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婚当日,我被御史之子当众退掉御赐的婚约。
面对满京城的嘲讽,我大开府门比武招亲。
门前不乏看热闹之人,太子君棋玉也在其中,我却不想再看他一眼。
我是太子的青梅竹马,可盛唐人尽皆知,我赐婚御史之子是他求来的。
有人登上招亲台,君棋玉拉住我的手,未等他开口,我便狠狠打开他的手掌,「众目睽睽还请殿下自重。」
1
我紧盯着君棋玉的反应,他果然如我所料,唇角下压,一双眸中闪过几分怒气,下一刻便松了几分力道。
失望攒的多了,我早就不再对他抱有希望。
勾了勾唇角,我有几分自嘲,话脱口而出时,心中竟然还期待他会反驳。
君棋玉的举动引得一众人的注目,我特意靠近几分,如昨夜那般低语,「莫说殿下不敢上台,即便是敢,我也绝对不会嫁入太子的东宫。」
说完便走上比武台。
仰慕他多年,我终于看清自己的可笑。
自七岁初遇,君棋玉便在我心底深深扎根,我在他身后藏了多年,本以为一腔热血总会被他察觉,却不想等来的是他将我拱手让人。
昨夜,我本在府中待嫁,君棋玉却闯入我的闺房。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失控的太子。
他应是在军中演练而归,身上的战甲死死抵住我的全身,「蓁蓁,你应是我的。」
他醉酒而来,我只当他是醉话,下意识的挣脱,可他却拥的更紧,「蓁蓁,你给我时间。」
我跟在他身后十几年,却也被他反反复复的举动搅得彻底看不透他。
见我不信,他压住我的手臂便来吻我。
薄唇划过我的肌肤,可我的心却渐凉。
「殿下可知自己在做什么?」我拼尽全力抵抗,从应下赐婚之时,我已跟他划开距离,「我是朝臣之妻,殿下是欲行不轨?」
往日深情的吻,于我来说与凌迟无异。
可他只顾着吻我,嗓音沙哑,「蓁蓁,你只能是我的妻,」他似呢喃,又像是醉话,可我却更心寒。
多年来为掩他人耳目,他每次只能悄悄潜进将军府中,跳窗的路早已熟知在心中。
只是往日是浓情蜜意,如今我要嫁与他人,君棋玉仍旧如此。
我指尖拂过他冷硬的战甲,想要勾唇,可根本提不起劲来,心中一狠便一掌击在他的肩头。
君棋玉始料未及,我却连连后退,「殿下,明日我便是他人的妻了。」
他无言以对,伸出手还想再来抓我,却被我闪身躲过。
我抽出佩剑,剑尖直指他的心口,再发出声来已是万般嘶哑,「还望殿下自重。」
第一次,我拒绝了他的靠近。
不知是我的话,还是动作刺激了他,君棋玉彻底失控。
我急于反抗,若非反抗他时误伤了自己,他不敢轻举妄动,大约真的会被他的深情迷惑。
2
今日晨时,他在屋外守了我一夜,我也披上了大红的嫁衣。
他对我柔情似水,好似今日要娶我的人是他。
「蓁蓁,你穿红色很美。」君棋玉将我拥入怀中,眸子里满满都是爱意,似以往一般,低沉的声音卷着旖旎。
但我却远离了他的怀抱,一手披上嫁衣,另一只手扯下颈间贴身戴了多年的玉珏,「今日秦蓁要嫁作他人妇,殿下的东西自然应该交还。」
那是七岁那年君棋玉赠我,牵绊了我这么多年的东西。
当初我第一次被父兄带入军中,娇滴滴的小姑娘受不了军中的苦,恰好君棋玉也被皇上扔进军中历练,是他次次为我包扎伤口,还会在我哭的时候带给我没见过的糕点,陪我熬过最艰难的日夜。
分别时,他将先皇后的遗物留给我,说终有一日会让我做他的妻。
我将玉珏递给他时,分明看到他有几分不悦,但他没有拒绝,赶在迎亲队伍来前匆匆离开。
只是想不到,今日我被退婚,也是拜他所赐。
御史家次子退婚,以我并非清白之身为由。
无人知晓原因,可我与君棋玉心知肚明。
他昨夜趁乱对我不轨未遂。
却让我今日成了满盛京的笑话。
如此般般,以往的深情早就不负存在。
我出身功勋之家,自及笄起便有军功在身。
本与他青梅竹马,却从未想过,我会走进他的算计。
如今天子重疾缠身,虽圣上立储多年,但太子左右一直有个虎视眈眈的皇弟。
三皇子在军中多年,早就揽下了一众忠实的追随者,若想稳固太子之位,君棋玉必在言官身上下手。
与我联姻的御史蒋家便是他的第一个目标。
借由我立功而归,太子为我请婚嫁与御史次子。
秦府一向是他左膀右臂,与御史联姻打的是什么主意,众人皆知。
今日被退婚,我铁心不想自己的婚事再被君棋玉控制,才摆了这比武招亲的擂台。
招亲台上,一个接一个的人被扫落在地,随着时间渐长,君棋玉的眸光却越来越暗。
将军府前的人愈发多了起来。
平日在朝中被我欺压的世家大族好不容易寻到机会,铆足了劲想要一雪前耻。
只是他们的花拳绣腿终究抵不过战前的历练。
手下败将众多,而我不过是颈上受了轻伤。
我轻抚着颈间,却不敢触碰到嫁衣的边缘,只怕脖子上的青紫落入他人眼中。
思绪翻飞间,招亲台上的人仍旧络绎不绝。
一般的草包我不放在眼里,却没想到三皇子会派人来参加。
太子与三皇子之争,我与父兄从未动摇,如今我摆擂,三皇子自然不会放过能招募我的机会。
来人是北境战场征战多年的郑将军,到底在军中摸爬滚打多年,招招致命。
习武多年,骨子里的胜负欲在作祟,我手上的招数更快。
我余光瞥过太子,眼见他面色愈发难看,心中竟有几分痛快。
人前,他是温和谦恭的太子,人后他从来不许我与任何男人接触,就连军中的亲信也是他送来的女将。
分心之余,我已忘记昨夜受的伤,手臂一软,给对方捉到机会。
