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死

高善莫掳走了翁箐朝着远海一路狂奔，成峻也立马开快艇尾随其后。

海岸已经远远被甩在了后面，连同集装箱码头一起变成了一条远方模糊的细线。

……最后快艇终于追上了帆艇。

不，与其说是追上，不如说是高善莫刻意将他的帆艇停在那里，正等待着成峻。

刚才的近十分钟里，尽管成峻心里非常焦急，但他不敢开全速，生怕眼前的这个疯子突然停下或者掉头故意和他撞上。

这个王八蛋，下一秒干出什么事情都有可能……成峻肾上腺素狂飙，把警惕性提到了最高。

前方大约一百米处，高善莫貌似拔掉了钥匙，并关掉了帆艇上的灯。

成峻也跟着停掉发动机，让快艇凭着惯性缓缓漂过去，他掏出手机想在镜子 APP 里跟赵特派员和其他人报告这一出乎意料的状况，但发现这里手机已经没有信号了。

这个「信命」的人竟然将地点选在了他认为对他自己最不利的地方——大海中央！

今夜无月，天空盖着厚厚的云层，现在这里比刚才的集装箱码头还要暗。

成峻张望四周，离这里最近的邮轮也有好几公里远，求救的话对方也大概率看不到。

……还有五十米。

他打开手电筒，朝着帆艇照上去，高善莫正在把帆扬起来，而翁箐在一旁半躺着还没有醒来。

他根本无法揣摩高善莫的脑子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就算是刚才在迪厅里喝了太多马尿喝醉了，也不至于疯到这种程度。

……还有二十米。

妈的。

要是海上突然刮大风或者下暴雨弄翻了帆艇，我有能力为她解开绳子并带着她游回岸边吗……

成峻在快艇上继续漂行了半分钟，两艘船已经相当靠近了，他突然闻到了一股浓烈的汽油味。

操，这艘帆艇的甲板上，全是汽油！

「姓高的，你干什么！你要把你的船点了么？」成峻呵斥道。

高善莫已经固定好了帆，转身笑道：

「哈哈！我这船可是几百万的『Hylas 56』，怎么舍得烧了呢？成峻，刚才我听到了两声枪响，现在这个船一点就着，你老婆身上也全是汽油，如果不想让她变成烤鸭你就不要想着用枪。」

