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乎盐选会员精选文章我是一个可有可无的贱奴，他却赐我瑰丽璀璨的珠宝，赏我华藻无双的宫殿，将我囚在他的后宫里，供他取悦玩乐。
1
宫女跑进来告诉我，皇上的轿辇就在不远处时，我正对着镜子漠然的画眉。
「宫殿这么多，怎么一定是会来我这儿呢？」
然而话音刚落不久，面前的铜镜里就出现了楚玉煊的脸，他捏着我画眉的手，亲昵的凑过来看了看。
手上的眉笔不知何时转到了他的手上，他捧着我的脸，仔细的替我描眉，轻柔的像是捧着举世珍宝。
可我却毫不在意，只是冷冷的哼了一声，打落了他的手。
「怎么？我画的眉不好看？」他附在我的耳边轻声地问着。
我对楚玉煊的声音实在是过于熟悉。
很好听，也很低沉。
大约是帝王的威严，所以他讲话从来都是慢慢的。
可很奇怪，他在我面前从来都不会自称「朕」。
但我也不想深究。
我不动声色的往后挪了挪，和他保持距离，对上他的眼眸，冷漠的一字一句开口。
「一点儿也不喜欢。」
楚玉煊却一点也不恼，只是笑了笑。
随后他又凑过来，从身后搂着我的腰，将头轻轻的放在我的肩膀上。
「今天看他们呈上来的折子，说是姜国刚刚打了胜仗。你的宝贝弟弟如今这般出色，你应该替他高兴才是，怎么还满脸不开心呢。」
他说着就伸手过来，想在我脸上轻轻捏一下。
我偏过头，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转身穿过珠帘。
「我自然是高兴的，不高兴的恐怕另有其人。」
楚玉煊拨开珠帘紧跟在我身后，趁我一时分心没有及时闪开，被他拉着胳膊拽进怀里。
他轻轻的在我耳边笑起来。
「你既然知道我不高兴，怎么也不见你来哄哄我？」
我冷笑一声。
「堂堂楚国的皇上，三宫六院想哄你的人多了去了，还差我这区区一个姜国的贱奴哄你高兴吗？」
「清欢不必入戏太深，你我都心知肚明。姜国朝堂上的那个九五之尊，可是你一母同胞的弟弟呢。」
「你若是姜国的贱奴，那你的弟弟应当是什么呢？」
我捏紧拳头，愤恨的瞪了他一眼。
楚玉煊略一用力就将我推到了床上，周身流水一般的锦缎顺着床沿滑落下来。还没等我起身，他便已经欺身压了上来，呼出的气息尽数都扑在我的颈肩。
他的声音绵绵密密，如同他落下的吻。
「清欢，你明明知道，我不稀罕旁人来哄我，我只稀罕你。」
说完他就低头在我的肩上轻轻咬了一口，其实他也并没有用力，但我还是下意识「嘶」了一句。
我想推开，但最终放弃抵抗。
我撇过头不去看他，声音冷冷的：「可我不稀罕。」
「我知道。」在烛火熄灭前，我听到他在我耳边说，「好在我有大把的时间可以等。」
2
我初次来楚国时，并不是以姜国公主的身份。
姜国战败后，楚国提出要我们交出质子以表诚意。
我的弟弟，姜清洛就成了这枚弃子。
可我怎么允许。
于是我扮成了婢女的样子，跟着随行的车队，寸步不离的守在清洛身边。
路途漫长，我的鞋子磨破了，甚至都磨出了水泡。
清洛心疼的看着我，每次都掀开马车的帘子，小声的邀我：「皇姐……皇姐……你与我一同乘车好不好？」
而我在每一次的回答里，都坚定了自己的念头。
「从今以后，我不是你的皇姐了，我是清欢，是殿下你的贴身侍婢。」
「可是皇姐……」
在我的目光里，他噤声。
「清欢……」他埋着头嗫嚅一句，「你的脚已经破了。」
「不是什么要紧的事，马上就到楚国了。」
我又再三叮嘱。
「清洛，以后就当皇姐不在了。」
「我是谁？」
他中规中矩，「你是我的侍女，清欢。」
我满意的点点头，给他拉上了马车帘子。
突然马车里悄悄探出一只手来，是清洛用力握住了我正在合上车帘的手。
我笑了笑，我的弟弟还没有真正长大。
于是，我悄悄回应似的握了握他的手。
而我后来想起这一幕，那竟然是我们姐弟最后一次执手相握。
梦里我又见到了清洛。
那时我和他逃离楚国，却被追兵逼上山崖。
我还没来得及握一握清洛的手，身后的追兵已到，情急之下我催促清洛走过吊桥。
「皇姐，你不和我一起走吗？」
颤颤巍巍的吊桥又窄又小，我摇摇头。
「清洛，太危险了。这桥恐怕无法承受住我们俩的重量，你先走，我断后。」
年仅十二岁的清洛不疑有他，他一向很听我的话，乖乖的一个人走了过去。
而我看着他到达彼岸，心里想的是，这或许就是永别。
