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朝朝听到一声关门声,惊坐,茫然地问道:「刚刚有人进来了吗?」
「嗯。」楚南珏低声应道,依旧蒙着眼睛继续给她抹药。
「是,是谁?」她咽了一口唾沫。
「长公主。」他答道。
「长公主!」朝朝不敢相信,受到惊吓猛地坐起,脑袋狠狠地在床框上磕了一下,额头瞬间红了一块。
听到朝朝的痛呼,楚南珏飞快为她穿好外袍,然后解下蒙眼的黑布,好为她查看伤势。
他皱着眉,望着她额头上的一片红,半天吐出两字:「莽撞。」
看着她无助望着自己的样子,楚南珏心中某一块地方突然软了,别扭地安慰道:「等会我去热一块脸帕,捂一晚上应该就好了。」
「好。」朝朝难得听话,点了点头。
被一阵怪风推到门外的李长思愣住了好一会。她还是没想明白,这大太阳的,从哪里起的风。
还有!
刚刚虽然只来得及匆匆瞥了一眼,但还是模糊看到了一点。
屋里有两个人!
赵朝朝的贴身丫鬟在外头,里面那人的身形也不像个女子。
莫非……
李长思若有所思地望着那扇门。
没想到啊,赵朝朝这小娘子居然比自己还开放!牛啊!
本来还想再进去瞧瞧的!罢了罢了!
她在门口安安静静地等了一会,终于等到里头两人出来。
也不过几日没见,赵朝朝面色竟如此苍白,想来确实伤得较为严重。也难怪那时赵之州懒得搭理她。
算了,她一向大人有大量,就不同赵之州计较了。
长公主不出声,朝朝也不出声。
长公主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表情越发古怪。朝朝虽然也不想隐瞒什么,但长公主的眼神看得她有些发怵。
李长思咳嗽了两声,看了看赵朝朝,又看了看她身边的男子。
这人她有印象,就是那日布庄里的男子。
看着男子冷若冰霜的样子,她想着毕竟她和赵朝朝日后一定会成为姑嫂的,那她这个做嫂嫂就帮她一把吧!
「赵朝朝,你身旁男子是谁啊?莫非是你新养的面首?」李长思说道。
朝朝一脸惊恐。
面首就面首,新养的是什么意思?!
说得好像她以前养过一样!
等等!
淦!
原书中的赵朝朝不就养过吗?!
朝朝偷偷用余光看楚南珏,果然脸色阴沉。
她正要开口,李长思就抢在她开口之前继续道:「我瞧着这位公子啊,还不如我府里的灵均可人呢。对了!灵均这名字还是你取得呢……」
李长思话没说完,就被赵朝朝捂住了嘴。
「别说了!被说了!」朝朝也不顾上什么身份了。
尽管被捂住了嘴,李长思还是努力在说,从指缝里断断续续流出了一些话语:「灵均……灵均说让你空时……空时去做客!」
罢了!反正都说得干干净净了!还做什么垂死挣扎,捂什么嘴!
朝朝松开了手,吞着口水,偷偷瞄楚南珏。
楚南珏一言不发,眸子微抬,看不清情绪。但好似回到了穿书的第一天,那副清冷到可怕的神情。
朝朝的心跳得厉害,脑子里又在飞速组织着语言,该如何把自己身上乱七八糟的事摘干净。
正当她想的时候,李长思察觉到气氛不对劲,悄悄靠近她,轻道:「助你一臂之力,不谢!」
说罢,就吆喝小芍,疾步离去。
李长思想得简单,她也看得出这两人已经有些互相倾心了,就差一剂猛药。凭她多年留恋花丛的经验,她说得这些话,不但不会让二人关系恶劣,还会使他们关系更进一步。
小芍看着公主喜滋滋的样子,问道:「何事令公主如此高兴?」
「不过就是促成了一段姻缘。本公主可是恋爱天才!」李长思十分得意。
「可是公主,您自己的姻缘……」小芍问道
「住嘴!」李长思气急败坏,吼道。
李长思跑得飞快,留下赵朝朝和楚南珏气氛十分尴尬。
楚南珏一动不动站在那,听到面首时,他有些生气。又瞥到赵朝朝愣在那里,什么都不做的样子,他更生气。
以往有什么事,她都会第一时间来哄他,现下为何她还不来哄他?
莫非,她与长公主口中的灵均,当真有些不同的情愫。
不可!
