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如同掉入一个火炉,翻来覆去还是热得难受,我踢了半天也踢不掉身上的被子,像是被捆住一样束手束脚。
我费力地睁开眼睛,先进入视线的是一面「书墙」,反应了数秒后才感觉有点不对劲,与此同时,我也发现了刚才束缚住我的不是被子,而是一个人的手臂。
一回头就看到温泽半靠在枕头上,极近的距离,我可以更清晰地看到他血红的嘴唇,突起的喉结,雪白的胸膛……
雪白的……胸膛……
脑袋「轰」地一下被炸成浆糊,我说不清是羞是恼,开口就想吼他:「你……」
然而对上温泽亮晶晶的眼睛,瞳孔里是我蓬头垢面的样子,我结巴了半天,也不知道自己该去指责什么。
昨天他喝得站都站不稳了,是我高估了自己的酒量,被白发青年那杯酒整得迷迷糊糊的,睡了去。
所以现在这个局面……该是谁的责任?
有一瞬间我脑子里突然蹦出来一句话,是曾经和温泽冷战时他说的——「喝醉的人就能不为自己的事情负责任吗」,脑子里变得一片空白。
胡思乱想之际温泽突然向我凑过来,不等我躲开,他就在我额头落下一吻,然后说:「田田,我们结婚吧。」
「什么?」
我怀疑是我听错了。
温泽手臂用力从床上坐起,被子从他胸口滑倒腰际……
嗯,皮肤真好……
有了这个想法,我自己都想抽自己一耳光。
温泽又说:「我是个比较传统的人,昨天是我喝多了,所以我要负责。」
一个在英国留学 10 年的人说自己传统?
但凡此时的他能笑得稍微收敛一点,我还真相信他要负责的说法了。
我也抱着被子坐了起来,问道:「我们在一起才三个月,你的这个决定也太仓促了吧?」
「这对我来说可不是仓促的决定。」温泽如同赌咒一样郑重开口,「我从第一次见你,就做好了要一直把你留在身边的准备了。」
我挠了挠头,心里还是觉得这太突然了。
仿佛是知道我的心声,温泽又开了口:「我不是要你现在就嫁给我,不管是婚纱还是婚宴,都需要时间准备,所以这样算下来就没那么快了。」
「也要和家里商量下吧?」强撑着最后一丝的清明,我继续问。
「你醒来之前我和我爸妈通过电话了,我妈很开心,说今天他们就推了工作去和你父母商谈婚礼的细节。」温泽单手撑着床,冲我笑得格外温柔。
永远不按套路出牌的温泽,总能把我的脑袋说得当场死机,再想不出任何反驳的话。
我可能快要结婚了。
听到我开口的杨芸一口奶茶喷出老远。
我们本来见面是因为她养了一个月的宠物狗「亚当」被合租的人投诉,所以想把狗托付给我,没曾想听到了这么劲爆的一个消息。
一瞬间,我面前的人和狗都目瞪口呆。
最后,杨芸的表情一言难尽:「田田,你们才认识几天啊?你怎么这么想不开要结婚,我之前虽让你看牢男朋友,也没让你用这种方式啊?」
我脑袋低下来,哪里是我想结婚,温泽的速度太快,我完全来不及反应,他父母就已经跑到医院,就在我爸的病房里开始商议婚事。
堂堂大老板竟然亲自跑到病房里去探望,我爸虽然觉得有些突然,可是看人家诚意都已经做到这个地步,就没怎么开口。
而我妈倒是恨不得我当场就嫁过去。
「我也觉得有点快,就是他们家办事效率太快,现在都已经开始筹备婚礼,我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我愁眉苦脸地回道。
杨芸拍了拍我的肩膀说道:「我知道你那闷葫芦性格,一遇大事就哑巴了,可是这事关你的终身幸福,虽然你男朋友的类型确实不好找,但是你们才在一起了三个月,这么点儿时间,足够你们互相了解吗?」
杨芸虽然平时脾气暴,是个急性子,但她总能点出来关键。
我抱起两个巴掌大小的亚当,准备去温泽家继续谈谈——反正我往他住的地方塞东西,他已经习惯了,多一个狗也没什么,毕竟他自己住,养宠物也就不会有租客投诉的问题了。
出了咖啡厅,还来不及和杨芸告别,身边就响起了一个声音:「哟,这不是温泽的小姑娘吗?」
一回头,就看到一个白发青年搂着一个身材火辣的美女从一辆车上下来。
这不就是那天在包厢里逼着我喝酒的人嘛。
看到他我心里就不怎么舒坦,要不是他,我也不至于晕晕乎乎就和温泽睡到一起去。
于是我冲着他咧了咧嘴,转头拉着杨芸要离开。
那个白发青年却挡在了我面前,从口袋里掏出来一个皱巴巴的名片,递给我:「小姑娘,说不定以后我们就是自己人了,我叫宋向明,和温泽关系不错,给你个名片,有事可以找我。」
他把「有事」两个字咬得极重,我皱了皱眉,我能有什么事找他?
