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始调查

在 A 世界，成峻和彭北征第一时间把所有的资料都打印了两份，开始研究了起来。

他们二人专用的办公室里，有一台全新的复印机，某国产知名品牌的畅销款。

事实上不只他们，其他三队的办公室也被贴心地安排了同样的配置。

唯独缺的是会议室墙上挂的白板，所以讨论的时候只能在笔记本和纸上写写记记。

不过由于只有两个人，倒也不影响什么。

「峻子，我大概知道咯。」重新梳理了一遍情报后，彭北征把烟在烟灰缸里掐灭，方才紧皱的眉头突然舒展了一点。

「知道了什么？」成峻放下了手中的圆珠笔。

「知道为什么之前特派员说，咱们这个案子是最能实锤有恶性替跃。」

「怎么说？」

「如果只是单纯的仇杀，让他们世界的孙浩锡 B 捡了个便宜的话……」

「那替跃后的孙浩锡 B 恐怕早就会来找我们报案说有人想谋杀他！」

还没等彭北征讲完，成峻一下子就反应了过来。

彭北征最满意带成峻行动就是因为这一点，有的时候话只需说个开头，他就能迅速理解到他接下来想说什么。

这一点，连跟了自己更久的徒弟王陆还做不到。

「嗯，就算他自己是个替跃者，也不敢在杀害自己的人没落网之前悠哉。对吧？」

「是的。」 

成峻心领神会，刚才的道理不难懂：既然凶手能杀他一次，自然也能杀他第二次。

而且就算替跃者本人心大，哪有凶手看见受害人第二天还生龙活虎仍能坐得住的？

如果替跃者知道自己的「镜像位」是被人谋害的，还不怕凶手再次找上门；而凶手那一头，也很识趣地不再打扰，那只能说明一件事情：凶手和替跃者已经达成了某种默契！

「峻子，既然他是被绳子一类的东西勒死的，那么第一案发现场应该足够隐秘。我觉得死者，也就是孙浩锡 A，他在 A 世界死的场所应该也是家里。」

「嗯，除了隐秘，我还想到行凶者会特地选择在他家干掉他的另一个重要原因。」

「你说。」

「已知你的委托人会在事成后在家里替跃，如果让彭队你，来安排针对他镜像位的谋杀，你会怎么选场地？」

「……哎，有道理！」彭北征一拍脑袋。

「是吧？为了让一切尽可能显得自然，那行凶的地方最好也得是家里。」

会议上，赵特派员给出的卧室案子是最好的反面教材。

如果替跃时，两个人所处环境极为不同的话，定会让尸体留下无数破绽。

另外，从替跃者这个活人的角度出发，前一秒自己是在家里，后一秒就出现在陌生的地方，多多少少第一时间会表现出惊吓等不自然的反应。

——作为恶性替跃的策划，就应该致力于在两个世界保持一种「对称感」。

成峻和彭北征二人感觉自己已经渐入佳境，似乎对恶性替跃案的规律有了更深层次的理解，顿时信心倍增。

在制订了一晚上的计划后，第二天一早他们便去孙浩锡的福苑小区找门卫要 7 月 16 日的监控。

福苑小区是圣康市典型的「老破小」小区，建于 20 世纪九十年代。

B 世界的老魏他们传来的资料显示，小区大概三成的住户都是租户，其中几乎都是上班族或打工青年。

三个大门的把控都相当随意，几乎任何人皆可随意出入。

单元楼内没有电梯，自然也不可能有电梯摄像头，一进楼里面几乎全是监控盲区，好在外面还有些零零散散的监控。

听说小区里疑似有「可疑人员」出没，门卫非常配合，立马联系了同事去调取了数个地方的监控。

圣康市大部分物业公司会保存监控一周到 30 天，方便处理邻里纠纷，以及在这种情况下配合警方维护治安。

7 月 16 日晚，监控显示，孙浩锡一人在 10 点 12 分时进入了所住的 18 栋。

在后面几小时的时间里，还有大约 30 人次进出此单元楼。经过门卫辨认，除了外卖员，其他全是该栋住户。

「……门卫同志，我们再往后看看。」成峻在空气中对着屏幕滑动手指。