我挥刀砍断了吊桥上的绳索，刹那间，我听见清洛撕心裂肺站在对面喊：「皇姐！」
我从未想过和他一起离开。
因为追兵在后，不牺牲我，清洛根本无法安全离开。
我一梦惊醒，汗流浃背。
是啊，曾经我是姜国的公主。
但那又怎样呢。
如今我还不是被软禁在楚国的深宫后院里，无名无分，甚至连个宫女都比不上。
我不过是楚玉煊手里的玩物罢了，等他玩腻了，或许那天就会将我如垃圾一般的抛弃。
然而万幸，清洛顺利继承了姜国国祚，将一盘散沙的姜国死灰复燃，而我无疑成了牵制清洛最好的棋子。
在楚玉煊身边待了这么多年，我从来都不了解他。
即便他现在就这样近地睡在我身边，我也依然还是搞不懂他。甚至都不明白他到底是睡了，还是醒着。
我伸出手，手指还未触到他的眼睫前，只一刹那指尖却突然被人用力握住。
「大半夜的你不睡觉，还想要做什么？」
明明看上去像是在熟睡的人，这一刻却突然睁开眼睛。暗沉的烛光下那狭长的丹凤眼里闪过一抹凌厉的光，杀气腾腾的。
但我却丝毫不在意，只是笑了笑。
用被他握在手心里的手指，轻轻的在他掌心刮了刮。
「我想杀你。」
他低头笑了一下，再抬起头时眼神也不似有最初的杀意，而是将我搂进怀里。
他用下巴抵在我的额前，声音软软的，像是在哄小孩睡觉。
「清欢快睡吧，你明知道，你杀不了我的。」
是啊，我确实杀不了他。
一抬眼就能看到他脖颈上的伤痕，那是我先前划伤的，可最后的结果却几乎要了我半条命。
我不敢再造次，我得苟延残喘的活着，至少得活着再见清洛一次。
3
我第一次见到楚玉煊，是在进楚国皇宫的第一天。
那一晚，皇宫内大摆宴席，表面上说是迎接姜国皇子到来。
而被欢迎的清洛坐在椅子上，百无聊赖的抠着手指，他耷拉着脑袋，一直也不曾抬起来过。
我站在他的身后，想悄悄地拉一拉他的衣角，让他提起精神一些。
却突然有一股冷风从脸颊擦过。
在宫里生存了十五载，这种感觉几乎都快形成了一种本能，我浑身一个激灵，快步上前一把推开了清洛。
一支利箭也在这时恰好从我和清洛之间的空隙里穿过。
清洛跪坐在地上，吓得脸色苍白，他看到了那支箭正狠狠地扎进了他刚刚坐着的位子上，入木三分。
我余惊未定，转头望过去，就看到对坐的席案上，一个十一二岁的少年正手持长弓冷冷地望向我们。
他轻蔑的看着清洛。
「不过是个废物罢了。」
彼时清洛才刚满十岁，在姜国处处有我护着，他自然是从未见过这种场合。
我以为他会害怕，会颤抖，但是他没有。
清洛镇定下来，抿着嘴怔怔的看着楚玉煊，从头到尾没说一句话。
我松了口气。
其实我从来不需要那些人觉得清洛多么聪明能干、文武双全。
因为他是被父亲明面上放弃了的弃子，在异国他乡，只要清洛越是笨拙无能，就越是能安然无恙。
而我无论多么聪明伶俐，也不过是一个质子身旁的侍女罢了，谁会对一个侍女起戒心。
而我，在下定决心来楚国之前，就开始带着清洛熟读行兵之术、治国之理。
一路上，哪怕风餐露宿，我也始终不曾有过丝毫松懈。
清洛对着书打瞌睡，我将他摇醒继续看，他却可怜兮兮的看着我。
「皇姐，我太困了。」
我叹了口气，只好从长计议。
于是，我把这些东西都记在脑子里，在进城前一刻，一把火烧了所有的书籍和史料。
所有能带的东西，在这一刻只留在了我的脑子里。
每晚入夜熄灯之后，我就会躲在被子里手把手地教清洛写字背书、画行军图、背谋略战。
于是所有人都以为这个从姜国而来的质子荒淫无度，整日只知道和侍女厮混。
一朝一夕之间，清洛早已经从瘦小懦弱的小皇子长成了一名年少且合格的储君。
父王派人暗递书信来的那一日，清洛正在后山骑马游玩。
我告诉他，姜国兵变，朝堂上诡谲云涌，不少大臣通敌卖国，父王已经无力回天。
「皇姐，我们得回去。」
清洛飞快的下马，握着我的手，眼睛里好似藏着万千星辰。
「是，你要回去。」
我握着他的手目光也更加坚定。
「我会帮你回去的。」
在我筹备数月后，决定趁着太后大摆寿宴的当晚偷偷溜出皇宫。
我们两人走的山路，山路曲折，这样哪怕被发现追兵也不会立刻找到明显的踪迹。
直到在山崖边，我才看到了不远处林子里被惊起的鸟雀，知道追兵将至。
好在我发现了崖边有一座吊桥，足够清洛一人安稳过去。
我看着清洛成功的走过去，立刻从袖子里掏出准备好的匕首将吊桥切断。
清洛在那边高喊：「皇姐！」
我笑了笑，正要调转匕首往自己心口刺去的时候，背脊上却已经被狠狠射了一箭。
