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着陈陈太医一脸有理说不清的模样,我立刻巴巴地给儿媳妇火上浇油:「他说不清,治他的罪。」
却不想话没说完,狗鹅子睁开了眼,语色沉沉地问:「要治谁的罪?」
我虎躯一震,深觉现在不是正面刚的好时机,立刻往后退了退,将身形隐藏到垂幔之后,小脖儿一缩,啥都不说。
狗鹅子却不是这么好糊弄的,幽深深的目光瞧向我的方向,惜字如金:「过来。」
我假装没听见,却被人一把踹了出去,下手那个重诶,我委屈,但我还没说,就又被人照腿窝踹了一脚,一下跪了下去。
行呗!从哪儿下跪,就从哪儿请安:「恭祝皇上圣体安康……」不了!
「你是方才哭晕的那个?」狗鹅子淡淡启声,他一开口,我全身的寒毛都向他起立致敬,可见他多狗气逼人。
「是……」吧?我乖巧地答话,心里却诅咒他一百遍啊一百遍!
「你很有孝心。」他又说。
哼,没你有孝心,没准我就是被你个狗东西孝顺死的!
他没再多言,合了眼,面色疲乏,贴身太监立刻就示意所有人屏退。
在我还活着的时候,狗鹅子就甚有威严,如今虽身子微恙,却仍是气势不减,不过片刻,整个屋子的莺莺燕燕、从从众众都静悄悄地退了出去。
我也赶紧站起来跟在后面,却听见他又开口了。
「你留下。」
我会理你?
我肯定得装没听见,加紧脚步往外走。
却忽地被他一把攥住手腕,未及反应,他又猛然一拽,我嘭地就扑进了他铁硬的胸膛上,撞得我脑瓜子嗡嗡的。
他心口震震,沉郁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听不出喜怒:「让你别走,没听见?」
就是听见了才紧着迈步子,还是没赶趟,下次得跑才行。
他见我不出声,又道:「抬头。」
我没动,你当我是落枕吧,落枕只是因为我很怕,怕我一伸手就把你往死里掐!
这一次,他显然没有刚才那么好的耐心,直接伸手捏住我的下巴,硬掰起我的脸。
我不期然地撞上他的眼睛,幽黑如墨,沉不见底,即便在我的影子里,都有着暗转的光泽,可真……贼啊!
他眼底本是有着些微愠色,却是倏地一愣,怔怔看我半晌,死寂沉沉的眼中似乎有了光亮:「你的眼睛……」
比你的好看吧?你看你那黑眼圈重的啧啧啧,快多贴几片黄瓜吧你。
他伸出手,指尖缓缓凑近,最后轻轻触在我的眼皮上。
我心跳骤然加快。
这狗东西难道认出我了?
不能够,不应该,不会吧?
三重否定表肯定,我的心里不禁打起了锣鼓唱起了歌。
「你的眼睛,」他缓缓启唇,音色沉磁:「怎么是三眼皮?」
你才三眼皮!
小姑娘的眼皮能叫三眼皮吗?
狗东西果然是狗东西,你不能指望他说人话!
我问候他母亲我的话都到了嘴边,但是被我不争气的肚子打断了,它叫的那个叽里呱啦,仿佛我在用腹语骂他。
他一愣,低低地笑了,整个人都活了过来,眉宇舒展飞扬,很有神采的样子。
笑什么笑,就知道笑,有什么好笑的?你笑你妈……你笑你妈呀!
他开口叫人进来。
我虎躯一震,赶紧起身,却又被他抓住了胳膊,我用眼神示意他:啊啊啊你撒开我!
他却目色微沉,手臂青筋一起,骤然一拉,天地翻覆之后,我就被他牢牢压在身下,连挣动的手腕也被他单手紧扣在床头。
我什么操作没经历过?
这种操作我真的没经历过,直接当场愣住。
狗鹅子目中贼光闪烁,一瞬不瞬地凝视着我的眼睛,半晌,缓缓覆身下来。
我身子倏地一僵,瞬间绷地像根拉满的弓弦,微微颤颤,禽兽,你快放开我这个小女孩儿!
他轻轻弯唇,慢慢在我的耳畔停落,炙热的吐息拂过我的耳尖:「不是才晕过,朕许你在这歇着。」
他说完下床,踏步而出,又随声吩咐:「送些吃食来,要和软些的。」
我好半天才回过神来,满脑子只有:
不要脸不要脸不要脸,忒不要脸!
狗东西狗东西狗东西,绝世狗东西!
老流氓老流氓老流氓,纯种老流氓!
次日,狗鹅子下旨留我在宫中侍奉,对赐婚一事却只字未提。
太子妃变宫女?
你问过太子的意见吗
哦,太子怕他爹,所以没意见。
好嘞,我也没意见。
主要我目前还猜不准狗鹅子是什么心思,不敢轻举妄动,只能静观其变,默默地:盯。
午间才吃过食膳,就有一个小太监说狗鹅子召我去湖心亭。
我一眼就看出他不是狗鹅子身边的人,盛雪依确实是刚进宫,不了解各宫人事,可我皇太后能不清楚?
我确实不清楚。
主要还是儿媳妇太能干了,啥啥都不用我操心,我日常就专注养面首,啊呸,养膘就行。
但是这个小太监,我还是能认出来的,他是薄妃的宫仆。
薄妃是何许人也?
待我粗略地交代一下。
天赢朝历代皇帝都栽在女人手里,上一任的胜武帝秦桀阳,还为了一个民间女子直接禅位隐居了。
据说那女子的长相和死去的仁圣德太后——百里牧云极为相似。
百里牧云是秦桀阳的嫡养母,只比他大两岁,同他上过战场,守过边防,还率兵勤王,最后在朝野对他们的感情议论纷纷之时,以死保住了秦桀阳的千古名声,薨逝时年仅二十岁。
秦桀阳一直过不去那个坎儿,再不充后宫,亦不衍子嗣,只在遇见那民间女子后,将皇位传给了他最小的弟弟狗鹅子之后,隐居山野。
经过此事,朝中大臣十分在意狗鹅子的心理健康,觉得皇帝必须有三十六宫、七十二妃的排面才行,于是见天儿的往后宫里塞女人,薄妃就是其中一个。
狗鹅子对这些女人来者不拒,照单全收,看他色欲熏心那样,跟秦氏祖传的痴情种人设一点不沾边儿,我一度担心有人看出他不是皇家血脉。
但显然皇家血脉这个事儿,也是有刻板印象的,大臣们觉得他这副万花丛中过,叶子沾一身的模样,可符合帝王形象了,非常之满意。
至于薄妃,『薄』虽然不是什么好字,但狗鹅子非以它为封号也不是不行,可妙就妙在,薄妃闺名刘浅,这就骂人骂的有点直接了。
不过她也真是没愧对浅薄这二字,一接到圣旨就喜笑颜开:「红颜薄命的薄,皇上这是夸我好看呢。」
真羡慕你的皮肤,保养的可真厚。
不过对于薄妃,除了进宫就是封妃盛宠,和我有几分神似之外,我实在没啥别的印象。
主要还是狗鹅子的嫔妃太多,每每等她们挨个跟我请完安,基本一天都过去了,我嫌麻烦,就免了她们的晨昏定省,如今就只记得一向贤良淑德的儿媳妇,没少骂她是善妒作妖的撒泼精。
然而狗鹅子还就好这口,果然是周瑜打黄盖,什么锅配什么盖儿。
她此番找我,估计是敏锐的直觉告诉她狗鹅子对我不一般,想按惯例打压打压我。
我好多年没被人打压过了。
想想就好兴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