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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兮叹

(1)

「虞虞……」

沈君豫支手半撑在我身侧的老槐树树干上,垂眸盯着我的眼睛,嗓音里带着些许迷离的诱惑之意,或许还夹杂着一些莫名的情绪。

沈君豫的眼睛生的极好,眼角的泪痣都恰到好处的随着眉毛微微勾起,本就惹人注目的桃花眼在他一动不动的注视下为他平添了几缕妩媚。

我猜,他可能是整个南楚生的最诱人的小将军。

我有些受不住沈君豫人前和人后的反差,伸手想将他往外推开些。

没想到,推了推没推动。

我不服气,又用力推了一下,这次不仅没推动。

我顺势摸了一把,下意识点了点头,称赞了一口。

「不错不错,不愧是我南楚的名将。」

说完,我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此时的我,恨不能朝着我的嘴「啪啪」打上几巴掌。

沈君豫却好似没听到我的话,捉了我的手放在他唇边,吻了两下,说:「虞虞,今日上朝时,明明我就站在你身后不远处,你却不曾回头看我一眼。」

话音刚落,他又好像不满意自己的用句,俯身在我脸颊上亲了一口,接着说:「你别怪我今夜将你堵在这里,实在是想你想的紧,虞虞,你怎的就不能对我好点?」

沈君豫那双桃花眸紧紧盯着我,那句到了嘴边的「滚开」我忍了忍又咽了回去。

看着他那副可怜巴巴的模样,我想了想自己的用词,遂开口道:「沈公子,你的话里有几处错误,首先,不是我不想在皇上的眼皮子底下与你进行眼神的沟通,实在是你与你父亲的距离太近,我怕不小心让你父亲注意到我,又要怀疑我在想方设法地给他使什么绊子。」

「其次,今夜小女不是被你堵在了这里,而是被你掳来了这里。」

说完,我吞了吞口水,突然凑近沈君豫的耳朵,他高出我许多,为了让他听仔细我下面说出口的话,我刻意掂了踮脚。

唇畔贴上了他的耳垂,我小声开口:「还有,沈君豫,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绑架朝廷命官在我们南楚是要受法律制裁的呢?」

「虞虞,可是我…」沈君豫咬了咬唇,眼底早已是赤红一片。

我太了解沈君豫了,方才同他讲话时我故意凑他近了些许,今夜我用的香是他最爱的味道,再加上说最后一句话时我贴着他耳朵的唇角无意间摩挲着他的耳垂。

此刻沈君豫的表现,明显是情动了。

他抱起我,足间轻点,夜风擦着我的耳畔呼啸而过,我在他的怀里听着他胸前沉稳的心跳声,心里异常的平静。

沈君豫将我带回了将军府,他一脚踢开他的房门,我从他的怀里顺势滑到了床上。

下人们极有眼力见的在他进门后关上了房门。

十指紧扣时,他贴近我的唇角,细碎的吻密密麻麻的落下来。

我听到他粗重的呼吸,和方才在黑夜里尚未来得及说出口的话。

「虞虞,可是我只想被你制裁。」

我在心里唏嘘一阵。

若我是真的喜欢他就好了,可我接近他本身就带着某种目的。

我以为沈君豫会看明白我们之间的关系,没成想他好像真的瞧上了我,满心满意都只想跟我在一起,甚至为了我不惜忤逆他的父亲。

他的父亲,沈忠仁,南楚第一猛将,也是我在朝堂之上最大的对手。

沈忠仁自当今皇上还是个小皇子的时候就跟着他,一路披荆斩棘为南楚立下汗马功劳,如今的太平盛世可以说是沈忠仁一手打下来的。

做臣子的话,沈忠仁是绝对的忠勇无比,但论起死板迂腐,他也是让人无话可说。

沈忠仁不喜女子为官,认定女子只适合琴棋书画,养鸟种花,在朝上屡次对我冷嘲热讽,不管我提出任何的意见和想法,他总能找出一万个理由借此挑出我的错处。

更有甚者,某一日,他竟然说,让我趁早辞官,日后相夫教子,在府上老老实实做个夫人,作自己夫君的主。

为了对他的话作出回应,我只好对他的宝贝儿子下手了。

我得用实际行动向沈忠仁证明,女子不仅可以上朝参与政事,还可以在家相夫教子。

我要好好「教教」他的宝贝儿子,最好日后还能做上他们将军府上的主子。

(2)