我惊讶的回头，却只看到手里握着弓的楚玉煊正飞快地跃下马背，然后兜手将我揽进怀中。
「原来你竟是姜国公主，怪不得。」
在我昏迷之际，听到的最后一句话是楚玉煊对我说。
「清欢，你骗得我好辛苦。」
5
那个时候楚玉煊还不是楚国的皇帝，他只是一个小王爷。
他将我带回府里，命太医将我救回来。
在我决定将清洛送回去时，就没有活下来的打算，所以我不明白楚玉煊为什么要救我。
我醒来的时候，只有眼睛可以转转，连坐起来都十分费劲。
侍女们喂我吃饭，喂我喝水，我一概不张嘴。
在连续三天绝食后，我见到了楚玉煊。
他推门进来的时候侍女们正跪了一地，他冷冷扫了一眼桌上的饭菜，朝跪在地上的侍女挥了挥手之后，走到了床边。
他走过来用力的捏着我的下巴，一字一句的警告我。
「姜清欢，你不会真的想一死了之吧？」
「不过，就算你死了，我也不会把你死了的消息透露出去，我要让你的好弟弟以为你活着。」
「只要他知道你活着，姜清洛那个废物，迟早会带兵来见我。」
「你说，你现在死了，之后是不是会看不到我将他万箭穿心，然后挂在城门口鞭尸示众的那个场面了呢？」
当真是残忍至极……
我动了动眼睫，攥着被子的手用力握紧。
这是我第一次认真的看楚玉煊。
初见时的少年英姿飒爽的风姿已然不见，如今眼前的人俨然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
他说的话既残忍又真实，只要清洛以为我活着，按照他的性格就一定会想法子回来救我。
但此刻国难当前，他不能这样做，他现在还不能回来。姜国尚且内乱未平，随意兴兵攻打楚国绝不是上策。
我得活下来，养好身体给他传信。
于是我咬着牙强迫自己撑着身子坐起来，伸手想去拿一旁的粥。楚玉煊却忽然坐下，将那碗粥端到我面前，抬手将粥勺递在我的唇边。
看到我张嘴咽下，他这才满意的笑起来。
「这就对了，你要好吃好喝地待在这里，然后让你的废物弟弟看看，他的好皇姐因为他受了多少折磨。」
但其实楚玉煊也并没有折磨我。
那段日子我一直卧在床榻，想赶快调养好身体给清洛传信。
这里的侍女甚至将我伺候得比在姜国皇宫里还要好，楚玉煊偶尔也会来看我，但也只是远远看上一眼就走。
我也并不想再看见他，只是在几月后，我听见宫里传出了哀乐。
楚国大悲，是帝王驾崩。
随后楚玉煊荣登大宝，他登基那天，我正准备把这消息用信鸽传给清洛。
在鸽子放出去的刹那，就听见楚玉煊在我身后传来的笑声。
「清欢啊，你真是好大的胆子，竟敢当着我的面通敌卖国？」
我怒目圆睁，一字一顿。
「我的国是姜国，你才是我的敌。」
「说得好！」
楚玉煊不怒反笑，他快步走过来捏着我的下巴认真的打量我。
忽然，他低下头在我的唇上狠狠地咬了一口。
我轻轻的嘤咛一声，他便果然轻柔下来。
如同水到渠成般任由他一路将我带到床榻上，帐帷一层层落下，我摸到了枕头下一直藏着的匕首。
我突然发力，肩上刚愈合的箭伤让我疼痛不已，一时落歪了刀，匕首擦着楚玉煊的脖子划了下去。
他疼的皱起眉头，面上却笑起来。
「温柔乡可真是要命呢！」
楚玉煊将我的匕首夺去扔出窗外，掐着我的脖子狠狠地占有了我。
我不知道楚玉煊什么时候走的，只是醒来的时候屋外乱成了一团。
我撑着残破不堪的身体爬起来，只看到锦缎被褥上沾染了一片血迹。
不知道是我的还是楚玉煊的。
我在他脖子上划得那一下并不重，但却怎么也逃不过楚国太后的眼睛。
自从那天后，楚玉煊很长一段时间没有来过。
我却等来了楚国太后送来的断肠散。
一群宫人强迫着我跪下，年长的那位冷漠的站在我面前，目光十分不屑。
「果然一副狐媚样，不过是一个贱奴罢了！」
「太后发怒，准备让摄政王领兵攻打姜国，就先拿你来杀鸡儆猴吧！」
我瞪大眼睛，清洛刚登基不久，如今正是根基不稳，哪里能承受得住楚国的突然发兵。
宫人将汤药往我嘴里灌时，我挣扎不休。
突然一阵喧闹声传来，宫人的惊呼声，药碗的破碎声，还有人在呼唤我的名字。
「姜清欢！吐出来！」
等我视线清晰，却发现是楚玉煊近在咫尺的脸庞。
我从未见过他有这副着急的面孔。
「姜清欢，我不准你死！」
后来太医来了一波又一波，最后我安然无恙。
楚玉煊坐在我的身旁，我这才发现他仿佛突然间瘦了许多，整个人都没什么精神，竟然有些虚弱。
「清欢，过几日等我得空了，就来接你入宫。」
我嗤笑一声：「你就不怕你的皇后和贵妃知道了，会闹得你鸡犬不宁？」