「可以。」

门卫再调出了后面的监控：直到孙浩锡第二天早上 8 点 19 分从 18 栋再次出来，其间进出的人也没有异常——要么是门卫可以辨认的熟面孔，要么就是外卖员。

彭北征眉头微皱，手又忍不住想往裤兜里的烟探过去了。

在他十分钟之前的预想中，应当有一个人，与孙浩锡同时，或者在他之后造访他家；然后，又在他第二天离家之前从楼里出来。

这样一来，凶手的行动分成五步路线：入室—对孙浩锡 A 下手—等孙浩锡 B 替跃—跟孙浩锡 B 交代两三句—走人。

而且孙浩锡身材高壮，从窒息绞杀的手法来看，凶手还应该是个男的。

即使孙浩锡 A 的尸体中检测出了少量安眠药。

遗憾的是，从监控来看，貌似并没有符合这些条件的陌生面孔。

时间已经来到上午 10 点。

想到此时孙浩锡应该上班去了，成峻和彭北征进入到 18 栋 3 层。孙浩锡住 303，于是他们便向 301、302 的住户打听。这两家都是年迈的老人夫妇，从他们那里得到的反馈是，A 世界的他确实也是一个人住。

下楼时，成峻又看了一眼水表，303 的数字明显比隔壁低不少，可以确信孙浩锡 A 和资料上孙浩锡 B 的生活习惯是吻合的。

调查陷入了「瓶颈」，两人拿硬盘拷贝了一份更长时间段的监控后，决定暂时打道回府。

在六楼办公室的沙发上，成、彭二人在笔记本电脑上开着 3 倍速再次复盘几段监控录像——尽管原本的录像一共时长不过几十个小时，但只靠两个人去慢慢看还是有点吃力。

「彭队，我在思考这种情况。」成峻揉了下发酸的眼睛，「会不会凶手在孙浩锡回家之前就已经在他家里了，帮助他替跃之后仍在那里没有离开？」

彭北征右手不断翻弄着金属打火机的盖子，发出响亮的「乒乒乓乓」的声音。

这个习惯，据李梦梦说是他在「无意识地按捺犯了烟瘾的灵魂」；局长王斌以前开会前经常打招呼让他把打火机放外面。

「有可能是有可能。但是，你觉得凶手和孙浩锡会是什么关系？」

「唯一可能的应该是哥们儿。」

彭北征停下了手上的动作。

「没错。B 世界所提供的本地人际关系资料里显示他在圣康无亲无故，只有几个同学和朋友。咱们不妨大胆假设，孙浩锡 A 和孙浩锡 B 的人际关系都一样。孙浩锡 B 有一个 B 世界的哥们儿已经替跃过来了，要帮他一把，于是跑去找孙浩锡 A 玩并趁机下手干他。可问题来了，这个哥们儿有必要在他的房间里待那么长时间不出来吗？我们从 7 月 15 日到 7 月 18 日这段时间的监控里都没看到这样的一个人进出 18 栋单元楼。其余的人都是能对上号的。」

彭北征的分析不无道理。一个独居的大老爷们儿，会允许另一个人一直待在他家里？在 B 世界的他家可是完全没有检测出第二个人的毛发或者 DNA，一看就知道是个不喜欢把朋友往家里招待的主儿，甚至连上门保洁服务都没叫过。

说实话，现在大城市独居青年流行的一室一厅出租屋，用来招待朋友也太磕碜了点。

「那你的看法是？」

「峻子，我觉得，或许凶手在『外卖员』和『邻居』之中！」

外卖员和邻居……

如果排除所有不可能，那剩下的可能性只存在于这两个群体当中了。

凝望着跟彭队长在白纸画下的密密麻麻的分析图，成峻也试想过：能敲开门的或许还有水电表抄写员，但明显不会有人晚上跑别人家里抄表，所以也应该排除。

「得知道那栋楼的邻居们都是些什么成分。」

成峻起身，舒展了一下腰，对彭北征说。

「18 栋居民的名单，咱们有的吧，B 世界发来的资料里……」

话还没说完，彭北征就反应过来了。

「彭队，你能拿一条华子赌那边的跟咱们这个世界的绝对一样？」

「咦，那倒是……我至今没搞懂，峻子，你说到底什么决定了两边世界的差异？貌似好多东西一样，但好多又不一样，有时搞得我懵逼。如果早意识到这个，上午咱们去小区要监控的时候就该弄一份了。」

