,而是冷漠地把他扔给当时只有四岁的我。

养母盯着我,语气里蓄满了威胁,「我们家不养闲人,如果你没有好好把弟弟带大,他要是出了什么意外,你也没有活在这个家的必要了。」

不想再被关进猪棚,我只能表现得听话乖巧。少挨一顿饿,免去一顿打,对当时的我而言,这就足够了。

那天晚上,一岁出头的小孩子,刚到陌生的环境,一放到床上就落地炸,整夜整夜地大声啼哭,不肯入睡。

养父母漠不关心,安心理得的睡在里间。

我只能在夜色下的院子里,一边背着弟弟,一边唱着睡眠曲哄他。

后来的时光里,也是我喂我弟弟吃饭,笨拙地给他换屎换尿。一些不熟练的事情,也渐渐在时间里,变得熟练、习惯。

八岁的时候,我有了想要上学的概念。

因为只有读书识字了,知识可以成为我的武器,让我有机会逃出这个小山村。

我壮着胆子,战战兢兢地向养父母提出我想象那些男孩子一样,去村里的学校读书。

还没等我说完,养父一巴掌猝不及防地挥在我的脸颊上,我的嘴角立刻溢出血色,半边脸高高的肿起来。

饶是这些年挨惯了打,此刻耳朵里依然传来一阵阵耳鸣。

「不知感恩的狗东西,还敢向我提要求?你不过是个赔钱货,以后都是别人家的人,还想读书?做梦去吧!」养父朝着我大骂,对着我就是一顿不客气地拳打脚踢。

如同这些年,他不高兴或者喝醉了酒时一样,拿我当他的出气筒。

密集的拳头如同雨点打在我的身上,这种疼痛感,甚至让我有点麻木了。

我蜷缩在角落里,使劲护住头。

正在这时,我弟弟从外面冲进来,小小的人儿张开双手,挡在我养父面前,童稚的嗓音很固执的道,「你不准打我姐姐!你是坏人!」

暴怒的养父并没有心软,直接一脚将我弟弟踢开,「你又算哪根葱,还敢管老子。」

哪怕刚才养父打我,我都没有哭。

可看到我弟弟捂着胸口,吃痛地躺在地上,我的眼泪瞬时夺眶而出。

「爸爸,我是要嫁出去的女儿不假,但许星以后是要给你养老送终的,等你老了,不能动了,你还要指望他来伺候你。你不能打他,他都会记得的。」我红着眼眶跪在地上,抓着养父的裤腿,声泪俱下地劝道。

听到我的话,养父明显迟疑了,他撒气似的踢了一脚身边的木椅,往外出去了。

等养父走远了,我连忙扶起我弟,又心疼又恼火,「以后他打我,你不要来帮我,不要这么傻。」

许星抬起小手,替我擦了擦眼泪,小小的年纪,语气却十分认真,「姐,我长大了,要保护你。」

我吸了吸鼻子,没吭声。

「姐,等我七岁了,他们会送我去念书,我会好好学的,放学后我来教你,好不好?」我弟捧着我的手,小声的道。

「好。」我含着泪点头。

许星算是孩子里开口晚的,小时候是我教他说话,他开口的第一句叫的是姐姐。

我到现在还记得,他眨着亮晶晶的眼睛,牙牙学语的姐姐、姐姐的喊我。

长大后,却变成了他来教我认字,读书。

3

十四岁那年,我见到了养父母给我定下的娃娃亲对象。

村长家的傻儿子,小时候因为一场高热,烧坏了脑子。村长一直把他养在县城里,到处寻找医生给他治病。

不知道是不是放弃了,今年他回到了三溪村生活。

那天我和往常一样,撸起手袖正在下地干活。

「媳妇儿。」一双手猛地从身后抱住了我的腰,头贴在了我后背。

我吓坏了,锄头都掉在了地里。

使劲掰开对方的手,我转身,往后退了几步,才看清他是村长的儿子——赵路。

「你要做什么?」

赵路嘴边流着口水,一双眼睛上下打量着我,「媳妇儿,你长得真好看。我爹说,等你十八了,你就是我真正的媳妇儿了。」

看着眼前的傻子,我内心一阵恶寒。

养父母把我买来,小时候是让我帮他们干活了,照顾弟弟;长大了,就顺手把我卖给傻子换一笔高昂的嫁妆。

他们的如意算盘,打的可真响!