出于礼貌,我还是接过了名片才转身离开,宋向明那毫不掩饰上下打量的目光让人很不舒服,明明看他也没有比我大几岁,可是却一口一口「小姑娘」,更是让人心里不舒坦。
我们刚离开,身边的杨芸也开口:「那是谁啊?你男朋友的朋友?看着流里流气的,和你男朋友简直是天差地别的类型啊。」
我眼前一亮,来不及和杨芸多说,抱着亚当就拦了辆出租车,在车里看了下手里那张皱巴巴的名片,我随手就塞到了包里。
温泽给我开门时看到了我怀里的亚当,表情似乎有点不太好,后来我用「如果他把狗养在家里,那我每周都来看它」的理由,才说服温泽养下它。
对于杨芸为了想遇见自己真命天子而给小狗起的「亚当」这个名字,面对温泽的询问,我毫不犹豫就改成了「叮当」。
叮当听到自己的新名字还疑惑地冲我叫了两声,这年头狗都成精了。
小狗的问题处理好后,我才正式说了来意:「我今天碰见你朋友了。」
温泽眼睛眯了眯:「谁呀?」
「就是那个白头发的,好像是叫宋向明,不过我看他那行为举止……怎么都觉得不像是个好人啊。」我观察着温泽的表情,试探性地开口。
温泽倒是没什么反应,好脾气地回答:「他家里的公司背后是有些见不得人的势力,你要是不喜欢,那我以后不和他来往就好了。」
看他说得这么干脆,我一愣:「他不是你朋友吗?」
「不是。」温泽没丝毫犹豫,「只是有过合作的商业伙伴。」
我踌躇了一下,才又开口,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不像是在质问:「说起来你好像还没有正式介绍过你的朋友给我认识,上次要不是你妈开口,我还不知道去哪里找你。还有,当时你那一屋子的人,想起来我就来气,那些男男女女都是你认识的朋友吗?」
「我没有朋友。」
温泽说这句话的时候表情不像是在开玩笑,他伸手拉住我在身边坐下,语气平静:「我 15 岁就去了英国,待到 25 岁才回国。之前国内认识的同学早就没了联系。刚到国外时,因为不太习惯外国人的相处模式,我就比较孤僻,也喜欢独来独往,后来慢慢也就孤僻习惯了。」
「你父母为什么要送你出国那么久?」我忍不住问,「在国内学习不好吗?」
温泽单手托头,看着我笑:「他们觉得这样对我比较好。」
有钱人的父母可能总是会觉得国外的教育方式比较好吧,这也不难理解,不过我这种穷人,以后是肯定不舍得把自己孩子送那么远的地方待那么久。
「我的社交圈很简单,你看到的就是全部,真正算起来,回国后也就只有你一人,所以我才想赶紧把你娶回来,这样我就不用再一个人住这么大的房子了。」
他在装可怜。我心里很清楚,可嘴上却说不出「婚事缓缓吧」,有时候心里明白却做不出来,温泽也是吃准了我的性子。
捡回来的叮当熟悉环境后,兴奋地在我脚腕处转来转去,最后我只说了一句「我去帮它洗澡」,就匆匆结束了我们之间的对话。
22
不知道是婚期恐惧症还是因为别的什么,我总觉得心里不踏实,可是温泽对我好得一点错都挑不出来,焦虑的我根本坐不住,只能拉着杨芸一次又一次出来。
我甚至都无法好好坐下来跟杨芸聊天,只是拉着她一边逛街,一边嘴上说得停不下来,仿佛说得多了,我就能找到焦虑的原因。