此时，高善莫不知道成峻的枪里已经没有子弹了。

「别乱来！你要手机，我还给你就是！」

「哈哈哈哈！我刚才已经领教过你们雌雄大盗的厉害了，你还我？谁知道你扔过来的是不是又是一个假货？」

「那你想要怎样？」

「不想怎样，你把你的电筒和手枪扔进海里，上船来和我单挑。你知道水克我，现在这片汪洋大海就相当于是你的主场，敢不敢？」

成峻皱着眉头，他脑子里在快速分析高善莫的目的……但对方貌似不想给他思考的时间。

「我—他—妈—问—你—敢—还—是—不—敢！」高善莫凶狠地吼叫着，「倒数十秒，你不上来的话我就把船继续往前开，和你老婆一起开到天涯海角！十、九、八……」

「好，我过来！」

「扔掉你的枪和手电筒，开着电筒扔，照做！」

成峻把配枪和手电筒都扔进了水里。

于是，这小片海上唯一的光源慢慢沉入了深不见底的大海，海面上重归黑暗。

考虑到帆艇上有汽油，成峻也不得不把电棒也留在快艇上，现在他唯一能使用的武器就只有那把高善莫的双截棍了。

待两船的距离相近了些，成峻站在船头，纵深一跃跳上了高善莫的帆艇。

但脚一沾上甲板，成峻就险些摔了一跤，万幸成峻一只手抓住了栏杆。

不给成峻站稳的机会，高善莫从黑暗中袭来，他手上拿着什么东西，成峻一个侧身躲闪，高善莫所持之物和栏杆碰撞，发出刺耳的金属声。

这狗日的和他马仔一样，拿着一把匕首！成峻顿感不妙。

高善莫再次一个横切，被成峻后仰躲过。

「还蛮灵活嘛。」退回黑暗中的高善莫「啧」了一声。

成峻一手抓着栏杆，一手拿出双截棍准备还击。

为什么姓高的混账不怕滑？

颠簸的船和满地的油让他站立都很困难，成峻移动了一步，又差点滑倒。

高善莫瞅准机会，抬腿给了成峻一脚，踢中了他的大腿。

「艹！」

痛感告诉成峻，高善莫穿的是一双运动钉鞋。

高善莫的动作幅度太大，收腿后一时也没能完全找回平衡，成峻迅速把双截棍朝他面门一甩。

高善莫脸上结结实实地挨了一棍，本能地用另一只手去抓成峻的双截棍，但双截棍只是被碰到了一下就让成峻收了回去。

「这不就是我那个双截棍嘛！」高善莫往后退了两步，擦了擦嘴角的血，阴阳怪气道，「当时我说送你，你还假惺惺地不要，最后还不是拿了去！」

成峻没有兴趣与他辩解，只是全神贯注地提防他的下一个动作。

「我就说了，你们成家父子都一个德行，道貌岸然！」

「闭上你的脏嘴，你这个杀人纵火犯，没有资格谈论我父亲！」

「哈哈，纵火的可不是我。成逢山自己放跑了向昆，然后又被他烧死。自作孽，不可活！」

……

……

魏振鹏昏昏沉沉地睁开眼睛，感觉到自己正平躺着，好像被固定在一个床上动弹不得。

「哟，花脸魏，你醒啦！」 

出现在眼前的是一个行头似火烈鸟的人，以及一个穿保安服的人。

魏振鹏定了定神，认出了是高善莫和雷林。

这个孽障，洗完澡直接穿上了这种奇葩衣服……

他朝左右看了看，发现自己还在防空洞里，但怎么都没看见成峻。

「狗日的，放开我！成峻哪去了！」

「哦，你说成峻呀。他已经变成了烤鸭、一只肥美的大烤鸭！结束了他毫无作为的一生！」

高善莫稍稍移步，给魏振鹏让出了视野，仿照贵族的管家一样躬身优雅地用手指向临时火化间。

里面正发出机器的轰鸣声。

「操你丫的，别开玩笑！他人在哪里？！」

「你看我像是在跟你开玩笑么？」高善莫像翻书一样把脸拉了下来，瞪大双眼凑到魏振鹏眼前问，「噢，我懂，从你的角度来看，眼睛一闭再一睁，他人就没了，连个道别仪式都没有，确实有点儿遗憾！哈哈！」

「#&¥@*&¥¥#……」

「别骂了。如果不是这个炉子内腔的空间比较小，我都想把你们仨叠罗汉一起放进去了。」

「仨？狗日的，你把成峻和屋里那个人一起烧了？」

「嗯，聪明！别担心，他们俩都睡得很死，感觉不到痛的，但你嘛，恐怕就没那么幸运了。」

「疯批，王八蛋！」魏振鹏奋力想挣脱，但双手双脚被铁链捆绑着。 

「你们这两位反派，就是死于话多，拿我手机就算了，还非得进去看一看我金屋里藏的娇。」

「那个人是谁？」

「不重要，也不关你的事，一个得罪了我的人。」

「为什么你要用这种残忍的方式……」

「屁的残忍，这叫绿色无公害！他们俩在另一个世界马上可能也要挂了，所以得先做掉他们啦以防万一啦。至于你嘛，往后稍稍。」

「高善莫，你他妈个……」

魏振鹏把他学过的所有骂人的话都一股脑儿用在了高善莫身上。

高善莫戴上了耳机，开始用浏览器加上刷起了「平行网络」的微博。

半个小时前，他已经收到了一个二维码信息，说手机疑似被成峻和翁箐偷走。

就在刚才，A 世界的自己又发了一条微博动态，是一首英文歌，上面配的文字是：「L DEAD UNDER CONTAINER / TAKING WOMAN TO THE SEA / GO WITH THE PLAN.」 