她前些日子还满口说着喜欢,一个人心中怎能有两个人?
楚南珏表情越发阴沉,朝朝终于找到了一堆理由和哄人的话,于是踱步过去,扯了扯他的衣袖。
「我从前是有过面首,但皆只是欣赏他们的才艺,并未有任何逾越之举。阿楚,你莫要生气了。你生气,我就心疼得紧。」她睁着一双大眼睛,眼巴巴地望着。
瞧她这可怜兮兮的样子,楚南珏的心情好了许多,却还凝神注视问道:「那灵均为何人。」
鬼知道灵均跟她有什么关系,她只知道是书里长公主最宠爱的面首。但她一向能编。
「灵均是长公主的面首,与我并无任何的关系的。刚刚应是长公主在打趣我们罢。阿楚,我心中一直都只有你一人,往后也只会有你一人。」朝朝一脸真诚地说道。
楚南珏侧过脸,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嘴角微微翘起。片刻之后,便恢复了正常神色。
「真话?」他问道。
「真话。」她诚恳答道。
「若是你在骗我,该如何?」他沉默了一下道。
「那我……那我这辈子……」
楚南珏还未等她话说完,就继续道:「赵朝朝,你若是要对我好,便要一直对我好。万不可再骗我,也万不可突然就厌恶我。我从前总觉得这世上人人可恶,人人该诛,唯你不一样。若……若你再骗我欺我,我会疯的……」
他一番话说话,好似耗光了所有力气,嘴唇苍白,眸中却溢出一丝强撑的笑意。
朝朝知晓他是又想起以往的事了,她走上前,踮起脚尖,轻轻抚摸着他的发,软声说道:「阿楚,我发誓,我对你是真心的,不是一时兴起。不管你是何人,做了何事,你永远是我的阿楚,我也会一直是你的赵朝朝。你莫要怕了,我本就是为你而来的。」
是啊,她本就是为了楚南珏而来到这本书里。
朝朝抿嘴一笑,十分认真地望着楚南珏。
瑟瑟的寒风中,几枚碧桃花瓣落下,沾上了她的素净的鹅黄色外袍。
她眼中柔软而坚定,楚南珏好似释然了。
22.
申时,天突然阴沉,下起了暴雨。
赵夫人望着寺外的倾盆大雨,皱起了眉。
「阿春,这雨一时半会怕是停不下了,我看今天就住在寺里吧,」赵不凡站在她身后,说道。
阿春是赵夫人的乳名,只有他会如此唤她。
赵夫人回神,低头思绪了会,回道:「我不放心朝朝。不知为何,我今日心跳得很快。」
赵不凡本还想说什么,余光就瞥到三智大师朝这走了过来。
「赵相国,赵夫人。」三智大师微微颔首。
「三智大师。」他们二人也皆颔首以示尊重。
三智大师看了看外头天气阴沉,暴雨不停,询问道:「按雨的势头,应要下一整夜。山路湿滑,两位施主不若在寺里歇息一夜。」
赵不凡看向阿春。
赵夫人眉头紧皱,双手有些不安地紧攥着。赵不凡握住了那双手,投去了一个令人安心的眼神。
她也不知道为何今日胸闷得厉害,上回朝朝失足落湖,她也有这种感应。难道…..
「多谢大师费心。我夫人有些担心府中的小女儿,我们稍坐一会,等雨势小了,便回去。」赵不凡说道。
「好。」三智大师回道。
没过一会,寺外一个穿着发白青衫的小沙弥,表情慌张,小跑了进来。
「师傅!师傅!雨太大了,冲下了山坡上的流石,下山的路被流石封死了。」
听到小沙弥的话,赵不凡急忙看了看夫人。
赵夫人脸色发白,好像被一股无名地担心死死揪住。
但现下,他们二人唯一能做,只有等。
等到明日,开路。
三智大师转动手心上的佛珠,缓缓说道:「两位施主行善积德,是为善人。赵三小姐也是有福之人,不必过多担心。」
三智大师的一席话,让赵夫人心中稍稍好受了些。
高山寺是最灵的寺庙,连圣上都说三智乃神人转世。
三智大师的话,定会有其道理。
赵夫人回言道:「那就麻烦三智大师了。」
待他们走后,刚刚的小沙弥摸着脑袋,不解地喃喃道:「明明前一个时辰还是大太阳,怎么就突然下起了暴雨。」
三智大师望着天,将佛珠带回到手腕上,笑而不语。
大抵是天意罢。
*
「小姐,高山寺下山的路被石头堵住了,老爷夫人今晚应该是不回来了。」阿菀一边布菜,一边说道。
朝朝眼中一亮,没过一会又瞬间熄灭。
「还有刚刚大公子托人说,他有些事还未处理好,今日应该也是要住外头了。」阿菀布好菜,又补充道。
果不其然,她眸子里的光又燃起。
楚南珏为她沏了壶热茶,好笑地看着她灵动多变的表情,想她定又在打些什么鬼主意。
「喝点热茶,暖暖身子。」他将杯子推到她面前。
朝朝拿起杯子,喝了一大口,突然鼻子一痒。
「阿——切!」
楚南珏还未反应过来,就被喷了一脸茶水。
她咽了一口口水,不好意思地讪笑着,掖着袖子凑过去,将他脸上的茶水渍擦干净。
她也没想到,怎么会突然打了个喷嚏。
真是太丢人了!