听到最后杨芸深深翻了个白眼,说我只是在炫耀,是在一遍又一遍蹂躏她那颗单身狗脆弱的心。
看杨芸越说越气,都想甩手走人,我只能结束了有关于温泽的话题,随手把她拉进一家饰品店,好声好气地转移她的注意力。
店主热情地迎了上来,我们打个照明后彼此都一愣——这不是我之前见过的那个什么娟吗?一时半会我还想不起来她的名字。
再看这家手工饰品店里坐着的老太太,很眼熟,可真是巧了。
偷偷翻了翻手机通信录,我这才想起来这个店的主人是叫傅慧娟。
也就是她奶奶之前因为甜品,拉着我不撒手,最后送到警察局里的那个女生。
老太太坐在一个桌子前面,上面满是各式各样的甜品。
打过招呼后,杨芸就在一堆饰品之间挑得不亦乐乎,她很喜欢这个店的风格,这里都是一些精致的手工饰品。
我看了一会儿,兴趣不大,低头扣起了手机,正好温泽给我发了个图片消息。
照片里他拎着叮当的后颈肉,一人一狗一起看镜头,还有一地狼藉。
他说叮当把屋里我给他买的绿植给打翻了。
我忍笑回复下次再给他买新绿植。
傅慧娟热情地给我们端来一杯茶水,我低头看温泽照片没注意,一不小心杯子没有接稳,水撒了我一身。
傅慧娟脸色有些苍白,手忙脚乱给我拿纸巾擦。
水也不热,我倒是不怎么在意,接过来她找的吹风机,就去角落里吹被打湿的衣服。
看到一旁吃甜品的老太太时不时偷瞄我,我笑着问:「老太太还记得我吗?」
老太太低头不语,我故意逗她,让她给我分一些甜品。
就看到老太太从一桌子的甜点里面挑出最小的一个,不情不愿地递给我,把我乐了半天。
转头看到付慧娟看着我的表情有点恍惚,我心头不由得有点奇怪。
一旁的杨芸早就挑好了饰品,付慧娟看我两手空空,便想向我推荐一些,杨芸拉着她冲我撇嘴:「人家马上就要是长青集团的少奶奶了,哪还能看上这些东西,你别管她了。」
看来杨芸的怨气一时半会儿是消不下去了,我就直接帮她去结账,付慧娟虽然说要免费给我们,但这种手工类的饰品制作最是费时间,我们不可能真的白拿。
在我付款时,付慧娟突然开口:「你要结婚了?」
我点了点头,又听她说:「我可以看下你男朋友的照片吗?」
这个要求有点儿无礼了,不过我还是把手机递了过去,付慧娟见到照片,脸色变得更加不好,连粗枝大叶的杨芸都感觉出来不对了,暗地里戳了戳我。
付慧娟把手机还给我时,勉强对我笑了一下:「你男朋友长得真好看。」
我还没开口,杨芸就说:「不但长得好,还对田田特别痴情呢,这才刚在一起三个月,就哭着闹着要田田嫁给他……」
杨芸一番话说得太过刻意,连我都能清晰地听出她话里的敌意。
这个杨芸真是比我还操心我男朋友的事,生怕有人会抢。
只是付慧娟的反应却很奇怪,不恼不怒,明显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应和。
出了饰品店,手里还拿着刚才老太太硬塞给我的甜品,杨芸偷偷对我说:「这个店主是不是认识你男朋友啊?」
「你也觉得她刚才有点奇怪吗?」我回道,「可是她最后什么也没说啊。」
「你说她会不会是你男朋友的前女友?」
「不可能。」我直接否认,顿了顿才又说,「温泽说了,他之前没有喜欢过别人。」
杨芸用力戳了戳我的脑袋:「他说什么你都信啊,人家条件那么好,怎么可能之前没有谈过?」