翻译过来就是：「L」死在了集装箱下面。（我）正带着女人驶往大海。按计划行事。 

高善莫自然知道自己的行事风格，通过这一段话已经脑补出来了 A 世界所发生的事情。 

由于发生了紧急状况，让他没有空再慢慢做个二维码替换封面页，于是将这段文字伪装成歌词配合着一首歌发了出来。

「L」指的自然是雷林。

「雷教头，那个『你』发挥有点失常啊，已经嗝屁了。」高善莫嬉笑着对雷林摇摇头。

「死了？怎么可能，他开枪了？」雷林的语气里七分疑惑、两分震惊，还有一分掩藏不住的小欣喜。

如果徒手或者抄上冷兵器，成峻和翁箐这组合再来一对都不是自己的对手，雷林不相信自己面对他们会被干掉。 

「好像被集装箱砸中了，人还压在下面的。」高善莫摸着下巴推测着，「不过正好，你的机会来了！你闭上眼睛感受一下试试，不过现在别真的去啊，把事情做完先。」

雷林屏息凝神，开始冥想。大概二十秒后睁开眼说：

「唔……好像是的。」 

……

……

受到高善莫口头挑衅的成峻选择了沉重应战，没有贸然对他发起进攻。

对方穿了一双钉鞋，加上他对自己帆艇的布局了如指掌，在黑暗中打斗对于自己相当不利。

这个畜生，刚刚还好意思说脚下是我的主场……

此时，翁箐似乎醒了。

「峻子哥！这里是哪里？」她在黑暗中大喊着。

「宝，不要乱动！我们在海上！高善莫还在这里！」成峻回应道。

「宝什么宝，宝批龙的宝么！」高善莫看到成峻分了心，又挥动着匕首朝他刺来。

为了不摔倒，成峻现在半蹲着。

他十分希望使用高善莫的武器把他揍一顿，但双截棍需要使用者下盘稳定才能发挥进攻的作用，现在只能拿在手中做一点格挡。

高善莫划着匕首步步紧逼。

成峻也沿着栏杆一边防御、一边后退。

两个人沿着船转了将近大半圈，成峻也逐渐离翁箐只有两米远了。

突然，高善莫猛冲过来，成峻急忙跳起来闪到一边的座位上。

糟糕！

他的腰部传来剧痛。

成峻摸了摸，发现后面是另一把匕首，以 45 度角插在座椅靠背和坐垫的缝隙里。

「阴损的东西！」

眼见成峻自己的陷阱起了效果，高善莫得意道：

「彼此彼此。」

成峻想要挺起身子反击，又差点滑倒，高善莫再次给他腹部一脚，企图让他再次坐到匕首的位置。

不确定自己的伤情如何，但有一点可以肯定：再次被扎到就不妙了！成峻一只手死命撑住座椅靠背。

为了让成峻就范，高善莫又用匕首刺来。

成峻猛地将双截棍朝他的手扔了出去，只听黑暗中发出几声清脆的响声，高善莫的匕首好像被打掉了。

两人的武器双双落在了地板上。

高善莫一咬牙，将整个身子直接压过来，想用重量把成峻推到匕首上。后者则弓着腰，整个人斜在那里，双手死死支撑着后面。

他估计着，匕首离自己的后背还有大概只有三四公分。

「从了吧，成峻！累不累呀？」

现在成峻和高善莫面对面，距离之近，高善莫说这句话的时候，成峻能闻到他嘴里的酒气。

「峻子哥，你还好吗？」

翁箐在黑暗中挪动身子，想过来帮成峻，还好地上很滑，动起来不是很困难。

「别过来！可能有陷阱！」

高善莫心无旁骛，他还在用力推成峻，想着只要下一秒有个海浪打过来助一把力，成峻就完了。

翁箐从声音判断出了面前两个黑影谁是谁，她的双腿被捆绑在一起，但还是用力地踹起了高善莫。

「想踹倒我？没用的，傻妞儿，我这是钉鞋。」高善莫嘴上这么说，仍目不转睛地盯着眼前的成峻。

「去死！」翁箐横躺在地板上，仍在奋力蹬他的腿。