「我有什么好怕的。」
楚玉煊慵懒倚在榻边，没心没肺的笑了起来。
我撑着身子看他，脖子上的伤口已经结了痂，估计过几天就会好了。
「你甘愿入宫陪我，我便不攻打楚国了，如何？」
我看着他沉默不语。
「你既不说话，我就当你同意了。」
楚玉煊说完，便打了一个哈欠。
他似乎对我再放心不过，竟然就这么靠在我的肩头，闭着眼睛睡着了。
或许是真的很累，他的呼吸都逐渐平稳下来。
正当我伸手想探一探他鼻息的时候，却忽然听见他在我耳边轻轻喊了一声。
「清欢……」
顿时我的手僵在半空，但楚玉煊却再无别样，只是这么静静地靠着睡着了。
我也曾痴心妄想他是真的爱慕于我，可我的理智却清楚的告诉我，这些看上去情深似海的举动，不过是为了引清洛上钩的手段罢了。
帝王无情，楚玉煊更甚。
他只是要我活着，我多活着一天，就能多控制清洛一天。
如今的姜国已然不是十年前那个穷酸小国了，清洛治国有道，是个明君，我很放心。
只唯一一点，我很害怕清洛会一时冲动，骤然率兵杀过来。
要说行军打仗，清洛必然不是楚玉煊的对手。
毕竟楚玉煊从小习武，又擅长骑射。而清洛自小病弱，又不曾学过一招半式。
我只有这么一个弟弟，我舍不得看他被人欺负，真的舍不得。
于是，我没名没分的跟在楚玉煊身旁，婉转承恩，每一天于我来说都是折磨。
脑海里唯一的念头便是，留着这条贱命，再见一面清洛。
6
然而我没想到这一天很快就到来了。
清洛最终还是率兵打了过来。
楚玉煊接到探子来报时只冷冷哼了一声，他捏着我的手把玩着。
「这下你可高兴了？你那宝贝弟弟终于来接你了。「
「自然十分高兴。」
我不紧不慢的翻了一页书，想到最近楚国的老将一个个都年迈老去，不禁勾起唇角。
「想必你应当是非常不高兴吧？」
「你猜错了，清欢。」楚玉煊伸手勾了勾我的下巴，「我高兴的很，毕竟马上就可以和你一起去见见我这未来的小舅子了。」
清洛亲自带着姜国的大军抵达楚国，只是刚到山崖边就被楚玉煊率兵堵住，双方在崖前各据一方。
我被带到帐中的时候，楚玉煊已经伏在案上睡着了，烛火下他是一副温润公子的模样。
我叹了口气，坐在他身旁慢慢等着天光大亮。
袖子里捏着的是藏在楚国的细作给我传来的信。
信上是清洛亲手写的：「望皇姐在楚国帐内助我一臂之力。」
也是。
哪怕姜国如今国库充盈，粮草充足，可若是真的与楚国兵刃相见，却不一定有十足的赢面。
而战争，无疑是又让子民们陷入水深火热中。
天光露白的时候，我一个人立在山崖边，远处正有朝阳缓缓升起，能看到天边一道亮白的天光。
我仍怀着希冀，想再见清洛一面。
但我知道，连这也成了奢望。
或许人总是要留有遗憾。
我往山崖边挪了一步，身后却传来焦急的声音。
「你要做什么?」
我回头，发现是楚玉煊来了，他小心翼翼地往我这边靠近。
「你此刻若是死了，清洛也未必就能掉头回去。」
「我知道。」
晨曦中，我的衣角迎着山风微动。
清洛他长大了，他再也不是那个无知胆怯的小少年，他已经长成了一个合格的君王。
从他给我传信，我就知道他不是来救我的。
他只是来报仇的。
报当年的仇。
而对岸便是我的故土，只要我跳下去，也算是落叶归根。
「楚玉煊，我想回家了。」
我笑了笑，闭上眼向后倾去。
「不准！不准跳下去！」
但我没想到楚玉煊会冲过来伸手抓住我。
我们的手从未握的如此紧过，但是我一点一点的将手用力抽出来。
「楚玉煊，放过我吧。」
却就在这时候，他的身体一震，然后我看到了那个给我递信细作的脸。
「清欢公主，你非完璧，想必也没有脸面归国。不如就和楚国的皇帝一起葬在这里吧！」
我错愕不已。
到头来，我竟成了一个弃子。
楚玉煊痛苦的皱紧了眉头，趁着细作说话的间隙，他咬着牙跳下来，将我抱在怀中从万丈悬崖上坠了下去。
我看着他插在后背的匕首微微颤抖。
「为什么？」
为什么要和我一起跳下来？
他叹了口气，艰难的扯了扯嘴角。
「清欢，我好像从未说过喜欢你。」
7
我醒过来的时候是躺在湿软的草垛上，用手撑了撑身子，就瞧见了坐在火堆对面的楚玉煊。
我怔了怔，看着对面的他衣裳敞开着，能看到左肩上绑着的白布下有清晰的血迹。
楚玉煊看见我醒了，挑着火堆的动作慢了一些，抬头看了看我。
「怎么了？发现我们没死很惊讶？」
我抿着嘴不说话，只看着他。
火光下他脸上依然没有分毫血丝，我明明看见那一刀分明是朝着他的心口扎下去的，竟然没有死?