她低下头,端正坐好,等着楚南珏责怪她。
哪知,等了一会,没有等到任何责怪的声音,只等到了一只温暖白净的手,探上她的额头。
「有些发热。」
「啊?」她脑子一团懵,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你额头很烫,难道你自己没有感觉吗?伤还未好,又要惹上风寒……」楚南珏凝视了她好一会,才用冷冷的语调说道。
看着她并不在乎的样子,他收回眼神,冷哼一声继续说道:「算了,又不关我事。我何必多管闲事。」
朝朝回过神,憋着笑看他口是心非的样子。
明明很担心自己,却又装着无所谓的别扭样子,甚是可爱呢!
不过经楚南珏一说,她还真觉得脑袋晕乎乎的,应该是本来最近身体就不太好,再加上白天受了一点冷,所以有点发烧了。
想不到自己原来壮得跟头牛一样,穿到书里身体居然还挺娇弱的。
她收回思绪,笑意盈盈夹了一筷子菜放入阿楚的碗中,讨好地说道:「你说不关你的事,你又为何如此生气?你明明很担心我,却又不说。幸亏是我聪明,能从你冰冷的语气中听出你关心我,担心我。要是换作别的姑娘,可就要被你气跑了呢。」
楚南珏被戳中了心中所想,极不自然地发出了一声哼。
吃过晚膳后,天色已晚,他叮嘱了阿菀几句,打算离开。
朝朝看他目光躲避,心中有种不好的预感。于是给阿菀使眼色,阿菀立即明白说道:「我突然想起我要……我要出府一趟,可能夜里不能照顾小姐了……」
「对呀,阿楚我头晕得厉害,又没人照顾我,出事了该怎么办?阿楚舍得我出事吗?」朝朝舒适接过了话。
楚南珏当然知道,她这又是在找理由。但她脸色通红,烧得不轻,他无法放心离开。
阿菀看出楚公子动摇了,识时务的退下。
楚南珏只好留下。
他烫了一块脸帕,敷在她额头上。并让朝朝躺进棉被中,他细心掖好被角。
娘在小时候与他说过,捂出一身汗,风寒就会好。
娘……
楚南珏的脸上闪过一丝怪异。
朝朝正好瞧见,她心里冒上浓烈的不安。
但是脑里渐渐越来越昏沉,汤药以及风寒引起的睡意强烈侵蚀着她。
可是她不能睡!
不能睡!
在被褥下,朝朝狠狠掐了好几下大腿,才勉强清醒了些。
「困了就睡,别强撑。」楚南珏垂眸,拿出她被褥下的手。
朝朝委屈瘪嘴,反握住楚南珏的手,颤着嗓子说道:「我怕我睡着了,你就走了。」
「那我拿绳子捆住你我的手,只要稍有动静,你就会醒来。如何?」楚南珏眸子里蕴着一汪清泉,却深不见底。
他去院子找了一节绳子,绕住了他与朝朝的手腕,绑在了一起。
在低头系绳子的那一刹那,楚南珏眼眶有些发涩泛红。却在抬眼看她的瞬间,又迅速回到正常神色。
虽然楚南珏已经用绳子将他们的手腕系到了一起,可朝朝还是不放心,同时死死握住了他。
她强撑着睁大眼睛,脑子却越来越混成,好像要撕扯开一般。她早知今日就该断了汤药,今日就该就多穿些衣……
撑了一个时辰后,终究还是睡了过去。
窗外雨越下越大,丝毫没有停下的趋势,楚南珏披上了暗色外袍,踏着落败在地的桃花,跃上墙,渐渐与黑色融为一体。
23.