「他没有必要骗我,而且他今年刚回国……」我解释的声音越来越小,实在是刚才付慧娟的反应太古怪了。
忍不住给温泽发了个消息,问他认识不认识傅慧娟,又被杨芸反复叮嘱了几遍后,我才脱身回家。
到了家发现之前那个合租的女生也在房子里,她似乎在找什么东西,估计是搬家时遗漏了,我们打了招呼后我就准备回屋。
却听她说:「你房子找好了吗?」
我一脸疑惑地看着她:「什么房子?」
合租女生也是同样的疑惑脸:「房东不是说这个房子他要回收自己用了吗?所以我才搬走了。」
「房东没有和我说过啊。」
我和合租女生大眼瞪小眼了半天,也没弄明白是什么情况,她朋友在外面一直催她,所以我们没说上几句,她就拿着东西离开了。
我心里的疑团越来越大,总感觉有什么不对劲,拿起手机正想问房东时,就看到了温泽的回复,他说:「没印象。」
温泽肯定没必要骗我,只是我心里还是有点别扭。
带着这种恍恍惚惚的心情去上班,然后我就悲剧地犯了错,把吴政交代我暂时不分发的文件不小心弄混分享给了别人,于是被吴政劈头盖脸一顿臭骂。
末了还被他冷嘲热讽,说我要是觉得他这个公司小,就可以直接走人。
我和温泽的事情现在也算众所周知了,命运还真是弄人,之前我在吴政面前口口声声和温泽划清了界限,结果现在我们却马上就要结婚了。
所以吴政这段时间对我才格外挑剔,偏偏这个节骨眼上我又犯了错。
不过这确实是我一心两用才犯的错,我这得承认,只是吴政听了我诚恳的认错保证下次不会再犯的承诺时,脸色也没有变好。
他说道:「你的话我还能信吗?」
我抬头看着他,毫不畏惧地说:「吴总你曾经说年轻人还是要靠自己,我一直都觉得非常对,并且我以后也会认真地按这句话做,工作是工作,私事是私事,我会区别开对待的。」
或许是我的目光太坚定,吴政这才不再挑我的刺,我可以回岗位继续工作了。
我现在这个工作虽然忙了点,但是吴政给我的报酬还是对等的,再加上吴政虽然脾气不太好,但是会讲道理地就事论事,而且也愿意真的让我去学些新东西,不只是丢给我杂活,所以这份工作总体来说还算是很不错的。
毕竟我爸住院的费用可不少,我不能一直依赖温泽,我说了要还他钱也不是说说而已,这是我所能负担得起的,我仅剩的自尊心了。
下班时接到了付慧娟的电话,说和我谈谈。
距离上次去她店里已经过去三天了,想起这几日心里的别扭,我索性就推了和温泽的晚餐前去赴约。
在一家日料里面,我和付慧娟面对面坐着,座位外面是一个帘子,正好挡住外面的视线。
这太像是一个谈判的架势了,本来坚信温泽的我也有点动摇。
付慧娟见了我,倒是先开口说起了那个老太太:「我奶奶这两天都在问你,明明才见了你两次,结果我这个亲孙女都快不如你了。」
我客套地说着哪里哪里。
付慧娟一双眼睛里有些异样的光芒:「我奶奶是真的喜欢你,从她……得了病之后,她就记不清人了,脾气也变得格外古怪,平时格外护食,没有人能从她手里要走一个吃的,就连我,有时候她迷糊了,也不会给我吃的……」
这我倒是没想到,忍不住笑了笑,没想到老太太还是个可爱的吃货啊。
付慧娟看见我笑了,表情越发坚定:「所以能让我奶奶喜欢的人,肯定是个好姑娘,我犹豫了几次,还是忍不住来找你了……」
这是要切入正题了?