「『蝴蝶效应』吧。哎，说真的，鬼晓得。」

成峻甩了甩头，他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

经典的「蝴蝶效应」和从赵特派员那里学来的「缰绳效应」都只能片面地解释一小部分两个世界的差异。

「峻子，你知道不。我以前是个信命的人。」彭北征在沙发上横躺了下来，占据了成峻刚刚起身腾出来的位置。

成峻当然知道，他父亲成逢山当年也差不多经常跟他说同样的话。

小时候他不理解，现如今在当了六年警察后，他也有一点点明白了。

彭北征作为多年的一线刑警，不知道见证过多少嫌疑人和被害人的命运，又在停尸间和殡仪馆招呼过多少尸体和家属。

有时候他们会把案子某些关键人物的一生调查得明明白白，再把一个个事件串联起来，之后只得由衷感慨：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

这个心路历程，或许也是自己职业生涯的必经之路。

但至少当下，成峻还是不相信所谓的「命运」的，人生在世，事在人为。

「嗯，我爸还在的时候也说过。」

「哈哈，师父最开始跟我说这话的时候，我也就才你这岁数。那时刚工作没几年，也像你现在这样，爱信不信的。」

「后来信得死死的了？」

「没错，可是我现在有点茫然了。」

「又咋了？」

「这么说吧，峻子，咱们就拿赵特派员她老人家做例子。A、B 世界的她生辰八字肯定是一样的吧，但一个早早壮烈了，另一个不但生龙活虎，还当了咱们的大领导。怎么说？这才叫『同人不同命』！所以你想想看，所谓的『命』，到底存不存在？」

成峻一时语塞，这个角度他确实没想过。

「罢了，咱们先专心办案，别想这些有的没的。你快去吧，我在沙发上补一会儿觉。」

于是，在剩下的半天时间里，成峻一个人又迅速跑了一趟福苑小区，找到社区物业负责人整理了 18 栋楼的住户信息。

再次回到办公室时，彭北征也已经睡醒了，还点了外卖留着等成峻。两人一边吃着半凉的饭菜，一边将名单与 B 世界的那份进行一一比对。

「根据我判断，邻居应该可以排除了。」成峻说道。

「你的依据？」

「两个世界的 18 栋，除了孙浩锡之外，全员仍在。也就是说，除了已经过来的孙浩锡 B，整栋楼没有第二个替跃者。孙浩锡 B 想委托人干掉孙浩锡 A，至少也需要沟通，若凶手不是替跃者，孙浩锡 B 该如何向其传话呢？」

「哎，说的也是哈。上面管制跨世界交流，真不是说着玩的。2 队的八卦你听到了么？」

「没有，老刘和梦姐咋了？」

成峻很疑惑为什么队长突然间扯到镜子 2 队。

「刚才王陆跟我说的，李梦梦因为和自己的镜像位聊了太多与工作无关的话题，被管理 APP 的后台人员投诉了，赵特派员帮忙说情才解了围。哈哈！」

平日里爱跟李梦梦贫嘴的彭北征脸上此刻露出坏笑。

「有这回事？她在会上不是很担心另一个李梦梦要害自己么，怎么就聊上了呢？昨天我不也被警告了一次，还以为那个就只是提醒一下而已。」

彭北征哈哈大笑：「提醒？她和她的镜像位险些被双双禁言几日！要真那样，他们队的一切交流只能暂时通过刘真和他的镜像位兄弟了。」

如果知道执行得这么严格，成峻之前就不会去做那个小小的试探了。

还好，他们的群组里没人被禁言。

转念一想，「镜子 APP」这种神器一般的东西，高层如果放任让他们用来闲扯，才是一种不负责任的表现。

更何况特派员也解释过，原则上不能让镜像位知道自己太多的事情。

只不过，什么是「闲扯」，什么不是，很难下个明确的定义。

成峻不信他们在这么短时间内能编出个详细的指导手册，所以估计多半还是遵照后台人员的个人判断。

成峻起身走到了外面，也想瞅一瞅有没有人可以聊会儿八卦放松一下。

不过大家貌似都开始忙了起来，现在的六楼公共区域很少见到人了，各自的办公室门后能隐约听到窸窸窣窣的说话声。

他一直挺惦记着他们那三宗奇怪的案件，甚至觉得不能参与其中有点小遗憾。

但由于四个镜子小队的工作方式都是独立调查，跟特派员直接汇报，看来对于其他三队的具体进展，如果不去特意打听怕是很难得知了。当然，按照特派员的风格，如果某两件案子之间存在关联，她会让他们知晓的。