「媳妇儿,你怎么不说话呀?你什么时候十八岁呀?明天还是后天?」赵路见我没吱声,嬉皮笑脸地靠近我几步。

他一靠近,我顿时闻到他身上的尿骚味,低头一看,才发现他一条裤腿全湿透了。

他居然尿裤子了。

「你快回家去,裤子湿了,会生病的。」我没好气地赶他走。

「媳妇儿,我娘说以后你要伺候我洗澡、穿衣服、吃饭。」赵路完全没有裤子尿湿的尴尬,笑嘻嘻的压低声音道,「我娘还说,你头胎要给我生个男娃,如果是女娃,娘就要我往死里打你。」

闻言,我猛地抬头,死死地盯住他。

真想一拳头砸在他的脸上,但是我知道,现在的我还不可以这么做。

「那你媳妇的话,你听不听?」我好脾气的弯了弯唇角。

「听。」他乖巧应声。

「现在回家找你娘给你换裤子去,不然生病了,我会心疼的,乖啊。」我像是抚摸小动物似的,摸了摸他的头顶。

他像是听懂了,「好,我不能让媳妇儿心疼,嘿嘿。」

说完,他一蹦一跳地往家里奔去。

我站在田地里,目光望着村口的方向,还有四年,留给我的时间不多了。

这些年,他们打我,骂我,我都表现得顺从听话,但我从来没有一天,放弃过逃跑的想法。

以前是年龄太小,即使跑出了村子,我不认识路,身上又没有钱,被他们抓回来,少不了一顿暴打。

可现在该把这件事,提上日程了。

我扛着锄头往家里走,远远地看见几个五大三粗的村汉,用绳子绑着一个女人回来。

那个女人衣衫褴褛,神情呆滞,被绳子紧紧的捆住,像是一具没有知觉的牲口似的,被他们扛在肩头。

「这不是刘瘸子的老婆吗?她又想跑啊?」有村民认出了那个女人。

「是啊,刚出了村口就被我们抓回来了,好一顿收拾呢。」几个村汉一脸坏笑。

「孩子都生了,还这么不安分的想往外跑,真是贱呢。」有人嫌弃的朝那个女人身上吐口水。

我见过那个女人,她叫周静,刚被拐到村子的时候,穿着一身干净的小白裙,长得很仙。

在一群黑黝黝的村妇里,完全就是仙女的存在。

听人说,她以前在城里当医生的,很有学识。

当时她反抗得很激烈,被刘瘸子一拐杖敲到脑袋上,鲜血顺着她的身体将她的小白裙染得透红,我到现在都记得。

初次见到她的样子和她现在的呆滞,完全判若两人。

我还要赶着回家烧晚饭,不敢多逗留,继续往家里赶去。

也是那天夜里,我第一次来了例假。

我因为长期的营养不良,又睡眠不足,发育得比别人慢,来例假也算是女生里比较晚的了。

之前在我弟的生物课本上学过一些生理知识,初次碰到这事,我还不算太慌乱。

匆匆忙忙把一些旧衣服,裁剪成一块长方形的布条,代替月事布垫在裤子里。脏了以后,洗洗干净又能重复使用。

当天晚上,这事就被我养父知道了。

他醉醺醺地回到家,不由分说就把我从床上拖起来,一脚踹到地上。

「我说怎么今天输了那么多钱,原来是你这个丧门星,给我们家带了血光之灾!」养父指着我恶狠狠地骂道。

我脑袋一阵晕眩,本来就痛的小腹现在更是没有了知觉。

我艰难地从地上坐起来,口里残留着血腥味。

「贱人,废物,老子恨不得现在就把你卖了!」养父朝我吐了口唾沫,歪歪扭扭地摔门而出。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快到我和许星都没反应过来就结束了。

许星也被惊醒了,他从床上跳下来,红着眼就要冲出去。

「姐,我跟这老东西拼了!」

我赶紧拉住他,摇摇头,告诉他我们再忍忍。

许星此时只有十一岁,个子比我还矮,他现在如何出去跟养父拼命?