朝朝睡得很不安稳。
眉头紧锁,冷汗湿透了中衣。
她恍惚在一片黑暗中看到了满身是血的楚南珏。
他的眸子里是疏离与冷漠,是她看不懂的神情。她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墙上是一纸通缉告令。
纸上画着楚南珏的画像,上方写着弑杀朝廷官员。
又过了一会,场景飞速转换了。
青山连绵,高峰耸起,冷风吹过,尽是血腥味。
楚南珏一袭黑衣站在顶峰,手持着长剑指着另一端的赵之州。
唐菀神色焦急,声泪俱下劝着赵之州留他一命。
仔细看,楚南珏执剑的右手臂上,竟被刺穿滴着血。他身形极不稳,只要赵之州再用点力,他就会从高峰之下摔下,届时尸骨无存。
朝朝着急想要跑上前,却发现她被堵在一个蓝色屏障之外,只能充当看客角色。她用力捶着屏障,屏障丝毫未动。
「楚南珏,你欺忠臣,捧奸臣,朝堂被你搅得一滩浑水!还有我赵府上上下下二十余口人命,皆丧你手。更可恨的是,我小妹命丧你手之后,连具尸骨都未留!你将我小妹的尸首拿去何处?」赵之州不顾唐菀劝说,咬牙切齿说道,好似要把楚南珏生吞活剥,咽入肚中。
楚南珏轻笑一声,望向剑锋之处,轻描淡写道:「自然是挫骨扬灰了。她那般狠毒之人,你难道还以为我会留着她尸骨?」
风刮得太狠了,一滴泪在他眼角快要落下,又被他狠狠憋了回去。
一番话,彻底刺激到赵之州,他运气掌风推开唐菀,再拼尽全力,拿剑狠狠刺向那人胸膛。
楚南珏将剑收回,迎面的长剑刺穿了他的胸膛,他却闭上眼睛释然笑了。
他破败的身体如同断线的风筝一般,掉下了高峰。
坠落的瞬间,前二十余年走马观花在他眼前又重现了一番。
赵朝朝朝他笑着伸出手,带他回赵府。
赵朝朝笨拙地秀着难看的香囊
赵朝朝给他买可笑的衣服。
赵朝朝趴在墙上冲他笑着。
……
奇怪,怎么自己记不起她对他所有的恶毒之事了呢。
奇怪,他怎么会不属于自己的回忆呢。
楚南珏红着眼睛,一偏头,竟看见蓝色的屏障之外,站着赵朝朝。
他猛然睁大眼睛,身体却飞速下落,终究是什么也看不见了。
朝朝哭着拼命捶打着屏障,却毫无作用。
她无力地沿着屏障滑下,痛苦地捂着心口,只觉得心脏痛得要死。
屋中里的蜡烛昏暗不定,最后燃尽,熄灭。
黑暗里,朝朝猛地坐起,唯有一双眼睛发出光。
她环顾四周,才确定了自己刚刚是在做梦。可是如果她没有穿到这本书里,那就是楚南珏原本的结局。
她突然想起了什么,屋子里只有自己一个人。本来应该绕着另一只手的绳索,正散开掉落在床边。
她浑身发冷,急着从床上下来,一个没踩稳,整个人滚到了床下。
膝盖,手肘传来一阵刺痛,朝朝却感觉不到似的。
赤脚走到赵府大门口,她又愣在那里。
她根本不知道该往哪去。
她抬头看了看天色,约莫已经过去了两个时辰,来不及了,来不及了……
朝朝咬着牙,发狠似的捶打自己的脑袋,为何要睡去,如何忍不住……
突然,她又起身冲回屋里。拿出了一个包袱,翻箱倒柜地找银票,找金银首饰,找所有可以换钱的东西,将它们统统装进包袱里。
然后她捧着这个包袱,回到了大门处,坐在台阶之上,用力吸了吸鼻子,忍住眼泪,望向来路。
楚南珏会回来的,一定会回来的。
就算是要逃命,也会回来跟她告别的。
她没有办法了,只能赌这一次。
楚南珏衣袍上沾染着血,缓缓关上楚国公府的大门。黑夜中,他的神色晦暗不明。