「或许老天爷不希望我们死在这里，刀子扎歪了。」楚玉煊看着我，惨白的脸上扯出一抹笑容，「清欢，你很失望吗？」
我的手脚冰凉，竟然有些麻木了。
有一个声音从心底窜出，我不想他死。
等我抬起头时，楚玉煊却已经起身了，他一个人背影落寞的走出了洞口。
火堆撩起的热气扑在我的脸上，冰凉的手脚逐渐回温。
我忽然忍不住想起楚玉煊的好来。
如果与他之间没有隔着家仇国恨，或许我是真的会心动。
只可惜，我们是一辈子的仇人了……
温暖的火堆让我昏昏欲睡，而楚玉煊似乎去了很久都没有回来。
他受了伤，能去哪里，又能一去不返这样久呢？
这样想着，我的心头一紧，居然很害怕他会出事。
但是明明他若是死了不是更好？
清洛不必再这样千辛万苦地征战，姜国也不用再这样屈辱求存。
他若是死了……
若是死了……
那一刻心头袭上的痛楚将我吓了一跳。
几乎是潜意识里的本能，我爬起来，找了根火把撑着自己起身去洞外找他。
洞外黑的伸手不见五指，而夜间更深露重，山崖底的泥土十分潮湿，黏着鞋底，让我行走的十分困难。
还没有走几步，就看见不远处似乎有个影子正朝我这边走过来。
是楚玉煊？又或者是其他的东西？
心跳都快提到了嗓子眼，可我却僵住了似的无法挪动。
「你怎么出来了？」
听到声音后，我骤然松了口气。
是楚玉煊。
「是柴火不够了？火堆快要灭了吗？」
他握住我的手，这一次却不似从前。
我能感受到他手心的温度正在一点点的流失。
那一刀虽然没能即刻要他的命，但是想来也让他元气大伤。
因为在此前，他手心一直是暖暖和和的，至少在握住我的手时，是如此。
借着火把我看着他的脸庞，苍白一片毫无血色。
我的声音开始颤抖，或许是太冷了。
「楚玉煊。」
他应了一声，抬眸看着我。
「你是不是很冷啊？」
他笑了笑，松开了我的手，自己一个人向洞口走去。
「是啊，这一次，没办法保护你了。」
我停在原地，很久很久。
直到楚玉煊发现我，他转身看过来。
「怎么了，清欢？是哪里不舒服吗？」
我低着头，不再看他。
「楚玉煊，那你，会死吗？」
「你希望我死吗？」
一时间如鲠在喉。
「我……你好好活着吧，至少不要死在我面前。」
他忽然低低的笑出了声。
「看来我这数十年，也不全是浪费时间。」
夜里他给火堆添了些树枝，找来了一些草药碾碎敷在伤口上。我缩在一旁假装自己睡着了，脑海里却是这数十年他外出行军的样子，那个时候，他也是这样熟练的为自己的伤口上药。
而一场场数不尽的战争，又让多少人国破家亡。
后来我迷迷糊糊的睡着了，似乎听到楚玉煊在对我说些什么。
天光露白后，楚玉煊依旧是毫无血色的一张脸。
他说，他找到了出去的路。
他将我带出洞口，领我至一处路口前。
「从这里走上去就可以看到你们姜国的军队了。」
他看着我笑了笑。
「以后的路我就不陪你走了，我放过你了。」
我抿着嘴没有说话。
「姜清欢，你恨我吗？」
他问。
我依旧垂着头没有回答。
他叹了口气，无力的笑了笑，「你可以选择杀了我，以泄你心头之恨。也可以替你弟弟报仇，为你们姜国除掉我。」
我摇摇头，「不重要了。」
「楚玉煊，好好活着吧。我们两国和谈，不再发起战争了吧。」
「好。」
不知为何，我从他的声音里竟然听出了一丝丝浓浓的鼻音。
最后他转过了身，我频频回望了许多次，他依旧是背对着我，负手而立在哪里，一动不动。
8
在我回去不久后，楚国与姜国和谈成功。
战事平息，清洛终于坐稳了属于他的王座，百姓们欢庆着歌舞升平。
殿内张灯结彩，正是两国交好，大摆筵席庆贺之夜。
我站在回廊下看了许久，殿前都是来些往忙碌的宫人，每个人都微微低着头，步履间尽是小心翼翼。
侍奉我的宫人轻声问我：「长公主可是想一同去殿内庆贺吗？」
我摇摇头，没有说话。
「若是长公主前去，陛下一定会很高兴的。」
「不会的。」
我叹了口气。
清洛已经不再是从前那个不谙世事的少年了。
自从我回来之后，他只是通过内侍安排了我的起居，从来没有主动见过我一面。
我知道，他厌恶我了。
他心里那个冰清玉洁，高高在上的皇姐，已经彻底不复存在了。
哪怕我什么都不说，他什么都不问，可那些经历过的耻辱，都让他无法再面对我。
何况，今天的宴会上，还会遇见楚玉煊。
我若是去了，清洛的脸面又该往哪里放，他必然是不愿意我去的。
就像我们彼此心照不宣。
他没有邀请我，我也不主动去提。
这大概就是刻在骨子里姐弟间的心有灵犀吧。
这现实，实在是太过于残忍。