我坐直身体,摆出一副从容的模样,连高世杰之前那个暴躁不讲理的前女友我都遭遇过,现在我还怕什么呢?
只是如果温泽敢骗我,我一定要回去揪着他问个清楚。
不过,我的想法似乎出了错。
付慧娟喝了一口水,我看到她握住水杯的指尖都发白了,她说:「你男朋友是叫温泽吗?」
我点了点头,她又说:「S 市长青集团董事长的独生子?」
我没有反驳,静静地看着她。
付慧娟深吸了一口气:「接下来我说的事,你可能会感觉匪夷所思,但是请你认真听完,我是真的犹豫了很久才决定来告诉你的,这件事你应该不知道。」
心跳漏了几拍,付慧娟的表情太郑重,我心底里生出了几丝莫名的排斥,竟然有点不想听下去了。
可是付慧娟没有再给我开口拒绝的机会,她一口气说了起来:「我和温泽是初中同学,当时他一进学校就成了年级里的风云人物,长得好看不说,成绩也名列前茅,待人接物还彬彬有礼,学校里的女生几乎大部分都偷偷喜欢他。初二那年他出国去上学了,而我也是同一时间转了学,对外说是我们两个早恋被发现,所以家长才把我们隔离开。事实上我和他话都没有说过几句,而我们同时转学的真实原因,是我发现了他的一个秘密……」
心随着付慧娟的话一点点揪起,我看到她的嘴一张一合说出四个字,脑袋似乎停止了思考,如同被人下了强效麻醉药,连手指都动弹不得。
她说的四个字是……虐杀动物。
23
桌子上的茶水饭菜一点点变凉,我和付慧娟谁都没有动过。
付慧娟说,初中时她们学校的食堂附近有很多流浪猫狗,学校也没有进行特别管理过,后来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小动物似乎在渐渐变少,大家也都没有在意。
有一次自习课她习惯性地偷溜出来买东西,在校园里看到温泽一个人走向了一个监控死角。难得看到模范生温泽也逃课,再加上当时的付慧娟对温泽本都是不加掩饰的明恋,所以她就偷偷地跟去了那个角落,结果看到了——温泽杀了一只向他靠近的流浪猫。
说到这里时,我看到面前的付慧娟在微微颤抖,对于 10 年前那个十三四岁,娇养大的女孩来说,当时的场面肯定留下很大阴影。
付慧娟平静下来后接着又说,当时她对自己的朋友说了这件事,可是没人相信,因为初中的温泽完全是一个完美模范生。付慧娟的朋友只当是个玩笑就告诉了别人,一传十十传百,在其他班级的温泽听说后只是笑笑并没有在意。
因为傅慧娟一直以来对温泽明目张胆的喜欢,所以大家都觉得她是在说谎,想引起温泽注意,没有人相信这个说法。
只是她的座位上慢慢开始出现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一开始还只是毛毛虫之类的昆虫,后来就变本加厉变成了青蛙、老鼠、鸟类……这些东西都有一个特点,它们全都是死的。
她被吓得哭喊着说肯定是温泽做的,温泽被指控后很是惊讶,却并没有生气,反而好脾气地安慰着被吓坏的她。班里的女生更觉得是她在自导自演,想用这种方式赖上温泽,渐渐都不屑搭理她了,她的朋友慢慢也不愿意再和她说话了,连老师知道后,也只是象征性地查了一下,并不相信她的说法,她莫名其妙就被孤立了。
因为傅慧娟桌子里的动物尸体隔三岔五就会出现,没人会觉得一个人被指认后,还会冒着被发现的风险继续做这种事,尤其是温泽的态度始终都是一成不变地彬彬有礼。