他脚步加快,想着能在朝朝醒来之前回去。他在最后一个拐角处,将身上沾血的黑袍脱下,擦净白净手指上的血迹。
穿过拐角,他隐隐看见赵府门口坐了一个人。
楚南珏走近,站在那人跟前。
朝朝听到动响,抬起头,一张小脸上全是泪痕。
他用袖子把她脸上的泪擦干净。
朝朝抽泣着,在台阶上坐了半晌,忽然扑到了楚南珏怀里。
「我准备了很多银票。趁现在他们都还没发现,你快点走。」说着,她将怀中的包袱推到他手里。
楚南珏蓦地想逗逗她。
他站在原地不动,任由她推着他走。
朝朝又一抬头,就发现他也望着她,还带着笑。
「我没杀人,不需要逃亡。」
点点星光下的少年,好似在发光。他的嘴角,眸子都有着不同以往的笑容。
楚南珏单身背后,一根手指推开朝朝的脑袋,俯下身温和笑着。
「你身上有血腥味。」她还是不放心。
「我伤了她,但没杀她。你放心,不会有人来抓我的。」楚南珏解释道,并脱下身上鹅黄色的袍子,盖在朝朝身上。
当他把剑指在娘脖子上的时候,他只要稍稍一动,她必死无疑。
可在最后关头,他脑子里忽然闪过朝朝的面庞。
楚南珏收回了剑,看向娘手里还死死护住的孩子。
那孩子,他是不是该称作三弟?
他望着那孩子,蓦地笑起来。
「楚夫人,我突然不想杀你了。可你若要再来伤我,我定要你知道,能杀死你手中宝贝儿子的,不只有天煞孤星,还有我手中的剑。」
楚夫人盯着楚南珏,咬牙点了头。
楚南珏温和笑着,握住腰上系的香囊。
他啊,才不是突发善心。
他只是想,若他真背负上杀人的罪名,那他就彻彻底底配不上那样好的朝朝了。
思及此,楚南珏回神,将她披着的袍子系得更紧些。
朝朝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朝朝,我要离开一趟去塞外。」
「去多久?」
「不知,但我会尽快回来。回来之时,你嫁与我,可好?」待他回来之时,便是能配上朝朝之时。
「谁,谁要嫁给你!」朝朝道
「那换我娶你?」他道。
「你不知羞!」她破涕为笑道,「对了!那这个包袱你也带上。到时飞黄腾达了,可别忘记是我赞助的你!」
楚南珏将包袱推了回去,将香囊取下,拿起朝她晃了晃道:「有它就够了。」
24.
距离楚南珏离开,已有两个多月了。
朝朝万般无聊,坐在亭子里发呆。
亭子的另一边,坐着二哥和阿菀,正笑着说些什么!还不让她知道!
她撅着嘴,伸长脖子想听他们在说什么,却被二哥推了回来。
罢了罢了!
二哥长大了,都学会撩妹了!
其实她也不知道,二哥和阿菀到底是什么时候好上的。
不过幸好,赵府里所有人都同意二哥与阿菀一起。
爹爹与娘亲还一个劲地催着他们成婚。
二哥也想成婚,但阿菀总说,要先等她成婚。
当然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大哥与长公主还八字没一撇。
李长思自己也很苦恼,她与赵之州之间的关系倒也不算没什么长进,就是每次都差着临门一脚。
她甚至都想,干脆生米煮成熟饭!她还不信,如此赵之州还敢不娶她!
罢了罢了!
不喜欢就不喜欢好了!
她堂堂一个长公主,还怕没人喜欢?!
只是自己从少时见到他的第一刻起,就再也挪不开眼睛了。
喜欢了这么久的人,说放弃还挺难的。
没关系!