我轻轻地叹了口气，正要转身的刹那忽然瞥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是一身锦袍的年轻男子。
月光下熟悉的背影若隐若现，其实我并不敢确定他就是楚玉煊。
因为在他身旁的这么多年，我从来都没有好好的观察过他的背影。甚至是不愿意去多看他一眼，回想起来，也只有在那次山崖底下回望他的时候认真看过那么一次。
也只有这一次。
那时的背影与此刻何其相似。
「楚玉煊……」
我赶忙提着裙摆跟上前去，一直快步走到了花园的假山旁，那人终于转过身来，疑惑地看着我。
并不是他。
「清欢长公主，别来无恙。」
然而他却是识得我。
我怔在原地，他的模样与楚玉煊有几分相似，可终究不是他。
我在期待什么呢？
「你是谁？」
「我是玉煊的兄长，也是楚国如今的皇帝。」
「那他呢？」
「我不知道。」
我死死地盯住他，怎么会？
他怎么可能会不知道，明明那天分别后……
我突然僵住，万一那天楚玉煊伤得太重没有力气回去呢？
或许是我此刻的表情过于难看，对面的人终于忍不住开口。
「你或许不知道，玉煊是为谁争得江山。」
我疑惑的抬起头痴痴地看着他。
「姜清欢，你以为你能在我楚国过这么久，是为什么呢？」
「如果不是玉煊拼死争到了皇位，你早就死在诸侯的剑下了。」
他每说一句就向我逼近一步。
「你只看到了他野心勃勃不停的发动战争，却不知道他是因为你，想一统天下，将整个江山拱手送给你。」
「那你知道你为什么能活着站在这里，还能安稳做你的长公主吗？」
我只听见自己的心突突地跳着：「什么意思？」
「嗤——」他不屑的冷冷笑出声，上前一步，对着我的耳边低语，「去问问你的好弟弟，他是如何同意谈和的。」
一时的变故让我有些晕眩，靠着一旁的假山才勉强站得稳。
「那你为何要趁虚而入，夺你弟弟的王位！」
他恨铁不成钢的摇摇头。
「是你真的傻，还是始终不愿意接受事实。」
「我从没有想过坐上王位，一切不过是玉煊生前所托罢了。」
生前所托……
耳边似乎有轰鸣声，周遭的一切，什么我都听不到了。
他擦着我的肩甩袖离去。
我一时站不稳跌坐在地，侍奉的宫人不知何时跟过来的，看到我如此狼狈，连忙小跑着迎上来。
「长公主……」
我木木的回过神，眼神无光的看着这片我熟悉的故土。
一种被遗弃的感觉席卷全身。
让我冷得发抖。
「长公主，咱们回宫歇着吧？」
「不。」我摇摇头，强撑着自己起身，我用力的咬紧自己嘴唇，「带我去见陛下。」
宫人欲言又止，但最终也只好同意。
我是在偏殿等的清洛。
不消片刻他便出现在了殿内，禀退宫人后，他看着我笑着问道：「皇姐想见朕，何不到正殿来寻？」
我摇摇头，「陛下或许并不想见到像我这般，被玷污之人……」
我清楚的看到清洛的神色僵住了片刻，但很快就被他的笑容掩盖下去，他走上前想握住我的手，却被我躲过去。
「皇姐说的这是哪里话……」
「我想知道楚玉煊在哪儿？」
清洛的手在空中停顿了一会儿才尴尬的收回去。
「朕竟不知姐弟重逢，皇姐想说给朕听的第一句话竟然是这个。」
我看着眼前曾经天真懵懂的弟弟，心上像是缓缓裂开了一道伤口。
「他在哪儿？哪怕死了，他的尸体如今又在哪？」
「他还活着。」清洛的神情终于连伪装都不曾有了，他的声音凛冽刺骨，「只是朕以为皇姐是不想再见他的。」
「不，我想见他。」
清洛沉默了许久。
最终在我坚定不移的目光下妥协。
「会有宫人领你去的。」
「只是皇姐，朕想让你去送他最后一程。」
我僵在原地，望着他一脸的不可思议。
「清洛，为什么？」
「皇姐莫不是忘了当初他是如何待我们的？这样的人，哪里值得皇姐记挂，这么多年来，朕一直记得他的一箭之仇。朕想要报仇，难道也错了不成！」
「你没有错。」我叹了口气，「是这世道错了。」
清洛没有再想阻拦我，而是看着我随宫人缓步离去时，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那一声叹息落在我的耳中，却是绵长刺骨的疼痛。
我无法责怪清洛，他所做的都没有错，他不过是尽了一个帝王该尽的职责罢了。
他和楚玉煊都没有错，错的是这天下。
9
落锁的宫门前，宫人停住了脚步，弓着身子用钥匙将锁打开，厚重的铁链声似乎是惊醒了宫苑里的人。
宫外的梨花探了一根枝桠进去，有风拂过，洋洋洒洒的落了一地，像是下起了一阵无尽的大雪。
躺在树下竹榻上安睡的人这时候缓缓地起身，可那一双眼睛却一直是闭着的。
旁边的宫人似乎是知道我想问什么，赶忙俯身低声说，「太医说，旧伤复发，伤口又一直不曾愈合，导致感染后高烧不退，就烧坏了眼睛。」