突然，一阵风刮过，船体猛然倾斜。

纵然有钉鞋，高善莫也在刹那间失去了平衡，整个人朝左边一倾。

成峻趁这不到半秒的机会，闪到了右边，起身的时候给了高善莫的后背一肘子。

身上沾满了油的翁箐也朝他这边滑了重重地滑了过来，给了高善莫一个滑铲，让他双脚离地。

黑暗中，高善莫就这样上半身猛地撞向了座椅。

「啊！！！」

随后他捂着胸口，倒在了地上。

……

……

「你说你们的小成队，跟他爹一样刚正了一辈子，最后不还是没留下个舍利子什么的么？」

刚才高善莫进火化室里看了一眼，然后又出来了。

「高善莫，你个狗杂碎，我干你祖宗！」

高善莫没有搭理他。

他再次掏出手机，打开了一个带有「otherworldly.」前缀的网页。

这个网站属于一个制造智能手环的公司，主要服务对象是老年人。

他们家的产品有一个功能：每五分钟会将佩戴者的心率上传到网页上，只要输入手环 ID 就能查询到，主要用于监控重症病人或者老年痴呆患者。

「高总，那边的情况如何？」雷林问道。

「嘘，不要问！」高善莫让雷林收声。

好长一阵子页面都没有更新「高善莫 A」的心率了，估计他是进入了没有网络的区域。

高善莫目不转睛地盯着页面，貌似在期待着什么。

过了一会儿，新的心率数据又被上传了，但这次，数字是「0」。

这意味着，要么另一个自己因为什么原因摘掉了手环，要么……

高善莫闭上双眼，冥想了一会儿，很快便懂了 A 世界发生了何事。

不过他没有半丝惊慌，仿佛这一切都在计划之中。

「是时候到我去了。等会儿你看微博，等我的信号」高善莫将自己的手机撤掉了密码，然后递给雷林，「还有，你偷渡前，记得把手机烧了，叫下面的人处理好后事！」

「是！」

魏振鹏躺在铁板床上问：「姓高的，你去哪里？！」

高善莫把自己的火烈鸟服装脱下来盖在魏振鹏脸上，摆弄了一下自己的红宝石戒指，笑道：「你说，我还能去哪里？」

……

……

「他死了。」检查了地上已经不动的高善莫的尸体，成峻松了一口气，「干得好，宝！」

他过来扶起了翁箐，在黑暗中摸索着尝试解开她的绳子，但太多油了，一时半会儿根本无从下手。

翁箐感受到成峻手上的血腥味，关切地问道：

「刚刚你叫了一声，是被扎到了吗？」

「嗯，被这货插在座椅上的匕首刺中腰部了，还好应该不深。」

「别顾着给我解绳子，你先止血！快！」

「好。」

既然高善莫已经死在了这没有信号的大海上，暂时也没什么可担心的了。

成峻脱下了短袖，用手指检查了一下伤口，然后把衣服撕成布条往自己腰上包裹了一圈。

「太黑了，得找到他的船钥匙打开灯。」

手电筒已经喂鱼了，成峻从兜里掏出了专用手机想借光，看见上面镜子 APP 弹出一条信息——

特派员 ZCX：「小成，高善莫 A 的二维码再次更新了，写的是『按计划行事』，不知道是什么计划，你一定要小心为妙！」

发信的时间是 10 分钟前，大概是在他快追到高善莫的时候。

等等，为什么现在突然又有信号了？

手机右上角显示的是「3G」。

海风呼呼地刮着，成峻看了一眼高善莫刚刚扬起的帆，又想起了地图上标注的几个海上基站。

船已经随风漂流了好长一阵子了……

为什么高善莫要把帆扬起来？为了他的什么「计划」？

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想法冒了出来，成峻刚想转头看背后高善莫的尸体，翁箐大叫了一声：