4

然而我的沉默换来的却是养父的变本加厉,他每次喝完酒或者跟村民打麻将输了钱,都会把怒火发泄到我身上,对我一阵拳打脚踢。

这一切都来得突兀,又似乎合情合理。

我明白,我在我所谓的养父母眼中,其实跟牲口没有什么区别,养父发现了一个发泄怒气的途径,自然乐此不疲。

随着我身上的伤越来越多,许星看出我的异样,紧张地问,「姐,你怎么了?是不是他又打你了?」

「我没事。」不想让他担心,更不想连累他。

在这个家,许星是我唯一的牵挂。

「姐,等我长大考上大学,我们一起逃吧。这个村子就是个吃人的村子,我们不能在这里待下去!」许星附在我耳边,压低声音轻轻地和我说。

「嘘!」我小心地看了一眼门外,见没有人,才放心下来。「许星,以后这样的话你就烂在肚子里,这件事我自有办法。」

5

这天,我搬着农具正往田地里走时,赵路已经早早地端坐在田埂上,像是在等我。

「媳妇儿!」见到我,他双目一亮,丢了手里无聊把玩的狗尾巴草,飞快地朝我奔过来。

一改之前的嫌弃,我回了他一个甜甜的笑容,「你特意在这里等我?」

赵路憨憨的点头。

我笑了笑,从衣服口袋里掏出一把早上从山上摘来的新鲜果子,递给赵路,「送给你吃的,尝一尝甜不甜。」

赵路接过,狼吞虎咽地把几颗果子塞进嘴里,「媳妇儿,你对我真好。」

「现在我们还没有结婚,你还不能叫我媳妇儿,这样别人会笑话你的,暂时先叫我小月吧。」我一边锄地,一边和他闲聊。

赵路一口答应,「小月,小月,你的名字真好听。」

我没吱声,这是养父母给我取的名字,我一点也不喜欢。我的本名叫苏茜,我一直没有忘记。

短短几分钟,赵路把我给他的果子吃得一干二净,一副嘴馋的样子望着我,「小月,我还想吃果子!」

我摇摇头,告诉他田地里人多眼杂,我不方便每天给他带果子。和他约定好,让他以后每天晚上来我家后面的小树林找我,我从山上摘好果子等他。

接下来的日子,赵路如约的每晚守在小树林等我出现,我给他带果子时,也会和他短暂的叙一会儿话。

而我养父最近酗酒的越来越厉害。

有一次,我在吃饭,他嫌我多夹了一根青菜,毫不客气的用手中的碗狠狠地砸在我的额头上。

我额头顿时血流如注。

许星这时候在学校上学,家里没人为我说话。

养母对这一切视而不见,心安理得地吃着我做的午饭。

我只能捂着头,默默地回房间包扎。

我知道,这样的日子我不能在熬下去了,不然没等我成年,就会被他打死。

6

晚饭后,我独自来到了小树林。

夜深人静的地方,此刻,赵路已经等在那里了。

「媳妇儿,你来了。」见到我出现,赵路傻呵呵地笑起来,就要过来抱我。

我弯下腰,堪堪闪躲开,「赵路,我们今天来玩个游戏可好?」

「好呀好呀!」赵路高兴地拍手。

我指了指我家后院的那条小路,对赵路说道,「我们今天来玩捉迷藏游戏,一会儿我会躲在那里,你来找我吧。」

虽然是这么简单的小游戏,甚至我把藏身之地都告诉了他,可他依然如孩童般开心,迫不及待地就要来找我。

「不急,待会我们在开始。」等待了一会儿,我掐准时间,朝我家后院的小路走去。

不出所料,我在这里碰到了醉酒回来的养父。

他拿着酒瓶子,晃晃悠悠地朝我走来。

「爸。」我叫了一句。

他抬头看见我,立刻怒道,「你这个贱人,我说今天怎么又输钱了,碰见你就没好事,给我去死!」

说罢,他便拿着酒瓶子朝我砸来。

    我连忙往后退,「爸,你别打我,我会哭的!救命啊!有人想要欺负我!」

话落,我当真委屈地大声哭起来,一边哭一边喊救命。

「还敢跑,老子打死你!」

养父骂骂咧咧地朝我追来,然而还没等他有新的动作,砰地一声闷响,他吃痛地叫了一声,猝不及防地倒在了地上。

在他身后,站着的是举着石块,惊惶无措的赵路。

养父没有被完全砸晕,趴在地上,嘴里没有好词的叫骂着,一点点地挣扎着要起身。

我连忙揉着眼角,流着眼泪朝赵路喊,「救命啊……赵路,有人欺负我,欺负你的媳妇儿。做老公的,一定要保护好媳妇儿!」

赵路如同听到了指令似的,下意识地抓起石块,再一次朝着养父的后脑勺和颈椎部位,重重砸去,一下又一下,毫不手软。

直到养父一动不动地趴着,不再吭声,我才拉住了赵路,「赵路,不好,你杀人了!」

7

听到杀人的字眼,赵路也受到了惊吓,手里的石块慌的掉在了地上。

一米八的大个子,蹲在角落里抱着头,慌慌张张地哭嚷着,「我杀人了,我杀人了。」

我没管他,伸手去探了探养父的鼻息,还是活的。

但这样,已经足够了。

不枉费这一个月来,我每天晚上和傻子在小树林里见面。

我耐心地教他,如果碰到有人欺负他的媳妇儿,他一定要第一时间保护他的女人。

反复的指导他,用石块砸人体的哪个部位伤害性最大,而且这段时间,通过奖励他果子,我重复地让他演练这些动作,形成条件反射。

这块石头也是我提前放在路边的,今晚特意跟他玩捉迷藏,撞见我被养父欺负的画面,促使他动手。

「一会你什么都别说,由我来说,我会帮你的!」

看到远处有几道手电筒的光朝着我家的方向照过来,我蹲下身,匆匆和赵路嘱咐。

我和赵路被带到了村长家,昏迷的养父是被几个村汉抬着过去的。

村里的赤脚医生翻了翻养父的眼皮,给养父检查了一番后,对着村长摇了摇头,「咱们村的治疗条件,医术都太落后了,除非送去城里的大医院,不然许哥后半辈子怕是都得躺在床上了。」

村长摸了摸胡子,眼角余光瞥了一眼抱头蹲在角落里,不停喃喃自语的赵路,问,「老许什么时候能醒过来?」

赤脚医生叹了一口气,「我先给许哥简单包扎下伤口,醒不醒得过来,只能看他的造化了。」

我跪在堂屋的地砖上,听到赤脚医生的话,内心一阵暗喜,赵路真是好样的。

村长脸上看不出情绪,审视的目光伸向我,「许月,刚才在小树林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8