李长思站在赵府前,深吸了一口气,用力敲了敲门。
里头的下人透过门缝看见是长公主后,一刻不停跑去了竹院,告诉了赵之州。
过了好一会,赵之州才面无表情地将大门推开。
「长公主,今日又有何事?」他虽恭恭敬敬,眸子里却未泛起任何波澜。
李长思肩膀一垮,原本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都泄了出去。
「无事。我今日来……无非是想告诉你,我李长思并不是非你不可!我想通了,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一枝花!你既然有眼无珠,不喜欢我!那我倒不如继续痛痛快快做一个纨绔公主!」
「好。」正午的阳光照在大门上,投下一大片阴影。赵之州站在这片阴影下,叫人看不清神情。
只听着这语气平常得很。
李长思闻言,愤怒地看向赵之州。猛吸一口气,抬脚狠狠踩了他一脚。之后飞速离开,生怕他反应过来。
赵之州轻皱眉,望向她离开的身影。
他对长公主,若说没有丝毫感觉,那是假的。
可他不想,为了一个李长思,毁了自己的仕途。
赵之州原以为,这次又是李长思在做戏。
没想过了几日,就听人言她最近喜欢上了李侍郎的二公子。
那李岩确实道貌岸然,一副翩翩公子样。
罢了,他不看,不听,就当作不想知道好了。
再过了几日,赵之州又听人言,李岩已去圣上面前求娶公主。
他突然之间,只觉得心口疼得厉害。
手一颤,笔下那副梅花就留下了厚重的一笔。
「大哥,你真的就让李岩娶了长公主?」
「大哥,你真的不喜欢长公主?」
「大哥,要是圣上真下旨,那就彻底没办法了……大哥!你去哪?」
赵朝朝托着腮,叽叽喳喳地想让大哥赶紧认清自己的心意。
她这个大哥啊,什么都好,就是认不清自己心意。
穿到这本书中这么久,除了她和那个不争气的二哥,赵朝朝还从来没有见过大哥为谁心急过。
他一定喜欢长公主,长公主也喜欢大哥。
那她何乐而不为。
「去,去散散步。」赵之州罕见地顿了下,不自然地说道。
朝朝赶紧伸手捂嘴,以防自己笑得太大声。
大哥撒谎的样子,实在是太别扭了!
赵之州一路疾走,却在长公主府口停下了。
他没想好,应该说什么。
一墙之隔,李长思正蹲在院子里,双眼一动不动盯着院子大门。时不时地还问下小芍,有没有听到敲门的声音。
等了这么久,她开始怀疑,赵朝朝真的能把赵之州骗过来吗?
其实她去找他,也不是不可以……
思考了会,李长思决定再给赵之州一次机会。
她站起身,推开门的一瞬间,就看见了站在门前的赵之州。
那一刻,李长思脑子一片空白,刚要张嘴,就被眼前人抱住。
赵之州身上的熏香真好闻呀。
她使劲在他身上蹭了蹭。
即使脑子一片空白,李长思也绝不能放着眼前的便宜不占。
「不要嫁给李岩,好不好?」赵之州极力克制着自己,但声音依旧有些发颤。
他在害怕?
赵之州在害怕!
在他怀里的李长思突然意识到这一点,嘴角控制不住地上翘。
「可我不嫁给李岩,嫁给谁呀?」
李长思从他的怀中探出脑袋,一双眼睛明亮至极。
「臣明日便求圣上将公主嫁与臣。」
「公主成为臣妻,臣必定爱之、敬之、重之。」
「公主,可愿意?」
黑夜中,赵之州缓缓这番话,神情不变,但内心早已风起云涌,声音涩得厉害。
若李长思也那样殷切热情的对待他人,他定会受不了的。
「愿意!愿意!我可太愿意了!」李长思从他的怀里钻出,歪着脑袋,笑意盈盈地望着他。
「对了!赵之州!我那些面首其实都是卖艺的良家子,我与他们没什么的。城中有太多人都在传谣,但我不在乎他们。可我在乎你,所以我要和你说个明白。明日,明日我就给他们一笔钱,让他们散了!」
赵朝朝同她说,赵之州很在意她这些面首。
也对,他这样规规矩矩长大的人,定时会在意的。
那她就讲个明明白白,并把灵均他们都散了。
「好。」赵之州笑着缓缓点头。
*
日子过得飞快,连大哥和长公主的也终成眷属了,就差一个黄道吉日操行婚嫁了。
李长思将面首解散的时候,朝朝还难过了好一阵。
毕竟她穿书的第一个理想,就是想看看长公主那些可人的面首。
灵均公子,乐云公子都曾经是名动上京城的艺馆。
算了!为了大哥的幸福,她就稍稍委屈下吧。
距离楚南珏离开的时候,又过了好些日子。
她写了好些信,都找不到人送去。
新年也快到了,她真的有点想楚南珏了。
边塞那么冷,他是不是又穿着一身单衣,又冻坏自己的身子。
「唉……」她陪着长公主看嫁衣的时候,忍不住叹了口气。
李长思好笑地看着赵朝朝那副魂不守舍的样子,问道:「怎么了?想你那位楚公子了?」
「想啊。新年都快到了,也不知道他在那里能不能吃上口饺子。」赵朝朝感觉自己浑身都没有精神,直接走到一旁坐了下来。
李长思也陪着她一同坐了下来,想了想说道:「昨日宋伯来了宫中,他应该过不了几日就要回到边塞。你有什么想要带去给楚南珏的,拿来给我,我让宋伯给你一同捎去。」
闻言,赵朝朝的眸子这才一亮,赶紧回家中准备东西。
李长思看着赵朝朝送过来的一堆东西,彻底愣住了。
棉护膝,棉靴,裘皮大衣……还有一堆信。
「赵朝朝,夸张了啊。」李长思无奈道。她算是切身体会了赵之州的感受。
朝朝委屈地皱眉,东挑西挑,将信都拿了出来,只留下了一封。
李长思无奈叹了一口气,道:「行了,我会拿去给宋伯的。你也别没精打采的了。」
「谢谢大嫂嫂!」她立即露了一个甜甜的笑。
「一家人,客气什么!哈哈!」李长思心中乐开了花。
25.