我叫虞玉。

在众多文臣中是数一数二的佼佼者,颇得皇上青睐。

如果没有沈君豫的父亲沈大将军从中作祟的话,估计我离坐上丞相那个宝座的日子不会太远。

现任丞相已年近六旬,我早就盯上了他要退下来的那个位置。可惜,沈忠仁对我一直虎视眈眈,处处揪着我不放,但凡有一点错处,都能让他放大一万倍来参我。

可我不会轻易放弃,我出身寒门,一步一步靠着自己做到现在这个二品官员,其中的心酸只有我自己知道。

我是自己唯一的指望,亦是所有寒门女子的希望。

如何能让沈忠仁对我放下成见,肯正眼看我一眼呢?

终于,在手下人给我递上有关沈忠仁生平事迹时,我想出了一个大胆的计划。

我的目光落在沈忠仁嫡子沈君豫几个字上许久未挪动。

我想,也许这个人可以为我指明未来的方向。

那日午后,阳光大好,我托人打听到沈君豫打了胜仗,回了京城后并没有直接回将军府而是带着心腹们去了京都最负盛名的怡红楼。

怡红楼顾名思义,就是有很多红牌女子的地方。

为了找个合适的理由接近沈君豫,我扮做了男子模样,潜进了怡红楼。

不可不说,生平第一次来这种地方,怡红楼可是大开了我的眼界,里面琉璃七彩的灯光,柔若无骨的舞女都让人不由得沉醉其中。

我谨记着自己来怡红楼的目的,在一处敞开的厢房里找到了沈君豫。

彼时,他正衣衫不整的斜躺在软榻上,身前俯着一名身着大红色衣裙的舞姬,我贴着门框探出头,偷偷看了看屋里的场景。

那舞姬生的艳俏,应当也是花魁之类的身份,她动作轻柔,看样子像是准备给沈君豫宽衣。

我心道不好,我精心筹备的计划可万万不能被这个舞姬给破坏了,快走了几步趁那个舞姬不注意,我一记手刀劈晕了她。

顺着舞姬倒下去的方向,我低头瞅了瞅沈君豫,他看上去已然喝了很多酒,脸颊泛着红晕,这会儿正眯着眼睛看着我,此刻的我顾不得这么多,将那舞姬拖到门口后,我关紧了身后的房门。

片刻后,我成功的将沈君豫身旁的人换成了自己。

沈君豫眸中透着些醉后的迷离,巧的是,今日我同那舞姬一样皆是红衣打扮。

只是想到自己如今一身男装,我微微低头无意识的摩挲了一下手心,但望他此刻喝醉了认不得人。

干净利落的解开沈君豫领口的衣服,我伸手探了进去。

他清冷的眸子一顿,从怀里揪出我的手,是暧昧的语气。

「你想做什么?」

他唇畔红红的,眼眸下一点嫣红的泪痣在昏黄的灯光下若隐若现。

我借着方才在大厅里偷饮了几杯美酒的些微醉意壮了壮胆,一下子对着那痣就吻了上去。

生米煮成熟饭,让沈忠仁这个老顽固无话可说,是我这些天闭门不出多日才想出来的妙计。

事实证明,确是我想多了,当我唇瓣接触到沈君豫的眼睛时,我明显感觉到他身子一僵,随即,盯着我的眸子也霎时变了颜色。

他翻身将我推倒在软榻上,借着我的力帮我褪下了衣衫。

整个过程完全按照我的计划进行着,唯一不足之处就是我算错了在软榻上同沈君豫的位置会发生变化。

可能是我不太了解男欢女爱的原因,沈君豫按着我的肩头摩挲着我的肌肤,赤红着眼睛问我叫什么名字时。

我大脑已经不经思考,只能机械的回答他的问题。

我说,「虞玉,我叫虞玉。」

他好像只记住了我的姓氏,舌尖擦着我的耳畔,反常的一遍遍的叫着我的名字:「虞虞,虞虞……」

(3)