我抿了抿唇,一双眼睛里蓄了泪,委屈极了,「爸爸让我晚上去小树林见他,他要给我检查身体。他说我要是敢不去,就打死我。」

此话一出,挤在村长家看戏的人纷纷露出古怪的神色。这里的人都是人精,哪里猜不到养父是想对我做什么。

村长很生气,「他占你身子了?老许这个混账,他早就把你许给了我们家赵路!」

我连忙摇头,「没有,我爸让我脱衣服,我不肯,赵路以为我爸要欺负我,用石头砸伤了我爸。我爸说赵路是个傻子,他根本不放在眼里。」

村长恼怒的冷哼了一声,目光移向角落里的赵路,「赵路,是不是许月说的这样?」

赵路捂着头,满脸痛苦,应景地嘟囔着,「我杀人了,我杀人了……不,我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

正在此时,听闻消息的养母和我弟赶了过来。

养母扑到昏迷不醒的养父身边,哭成了泪人,「哎呀,我家老头子啊,你快醒醒,我们家不能没有你……是哪个挨千刀的把你砸成这样,这要我们娘仨怎么活。」

村长脸上隐忍着怒气,但碍于众人在场,半是警告半是安抚的道,「这件事我已经问清楚了,是老许的错,赵路不过是出手解围,救了他未来的媳妇儿。」

养母一听,震惊得连哭都哭不出来,「村长,你这是什么意思!」

「你们家许月的彩礼,我会再多给一倍。这件事,私了。」村长的语气冷漠至极,说完,挥手让众人散去。

「那我们老头子就白挨了这伤?」养母擦了擦泪,不敢置信。

村长向来在村子里发号施令惯了,语气不容置喙,「许月早就定给了我家,是我家的人,是老许不守规矩在先,你要是敢闹,我让你没好果子吃!在三溪村,这里我说了算,还有彩礼钱,你也一分钱别想再要!」

养母本身就是一个经不得事的村妇,被村长这么一恐吓,只能闭上嘴吃了哑巴亏,不再敢多做纠缠。

此事算是落定了。

我和许星搀着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养母回家,村长派得人抬着养父跟在后面。

一到家,村长的人把昏迷的养父放下,前脚刚走。

养母抬起手,毫无预兆地挥手朝我的脸上扇了过来。

我躲闪不及,硬生生挨了这一巴掌,虽然养母不及养父的手劲,但这猛地一下,还是痛得我呲了呲牙。

「你凭什么要打姐姐!」许星毫不犹豫地推开养母,挡在我的身前维护我。

养母满脸怒容,咬着牙大骂,「她就是个狐狸精,要不是她,你爸也不会躺在这里,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醒!你给我让开,我要打死这个不要脸的丧门星。」

我摸了摸生疼的脸颊,可以预见这半张脸肯定红透了,「妈,你也知道爸现在躺那里不能动了,以后家里的活计还多着呢,你要是打死我了,这些活谁来干啊?还有,村长家翻倍的彩礼钱,你不想要了?我劝你还是对我好一点吧。」

不愿意再和她废话,我拉着我弟直接回了房间。

失去养父这个阻力只是第一步,顺利逃出村子才是我的最终目的,眼下还不能和他们彻底撕破脸,我还需要继续忍耐。

9

半夜,我从家里出来,偷偷摸到了后面的小路上,把我藏在那里的一把菜刀拿了回去。

这次利用一个傻子对付养父,我承认我有赌的成分。

但幸好,我赌赢了。

如果赌输了,赵路今晚没有动手,我大不了和养父拼命,同归于尽。

自从养父躺在床上不能动以后,家里失去了劳动力,除了许星下学后会帮我,大部分的农活都落在了我的身上。

日子比以前更辛苦了,但我并不觉得累,比起以前担惊受怕,天天挨打的日子,我更喜欢现在。

这一日,我照例上山给赵路摘果子。

隐隐约约听见那边传来人哀嚎的声音,走过去查看时,才发现居然是周静,她掉进了村民抓捕野猪的陷阱里。

前几天听人说她又逃跑了,原来是躲在山上。

「你没事吧?」我从背篓里翻出绳子,让她顺着绳子爬上来。

等周静救上来后,我拉开她凌乱的头发,才发现她小脸惨白,虚弱的没有半点血色。

现在大冷天,她仅穿了一件单薄的短袖短裤,而且浑身又脏又臭,冷的直打哆嗦。

她死灰的目光瞟了我一眼,没吱声。

「你逃跑怎么不往村口跑,往山上跑是逃不出去的。」我没嫌弃她身上的臭味,掏出摘来的果子递给她。

大概是饿极了,她抓过果子直接往嘴里塞,「往外面跑有十次了,全失败了,我死心了。逃到山上,只不过是不想再受那非人的折磨。」

她说话时,额头青筋毕显,很是激动。

她脸上没有一块完整的地方,到处都是血淋淋的。

短袖短裤外暴露着的手臂、大腿更是没有一块好肉,青一块紫一块的,甚至在大腿的皮肤上还有一块烧焦了的烙印。

我不知道如何开口安慰她,脱下外套,裹在她的身上,单纯想多给她一点温暖。

那天,她和我说了很多。

我才知道她是个话多的人,如果她没有被拐卖到这里,一定是个很开朗健谈的女人吧。

她是刘瘸子买来的第二个老婆,刘瘸子上一个老婆在生下女儿后,就被他折磨死了。

三个月前,她也生下了一个女儿。刘瘸子气炸了,每天对她非打即骂,甚至准备让她接客,给他讨第三个老婆攒钱。

她以前是个医生,知道以她现在产后虚弱的身体,再遭受种种折磨后,已经活不长了。

躲在山上,不过是想在死前少受几天的罪。

她断断续续地说完,忽然看了我一眼,「你也是被拐来的吧?这里土著村民猪狗不如,要是我被他们发现,早就被举报了。」

我点头。

「你还年轻,有机会一定要逃出去。外面的世界,和这里真的不一样,一定要出去看看。」她有气无力地靠在树桩,「我没几天活头了,你认识字吧?明天带一本笔记本,一支笔过来。」