后来当她屡次被吓得号啕大哭时,迎接她的却是别人眼里一副「又来了」的嘲讽,她曾看到看热闹的人群外围,温泽站在角落对她笑,不再是满是关怀的安慰,而是阴谋得逞后的得意。被一系列事情吓得精神衰弱,再加上班里同学的排挤,最后付慧娟死活都不愿意去学校,闹得大了,父母只能帮她转学了。然后她就听说温泽出国了,理由却是被她影响,和她早恋。
听完之后,哑了半天我才问:「我们说的是一个人吗?」
付慧娟苦笑了一下:「长青集团的董事长只有一个儿子,叫温泽的也只有他一个。」
从我和温泽相遇到现在,他如何对我的画面一一在我头脑里闪现,我始终觉得她口中那个「温泽」不是我认识的这个。
「其实我也知道自己这样背地说人坏话不对,都是 10 年前的事情了,当时我年纪小,所以到现在的记忆可能会过分化,只是我觉得这些事你应该知道。当年的事情到最后我也没有什么证据,可那天听你朋友说你们认识了才三个月就快结婚了,所以我辗转了很久还是决定来做这个讨人嫌的事。」付慧娟看着我,脸色不再是一脸沉重,说出来这些她的心里也会舒坦了许多吧。
付慧娟抬手叫来服务员结账,说:「有机会还是希望你能来看看我奶奶,毕竟她是真的很喜欢你。」
我一个人坐在饭店里,直到他们打烊才出了门,如同一个游魂一样,晃荡到温泽的小区里。
我心里向来藏不住事情,也最讨厌有事遮遮掩掩,温泽之前分明说过对傅慧娟这个名字没有印象的,所以这件事我要问清楚。
敲开温泽的门时已经将近凌晨,他穿着睡衣,头发有点凌乱,一脸迷茫地问我:「田田,你怎么这个时间来了?」
僵直着四肢在他屋里的沙发坐下,温泽蹲在我膝盖前面,握住我的手,略显担忧地看着我,这是第一次我的手比他更凉。
「我今天见了你初中同学。」
我这句话一说,明显感觉到握住我的手一紧,我只觉得心里一抽。
「我见的人叫付慧娟。」
温泽对这个名字并没有很大的反应,我又说道:「她说看到了你高中的时候……虐杀动物。」
这句话说出来,温泽的脸一瞬间变得雪白,他松开了我的手,依靠着沙发侧身坐在地上。我从沙发上下来,半跪着看他:「她说的是真的吗?为什么之前你告诉我你不认识她?」
温泽揉了下自己一头的乱发,才开口:「这个名字我真的没印象,初中的同学到现在我都忘得差不多了。」
这个回答明显没什么说服力。
「那她说的事呢?难道你也没有印象了?」这一次我没有再被他避重就轻的回答遮掩过去。
房间里格外安静,叮当在温泽的腿边拱了很久,见他还是一动不动,它蹲了下来摇着尾巴看着我们。
「田田,如果我说那些都不是我做的,你信吗?」
温泽的声音过了很久后才响了起来,带着深深的疲惫,眼睛里有着浓厚的悲伤。
如果不是他做的,那为什么我刚才提起付慧娟他反应那边大?我不想去怀疑他,可是他刚才的反应好像根本就是不屑于掩饰。
见我始终没有回话,温泽深吸了口气,头枕着手臂上,歪头看着我说道:「你听说过 DID 吗?」
我一愣,没反应过来,温泽也没有等我回答就开口说:「15 岁那年,我发现了一件改变我之后人生的事,就是我的身体里存在着……另外一个人。」
我的眼睛飞快地眨了几下,这才反应过来,下意识开口问:「你说的是双重人格吗?」
这种只在电视上看过的情节?