我晃了晃身子，勉强稳住了身形。
「你退下吧。」
四周渐渐静了下来，他像是听见了外面的动静一样，面对着宫门我站着的方向一动不动的望过来。
「是清欢吗？」
我死死咬着唇角，眼泪簌簌的落了下来。
但我不敢发出一点声音，我抬起头，用帕子胡乱的擦干净泪水。
我只能竭尽全力，用我最平稳的声线回答他。
「是我。」
他笑了笑，伸出手。
我缓缓的走过去，伸手将他抱在怀里。
他的身体微微颤抖，终于慢慢抬手覆上我的背脊。
我不知如何开口，只能享受眼下的片刻相拥。
楚玉煊轻轻的笑了一声，渐渐收紧了手臂。
「我就知道. 你会回来。」
「楚玉煊，我回来陪你了。」
我用力抱住了怀里的人，害怕这一松手眼前的人便会消失化作过眼云烟。
楚玉煊，我回来了，这次，我哪里都不会再去了。
我从袖子里掏出匕首，眼睛紧闭狠狠的扎进他的心口。
他闷哼一声，却始终抱着我不曾推开。
「别怕，夜晚的路太黑，我来陪你。」
然后手起又落，心口的疼痛席卷全身，可我抱着怀里的人却一点都不害怕。
我想起清洛最后对我说的那句话。
「朕想让你去送他最后一程。」
「若是皇姐舍不得，那朕不介意将他如当年一般，像条狗一样的圈养在宫里，生不如死。」
这样的结局已经够了。
就到这里吧。
我和楚玉煊这样活着，于人于己都是一种痛苦。
所以，还是由我自己来亲自动手吧。
在意识模糊前，我似乎看见天边的光正在一点点地亮起来。
耳旁有宫人奔走呼告的声音。
他们喊得不是别的，而是如同早就预料般的那样。
「长公主薨逝了——」
竟是如此，优秀的君王眼里容不得沙子，如何能容得下我日日在他眼前晃呢？
楚玉煊的手紧紧的握住我的手，再也没人能将我们分开。
这是我们的第一日，也终将是最后一日。
10
楚玉煊、番外：
我从来都没想过，这楚国的帝王之位，能落到我手里。
但是，在我遇见姜清欢之后，我才知道，这世间千千万万，我总要想方设法的将一切拱手送与她。
从我第一眼看到姜清欢开始，就觉得她生得好看，但到底是有多好看，我一时之间也说不上来。
那时我还不知道她的真实身份，还惊讶于一个姜国质子的婢女，怎么会生的如此好看。
一颦一笑，一举一动，都让我魂牵梦绕。
所以在宴会上，我看到她伸手要去握那个软弱无能的质子的手时，一时气不打一处来。顺手摸过手中的箭，就射了过去。
等到反应过来，才觉得一阵后怕。
万一我的箭射偏了，伤到了她呢？
可我看到她的第一反应竟是推开质子，将自己置于危险之中。
从那之后，她面对我总是一副冷冰冰的样子。
我便更厌恶她跟那个病歪歪的质子在一起，有好几次我看到她对着质子笑颜如花，但转过脸看到我的时候. 眼神却骤然冰冷。
在学堂时，我无意间与皇兄说起这个。
他便哈哈笑。
「玉煊，你也太没出息了，喜欢谁不好，喜欢那个质子的贱婢作甚？」
我愣了愣，张了张口也只说出几个字。
「这……这是喜欢？」
皇兄叹了口气。
「我可听说质子每晚都跟那贱婢同榻而眠，一个贱奴，要来做妾都不值得。」
我从来都不曾想过贱婢不贱婢的，只是觉得若是清欢也肯对着我那样笑一笑，便是整个江山要拱手送与她，我也是心甘情愿的。
但这江山都还不是我的，我又怎能拱手送与她呢。
于是，在嫉妒心的驱使下，我对那个质子越发的坏，隔三岔五便趾高气昂的去找他麻烦。
但我没想到，这会逼得他们在太后生辰那天逃离。
父皇令我率军追堵出逃的质子时，我满心只想一定要把清欢带回来。至于那个病恹恹的质子，一箭抹杀也并非什么难事。
所以我拉弓搭箭，却未曾真的射偏了。
那支箭羽原本是冲着质子而去，却偏了些狠狠的扎进她的肩头。
我一瞬间慌了神，抱着清欢回到府邸，都不记得当时自己究竟做了什么，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救活她。
那天我跪在母后面前，恳请她让太医给清欢医治，并说出了那句大逆不道的话。
「若是她死了，那儿臣活着也没什么意思了。」
母后气的浑身发抖，捂着心口叫我滚出去。
最后还是拗不过我，看着我长跪不起在宫门前，没了法子，只好请了太医去医治。
我偷偷把清欢藏在王府后院里，以为这样就能躲过众人的耳目，却未曾想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父皇知道后大发雷霆，一气之下将我关了半个多月的禁闭。并派人去捉清欢，当众处以极刑。