「峻子哥，小心后面！」翁箐尖叫着。

成峻的身后，一个黑影飞跳起来，将拳头抵在了他的脖子上。

他感受到脖子被什么东西扎到，想动手反抗，但只是推了黑影一把便全身无力地瘫倒在了地上并开始抽搐。

「成峻，我这毒属性的戒指滋味如何？」

「高善莫」站起身，将从戒指上抠下来的红宝石又嵌了回去，然后弯腰在海水里洗了个手。

成峻在湿滑的地板上痛苦地挣扎了一会儿，然后便彻底没有了动静。

「峻子哥，你怎么了！！！」翁箐绝望地哭了出来。

——成峻，已经死了。

……

现在，穷凶极恶的替跃者「高善莫 B」来到了 A 世界，正式成为了这里的高善莫。

他对手上这个由他母亲的遗物改造过来的氰化物注射器很满意，里面的药量都顺利打进了成峻的体内。

刚才的这一波操作，他在内心里称作「东风配火攻」。

——哈哈，华佗转世和天王老子手拉手一起来都不可能救得了……高善莫在黑暗中上扬起嘴角。

所以他现在根本不屑于再去给倒在地上的成峻把把脉。

站稳了朝四周扫视了一圈：环境是陌生的环境，但脚下的帆艇还是自己熟悉的那个限量版「Hylas 56」。

……从防空洞瞬间移动到了大海上，这种体验可真他妈奇妙！不知道这辈子还能不能再感受一次！

高善莫狂喜地张开双臂、仰天大吼了一句鸟语：「HELLO, WORLD！」

仍然被绑着的翁箐也倒在成峻面前，撕心裂肺地哭着，试图唤醒自己的爱人。

「省省吧，喊破喉咙都没用的，他凉了。」

「骗人！你麻醉了他吗？！」

「刚刚都说了是毒属性戒指啦，氰化物！你就这么难以接受他被毒死的事实么？」

高善莫拿出身上的手机、开启了摄像头的闪光灯电筒照了照翁箐。

嗯，双手双脚被另一个自己捆得严严实实，她自己想坐起来都难。

高善莫又将光源对准了翁箐的脸：她散乱的头发上全是油渍，黑长直的秀发此刻变成一缕一缕地披在面庞上。她眼睛都不眨一下，顶着强光，倔强而愤怒地盯着高善莫，如果挣脱了绳索下一秒就要将他生吞活剥了一般。

「嚯，大美妞变成活贞子，可惜了！」

高善莫对自己的绳艺充满自信，冷笑了一声，没有管她。

……亲手终结自己的宿敌，本来就是一件美事，何况我今天来了个二连斩！顺便还逃脱了正在末日倒计时的旧世界！

但最最重要的是，他成功完成了与另一个自己的大胆计划——欺骗所谓的「命」。

什么「命有水劫」「近水可嬉玩，不可与人争」，争赢了我的人，我再反手争赢他一次不就行了嘛！

比起与「命」战而胜之，自我献祭一次又何妨！

前所未有的喜悦充盈着高善莫的全身。

和今天的成就比起来，高善莫回望这一辈子：什么投资成功进账千万、从海外订购的限量豪车等了大半年终于到货、拿下圣康最漂亮的高冷女网红和她在房间里做游戏、一边被狐朋狗友围着庆生一边看「8.10 大火」的新闻……事情带来的快乐也不过如此。