我不知道她要做什么,但还是答应了,又摘了一些果子放在她身边,匆匆下山了。

……

次日我上山时,给周静带了一身旧棉服和水。

原来她是想在死前,把她之前学过的医学和药草知识教给我。

我既震撼又感激,向她叩头,尊敬地喊了一声周老师。

在先前我一直想学医,甚至向村里的赤脚医生求助过,但他因为我是外面拐卖来的孩子,根本不肯传授我。

但我清楚,医术可以让我受用一生。

两周时间,周静对我倾囊相助,我也认真做好笔记。 

她教了我很多很多的东西,除了医学方面的,她还和我描绘了外面世界的美好。

她还给我讲了很多童话故事,这些故事,让我回想起了在我四岁之前,我妈妈也是抱着我,躺在床边给我讲故事。

她让我体验到了久违的母爱。

同时,我发现周静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直到大限将至的那天,她白着脸,一边咳嗽,一边艰难地往外吐字,「我只有两个愿望,我想逃出去,然后报警解救这里的人。还有,我那个刚出生不久的女儿,你有空时替我去看看她。」

我含着泪应下。

她笑了笑,突然回光返照般的坐起身,伸手给我卷了个漂亮的辫子。

「许月,你是个美人胚子,打扮一下真好看……」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靠在我肩上咽了气,像是睡着了一样。

我再也忍不住,崩溃大哭。

我的养父母从来没有夸过我,都是骂我赔钱货,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夸我,但这一夸,却是永别。

我找了个地方,让许星上山帮我一起把周老师埋了起来。

我搬了块石头,在周老师坟前立了块无字碑。

处理完一切,我特意去了一趟刘瘸子家。

他和赵姨正站在自家池塘边叙话,我连忙躲在树后面偷听。

「姓赵的,你这拐卖来的女人质量不行,身体差也就算了,净给我生一些没用的赔钱货。」

赵姨撇了撇嘴,「你算是好运的了,咱们村子里,那么多人生不出孩子,你有两个闺女不错了。」

「那你再给我换个新老婆,那个周静一看就是个短命的,我都不惜的去找她了,估计不知道躲在哪里死得透透的了。」

「好,这点损失,到时候我补偿你,给你优惠价。」

「……」

正在这时,一个小女孩抱着个婴儿跑了过来,「爸,妹妹一直在哭,我不知道怎么办。」

我心上一紧,那个婴儿应该是周静的女儿。

刘瘸子冷着脸瞟了一眼啼哭不止的孩子,在抱过孩子的下一秒,竟然直接把孩子丢进了池塘里。

襁褓里的婴儿嚎啕大哭,在水面打了个转后,一点点地没入水底。

「谁也不许去救,反正我还要讨个新老婆,也没必要多养个赔钱货。」刘瘸子没好气地冷哼。

赵姨站在边上,笑了笑,也没有想要救人的意思。

我捂住嘴,眼泪直流,等尝到口腔里的血腥味,才惊觉我的手指已经被咬出血来。

这群畜生,一条人命在他们眼里,到底算什么?