「对。」温泽歪着头一动不动,「这才是我被送到英国的原因。」
今天一天收到的冲击性信息太多,我的脑子完全反应不过来。
温泽的头一点点从膝盖上抬起,他盯着我说:「初二我被一个女生指责拿……东西吓她,我只是以为她在开玩笑,就没有放在心上过。后来听说她转学了,我也开始发现身边有些事情不太对劲,有很多做过的事情我完全没有印象。我爸妈最先发现了这个情况,当时家里的公司正值上市期间,再加上国内相关经验的医生不多,我就被送到了英国,一边上学一边接受治疗。上次你见过的老头 John,他不仅是我的教授,也是英国顶级的心理医生,因为他我才正式和身体里的另一个人格有了接触。他性格嗜血残忍,和我截然不同,他说他叫「『L』……Lucifer。」
Lucifer,路西法。
「在英国,我和 John 用了 7 年的时间一起治疗,L 才彻底消失。他消失后我又在国外待了三年,确定 L 不会再出现后,我才决定回国。」温泽伸手过来握住我的指尖,「田田,我已经被治好了,现在的我只是温泽,真的。」
我能听出来温泽话里的急切,可是我却还是说不出话来。
温泽突然起身,我被他从地上拽起来,然后他拉住我走进他的卧室。他的手太用力,攥得我手指生疼。
进了卧室他翻找出一个电脑,按了几个键就双手捧着放到自己胸前:「我说的是真的,你可以问 John。」
话音刚落,电脑的通话界面就跳出来 John 那张慈眉善目的脸,这个时间他似乎正在户外跑步,一脸开心地对我打招呼。
我勉强地对他笑了笑,才开口说:「我想知道有关 L 的事情。」
屏幕里 John 呆了片刻,他停了下来,缓了口气才开始说话,说的大概和温泽差不多,L 是个暴虐嗜血的人格,从三年前开始就再也没有出现过。
我和温泽曾经说起过 John,我还在网上搜索过他,John 是英国医学界精神科的泰斗人物,他说的每句话几乎就是权威,所以温泽才急于让我来听他说。
挂了电话后,卧室里的气氛仍旧格外压抑,以往温泽母亲对我的百般讨好,对我家庭的毫不介意,我现在才算是明白了。
这种被欺骗的感觉让人很不舒服,我努力让自己冷静一点,再冷静一点。
在我和自己作斗争的时候,温泽又开了口,语气格外低沉:「在英国的这些年,我之前说是我自己孤僻不愿和别人接触,其实是我不敢去接触别人,因为那个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突然出现的 L 太危险。直到 John 告诉我,他彻底消失了,我才尝试着去恢复正常生活。而我刚回国就遇见了你,我以为自己已经是个正常人了,不想再提过去,原来是我想错了。」
看着面前这个垂着头,如同被判了死刑一样的温泽,我心里一阵阵抽痛。
这个世界最大的谎言就是感同身受,所以我永远无法想象温泽在英国的 10 年是如何度过的,只是我总感觉有哪里不太对,不知道是不是被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给打击到了,让我疑心病重了很多。
「除了这件事,你还有没有别的事情没告诉过我?」
闻言温泽抬起头,我也认真地看着他,他张了张嘴正准备说话,突然叮当又闯了进来,看着我们两个站着,它兴奋地围着我们转圈,大力地撕扯着温泽的裤脚。
温泽单膝跪地,揉了揉它的脑袋,从它嘴里拽出自己的裤脚,才抬头看我:「没有。」
心底里舒了口气,我也蹲下身来,和他平视:「L 的事你应该告诉我的……」
看到温泽的嘴唇抿得发白,我心头也难受起来,继续说:「我不会因为这件事而害怕你,或者对你有什么偏见。我们在一起,你可以毫无芥蒂接受我和我原生家庭的所有不足,那我也可以一样。」
地上的叮当四脚朝天,咬着温泽垂下去的手指,自己玩得不亦乐乎,完全没有察觉到此时的氛围,我伸手弹了弹它的脑袋,它还委屈地叫了半天。
还没收回拍小狗的手,我就被温泽拉入了怀里,他的身体有些颤抖,手臂在一点点地收紧,力气大到我都有些疼了。
我也抬手回抱住他,闭上了眼睛,最后开口:「我们的婚事……先延迟吧。」
过了很久我才听到温泽的声音,带上了几分沙哑:「好。」
他的头埋在我的脖颈里,整个人像是挂在我的肩头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