船上现在还是黑漆漆的，得开灯好好端详一下今天被自己干掉了「第二次」的敌人——成峻。

他知道自己习惯把船钥匙藏哪儿，在黑暗中摸索了一阵后，找到了它并插入控制台的钥匙孔。

「咔！」，帆艇上的灯打开了。

高善莫视察了一下战场，捡起掉落在角落的匕首和双截棍。

自己想学从来没有学会，只能放在办公室的「善莫大焉」下当摆设的双截棍。

上面已经掉了漆，还有清晰可见的数道锐器划痕。

一手拿着匕首，一手拿着双截棍，高善莫明白了怎么回事。

他走过来踢了成峻的尸体一脚，说道：

「成峻，你不是手贱顺走我的双截棍么。来，我高爷为你现场定制一个『海洋人体双截棍』！」

随后，他又取出一根潜水绳，把绳子的一头系在翁箐的腿上，她没有再反抗。

目睹成峻死在了自己面前，整个人已经心如死灰，只感觉全身脱力，再挣扎也无任何意义。

「这才乖嘛！」随后，高善莫将绳子的另一头则系在了成峻尸体的双腿上，「人体双截棍，完成……哦，对，不能就这样把你们扔下去，不然明天早上岸边就是两具浮尸了。」

高善莫又从帆艇的储物箱中抬出了一根 20 斤重的小铁锚，这种锚是渔船和小型艇专用的，有四只钩子。

他突然想到了什么，把锚暂时放下，拿出手机发了一条微博。

……

……

雷林拿着高善莫的手机，在「otherworldly.」版本的微博上刷新出了新的动态。

是一张类似于古代战车的图片，上面配的文字是「破城锤」。

他会心一笑，知道自己的老板成功了。

「魏振鹏，告诉你一个好消息。高总又干掉了那个世界的成峻，现在就剩你了。」

「狗日的！」

刚才雷林已经把火化炉清理干净了，此时像抽屉一样开着，随时可以放上人再次投入使用。

他把魏振鹏的铁床推到了火化炉跟前，将他移动到固定式棺木推入机上，用略带歉意的语气说道：

「魏振鹏，我雷某跟你无冤无仇，为高总做事而已。希望你到下面去了不要怪我。」

「哼，没想到你也挺迷信，跟你高总学的德行？」

「不用跟他学，活到我这个年龄的都该懂，一命二运三风水，四积阴德。」

「你回答我最后一个问题，我死后就不怨你。」

「没问题，让你明白着走。你问吧。」

「成峻他老婆，是你害死的吗？」

「是我。」

「你们那么多马仔，为什么你非得亲自去？」

「为了她好，我手法利落，没让姑娘痛苦太久就送走了。」

「为她好？呵，那还真他妈该谢谢你了。」

「还有，她生得好看，怕派一个血气方刚的小年轻去她屋里，会做些多余的事情。小高总不高兴看到手下人欺负女人。」

「允许杀女人，不允许欺负女人？姓高的杂种真有绅士风度啊！」

「一码归一码，我知道你个打工仔半路出家的文化水平不高，士可杀不可辱的道理我也不跟你掰扯了。」

「刚才杂物间里那个男的，是谁？」

「一个曾经的小弟，翅膀硬了要单飞，还想抢高总的偷渡生意。」

「因为这个屁大点的理由就把人折磨死？你们到底杀过多少人？」

「我没去数，也没去记……」雷林有点不耐烦了，「得了，魏振鹏，说好的一个问题，我老实回答了你这么多，你也够本了，上路吧。」 

雷林把魏振鹏慢慢推进了火化炉。

炉子像一个巨兽般吞噬了他，内部黑压压的，还能感受到未消退的余热。

雷林锁上了推入机，接下来要做的就是启动炉子了……

……

……

哼着小曲儿的工夫，高善莫已经将铁锚死死绑在了连着翁箐和成峻两人脚踝的潜水绳的中端处。

「对了，贞子，你觉不觉得，如果原来的『我』已经承受了属于『高善莫』这个人的命运之后，那么偷渡过来的我是不是算作跳出了五行之外，不再受到『命』的束缚？」

过于亢奋的高善莫，如今的笑容有点扭曲。

翁箐哪里管眼前这个疯子在神神道道些什么，只是止不住地失声痛哭。

「唉，问你也是白问！咱也不多哔哔了，送你们下去鸳鸯戏水吧，哦，不，是洗鸳鸯浴，今晚整个大海都是你俩的澡盆，浪不浪漫？」

现在海面上有点颠簸，以防掉进水里，高善莫把手机放在了座位上。

他把成峻的尸体拖到船尾，因为绳子连着，后面的翁箐和铁锚也跟着滑了过来。

大局已定。

两个成峻都已经死了，那个魏振鹏则是待上架的烤鸭，也等同于一具尸体。

别说魏振鹏被绑着动弹不得，就算让他随意蹦跶，在房间里和雷林单挑也没有胜算。

反正结局都是注定的。

现在，只要把成峻和翁箐都扔进海里，自己把船开回岸边，离「水」远一点。

然后想办法把叫人来把雷林身上的集装箱移开，再让他偷渡过来，一切就万事大吉了。

至于那个姓赵的女人嘛，一边提防一边和她好好周旋即可。

「来，走你！」高善莫抓着成峻尸体腰上用来止血的那一圈布，准备把他扔进海里。

电光石火之间，不知怎的，本该是尸体的「成峻」一把奋起抱住了高善莫的腿，顺势将他也扑下了船。

「我艹！」随着高善莫的惊呼，船尾泛起了两人哗哗的落水声。

随着「成峻」的落水，翁箐和铁锚迅速朝着船尾滑去，但锚的钩子钩到了铁栏杆，防止了他整个人完全掉进海里面。

由于腿上的潜水绳，现在「成峻」的半条小腿仍在船上，他半截身子栽进了海水里，高善莫则是整个人都已经在水面下了。

高善莫扑腾着想浮上来呼吸一口，被「成峻」死命按着头。

翁箐脑子里一片空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直觉告诉她，现在要做的是用双腿上的绳索将「成峻」往回拉。