我必须要逃,不,我要终结这个会吃人的村子……

10

在那天之后,利用之前的笔记本,我开始钻研草药的相生相克性,以及一些普通病症的治疗办法。

有哪家孩子生病了,哪家媳妇被打伤残了,不用他们专门请赤脚医生,我亲自上门,带着草药去给他们医治。

四年时间,我的医术在村子里得到证明,有口皆碑。

好些人家都找我去给他们看病,对于收价高昂,水平一般的赤脚医生,他们反而更信任我。

连常年在外面,每个月就带『货』回来一次的赵姨都听闻了我的事迹,有一次撞见我在给别家孩子诊治,脱口而出,「果真是医生世家的种,这是有遗传!」

四岁前,对亲生父母的印象早已模糊,原来他们的职业是医生……

我心里百感交集,面上不动声色,替孩子涂好药后,缓缓抬起头,「赵姨,你说啥呢,我爹娘都是三溪村地地道道的村民。」

赵姨脸色微变,自知失言。

……

我已经十八岁了,因着村长前阵子把赵路送到县里去医治,推迟了办喜事的时间。

这几年,养母对我的积怨越来越深。

我处处提防她,没有想到的是,在我出嫁前,她还是按奈不住地想对我使阴招。

吃晚饭的时间,养母破天荒地给我盛饭,亲自端到我手里,「闺女,吃饭吧。」

我笑着接过,回头时给许星使了个眼神。

许星立即秒懂,「妈,你不能光给姐姐盛饭啊,可不好偏心的。」

在养母转身再去盛饭时,我快速将她和我的碗做了调换。

我研究了四年医术,这米饭有没有问题,我光是闻一闻都清楚,养母居然想拿村子里的迷药对付我,这也太小看我了吧。

「许星,今晚你到我房间睡,帮我看着点你爸,这几天晚上他老是哼哼。」养母毫不知情的端起她面前那碗饭,朝着许星嘱咐道。

许星正要拒绝,接收到我的眼神后,没说什么,点头同意了。

我面上淡淡,一言不发地默默吃饭。

直到咚的一声,养母眼睛一闭,倒在了饭桌上。

「姐?这?」许星疑惑地看向我。

我放下筷子,淡定极了,「一会把她搬到我床上,今晚我们睡里间。」

我不知道许星是什么时候知道他不是养父母的亲生孩子,以前我一直以为他不知道自己的身世,但显然是我低估了我弟。

夜深,我和许星躲在里间,果然在后半夜,听到外面有动静,一个黑影摸进屋子,熟门熟路地钻进了我的房间。

原来养母打的这样的主意……

等听到那个房间传出奇奇怪怪的声音,我让许星拿棉花塞了耳朵,直接睡下了。

天亮时,一道响亮的巴掌声和男人的叫骂声吵醒了我们。

我和许星对视了一眼,前后脚进了我的房间。

村子里的光棍张二正指着养母破口大骂,又不解气,狠狠地给了养母两个耳光。

看到房间里一片狼藉,我连忙捂住许星的眼睛,无辜的道,「妈,你昨天故意支开我和弟弟,就是为了这个?」

张二听了,怒火更加高涨,朝着养母吐了一口唾沫,骂道,「你个死老太婆,真不要脸!自己老公不中用了,还用这种下三滥的方式老牛吃嫩草,我一会就让全村的人都知道你是个什么货色!」

养母捂着红肿的脸颊,再迟钝也反应过来了,双眼瞪向我,「你个没良心的狐狸精,是你害我!」

「妈,你怎么又把错赖到姐姐身上,这都是第几次了。爸还躺在那里呢,你就不能忍一忍?」许星适时补刀。

张二更加窝火,一脚踹在养母的胸口,夺门而出,嘴里嚷着,「真是比吃了苍蝇还恶心!」

养母羞愧难当,咬牙切齿地捶着胸口,「造孽啊,许月,都是你这个丧门星害我,你不得好死。」

等张二走远了,我收起脸上的无辜表情,冷漠地看向养母,「这是你害人终害己,我劝你以后省省力气吧。现在你还得靠我下地干活养你呢,我劝你别再整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养母闭上眼,失魂落魄地靠在床畔。

张二本来就是村里的无赖,这件事被他添油加醋,传得沸沸扬扬,为此,养母连门都不敢出,成日躲在家里抹眼泪。

我没有精力再管她,因为赵路从县里回来了,村长让我和他下个礼拜就办喜事。

11

赵路回到村里,第一时间就往我家里奔。

我正在捣药,没工夫理他。

「媳妇儿,你怎么不理我呀,你们怎么都喜欢做药,臭死了。」赵路闷闷不乐的。

「你们?」我狐疑地看向他。

赵路心无城府,哪里藏得住秘密,「是啊,我姑也可喜欢在家做药了,她每次回村里,都会在晚上把药倒在村口的井里,她说是她在造福村民,还让我保密,我姑说她做好事不留名。」