倚靠在走廊的窗边，夜风徐徐地吹着，让六楼走廊很是凉快，成峻的思绪逐渐移回到了手上的案子——

现在他可以有九成信心断定凶手不会在邻居之中。

就算 B 世界的孙浩锡有办法通过平行网络向 A 世界的某位邻居神不知鬼不觉地发出「去帮忙干掉自己」的请求，别人会答应么？疯子都不会答应吧。

更何况那栋楼的年轻人住户实在没几个，其余都是老年人。

彭北征也点着一根烟走了出来，他问道：

「峻子，咱们来推演一下。如果你接到了伪装成外卖员干掉孙浩锡的委托，你会怎么做？」

「我的话……尸体里不是查出了安眠药么？我可能会把安眠药下在食物里，送到他家门口。」

「要是他说没有下单这东西，不收的话呢？」

「我咬死说送餐地址就是他家，不收我把食物挂门上，看他要不要。」

「嗯，免费送上门的食物，看见是外卖员送的应该不会怀疑里面有诈，不要白不要。他拿进去了，接下来呢？」

「……让我想想。接下来我会在周围转悠一会儿，再上楼敲门，如果没人应，代表他已经吃了。这个时候再想办法进去，拿出一件衣服或毛巾，去干掉他。」

「行，到这一步，你发现有什么问题没有？」

「门。不对，门不会是问题。要是凶手是受孙浩锡 B 委托的替跃者，他应该会知道如何打开门上的电子锁。密码都是一样的。」

「对……」彭北征示意让他接着说下去。

「问题是，我都能把东西送到他嘴里了，人也已经脱身了，为何不选择直接下毒，而是放安眠药再杀个回马枪去勒死他？」

「没错！这完全是脱裤子放屁！」

「这样下去，我们得排除他是在家里被害的假设了。」

调查到现在，他们还有太多谜题没有解开。

他们俩一直相信恶性替跃案需要有一种「对称感」，因此也相信替跃是发生在 10 点 12 分之后，也就是孙浩锡在家里的那段时间。

关键是，如果他被杀害的地方不是家里，那还能在哪？

调查再次陷入瓶颈。

与其继续尝试把自己代入到替跃者的角度想问题，成峻觉得此刻不如直接跟 B 世界的三人聊一聊。

他在「镜子 APP」里把目前的情况简要地说了一遍。

虽说已经很「简要」了，但码出来的字还是占了好几个屏幕的长度。

没有语音功能是这个 APP 让成峻最想吐槽的一点——真到行动需要联系时哪有时间慢慢打字！

彭北征反正是讨厌打字的，所以他不奇怪为何很少看到「彭北征 B」在群里冒泡。

好在目前还没遇到两个世界的小队需要即时联系的情况，双方互相等几分钟甚至一两个小时回复、慢慢读小作文式的文字仍可以接受。

成峻 B：「你们有考虑过直接刺探一下孙浩锡么？」

魏振鹏：「嗯，尽管你们不能抓他，但或许可以尝试编个理由探一探他的口风。」

成峻 A：「是的，必须搞清楚他 9 点到 10 点这段时间在干什么。」

成峻 A：「我还想问一个问题。B 世界的人想在 A 世界买凶做掉自己的镜像位的话，有什么方法联系对方？民间是否存在像这个 APP 一样可以跨世界通信的软件？」

这个问题很关键，之前和彭北征讨论了好长一阵子也没有得出结论。

成峻 B：「据我们所知，除非凶手也是替跃者，并在替跃前被他人委托，没有其他办法联系。你别看『镜子 APP』看起来挺简陋，据说技术含量非常高，普通人想仿制是不大可能的。」