手下失了准头,手里的剑也被郑将军扫落。
我下意识的去瞧太子,眼前一花,那道青白的身影已闪到我面前。
三招之间,郑将军已是君棋玉的手下败将。
「比武招亲,原是愿赌服输,还没比完秦将军便让太子出面,此番何意?」郑奎在三皇子麾下多年,万万想不到竟在太子手下撑不过三招。
原本脾气就火爆,这下更是连太子的面子都顾不上了。
丢面子事小,若传进三皇子耳中,只怕他的位子不保。
「殿下,比武招亲的是我,而非殿下。」看着君棋玉面色渐沉,我出言提醒。
他手中执剑,面上却带了几分释然,「既是比武招亲,本宫自然也可以参加。」
开口不过是寥寥数言,可终究带着太子的威严,一句话便堵得郑奎无话可说。
我紧握双拳,任由指甲嵌入手掌,却不敢信他当真要放弃此前的多般筹谋。
毕竟将我赐给御史次子之后,皇上也为他挑选了丞相之女。
我清了清嗓子,「殿下,这玩笑可开不得。」
君棋玉平静地看着我,一双温和的眸子染上几分严厉,他上前与我拉进距离,似乎不再掩饰与我的关系,「蓁蓁,你是我的。」
台下渐渐有人开始议论,他却置若罔闻,眼角扫过我的颈间,唇角勾了勾。
我心中一惊。
昨夜趁我不备,他在我脖子上留下一枚痕迹,胭脂都遮不住。
下一刻他陡然靠近。
似乎是想当众挑明我们的关系。
我瞬间紧张,知晓不能给他这种机会。
如若我们关系被他人知晓,当众被退婚的我,难保会不会背上与他私通的名声。
当今圣上一直防备武将,如今他又有御赐的正妃,我至多能做君棋玉的侍妾。
这种结果,我不能接受。
今日起,我已对他毫无希冀可言。
我后退三步,躬身向台下诸人致歉,「今日摆擂是秦蓁思虑不周,虽赐婚已退,但秦府的婚事还需圣上做主,今日秦府的筵席只当是秦某给大家赔罪了。」
寻了个台阶,我便匆匆离开。
好不容易回到房中,我捂着如擂鼓般的心跳,如今我每一步都如履薄冰,不知晓君棋玉到底打的什么主意。
可心知,若想自保,务必要与他彻底决裂。
我没成想,青天白日,君棋玉竟不怕自己被发现,还敢跑来翻我的窗子。
3
我没有防备,反而给他拦腰抱住。
腰间那双修长的手臂力气极大,让我挣脱不得。
君棋玉就这样堂而皇之的在我的闺房中抱着我。
彼此之间没有距离,他如此这般,仿佛我仍旧是他藏在身后的小姑娘。
「殿下,我以为今日已经说得足够清楚。」我揉着额角,思来想去,我始终没能明白,为何他总是能待我如往日那般。
此刻,盯着他在我身上作乱的手,我奋力抵抗,本就伤了手臂,如今伤上加伤。
「此番赐婚是我错了,是我思虑不周,蓁蓁可要原谅我。」见我面色冰凉,他满目深情,陡然靠近我的耳畔。
若是往日,他的话必然让我耳根发烫。
如今我只想躲。
还未挣脱他的怀抱,便又被他重新揽了回去。
没有多言,君棋玉的薄唇覆在我的唇上,丝毫不给我挣扎的机会。
明明是柔情倦意,偏我眼角挤出几滴泪来。
见我哭了,他才慌了神,一口又一口的吻掉我的眼泪,心肝宝贝般地哄,「我怎会真的让你嫁与他人呢!」
轻轻叹了口气,他在我耳边低声呢喃,我却像是被踩了尾巴猫,「殿下为我请婚,又让我当众丢人,于殿下而言,我究竟算是什么呢?」
多年以来,我始终跟在他的身后,心甘情愿从不多问一句。
知他被三皇子威胁地位,急需军中之人,我自愿请战边境,一去就是三年。
刚刚回朝,等来的却是他为我请婚嫁入御史府中。
我掩着面,怕哭红的双眼被他瞧了去。
可他却拉开我的手掌,修长的手指轻抚我的眉、通红的眼,他满目怜惜,「现在还不是时候,你早晚会懂,你只需信我就好。」
对上他炽热的眸子,我避开视线。
边境多年,我早已失了往日的精致,可他却不给我躲闪的机会,四目相对,我能看到他眼底的深情。
幽深的视线划过我每一寸肌肤,我满心皆是防备。
「殿下不说,我又怎会懂。」他要的,不消他说我都会给,可他偏偏从来不说与我听。
我听到他呼吸渐沉,揽着我的手臂也逐渐加重力道。
「蓁蓁,我说过太子妃之位只能是你的。」温情之时,他郑重其事保证,却让我浑身发颤。
这句话我从未怀疑,直至被赐婚。
甩开他的手臂,我唇角的笑意微凉,早就应该猜到他会用这样的话搪塞我,「这次是御史之子,下次殿下打算将我送给谁?」
撕心裂肺的疼让我失控。
虚妄的誓言从未给过我安全感,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我无法相信他。
他眸光一沉,伸手将我抵在墙上,耳边一凉,离开我不过半日的玉珏被他重新戴在我的脖子上,「秦蓁,你终究会是我的,以前是,日后更是,只是现在不是时候,在我身边,只会对你不利。」
我眼见他这般郑重,可这话与我而言,更像是笑话。
他大婚在即,丞相之女一掷千金满盛京招募绣娘做嫁衣,身边如何有我的容身之地。
抬手在他肩上击了一掌,我拼命挣脱出他的怀抱。
君棋玉太过了解我,知我手下留情,他也不躲避。
他对我的招式心知肚明,可此番不躲不避,似乎只为让我出气。
见他铁心要接下我这一掌,我硬生生收回手,可招式已出,内力震住我的经脉,一口鲜血脱口而出。
君棋玉眸光大动,伸手制住我的内力,又急又气的将我按入怀中,「你若不信,我今日便带你入宫,让父皇给你一个说法,何苦跟自己过不去!」
看着我受伤,他也乱了阵脚,竟然真要给我个交代。
听见他焦急的语气,下一瞬便将我抱起来,急不可耐的要走。