峻子哥……

她的求生意志终于又回来了，用手指死死地抠住了旁边的座椅脚，使尽全力绷着双腿，不让「成峻」也完全掉进海里。

三人足足僵持了近五六分钟。

直到高善莫停止了挣扎好一会儿之后，「成峻」才收了力，只是一手抓着他的头发，让他的头仍然保持泡在水下。

又隔了一阵子，就算是憋气好手，也已经溺亡了。

此时，「成峻」也已经力竭，他用另一只手慢慢摸索，然后抓住了后面的铁栏杆，借着翁箐往回拉的力量将身体一点一点挪回了船尾。

他大口喘着粗气，扑在船尾，手上仍然拿捏着高善莫的头发。

「峻子哥？我就知道！」翁箐喜极而泣。

「是翁、翁箐吗……我不是成峻，我是、是魏振鹏。」

魏振鹏抬了一下头，看了看躺在两米外的翁箐。

借着灯光，翁箐看到面前是一个满脸烧疤的男人，但身上穿的东西和自己的丈夫一模一样。

「啊？你就是他说的那个……老魏？但我的峻子哥去哪里了？」

「有点难解释，我们还有事情要做先。」魏振鹏一咬牙，把高善莫的尸体也拉回到船尾上，「那个雷林，被你们用集装箱砸了是吧？」

「嗯，嗯，在码头，被压在集装箱下面的。」翁箐疯狂点头。

魏振鹏坐了起来，在甲板上捡到了一把匕首，应该是刚才高善莫在混乱中掉落的。

他用匕首割开了自己脚上的绳索，然后又过来给翁箐松了绑。

「小心！那个人可能还没死透！」翁箐指着趴在那里的高善莫，她心有余悸，生怕高善莫的尸体又突然跳起来偷袭已经筋疲力尽的二人。

「不用慌，让我来。」

魏振鹏拿着潜水绳走了过去，将一头系在了高善莫的腿上，一头系在了栏杆上。

他先借高善莫的指纹打开了他的苹果手机，再一脚把他的尸体踢下水，让他像风筝一样被拖行在船后面。

随后，他拿着高善莫的手机发了一条微博，简单的两个字——

「快来。」

……

……

另一边，雷林 B 在焚烧炉前扛着热浪，双手抱拳，深鞠了一躬。

刚猛强硬的人这辈子他遇到过上百个，而且他在高善莫的命令下做「烤鸭」也不是第一次，但首次见一个清醒的人在熊熊烈火里硬是一声不吭。

「魏振鹏，老子敬你是条汉子！」雷林这位老武夫说这话的时候是真心的。 

他退出了火化间，拿出高善莫留给他的手机，发现了那条新动态：「快来。」

毫无疑问，老板已经为自己的偷渡创造好了条件。

那个集装箱应该已经被移走了。

是时候了……

雷林走上去打开了防空洞的大门，外面守候着的是阿正和山狼两个自己最信任的手下。

高善莫吩咐过让他们把守在门口，不要让任何人进来，他们忠实地履行了命令。

「头儿，里面怎么样了，需要我们帮忙吗？」阿正问道。

「嘘，不要问！你们五分钟后进来，帮我和高总的收个尸，有人问起我们的下落，就说是我们被仇家绑走失踪了。之后殡仪馆的事物，交由其他董事会的人打理。有警方的人来找你们的话，一概回答『不知道』，懂了吗？」