魏振鹏：「不过，打哑谜和玩藏头诗的方式倒是有可能，即是两个世界的人在各自的社交账号上发一些加密信息，然后用平行网络互相查看。不过就我们 B 世界的网络审查力度而言，这种方式也容易被发现，然后做封禁处理。提到替跃相关的内容的话，会被封得更快。」

成峻 B：「老魏说得没错。这就是我们世界的真实情况，到处都很严。只是我个人认为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或许有我们不知道的方式可以绕开管制也说不定，但这种方式即便存在，相信也不会是效率很高的交流方式。」

成峻 A：「明白了。」

自己的镜像位的话，让成峻回忆起他以前读过的基本关于密码历史的书。

的确，正如古代的军事密码，如果普通人试图与平行世界的镜像位或者其他人交流，想要足够隐蔽不被炸号，那么发出去的每一条东西的信息量肯定不能太高。

彭北征 A：「对了，对面的我在哪？怎么不说话？」

魏振鹏：「师兄，现在的你正在外面出警，没有和我俩在一块儿。我们同时也在负责别的案子。」

彭北征 A：「哦。」

「得，白捡一个师弟。话说回来，我彭某人应该不是个三心二意的人啊。」彭北征放下手机扭头说道。他有点搞不懂自己的镜像位为何扔下这么「新鲜有趣」的案子不做，去忙其他事情。

「能者多劳，咱们支队哪出离得开彭队你这位国之重器。」

「你小子什么时候也开始油嘴滑舌了，跟孟思源学的？」

「说的是事实，至少也是『局』之重器。」

「行了，峻子，住嘴。」

偶尔听成峻这种不会拍马屁的人毫无章法地瞎拍两句，彭北征觉得还挺受用。

「好，咱说正事。我觉得他们那边不可能跟咱们一样全身心扑在一件恶性替跃案上。他们更像是在兼职镜子小队。」

「嗯……我也有这种感觉——能不能抓到所谓的恶性替跃者对他们来说重要么？反正是个单行道，再穷凶极恶的人又不能替跃回去 B 世界。」

聊到此处，两人开始明白了为何魏振鹏之前专门强调过，B 世界才是在担任「配合」的角色。

「我们计划一下如何去套孙浩锡吧。他作为一个替跃者，肯定没有替跃前的记忆。我们诈一诈他，看是否会有什么破绽。」

晚上，成、彭二人再次光临福苑小区，径直走上 18 栋 303 门口，敲开了门。

「你好，什么事？」屋主将门缝开了大概 40 公分，探出头问道。

「孙浩锡是吗？」

「是的。」

成峻上下打量着面前这个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股「普通市民」气息的人，他本以为这个来自 B 世界的替跃者会有什么特别之处。

「我们是民警，有事情需要您配合，请随我们走一趟。」彭北征出示了警员证，另一只手紧紧把住门，谨防对方关上。

一般找群众了解情况时，彭北征不会直接说自己是「刑警」，怕吓到别人。

「……行，让我换身衣服。」

两人没想到他这么干净利索地答应了。

孙浩锡转身回到房间里，里面传出了轻微的衣柜开合的声音。

室内开着空调，透过门缝吹出丝丝凉风，成峻瞥见房间被打理得井井有条：地板被擦得光亮，书桌前有一个看起来很舒服的人体工学椅，房间里的某处貌似还有个低音炮音响正在放着悠扬的古典音乐……总之整体环境与魏振鹏传来的 B 世界案发现场照片别无二致。

「这人还挺讲究。」彭北征压低声音说道。

成峻也微微点头赞同，因为他也跟一个讲究人一起生活。

翁箐作为绘本插画师基本在家里上班，眼前这个一室一厅的房间配置和她工作用的书房有的一比。

两人先前已经见过了另一个孙浩锡的遗体照和尸检记录，如今这个与他一模一样的人正安然无恙地站在自己面前，生出了一种非常奇妙的不真实感。

孙浩锡一路上表现得非常配合，在警车里一声不吭。成峻开车时悄悄用后镜观察他，发现这人表面放松，其实相当警觉。

到了公安局，成、彭二人把他领到了一个小会议室里坐下。

「我可以找个律师吗？」孙浩锡问道。

「别担心，我们只是做一个简单的问话。这不，我们只是在会议室聊，又没有去审讯室，也不会有录音记录的。」

「行。」

话虽这么说，彭北征早已打开了裤兜里的录音笔。

「来，你先喝杯水。」成峻也从后面递来一杯热水，配合着彭北征，以待客之道而非以对付嫌疑人的方式给招待上了。

面前的此人也并非通常意义上的「嫌疑人」，看起来还算规矩，两人暂时用不上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的手段。