我气血攻心,但也按住他的肩头,心中一急又吐出一口血来,顾不上撕心裂肺的疼,急急地喊出一句,「不!」
4
连续心脉受伤,我全身剧痛,但也绝不能让君棋玉如愿。
当今圣上老谋深算,若真闹到皇上面前,我脱离君棋玉控制的事情便真的没有任何余地了。
好在君棋玉被我吓到,没有真的抱着我离去。
三年边境苦寒,受到打击的并非只有我的样貌,还有我这副不争气的身子。
军医说过,我也许很难受孕。
我从未肖想过太子妃之位,只是心寒他对我的算计。
让我这份贪恋的喜欢变得可笑。
君棋玉看出我的担忧,还是先制住了我体内乱窜的内力,将我紧紧揽入怀中。
「蓁蓁,我会给你一个交代。」他轻声细语,仿佛以为我会如以往那般,只需要他这一句话就能让我继续为他赴汤蹈火。
全身的疼痛让我挣脱不得,脑子里不断闪过脱身的对策。
思绪太过认真,我竟没注意院子里的动静,房门被推开的时候,我看到君棋玉面上得逞的笑。
母亲早亡,父兄待我如掌上明珠,今日多番波折,他们必会来安慰。
君棋玉自然也心知肚明。
他铁了心要让人尽皆知我们的关系,没有给我半分退路。
如太子所料,这事到底是闹到了圣上面前。
皇上并未太过意外,甚至跟君棋玉交换了个眼神,不知是否之前就已经有过交谈。
我以为一切会如太子所愿。
可圣上安慰了我情绪激动的父兄后,屏退左右和君棋玉,单独将我留了下来。
「一转眼,蓁蓁已不是玉儿身后那个需要人保护的小姑娘了。」
圣上有病在身,一字一顿的开口,反而给人一种不可忽视的压迫感。
我心知,他并非与我话家常。
「此前请婚是玉儿思虑不周,你不必忧心。」
见我一直未开口,皇上轻笑了两声,不知是否早就看透了君棋玉的打算。
「臣有罪。」我跪在地上,即便是请罪也没有弯下脊梁。
宫砖冷硬,皇上并未让我起身,反而是抬头看了眼窗外的天,声音愈发高深。
「孤在位多年,一直防备武将功高震主,却没想到如今丞相一家独大。」皇上声音不大,但我却听得心惊肉跳。
他绝非是要给我个交代。
我头更低,盘算着要怎么接话,与皇上周旋远比君棋玉更难。
好在皇上没给我开口的机会,「丞相能助玉儿坐稳这江山,秦将军懂么?」
一句反问,我哑口无言。
三年前,皇后逼宫失败,皇上对武将起了疑心,武将手中权利被割,却让丞相渔翁得利。
不论如今是谁身居太子之位,若皇上一旦遭遇不测,丞相一人之力便可扭转乾坤。
而秦府一直小心谨慎,从不逾越,除了人口相传的战功,连个像样的嫁妆都拿不出来。
心头渐凉,我伏在地上,声音冰凉,「今日之事是臣有罪,请求圣上饶恕臣的父兄,臣愿请一死。」
我是个无用的将军,可君棋玉却是东宫太子。
皇上一番话,无非是想将所有的罪过都推在我的身上,他虽没有问罪,可字字句句都在说着是我的错。
死,我不怕,只是不能连累父兄。
「错不在你,孤的儿子孤都知道,只是这乱世……」皇上叹了口气,不知想到什么剧烈咳嗽起来。
我虽未开口,但心里都懂。
三年前,皇后联合外戚逼宫虽然被处置,但皇后之子三皇子并未受到牵连,反而因救驾有功被众多朝臣追捧,君棋玉的位子远没有看起来坐的那般稳固。
最后皇上并没有治我的罪,只留给我一句话,「你要为他守好这江山。」
从皇宫离开,我心内冷笑连连,皇上与太子皆是筹谋,我一介小小将军,竟让他们诸多算计。
我满脑子都是跟皇上达成的协议,还没走出宫殿便晕了过去。
5
再醒来,已经是更深露重,我手指一动,才发觉手掌被人紧紧握住。
君棋玉就在我的榻边,衣衫微乱,不知道已经守了多久。
想及往日,眼皮子一酸,我的眼泪又要掉下来。
「是不是还疼?哭什么。」君棋玉不知道什么时候醒来,一把将我抱进怀里,耐着性子问。
我摇摇头,明明心寒,但还是反手抱住他。
「不疼,只是做了噩梦。」我声音很轻,手忙脚乱的去抹眼泪,我心知他最受不了我故作坚强的模样,也会在这种时候放下警惕。
见我没有不适,他才放下心来,重新让我躺下,小心的守在我的身边,「多大人了,做噩梦还要哭鼻子?」
我没反驳,抓住他点我鼻尖的手指。
「你嫌弃?」我声调轻柔,曾经看的那些话本子说过,男人最抵抗不了女子的柔弱。
我娇嗔的看了他一眼,果然他勾了勾唇角,明显已经被我迷惑住。
下一刻,俯身吻了吻我的脸侧,「自然不会。」
似是不知道我怎么会变得如此粘人,他紧盯着我不放。
只是我有些心虚,伸手捂住他的眼,怕自己的心思被发现,「我脸上糙的很,你别看。」
君棋玉却张口咬住我的指尖,瞧着我满面通红,唇角的笑意卷着几分邪气,「怎会,你这个样子最美。」
说着,他又俯下身来,吻住我的双唇。
我阖上眸子,尽管每一次亲密都让我如凌迟般,但我只能配合,才能让他放松警惕。
像是星星之火,一瞬燎原。
我被君棋玉按在怀里,被迫承受他的掠夺。
肩头一凉,我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要发生什么。
然而,下一刻他却紧拥我入怀,呼吸沉重,嗓音带着平日不见的低沉,「你还有伤……」
明明应该感动,可我的心已似石头般冷硬。
瞥了一眼君棋玉的神情,我将他推在榻上。
既然他贪恋与我荒唐,那这也可以为我所用。
我应允圣上要离开,必然要让君棋玉彻底对我毫无防备。
那双勾人的眸子盯着我为他宽衣解带,之后便一发不可收拾。
天色微亮,我一夜未睡,起身换上了许久未穿过的女装,又仔仔细细的在铜镜前匀好面。
我难得去院子里的后厨,可到底厨艺不好,等君棋玉来寻我时,十根手指烫了八个。