「楚将,京城有人给你送了东西。」一名小兵拿来一个巨大的包袱。
楚南珏看到包袱那个别扭的打结方式,忍不住笑了。
小兵紧张的咽了口口水。
要说这楚将是真了不起,就好像不怕死似的,什么都冲到最前头。才刚来没多久,就击退了多次番外突袭。
楚将一向不苟言笑,现下突然笑得如此温柔,他还真得有点害怕。
楚南珏将包袱小心打开,里面有许多御寒的衣物,最底下还压着一封信。
歪歪扭扭的字,他似乎看到了少女咬着笔头写字的样子。
他小心翼翼,如获珍宝般将信展开。
阿楚:
展信佳!
新年快到了,这几日我都忙着在帮着阿娘包饺子。阿娘说新年是一家人的团圆的日子。爹娘,大哥,二哥,以及两位嫂嫂,今年都会在这一起过年。不知道,你在那里有没有饺子吃呢?我听说塞外很冷,你御寒的衣服带够了吗?还有啊,那个护膝你一定要带上!你之前受了那么多伤,需要好好护理一下的!
其实写了这么多,我就是想说,我好想你啊。
阿楚,新年一定要快乐啊!
看完信后,楚南珏将信沿着折痕叠好,放入帛枕之下。
他眸里含笑,又把包袱里精致的棉护膝拿出,系在腿上。
只觉膝盖处,瞬间暖了起来,连带着心里头也热了起来。
楚南珏抬头望向窗外,往南边看去。
若是他动作再快些,这里的事再早赶些,说不定能在赶在新年那日回到京城。
*
「娘,你快瞧瞧!我包的饺子模样好不好看!」朝朝兴冲冲举着一个模样奇怪的面团。
「好看!不愧是我的女儿!」赵夫人笑着回应着。
除夕这一日,赵夫人与朝朝,长公主,阿菀都聚在厨房里包饺子。
这大圆盘里的饺子,模样好看白净的都是赵夫人与阿菀包的。
剩余那些各有各奇怪之处的,则是朝朝和长公主包的。
偏偏这二人从不知不好意思,到处朝别人炫耀着自己包的饺子。
前些日子,赵不凡找了几个好师傅,给家里的女眷统统做了好几套新衣服。
赵朝朝身上穿的粉色圆领袄裙,外头套着红彤彤的袄子,又配着这一张小巧红润的脸,尤显得喜庆乖巧,远远看就像个福娃娃似的。
「阿菀,你在里头包了什么?」李长思一回头,就看见阿菀在一个饺子里包着圆圆的什么。
阿菀把饺子展开给长公主看,原来里头包了一个铜板。
「吃到包着铜板的饺子,就能带来好运。」阿菀笑答。
阿菀说完这话后,朝朝圆溜溜的眼睛就盯着那枚饺子,盯着它下锅,盯着它上盘,盯着它上桌,然后顺利地夹入自己的碗中!