待孙浩锡状态到位后，彭北征开始试探性地发问了：

「7 月 16 日晚，离你家两百米远的玉华小区的居民楼发生了一桩命案。有目击者声称当时见过你，你能回忆一下 8 点到 10 点这段时间里年在干什么吗？」

这桩「命案」当然是虚构的，目的只是为了钓出后面的答案。

「彭警官，请您说明，谁死了？」孙浩锡一字一顿地说道。

这一问让彭北征有点措手不及。

在他的刑警经验里，对方一般会立刻开始回忆自己在做什么、尽快证明自己与案件无关，而不是反手来给警察提问。

「死者身份我们需要暂时保密。」

「嗯，可人命关天，您至少也得让我知道名字我才好配合啊。」

妈的，这个孙浩锡看着是个老实人，没想到是个老狐狸！彭北征暗暗骂道。

「行，但请你不要说出去，死者名叫王陆。」情急之下，彭北征将他徒弟王陆的名字强行征用。

「是的，请你配合我们公安机关保密。我们暂时不想让凶手打草惊蛇，所以这件事也没上新闻。」成峻也赶紧补充了一句帮队长圆谎。

「王陆？不认识。」

「嗯……我们觉得你没有嫌疑，只是有群众提到了你，所以例行公事问一下。你只需告诉我们你那段时间在哪里、有谁可以帮忙作证就行。」

「我在『明洞韩式烤肉』吃了个单人自助餐，然后就回家了。」

「谁可以证明呢？」

「您稍等。」

孙浩锡拿出手机，调出了付款记录。上面确实有一个 7 月 16 日晚 8 点 38 分的记录：

「金额：78 元，收款方：明洞韩式烤肉」。

随后，他又调出几张照片，是他拍的食物，上面的日期和时间显示都是在当天 8 点左右拍的。

照片里可以清楚看出，他坐的是靠柜台的单人席，正前方就是正在忙活着烤肉的师傅。

韩料，这和尸检结果里死者胃内发现的食物对上号了。

「这家店在什么地方？」

「金明路的韩国街。」

金明路……成峻对圣康市地图了如指掌，知道这条路和孙浩锡的家和公司三点之间几乎连成一个正三角形。

「等等，这个地方不在你下班的路上啊，你经常去这家吃饭吗？」成峻追问道。

「不是，就上次一次。」

「为什么突然想着要去那里？」

「听到朋友说过呗，那天晚上下班没事儿就去了。」

「就餐之后回家之前你去哪里了呢？」

「我在附近走了走，消了消食，然后就回家了。大概是 10 点左右到家的，小区西门的监控应该拍到了吧。」

「行，明白了，今天就到这里吧。感谢你的配合，孙先生。」

「没事，应该的。」

两人起身将孙浩锡送了出去，然后回到六楼的办公室里。

首次与替跃者交手让成、彭二人收获颇丰。

他们见过了太多首次来公安局做口供的普通人，知道他们面对警察的问话时该是怎么一个反应，但此人显得太镇静了，从头到尾什么问题都能回答得上来，反倒能让人进一步坐实他的替跃者身份。

因为赵特派员提醒过特别行动小组：能成功替跃的，都不是泛泛之辈。

「峻子哦，你看那个人……想必他早就编好了自己的行程。」

彭北征关上门，伸了个懒腰。

「换做我的话，替跃后也会回顾一下镜像位在之前做了什么，主要倒不是为了应付警察，而是为了在跟周围人打交道不露出马脚。」

「对，在这一步最重要的工具就是手机。看自己的聊天记录和转账记录，就大概知道镜像位最近去了哪里、和哪些人有什么事情，好做准备。」

「接下来我们应该去弄清楚，在他回家之前的一小时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在进行下一步之前，两人决定先跟特派员报告一下进展比较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