「殿下赏个脸用完膳再走?」我见他进门,刻意将手藏在宽大的衣袖中。
他自然没有错过我的动作,将我的手指拨出来,眉头紧蹙,转身就去寻药,声线紧绷「有下人在,你不必做这些。」
回到房中,他仍旧沉着脸,好不容易翻出药膏来,冷着脸为我上药。
「左右军中无事,我只是想练练厨艺罢了,」我轻声解释,但他面色仍旧没有缓和。
见他面色不善,我撇了撇唇角,「殿下这是打算过河拆桥,嫌弃我了?」
明知他并非此意,但我却故意开口。
果然他立刻换上平日的温柔,将我抵在榻上,「往日怎么不知道你如此牙尖嘴利?」
我刻意揽上他的腰,「那殿下喜欢这样的我么?」
他紧盯着我的眸子,身子微微一僵,明明知道我这般不正常,可眸子仍旧涌上幽深。
君棋玉低下头的时候,修长的手指便嵌入我的指间,另一只手拂过我的唇,「蓁蓁怎样我都喜欢。」
明明是柔情缱绻,可我却七分心凉。
他贪恋的无非是我的军功罢了。
不知不觉已是日上三竿,我起身坐在铜镜前,看着君棋玉踱步在我身畔。
「剑握的多了,连描眉也不会了?」
听他闹我,我手上没了准头,下一刻就画歪了。
当初参军不过是父兄带我耳濡目染,我真正拿起剑是为他,可他却步步紧逼,对我诸多算计。
见我身子僵硬,他伸手将我按住,三笔就将我的眉画好。
「小孩子性子,闹你一句,恼什么。」君棋玉音调温和,我与他一同出现在铜镜内,倒生出几分温馨来。
好似我已是他的妻,举案齐眉。
我心中更凉,下意识的别开视线,可君棋玉却不放过我,「蓁蓁,你有事瞒着我。」
将我揽进怀里,他卯足了劲头要看我,我躲不开,只能由着他吻我。
视线撇过书桌,我脑海里思索着要怎么搪塞他,「殿下,这三年你可曾想过我?」
一千多个日夜,我苦守边境,靠着他一封一封的文书度日。
然而,他字字句句皆是公事,从未有过对我一丝一毫的关怀。
想及以往,我鼻尖微酸,控制不住的声音都有些颤抖。
君棋玉敛了笑意,手指捏住我的下颌,许久没有开口。
失望攒的多了,我早就已经习惯,准备避开的时候,他却抱着我起身,「跟我去个地方。」
他带我去了东宫,这是我来过无数次的地方,看着这里每一寸如我记忆那般,不懂他又怎么故弄玄虚。
随着他走进书房,君棋玉动了书架上不起眼的一个花瓶,瞬间书房的书架往两边划过,里边是比书房更大的空间。
刚刚走进一步,我便硬生生顿住……
6
偌大的密实内,挂满了密密麻麻的书画。
然而,那一张又一张的书画,上面全都是我的样子。
「这是你三百七十二张画像,有些是往日画的,但大多都是这三年想你时画的。」君棋玉轻声开口,寥寥数语,让我原本冰凉的心头生出几分暖意来。
但下一刻,我硬生生别开视线,控制住自己不去看那些出自他笔下的话。
他明明心上有我,仍旧轻易将我拱手让人。
这般比他君棋玉当真对我无情更伤人。
我一直未开口,只是看着他故作深沉,让我感觉愈发陌生。
「不信?」见我没动,他揽上我的腰肢,满目深情毫不掩饰。
而我摇摇头,借着他手臂的遮掩,敛去眸中的失望,「殿下说的我都信。」
这般说着,我缓缓走过去。
君棋玉不愧是东宫太子,最善操纵人心,不说这些画像的真假,若我仍旧是他身后甘愿付出的秦蓁,此番必愿为他赴汤蹈火。
轻轻拂过那一张张力透纸背的画像,我相信这些都是他所画,所以失望更甚。
撇一眼角落的香炉,在君棋玉没有防备的时刻,我随手一挥,指尖的香料便跌入香炉。
见我在画像中来来回回,他从身后拥住我,「瞧你这样并非像是信我的模样。」
今日我一改常态,他必然会心生怀疑,我回身投入他的怀抱,「君棋玉,看在这些画像的面子上,你想要的我都给你。」
一字一顿,我轻声承诺,让他眸光振动。
良久,他才回过神来,唇角微扬,「原来蓁蓁这般爱我?」
他提及此字,我浑身僵硬,而后也同他一起笑了起来,「是,我爱你。」
简单三字,君棋玉彻底失控,顾不得身在密室,将我抵在书桌上。
一个时辰后,我轻声下榻,看着身侧的君棋玉没有反应,才彻底放松下来。
远离盛京之后,我紧握的手掌才渐渐放开。
我假意昏迷,对君棋玉隐瞒了跟皇上之间的协议,我求圣上放过秦家,代价就是守在边境,再也不回君棋玉的身边。
没想到,我竟也有算计他的一天。
并且这一别便是永远……
边境苦寒,但时间久了我已习惯。
初初离开盛京,听闻太子荒废了几日政务,发动幕僚在盛京几番寻找某人的踪迹。
虽没人知道他找的到底是谁,但兄长与我提起,应该已经隐隐猜测跟我有关。
京中的眼线也曾跟我汇报过,太子确实一反常态,甚至连番向三皇子挑衅,被圣上责问才有所收敛。
兄长问我时,我并未放在心上。
君棋玉的一切已与我无关。
很快 ,边境的动荡让我彻底无暇去顾及盛京的传闻,邻国屡次来犯,虽仅限于挑衅,未挑起战事,但父兄皆为之担忧。
「线人来报,邻国大批粮草运往边境,只怕近日会有战事,此番开战只怕不容乐观,铮儿你将军事战图送回盛京,请圣上派人支援,我与你小妹会死守到底。」
不过三日,边境已有战事的苗头,父亲提前做好了应对。
战事铺开时,并未慌乱。
只是,所有人都未想到会有意外。
敌军轻易突破了防线,我带领的军队被对方围攻。
「保护将军!」身侧的副将将我护住,原本我这一队的行踪隐蔽,是要偷袭敌军侧翼,却没想到会有大批人马等着我们到来。
尽管我带的人手武器精良,却难抵敌军大批人马,我重伤被俘,抓住我的却不是敌军。