傻子口里的姑姑,正是村子里最大的人贩子赵姨。

「你说的是真的?」我问他。

「当然,不信今晚你去村口的井边守着,她肯定会去。」赵路信誓旦旦。

下个礼拜我和赵路办喜事,今天赵姨特意提前从城里回来。

我奖励地拿了一颗糖果给赵路,暗暗把这件事记下。

当晚,我在井边蹲点。

正如赵路所说,赵姨穿着一身黑衣黑裤,鬼鬼祟祟地走到井边,往里面不知道倒了什么东西。

赵姨向来谨慎,我不敢靠近,只敢远远地望着。

等她走了半个小时以后,确定她不会再回来了,我才小心翼翼地跑过去看。

收集了一点散落在边上的药材碎渣,我仔细闻了闻,这下居然让我发现了赵姨的惊天秘密。

真是够恶毒的。

……

转眼已经到了喜宴的前一天,我穿着一身红,坐在房间里。

「姐,我们逃吧,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你嫁给那个傻子。」许星一脸愤懑地劝我。

我叹了一口气,「三溪村通往县里的路,七拐八绕的,就算坐车都得三个小时,怎么逃?这么跑出去,不是饿死在路上,就是被抓回来让他们打个半死。」

「那你真要嫁给那个傻子?」许星震惊不已。

「别担心,我心里已经有了主意。」我眯了眯眼睛,附在许星耳边,低声说了我的计划。

……

喜宴当天,热闹非常。

村长家办喜事,几乎全村的人都赶过来喝喜酒,座无虚席。

按着村里的旧俗,我和赵路拜了天地和高堂,正要互相对拜时,正喝着喜酒的村民各个面露异样,人群混乱地嚷嚷起来。

仔细一看,才发现灯光下,好些个人脸上起了疹子,痒痛难耐。

「痒死了,怎么回事?」

「莫不是瘟疫吧,痒啊!」

「我们是喝了村长家的喜酒才这样的,这食物有问题。」

村民情绪激动起来,也不管村长不村长的,什么不好的词汇全部骂了出来。

村长一瞧众人脸上的红疹,吓得不轻,生怕是瘟疫,躲避不及的让所有人先各自回家,他会想办法解决。

等一些老实点的村民散去后,仍有一批平日不安分,撒泼惯了的人,赖在村长家不肯走。

最后,村长的办法是让我去给那些村民诊治。

「村长,那这喜事先延后?」我借机提出要求。

眼下村民闹成这样,村长哪里还顾得上喜宴,自然同意。

一个月的时间,我在各家忙进忙出,为他们治疹子。

之前我的医术早就得到他们的认可,这些人自然信我。

我特意选了和村长家之前闹不愉快的几户人家,有意无意地透露,之前亲眼看到过赵姨往村口的井里下药,不知道是不是和这件事有关。

空口无凭,我约了几户人家在几天后的晚上到井边蹲点,那天正好和上次赵姨投药时,时隔一个月。

赵姨在下药时,当场被村民抓住。

「你们反了啊,我是村长的妹妹,你们要做什么?」被绳子牢牢捆住的赵姨,没有半点被人抓包的狼狈,不怕死的大吼大叫。

我当机立断地抓过那包药,打开给众人过目,语出惊人的道,「这包药是让男人不孕的药,赵姨是要我们整个村子断子绝孙!难怪这些年,村子里一大半的人生不出孩子,要靠从外面拐孩子,赵姨靠这个生意,赚了多少人家的血汗钱。」

我现在也明白了,三溪村之所以成为拐卖村,赵姨在这里最少占一大半的『功劳』!

此话一出,所有村民都震惊了。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在这个村子里,子嗣是天大的事。赵姨敢在这种事上动手脚,简直是找死。

群情激愤,之前早就有人看赵姨不爽,此时对着赵姨就是一通大骂,甚至有人提议把赵姨扔进井里,让她和这些不孕药作伴。

「死丫头,你胡说,她不过是拐来的孩子,她恨我,恨我们整个村,你们不能听她的……」赵姨急了,极力地争辩道。

「我从小在这个村子长大,早把村子当做我的家。至于这包药是不是避孕药,去县里找个医生看一下就真相大白了。只是,赵姨,你敢让大家去验证吗?」我面无表情地看着赵姨。

这个女人心太狠了,不仅对外面的人狠,连和她同根相生的村民,她都能下这样的狠手。

赵姨一听要去验证,顿时哑然,这在其他人眼里,就是默认了。

这边的动静闹大,村长裹着大衣,急匆匆地赶到,「许月,这些事情都是你搞出来的吧?你竟然让你弟弟唆使赵路在喜宴上给村民下药,让大家起疹子,现在栽赃给我妹,你是想死了吧?」

12

「村长,其实你早就知道赵姨的勾当了吧,你从来不喝村里的水,而是在自家后院偷偷挖了一口井,我没说错吧,不信的话,你们去村长家看!」索性与村长撕破脸,我一鼓作气地道。

这些年,我从赵路那里多多少少套了村长不少的信息,什么贪污村民的公款,收受贿赂,欺男霸女……

村长朝着身后的人使了个眼色,「堵上她的嘴,把她扔井里!」

几个人作势就要冲上来绑我。

赶在他们围过来之前,我拼死大喊道,「这种不孕的病,我有办法治!」

此话一出,一批村民挡在了我的面前。

「村长,今天这个事没完,赵姨做出这样丧心病狂的事情,必须把她扔到井里。至于许月,我们要保她,治好我们的病,你还不能动她。」

向来我行我素的村长,第一次感到了无力。毕竟这事关子孙后代,就算他是村长说了也不能算。

村民的民心和一个心肠歹毒的妹妹,如何取舍?