我得知后偷偷的从窗户爬出来，又跳进荷花池里连夜游回到府中，跪在别院门口不让父皇进去捉人。
父皇气的狠狠的扇了我一巴掌，头晕目眩，满嘴的血腥味。
大约是真的气狠了。
他放出狠话。
「你若要那贱人，自此之后，便不是我的儿子。」
我跪在地上，埋着头倔强的一声不吭。
父皇一怒之下，拂袖而去。
我对这江山并无半点野心，却不曾想这偌大的江山竟然容不下一个姜清欢。
父皇被我气的大病了一场，原本身体就不太好，如今气急攻心更是久卧病榻。
太子便顺理成章的掌管起了朝政，他下达的第一条命令就是要诛杀逆党。
清欢是姜国的公主，当然也在劫难逃。
我思虑良久，叫来皇兄与我喝茶闲聊，在我们静坐半日后，最终我下定决心。
「既然容不下，那么这个皇帝，就由我来当吧。」
皇兄除了叹息，也并没有别的办法。
所以，我和皇兄召集谋士，一齐拉了太子下马。
我费尽心思的夺下这江山，却并不是为别的，只是想着能让清欢安然无虞的活在楚国，我想让她在我的羽翼下，好好的活着。
而她并不领情，依旧是对我冷眼相向。
皇兄骂我痴蠢。
我没有否认，只是人生在世，若总是循规蹈矩，难免乏味。能有一个人让你如此拼命，也算是真正来着世上走了一遭吧。
而清欢在我身边数十年，心里惦念的只有她的弟弟。
可那样的弟弟，在我眼里并不算是亲人。
我和清欢一同坠入崖底，姜清洛得知消息很快的就来到了山下。
他看着她的姐姐晕倒在我怀里，眼底并没有太多的波澜。
「楚玉煊，没有想到你也有今天。」
他站在我的面前耀武扬威，大仇得报似乎就在这一刻。
我想起那个细作说的话，忍不住问他。
「你从未想过接她回去对吗？」
姜清洛愣了一下，这才将目光挪到我怀里躺着的人身上。
「姜国需要的是一个合格的君王，而不是一位在他国委身的公主。」
「朕让你和姐姐葬在一块如何？」
我笑了笑，果然他还是幼稚了点。
「你以为我坠崖之后楚国就会大乱吗？」
我叹了口气，想起很久之前与皇兄喝茶聊起。若我哪日得清欢亲睐，我便会与她归隐山林，这江山还劳烦皇兄操劳。
所以，此刻我的兄长正在稳住军心，我根本无需担心。
果然下一刻便有探子来报，说楚国此刻已然出兵，姜国由于疏于防范连连败退。
姜清洛咬牙切齿得看着我，他举着剑就向我挥来，丝毫没有顾及到我怀里躺着他昏睡得姐姐。
当时我只是想，清欢若是知道了，该有多难过啊。
那个心心念念想再见一面的弟弟，已经不是她记忆里的那个样子了。
我堪堪躲过后，伤口止不住的渗血。
「姜清洛，我们做个交易吧。」
「你让清欢回姜国，以长公主之礼将她安顿好。」
「我跟你回姜国当人质，条件是两国再不发起战争。」
这是清欢一生所愿。
我亦是如此。
安顿好一切后，我和清欢在山洞里待了一晚。
她说，「你好好活着，至少不要死在我面前。」
我笑了起来，原来这么多年的陪伴与等待，也并不是一无所获。
只是从今往后，我再也不能陪着她了。
告诉她回姜国的路上，我一直不敢回头看她。
唯恐我再多看一眼就会舍不得。
可我知道，那里是她的故土，是她心心念念想回去的地方。
我放过她，也放过自己了。
姜清洛将我囚在了偏僻的宫殿，事情安排妥当后，我了无生念，不愿意配合治疗，以至于高烧不退，眼睛也坏了。
可我原本也没什么想看到的。
脑海里留着的与清欢数十年的记忆，已经够我好好回忆，并走完这剩下的路了。
我一点也不后悔。
为了清欢，一切都值得。
她配得上这世上最好的东西。
直到有一天宫门的锁有了动静，我听到了细细碎碎的声音。
不知为何，我就是知道，那是清欢来了。
我向她伸出了手。
却没想到她会主动抱我。
她的声音显然就是哭过的，可她却妄想骗我的耳朵。
我正想疑心是不是她过得不好。
她却温柔地开口。
「楚玉煊，我回来陪你了。」
然后一阵刺骨的疼痛从后背，延至心口。
这样也好。
我紧紧的握住她的手。
死在你的怀里，这样的结局，实在是再好不过。
「别怕，夜晚的路太黑，我来陪你。」
一种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
我是如此后悔自己的眼睛坏了，连阻止她的机会都没有。
人之将死，脑海里的画面如走马灯似的一一闪过。
我想起那年初见，容貌昳丽的婢女从我身侧擦肩而过，带落了我的一枚玉佩。
我转身去拾起，却被她先一步。
清欢看着我，伸手递给我后，轻轻的扬了扬唇角。
从此，落在了我的眉间心上。
（全文完）
作者：一里春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