「三皇子蛰伏多年,原来打的是勾结敌军的主意。」看着不应该出现在边境的身影,我声线冰凉。
君墨言盯着我的脸,眸中满是轻慢,只不屑的轻笑两声,「只听说秦将军武功了得,倒是没想到还能如此牙尖嘴利,不愧是太子藏了多年的人。」
我心底一惊,君棋玉为人谨慎,甚少有人知道他与我的关系。
下意识要反驳,可三皇子并非想要听我解释。
有人点了我哑穴,不等我反应,又被人换上衣衫,之后便被偷偷带回军中。
我没想到会再次见到君棋玉。
他已在军中坐镇,除却有几分消瘦与眸子中的猩红,与往日无异。
「太子殿下,商国使臣来谈,愿用秦将军一人之命换取两国和平……」父亲声音颤抖,没想到商国会提出这般要求。
虽我不及父兄征战多年,但商国人提及我的名字,在他们心中与恶魔无异。
只因面对邻国挑衅我杀伐决断,从不手软。
我不知道三皇子跟商国人有何谋划,但身侧的三皇子已勾起唇角,邪邪的笑了起来。
「秦将军猜太子殿下会如何决断?」君墨言似乎是看出我心中的猜测,悄悄地开口,我却没有任何反应。
一人之命换取两国和平,不论是谁都知道应该怎么选。
君棋玉在太子之位多年,权衡利弊从不心软。
我在人群中紧盯他的反应,早就心死。
只见他恍惚了半晌,紧紧盯着父亲的脸,许久都没能开口,一双深沉的眸子扫过大军。
父亲见太子失仪,暗暗提醒,他才紧盯着我往日会站着的位置,开口时声音不知为何有几分嘶哑,「秦将军,我会向父皇禀告小秦将军的付出,大唐不会亏待秦家,还请秦将军节哀……」
尽管早已猜到,但简单一句话,于我来说如晴天霹雳。
我总是被他放弃的那一个。
之后的话,我未听见,达到目的三皇子带我迅速撤离。
「秦将军有何感想?」三皇子满脸期待,瞧着我的表情,没有看到他想象中的撕心裂肺,似乎让他有些失望。
我浑身冰凉,但对君棋玉已经攒足了失望,开口仍旧字字句句掷地有声,「与江山社稷而言,秦某的命并不值钱。」
听到我的回答,三皇子霎时沉下脸,三步走到我的面前,手指揪住我的长发,让我被迫仰望他,「秦蓁,君棋玉负了你两次,你还当真要将这条命都给了他?」
皇位之争,三皇子觊觎多年,绝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机会。
我心知他必然早就有诸多谋划在等着我。
「秦蓁的命是大唐的,若国家需要,自然随时可以取,与太子殿下无关。」我抬头对上三皇子的视线,觉得他十分可笑。
不论君棋玉算计我多年错与对,终究他不会似三皇子这般,对大唐不利。
此乃不义,不义之人必然不会是仁君。
「那我倒要看看,秦将军能坚持几日。」话音落下,三皇子将我狠狠甩在地上,带着所有人离开。
但很快,扣押我的牢狱内涌进更多的人,穿着打扮均是商国人的模样,他们随身携带的物品被一一放在地上,只肖一眼就让我头皮发麻,他们全是精通刑讯逼供之术的狱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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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记不清过了几日,鞭子挥在身上,已经不觉得疼痛,只有麻木。
耳边传来的声音模模糊糊,我只知道自己一直未开口,那狱卒怒了,一桶盐水倒在我的身上,麻木渐渐变成刺骨的疼。
「秦蓁,本王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投诚本王麾下,撤掉边境的防守,我便留你一命。」三皇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出现,连日的折磨让我耳边的声音忽近忽远,让我以为是幻觉。
他满目自信,好似拿定主意我会屈服。
只因传说无人能在商国的狱中熬过三天。
良久,我才攒足了力气,抬起头来,看着君墨言眸中的希冀,我冷笑一声,「三皇子,好手段。」
抓了我,又让我亲眼看着自己被君棋玉放弃。
一旦我背叛太子,那必然会给三皇子机会偕同商国谋反,有了商国的支持,他拿下皇位易如反掌。
只是,下一刻我一口血水吐在他面上,明明全身剧痛,但仍旧笑出声来,「想要我谋反,你白日做梦!」
大约是没受过这种屈辱。
三皇子目眦欲裂,上前两步手掌紧紧扣住我的喉咙,「敬酒不吃吃罚酒。」
窒息感让我呼吸渐弱,我能从他的眸中看到杀意,可这还不够,我要的是他给我一个痛快,「君墨言你勾结敌军,意欲夺位,如此狼子野心,早晚死于非命!」
我拼命挤出一句话来,果然连番刺激让三皇子怒气更盛,几乎要扭断我的脖子。
可下一瞬,他却猛然放开我,唇角的笑意浓烈「你想死,我偏不如你愿,别以为太子会来救你,今日太子大婚,他可沉浸在温柔乡里,早就不记得你身在何处了!」
听到他提及君棋玉,心中一痛,可我却不以为然。
这种痛楚我早已习惯,离开盛京之时,君棋玉的一切已与我无关。
「要杀要剐秦蓁奉陪到底,我秦家忠于大唐,并非效忠太子,而是甘愿为大唐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要紧牙关,我挤出几个字来,分毫不给他离间的机会。
他盯了我半晌,不知是信了我与太子之间无情,还是有了什么新的主意,指尖拂过面上的血迹,笑得猖狂,「本王倒要看看,你能嘴硬到几时。」