她这些昭然若揭的小心思,大家都看得清清楚楚,但都宠着。
「呀!是囡囡吃到了好运饺!」赵不凡装作很吃惊的样子,瞟了眼赵之州,拍了下桌子。
赵之州收到暗示,好笑又宠溺得接道:「看来小妹明年定是顺顺利利,心想事成的。」
「小妹,今日运气这么好,快说说你有什么愿望!」赵归柏也起哄道。
他这一句话,屋里六双眼睛都看向了朝朝。
「我今天的愿望,就是要收到最多的红包!」她突然身子一转,看向赵归柏,继续道:「二哥的红包得要最大!」
「凭什么?!」赵归柏不服。
朝朝对阿菀眨巴着眼睛,说道:「阿菀,你说二哥的红包是不是得最大!」
「是得最大。」阿菀一向受不了小姐撒娇。
「行行行!我包给你!」
赵归柏这一年虽然把铺子经营得有声有色,并且如今在京城也算是名头出众,但他每月供上给小妹的分成也是多得很啊!
他现下终于知道了,之前是着了小妹的套。
要说整个京城最有商业头脑的,可不是他赵归柏!得是小妹才对!
他每日在都要管着丝纺里的成色,小妹只需要每月等他分成即可。
算了算了,自己的妹妹,跪着也要宠完。
就在赵归柏陷入肉疼的回忆时,阿菀凑到朝朝耳边,轻声问道:「小姐,还有别的愿望吗。」
朝朝在他人看不见时,弯起月牙儿似的眼睛,微微点了点头。
当然有啊!
她有很多很多的愿望。
但是如果只能实现一个,那就是希望楚南珏能平平安安,早些回来。
吃了一会,一丫环小跑进来道:「小姐,外头有人找。」
朝朝嘴里还嚼着一个饺子,一抬头就看见大家探究的眼神。
别说他们了,她自己也很迷茫!
谁大过年的还来找她?!
朝朝套上短袄,慢吞吞地走了出去。
从主屋走出来,就能看见大门口了。
屋外一片漆黑,只隐隐约约能瞧见一个挺拔清瘦的身姿。
她杵在原地,不知道为何,心中有一个想法越来越强烈。
本来缓慢的脚步渐渐变得急切,甚至开始了小跑。
屋外的身影越来越清晰。
「楚南珏!」
随着一声清脆的声音,朝朝就不偏不倚扑进了他怀里。
他不眠不休,换了好几匹千里马,才赶在新年前回来。
不过幸好,一切都赶得及。
「嘭~!嘭~!」
「新年快乐。」
随着几声烟花爆响,他笑道。
「你也新年快乐呀!」
「朝朝,我回来了。」楚南珏道。
「嗯?」她不解。
「我离开前说,回来娶你。朝朝,君子一言九鼎,是你要我做君子的,可不能骗我。」他宠溺地看着怀里的福娃娃,耐心解释道。
「不不不!我没骗你!我愿意嫁给你的!」朝朝红着脸说道。
蓦地,她转念一想,上次因为自己受伤的事,让娘对楚南珏有了偏见。
「可我爹娘那边,你要怎么说?」她皱眉问道。
「我有法子的。只有你愿意嫁我即可。」他笑道。
「对了!你等等我。」朝朝突然想起了自己难得包一会饺子,急匆匆赶回厨房,捞出那些最奇怪的饺子,装好放入食盒子里,又小跑回来,将食盒递给了楚南珏。
她扬起嘴角,像邀功似的说道:「你今日可真有口福!朝朝牌饺子,你可要好好尝尝。
楚南珏握着食盒,里面透出暖意。
「好。」他看着她,点头。
朝朝这才注意到,阿楚满眼泛红,一定是赶了好久路,于是她硬将他推出去,叫他先好好回去休息。
待楚南珏走了之后,朝朝一想到阿娘之前强硬的样子,就有些头痛。
阿娘一定不会同意她和楚南珏的亲事的。
果然——
第二日,她隐隐约约透露了一些自己的想法。
赵夫人就回了她五个字。
「想都不要想!」
而赵不凡则躲在一旁,嗑着瓜子看戏。
第三日,赵不凡下朝后脸色铁青,同赵夫人说了几句后,赵夫人也脸色铁青。
朝朝来了这么久,第一次看见娘这副脸色。于是,她不放心地凑过去问发生了何事。
赵不凡听见朝朝询问后,更加生气,差点就将手中的杯子捏碎,咬牙切齿般说道:「楚南珏好能力啊,不仅混了一个大将军头衔,居然还能请得动圣上赐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