「懂了！」两人异口同声。

雷林再次回到防空洞里，进入了两周前由杂物间改过来的「用刑室」。

这里有几张折叠式的铁板床，其中一张上面躺着的是自己在另一个世界的老板，「高善莫 A」的遗体。

他将另一张铁板床展开并躺了上去，然后关上屋里的灯，聚精会神地开始闭眼冥想。

四五秒后，他感到黑暗中，好似眼前有一道微光，在召唤着自己。

……

嗯，有感觉了，就是那一股「拉力」。

不知道再次睁眼时是怎样的一幅景象……

雷林顺从着这股力量，灵魂像加速进入了一个五彩斑斓的隧道般。

然后在一瞬间，又重归黑暗。

他睁开双眼却发现什么都看不见，不仅如此，背上仿佛有千斤重物，压得他胸腔快要破裂。

这种感觉，就像开天辟地之前，天和地如同混沌一般连在一起，将盘古夹在中间。

只可惜，雷林虽然孔武有力，却不是盘古那样的上古大神。

他无法将两者托举起来，甚至连正常呼吸一口都极度艰难。

「救……命……」他口含鲜血，从嘴里挤出了两个字。

但在半夜的集装箱码头，不可能有人能听见。

……

从火化炉移动到帆艇上，又经过了几分钟高消耗的搏斗，魏振鹏休息了好长一阵才逐渐适应新的环境。

他在船头驾驶位上琢磨了一阵，发现高善莫的这个进口帆艇的操作面板到处都是英文，驾驶的方法貌似和他以前学的快艇很不一样。

「干！有帆的和没帆的，果然有区别。」魏振鹏骂道。

海面上狂风呼啸着，开始下雨了，船上随着浪涛也越来越颠簸。

而成峻开过来的那个快艇早已漂到没影了。

「魏振鹏，我的峻子哥，他到底在哪里？！」翁箐过来扯着魏振鹏的衣服叫道。

「弟媳……不，翁箐，很遗憾他已经没了。但我保证会给你一个解释，现在你好好坐稳，系好安全带，好吗？」魏振鹏从帆艇里找了一条毯子给翁箐披上。

「嗯。」面对这个相貌可怖的陌生男人，翁箐却有一种说不出的熟悉和信任感。

安抚好了翁箐，魏振鹏想着接下来该怎么办。

这样下去可不行呀……

漂到离岸边更远就麻烦大了。

魏振鹏拿出了身上的两部手机，一部是成峻的个人手机，已经被水泡坏了。

幸好，另一部镜子小队的专用手机是防水的，他刚刚在水下湿透了一身，手机还能照常开机。

帆艇随时会漂离海上基站的覆盖范围，他赶紧打开镜子 APP，在只有一人幸存的镜子一队群里打字——

成峻 A：「我们在海上漂着的，具体方位不清楚！」

成峻 A：「这里有死亡和负伤人员，请求支援！」

打完这些字，魏振鹏赶紧去尝试把十几米高的帆收起来。

这么多线，到底该怎么操作……

刚刚为了给翁箐解绑，他手上也沾了不少汽油，又洗又擦还是很滑。

用这么一双手在颠簸的船中操作自己并不懂的帆线，其困难程度可想而知。

不同于刚才绑人的潜水绳，不能拿刀来一割了事，只能慢慢看到底哪根解开后会将帆收着。

正在他尝试的时候，一个浪头打过来，让船身猛倾了大概 30 度。

魏振鹏结结实实地摔了一跤，肩撞在了栏杆上。

「呃啊！」魏振鹏痛苦地叫了一声。

「怎么了，魏振鹏，你要我来帮忙吗？」翁箐在座位上问他。

「别来，你老老实实坐好！」

最近几日，我已经失去太多人了……至少今天要让你平安无事地回到岸上。

魏振鹏还在风浪中不断尝试，雨也已经越下越大了，海面上还起了雾。

朝四周看一圈，根本找不到岸在哪里。

以前在工地上的时候，魏振鹏最喜欢用他的二手 MP3 放《水手》，每次听到那句「他说风雨中这点痛算什么」的时候就心潮澎湃。

但如今真的当起了海上的水手时，才发现与大自然搏斗并不是这么简单的事情。

狂暴的雨点让他睁眼都有些困难了，甲板上已经开始有淹过脚的积水。

怎么办，难道好不容易搞定了高善莫，自己和翁箐却要被他的船整死吗？

这个阴险狡诈的王八蛋把成峻引诱到海上，就是为了要么赢、要么同归于尽……

雨水已经让魏振鹏睁眼都很勉强了。

他感觉到，自己的体温也在降低。

就算自己能顶得住，撑到雨停，那边的翁箐呢？

……

正当二人绝望之际，远处一艘闪着灯的小艇逐渐靠近，将聚光灯打了过来。

魏振鹏在强光下眯着眼睛，看清了船上的人穿着的是海上巡逻队的制服。

其中一个戴墨镜的男人对着对讲机大声讲着：

「报告特派员！船上发现了两个人，一男一女，男的那个应该是我们的同志……」

魏振鹏再次掏出专用手机，发现了赵特派员几分钟前的一条信息——

特派员 ZCX：「小成，坚持住，他们已经在路上了。」

手机电量已经快耗尽，旁边的时间显示着此时已经是 8 月 10 日的凌晨 2 点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