话音落下,狱中又涌进几个人来,与商国狱卒不同,他们内力深厚,两人制住我,下一刻便让我筋脉尽断,内力瞬间消散。
痛。
深入骨髓的疼让我失声尖叫。
落入三皇子手中,我从未有过一丝一毫的屈服,可此刻我已经完全失控。
「秦蓁,选错阵营的下场,就是如此。」扔下一句,三皇子便离开,我对他来说已然失去了利用价值。
我摊在地上,浑身是血又内力尽失,几乎要死过去。
大约从我这里行不通,三皇子便彻底放弃了我,除了偶尔会有人扔给我些吃食,无人再来烦我。
而我像是一滩烂泥,动弹不得,不知什么时候就会从这世上彻底消失。
好不容易攒出几分力气来,我拼命从袖中拿出一张小象,那是离开盛京前我自君棋玉那里偷来的。
我承诺过,他想要的我都会给。
如今濒死,我自认为从未负过他。
眼皮子渐渐发沉,我没觉出难过来,至少十多年来,君棋玉也曾经给过我温暖,也会有人替我守在他身边……
8
我没死成。
昏昏沉沉之际,一队人马杀进监狱来,带队的竟是我在边境的副将。
「将军,属下来救你出去!」郑秋浑身是伤,见到我的模样,铁血般的汉子也红了眼睛。
我撑着力气,看着他们为我拼死搏杀,心底生出几分生机来。
本以为所有人都已经放弃我……
「速战速决,附近有三皇子的人……」未等我说完,郑秋已经带我离开,而狱中还在厮杀的几人好似根本没打算撤离。
我有心阻止,可手臂都抬不起来,「郑秋,还有人未撤离!」
拼命喊出一句,我看着他们跟着受伤,心如刀绞,郑秋却没有停下脚步,动作更快了几分,「将军为重,他们会为我们断后,若不幸被俘,他们都备好了毒药,绝不会落入敌军手中。」
郑秋声调悲伤,让还打算挣扎的我猛地顿住。
他们是带着必死的决心来救我,若我一意孤行,他们便白死了。
我们一路潜回边境,往日熟悉的地方已然换了模样,就连兵将都让我觉得陌生。
来不及深思,三皇子并未打算放过我,派来的杀手一波接着一波。
好不容易离开商国,我与郑秋皆是重伤在身,难以继续赶路。
我劝他带我回军中休整,可他却不敢直视我的眸子,「虽然太子以战事吃紧暂缓了大婚,可他还是将丞相之女接进东宫,真真是负了你!」
即使身受重伤,郑秋仍旧为我忧心,「将军,边境已不是秦军驻守,此番回来您务必小心谨慎,救出被太子诬陷的老秦将军。」
我却未曾想到,弃了我一人还不够,君棋玉竟然牵连我的父兄。
浑身冰凉,我撑着精神反问,「我父兄为守边境尽心竭力,他们如今怎么了?」
郑秋面露难色,思考良久才回答,「如今圣上重疾缠身,太子监国,他以雷霆之势处理了一批武将,秦府……也被牵连,两位秦将军如今被押在天牢……」
我身心俱痛,未想到皇上饶过了父兄,君棋玉却如此绝情。
休整两日,我跟郑秋的伤都好转不少,如今的局势也渐渐被我理清。
君棋玉监国,三皇子趁机率领一众武将谋反,太子有勇有谋,处置了一批武将,我父兄也在其中。
为救父兄,我与郑秋北上赶往盛京。
一路上,除了三皇子的追杀,还有一股势力也一直追寻我们的踪迹。
那些人内力深厚,武功与我曾经有五分相似,我已隐隐猜出是太子麾下的人。
我心寒到极点,他明知只需一句话,我必然会满足他的所愿,可如今他步步紧逼,弃往日的情分不顾。
前往盛京的路上,我们一路躲避追杀,还打探到许多关于秦府的消息。
传闻秦府得罪了太子,所以我会被弃,秦府满门二十七人皆受牵连。
越靠近盛京,我的心愈凉。
原是我所信非人,连累父兄。
然而,还未行至盛京,我与郑秋就被太子的人拦下。
「秦将军勾结敌军,擅自进京,你可知罪?」君棋玉的人,同他相似,即便是做着恶事,仍旧将话说的冠冕堂皇。
我冷笑两声,将郑秋护在身后,「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原本我就是将死之人,我并不害怕,只是我的罪责无关紧要,万万不能让父兄因我而死。
来人面色不变,剑尖直指我的喉咙,「秦将军最好跟随我们回京,否则即便是无罪,也说不清了。」
郑秋忍了一路,在那人话音未落下时,抽身上前拼死搏杀。
终究一人之力难抵众人,郑秋再次受伤,我下意识的想要救他,可捏着剑却忘了我早已失了武功,被那人一剑伤到心脉,受不住便晕了过去。
我以为再也撑不下去,可耳边却不时传来嘈杂的声音,有道熟悉的声音不断在我耳边呢喃,待我醒来,眼前所到之处分外熟悉……
9
满目的画像出现在视野中,我刚动了动手臂便发现君棋玉守在我的榻边,手掌紧握住我的手指,眼下青黑,看起来十分疲惫。
我刚刚动了下指尖,他便醒来,见我睁着眼睛,露出几分惊喜,「蓁蓁,你可有不适?」
他似往日一样的称呼让我一愣。
连番动荡,他竟然还能如此唤我,让我觉得十分可笑。
「你伤及心脉,需要静养,若有不适定要说与我听。」他又惊又喜,想上前抱我,不知为何,又硬生生顿住。
「殿下,我父兄无辜,秦蓁愿一死来换取家人无恙。」我别开视线,原本想跪下,可被他按在榻上动弹不得,只能垂下眸子请求。
他想要我死,我又怎么会独活。
听到我的言语,君棋玉浑身僵硬,但仍旧挤出几分笑来,「你父兄在天牢不会有性命之危,如若不信你现在可以杀了我,若你信我就养好身子,亲自去接你父兄出狱。」
他伸手拂过我的长发,一句话便堵住我所有的言语。
虽然他未直言,但我心知,自己早就已是内里空虚,不过是撑着一口气罢了。