村长自然舍弃了后者。

「哥,你不能见死不救啊!要不是我,你这些年能赚这么多钱,你拿了我多少回扣,你心里没数啊。」赵姨慌不择言。

以防她再说出什么不利的事情,村长直接挥了挥手。

恼羞成怒的村民,扛起五花大绑的赵姨,毫不留情地扔进了井里。

随着噗通一声,我的心也落了地。

逃出村子的第一步,算是完成了。

「大家稍安毋躁,你们的病我可以治,但是有些药必须到县城里的医院去开,还有一些用量方法,我必须和那些医生确认,但一定是可以治愈的。请大家相信我!」我安抚所有人。

村长此时恨毒了我,冷笑连连,「许月,你无非是想逃出村子,这都是你的诡计罢了。」

「不,我们信她,之前我家孩子的病,赤脚医生都说没救了,是许月治好的,而且没收一分钱。」

人群中,有人支持道。

有了第一个人,其他人也纷纷附和。

村长没了办法,咬牙道,「好,可以去县城,我也跟着你们去。许月,你的弟弟必须留在村里,你要是敢耍花样,我就让你弟弟死得很难看。」

13

我看了一眼站在人群中的许星,他向我投来一个坚定的眼神。

我没再反对,这些村民之所以愿意保我,并不是因为他们良心发现,更多的是因为他们正在气头上。

如果跟村长继续僵持下去,不出几天,等这些村民被村长分化瓦解之后,我肯定会遭到村长的报复。

当晚,我带着十几个村民出了村。

这是我这十多年来第一次离开三溪村,终于要自由了。

我们打着手电,沉默地走在乡间黑暗的小路上,外面的风很冷,可我的心却激动的怦怦直跳,这是我唯一的机会了。

早上五点的时候,我们搭上了通往县城最早一班的大巴车,上午到达了县医院。

「你们去挂号。」村长吩咐村民去挂号,不放心地盯着我警告,「等下见了医生,如果你敢耍什么花招,你清楚后果。」

我假装答应,一边暗暗地观察周围情况。

这是我第一次进县城,第一次来到医院,见到这些干净整齐的房子,让我眼花缭乱。

不过现在不是参观的时候,我留意到有一行人从医院门口走了进来。

这几个年轻人,染着五颜六色的头发,一看就不好惹。

为首的一个黄头发被人打破了头,正拿着手机骂骂咧咧地打电话。

「喂,你今天把兄弟们都喊出来,我非要弄死那个王八蛋,敢用砖头砸我!」

这行人经过我面前时,我听到了他的通话内容。

我意识到,我的机会来了。

我不再犹豫,一把抢过黄头发的手机,狠狠地往地上一摔。

哐当一声,手机屏幕四分五裂。

周围的人惊讶的朝我看来,就连一直监视我的村长也皱起了眉,不明白我在发什么疯。

「你找死?」黄头发愣了一下,指着我大骂。

「对。」我简单地答复了一句,抬手又快又狠的在他脸上留下一个通红的巴掌印。

清脆的巴掌声似乎把所有人都惊呆了,村长带着几个村民朝我围了过来,低声喝道,「许月,你又在玩什么花样?」

黄头发也带人走了上来,恶狠狠地盯着我,「谁不知道我黄毛是这县里的地头蛇,我告诉你,这事没完。」

「他是我家的大人,你找他。」我往后退了一步,怯生生地指了指我身边的村长。

村长的脸黑如锅底,但他明显不想惹麻烦,咬牙问,「你手机多少钱,我赔你。」

「我呸,这不是钱的问题,她让我在小弟面前丢了面子,这事没这么好解决,哎哟!」还没等黄头发说完,他的脑门又挨了一下。

这回是我捡了摔在地上的手机,朝他脑袋上砸过去。

「欺人太甚,兄弟们,干仗!」黄头发再也忍不了,一拳朝着村长的脸上打了过去。

其余几个年轻人纷纷加入战斗,而远处刚刚挂完号,不明就里的村民看着这场面,也被动地参与了进来。

一时间,医院大厅乱成一团,直到有人报了警。

当警察赶到时,我的心激动的快要跳出来,一切都要结束了。

14

在警局,我花了一个下午的时间,将我这些年的经历讲给了派出所民警听。

民警非常重视,当天就安排了对山溪村被拐妇女、儿童的解救行动。

「我能跟你们一起去吗,我弟弟还在村子里。」我担忧道。

还好村长已经被控制起来了,一时半会应该不会出什么问题。

一个女警走了过来,拍了拍我的肩膀,宽慰道,「许月,你做得已经很好了,剩下的就交给我们了。」

四岁以前的记忆很模糊,但我还记得妈妈教过我,如果遇到坏人,就要找警察叔叔帮忙。

我向民警投去一个感激的眼神,「谢谢您,还有我不叫许月,我的真名是苏茜。」

15

解救行动十分顺利,听说便衣民警假扮路过的游客,进入村子后,迅速制服了留守在内的村民。

许星被他们带到了派出所,我们一见面,就紧紧拥抱在一起。

「姐,我们自由了!」

后来,那些参与拐卖的村民,被判处不同刑期的有期徒刑,村长和刘瘸子由于性质恶劣,被判处无期。

赵路提供了重要的情报信息,又因他智力缺陷,被送往社会福利机构。

至于被我打的黄头发,派出所给他颁发了一个见义勇为的奖章。

出去以后,他不但没有追究我打他的责任,反而扬言道,「苏茜,以后在这里,哥罩着你。」

一个月后,我在民警及相关社会机构的帮助下,找到了我的亲生父母。

这些年我的父母把工作辞了,一直在四处找我。

在见到他们的那一刻,我们相拥而泣。

不过也有坏消息,许星因为被拐时的年纪太小,他的亲生父母到现在也没有着落。

我征得我爸妈同意后,正式把许星领回了家,哦不,现在应当叫他苏星了。

但,我们没有放弃继续为他找寻亲生父母。

这十四年的经历,对我来说,就是一场噩梦。

现在,噩梦终于醒了,我的未来,重新充满了希望。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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