见我还要开口,他从我身边离开,眼神躲避,「你先休息,朝中还有事要处理,晚些我再来看你。」
不待我说话,他已离去,我本就精神不济,又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再醒来已不知是何时,我重伤已久,又接连奔波,早就掏空了这副身子。
好不容易攒了几分精神,我隐约听到隔壁书房传来声音,「郑秋已被行刑,属下亲眼看到三皇子的眼线从刑场离开。」
听到这话,对我来说好似晴天霹雳。
郑秋因我才北上入京,却不想竟然被我牵连。
不多时,君棋玉满脸疲惫的走进密室,见我起身有几分不悦,「你身子不好,要多休息,起来做什么?」
我盯着他满目深情,竟分不出他对我到底是真是假。
「郑秋人在何处?」
听到我问,君棋玉顿了一顿,面色未改,「郑秋因勾结敌军,被判死刑,今日午时已经行刑。」
他说的轻巧,我却心内剧痛。
那是拼命救回我的恩人,君棋玉心知肚明,竟让郑秋背上勾结敌军的罪名。
我笑出声来,「他带领下属拼死救我,就是勾结敌军?」
面对我的咄咄逼人,君棋玉仍旧面色冷淡,「君墨言追杀你一路,郑秋不死,你永远都有危险!」
他的声音似眼前的黑暗一般让人绝望。
郑秋被杀,比我死还让人难受。
「君棋玉,我这条命是郑秋跟三名下属用命换来的,你明知他的清白,为何偏偏要置他于死地?」我紧握双拳,不知他何时已经变成我不认识的模样。
「没人比你的安全更重要。」他字字句句让我心脏失控,下一刻又觉得悲凉。
君棋玉永远都装作一副对我深情的模样,可每每做出的事皆是逼我至死地。
我抚着手臂上被振断的经脉,「是殿下弃了我,又想让我死,现在何谈我的安全更重要?」
话音落地,他双眸紧蹙,似乎未想到我会知道他怎么弃了我。
良久,他才揽过我的肩头,「蓁蓁,你早晚会明白我。」
曾经的柔情,如今在我面前,只会让人觉得可笑,我挣扎着想要从他怀中出来,可如今我比手无缚鸡之力的千金大小姐都不如。
他手臂更紧,我的挣扎牵连到身上的伤,一口血吐出来,「殿下怎么会变成现在的样子?让我觉得陌生。」
君棋玉又急又气,不敢贸然靠近我,只用深潭般的眸子盯了我半晌,而后拂袖而去,未留下半句解释。
我被他囚禁起来,无人知晓我的存在,一应三餐及汤药都是君棋玉挤出时间送来的。
只是,我与他终究有了隔阂,每每都是不欢而散。
好不容易好转,我精神好了不少,可父兄仍旧生死不明,我整日无所事事,便专心研究怎么逃出去。
跟在君棋玉身边十余年,我也能琢磨出几分他的心思。
功夫不负有心人,失败多次后,我终于找到了机关,却不想刚刚逃出来,东宫内却一片火光,到处都是求救的声音……
10
不断有人自院中跑过,偌大的东宫已经乱做一团。
「太子妃被抓走了!」我还未从眼前的混乱中回过神来,便听到一阵撕心裂肺的呼喊。
我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也能猜出大约是三皇子真的反了,若太子妃落入他的手中,与社稷无益。
抓住身侧跑过去的宫婢,我声音紧绷,害怕错过时机真让三皇子如意,「太子妃被带去了何处?」
小婢女已经被吓傻,颤抖着指了个方向便忙着逃命。
我紧追几步,果然看到三皇子的手下将太子妃掠走,没有武功我不敢上前,好在藏在身上的迷药没被君棋玉收走。
我挥手将迷药砸在地上,掩住口鼻,数着时间看着他们的动静。
药效发作,一群人都无意识的倒在地上,我才放松下来。
君墨言勾结商国,我必不会让他如愿。
如今四处混乱,我不敢带着太子妃逃跑,只能将她藏在暂且安全的角落里。
我还未能调整好气息,下一刻便被围过来的人押住。
「秦将军真是让我好找啊,你果然在太子这里。」三皇子笑道,「君棋玉在人前与你划清界限,面上弃你于不顾,可私下去将你藏在府里,看来他真是将你放在心上。」
听到他的话,我讥笑,「他将我拱手让人,又让我满盛京丢人,将我的命跟家人的命当做玩笑,我恨极了他,三皇子莫不是在开玩笑?」
见我如此,三皇子愣了半晌,然后笑出声来,「你竟然恨他?」
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他笑了许久,见我面上没有什么变化,他才正色起来,「君棋玉谋划半生,将你护在羽翼下,你竟然分毫不知?」
他走到我面前,将我戴了十余年的玉珏拉出领口,「他以为将你护的很好,表面上为你请婚,又将秦府治罪,无非是想让我相信他对你无情,可这枚玉珏他始终留在你的身上,当真是用情至深。」
我愣在当场,对三皇子的话一概不知。
想到往日他对我的诸多隐瞒,我有些慌乱,可仍旧攥紧了拳头,「他弃我负我,又想杀我满门,谈何用情?」
三皇子并未被我骗过去,反而让人押着我跟在他身后,「那不如你同本王一起瞧瞧,他是否当真对你无情?」
宫门外,三皇子带着大批人马逼宫,太子麾下的武将奋力抵抗,原本势均力敌,可三皇子将我推了出去。
「皇兄,这女人跟皇位,你会怎么选?」三皇子看着率领千军万马在阵前的君棋玉,他一身玄衣,面色未变,可捏着缰绳的手指狠狠一缩。
如今离得远,我才发觉他比往日瘦了许多,在玄衣的映衬下显得他愈发瘦削,可仍旧眉眼精致,是我记忆中那个意气风发的太子。
我很清楚,他为这皇位筹谋多年,又怎么会轻易拱手相让。
至于我,他不止弃过我一次,我又算得上什么呢?
「殿下,大唐的百姓需要一位明君。」我看出他似乎有些犹豫,尽量克制住满心想要问他的问题,冷静的开口。
不论今日如何,他这三分犹豫与我来说已然足够。
他勒紧了手中的缰绳,远远的望着被推在两军阵前的我,四目相对,我竟还能挤出笑来。
秦蓁此生,有一人曾经愿意为我筹谋,将我护在羽翼下,对我来说已然足够。
看着他被三皇子步步紧逼,我趁所有人不备,猛地撞上一旁士兵的剑,只是到底反应迟钝了些,只伤到肩膀,没能死了。
耳边不断传来兵刃相接的声音,原本停战的两方突然爆发。
我跪在地上,身边是三皇子的铁骑,「你可知,他为救你遍寻名医,自损三分功力,如今他连番透支心力,你猜他能坚持到何时?」
顺着三皇子的视线望去,那道身影已冲锋在阵前,不知为何我已泪流满面。
11
冲锋陷阵的士兵也没有君棋玉那般狠厉,他遇神杀神遇鬼杀鬼,好似没有人能够阻挡他。
我眼见他身上接连受伤,心内痛及,完全没有理会三皇子的嘲弄。
「三皇子相信这世上有回光返照么?」看着君棋玉不断靠近,看着他身上流下的血融在玄衣里,我喉咙紧缩,眼泪也跟着渗出来。
君墨言没能反应过来,我已经用尽最后一份力道,抽了他身侧的佩剑,一剑刺进他的胸膛。
「秦蓁!」我听到君棋玉在喊着我的名字,尽管我拼尽全力,也只是伤到三皇子,并没能取他性命。
我被三皇子的侍卫重伤,倒在地上的时候,意料中的疼痛并没出现,君棋玉将我揽进怀里,看着我身上的伤不敢用半分力道。
可我反手拥住他,温暖的怀抱让我逐渐凉下来的身子感觉到暖意。
「蓁蓁,我来带你回去。」低沉的声音撞进耳根,我看着君棋玉抚着我的侧脸,明明很痛,可在他怀里却感受不到。
我用力抓住他的手臂,许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为什么?」
为什么要将我拱手让人。
又为什么将我弃之不顾。
为什么问罪我的家人。
又为什么为我拼死搏杀。
为什么这一切明明是为护我周全却不肯向我透漏半个字。
太多的问题哽在喉咙,我只能挤出三个字来。
我自认为比任何人都要了解他,可也被他骗的好苦。
「还能为何?」他轻轻拥着我的身子,像是用力我就会消失一般,「我筹谋多年,却不想你因我涉险,只是没想到最终会害了你。」
看着他深情的模样,我才知道自己有多傻。
只是时间太晚,我已没有时间再为他做什么。
我紧紧拥住身前的君棋玉,看着他眼底的炽热,感受着他的手臂逐渐收紧,「秦蓁,我爱你,终此一生我只爱你一人。」
他轻轻抚着我的眉,完全忘记我们还身陷险境,轻声低喃着对我的爱。
「殿下,替我好好活下去。」只需他一句话,我已死而无憾,可他是大唐尊贵的太子,还应该是日后万人之上的存在,他不能与我一起死在这种地方。
可他却没有听劝,将我牢牢抱住,「蓁蓁,这辈子我只能跟你在一起,我不会再将你丢下。」
浑身渐渐冰凉,我看着他深情的脸,心内焦急却束手无策。
三皇子那边挣脱了险境,数万人的叛军一举上前,势要拿下太子。
我与他在这混乱之中紧紧相拥,谁也没有害怕……
12
我们活下来了。
君棋玉虽然抱着必死的决心救下了我,但没打乱他之前的谋划,三皇子逼宫前他就布置好了所有步骤。
三皇子虽然带领大军,可秦家自边境抽调回来的兵将一直埋伏在皇宫周围,关键时刻父兄将三皇子的大军一举击下。
皇上也并非病入膏肓,三皇子被拿下后他在禁军的拥护下出现,毫不犹豫便给三皇子一个痛快。
先皇后死于皇后的算计,皇上早就知晓,可皇后外戚势大,当年君棋玉小用计谋就让皇后谋反,处置了一众外戚,三皇子蛰伏多年可也没让他放在眼里。
唯独有我是个意外。
圣上没有治我的罪,相反我成为了大唐最尊贵的女人。
丞相与三皇子串通,一家都被处置,太子妃也没能幸免,皇上退位太子登基,又金口玉言将我赐给君棋玉。
而我也在神医扶苏的手下恢复如初,除了不能再镇守边疆,但跟君棋玉相守一生不是问题。
再回秦府待嫁,是君棋玉亲自送我回去。
往日的将军府无人问津,如今也门庭若市,御史协着次子登门,见到我的时候,蒋行野避之不及。
「秦某是洪水猛兽?榜眼大人何须如此害怕?」我与蒋行野见面次数不多,可他的恐惧有些莫名其妙。
他看了我一眼,又被我身后君棋玉的视线吓到垂下眸子,「下官不敢,下官只是害怕惊扰御驾。」
面上说的冠冕堂皇,可我从君棋玉的眸子中看到了几分异常。
他跟蒋行野之间必然有我不知道的秘密。
我靠近蒋行野,下一刻他似惊弓之鸟,立刻躲得远远地,跪在地上,「下官失仪,还请皇上恕罪。」
轻轻笑了一声,我知道他怕的不是我,而是我身后的当今圣上。
「榜眼大人对我诸多隐瞒,皇上能让你死,难道我不能?」我明目张胆的威胁,知道君棋玉必然纵着我。
蒋行野到底胆子小,思虑再三,才一一坦白,「当初退婚并非臣的本意,是……是有人送了一封信到府上,说……说……秦姑娘你已非……非清白之身」
不用他说完,我已然知晓。
原来当初君棋玉并未真正打算将我拱手让人。
还未等我继续问,身后的人便伸手将我按进怀中。
君棋玉揽着我的身子,一个眼神便让蒋行野落荒而逃。
原来,不知不觉间,他为了我竟做了这么许多,我勾着唇角看着他,他已靠近我的耳边,声音卷着旖旎,「蓁蓁,这辈子除却我的身边,你别无可选……」
(全文完)
作者:霓裳半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