那晚,沈君豫跟我折腾了半宿,直到天蒙蒙亮,他才老老实实给我盖好了被子,放我睡觉。

而我睡的一点也不踏实,梦里全是沈君豫喝醉了的模样,他沙哑着嗓音在我耳边一遍一遍喊着:「虞虞,虞虞…」

我没想到,战场上杀人如麻的小将军在榻上却是这副黏人又魅惑的模样。

第二日,太阳都升起半天了,我才在沈君豫怀里醒过来。

捂着疼得快要炸裂的头,我支起半个身子,想着,明明没喝多少酒,怎么浑身酸痛连着脑袋也不清醒了呢?

再一看软被里的自己,身上密密麻麻的青紫印记,还有四周这到处充满着靡靡气息的屋子。

此时此刻,沈君豫就在身侧托着脑袋,好整以暇的看着我,在这样的气氛之下,单看他的目光,我反而觉得其中多了点缠绵之意。

「虞虞?」

他开口叫我的名字。

我「嗯」了一声,起身匆匆下床翻找着昨夜乱扔的衣服。

沈君豫看见我的动作,不仅没阻止我,还放松的靠上了床头。

「用我帮你吗?你一个人好像找不到。」

「不用了,我已经找到了。」我提着手里的衣服冲他挥了挥手。

沈君豫淡定的点了点头,从身下摸出我的肚兜,看了看它又看了看我,开口道:「哦,那看来这件不是你的了。」

「你你你……」我被他这举动气的说不出话,开口竟结巴起来。

匆忙穿好了衣服,我快步跑出了怡红楼。

回到府里,我还在想沈君豫最后说的那句话。

「虞虞,你跟它一样,早晚是我的。」

呜呜呜,我捂着胸口心里忿忿不平,这沈君豫同他父亲一样,就是爱欺负姑娘。

到底我还是没能要回我的肚兜。

后来,我听说,沈君豫将怡红楼翻了一个底朝天,到处打听有没有一个唤作「虞虞」的姑娘,却没有一个人能说的出我的去向。

睡完就跑,是因为我还没想到办法让沈君豫对我负责。

再说了,他马上就会知道我的身份的。

因为皇上召见了他。

金銮殿上,我眼见着他看到我时,那目光由疑惑变成惊诧接着转换成原来如此。

然后在我的注视下,他接了皇上的赏赐后飘飘然站到了沈忠仁身后的位置。

哦,我差点忘了,他是沈家的人。

看来,我得加紧我的计划了。

出了金銮殿,我故意走在沈君豫和沈忠仁身后,不想让他们看见我。

没成想沈君豫却故意走的很慢,同他父亲隔开了很远的距离,待我路过他时,他悄声在我身侧开口:「虞大人请留步,不知可否借一步说话?」

「沈将军这是?」我刻意拖长了尾音,「想邀约我?」

他个子高,偏头看着我时得微微垂首,从我的角度看过去,轮廓俊逸,周遭气质清朗如山间明月,我深吸了几口气,又掐了掐自己的人中,避免被眼前的美色所迷惑。

「虞虞,」他皱了皱眉,委屈的盯着我,「自从那日你离开后,我找了很多地方都找不到你,这些日子,我好想你。」

我之前虽很少同男子讲话,但为了得到沈君豫看过的话本子却是不少。

瞅着他现在的模样,应该是芳心萌动的阶段,现在这副光景下,按照话本里所讲,我应当说些什么呢?

「咳咳……」沉思片刻,我冲他笑了笑,「沈公子,我听闻南巷有一家小贩卖的面很好吃,不知沈将军有没有这个时间?」

沈君豫可真给我脸,几文钱一碗的面被他吃出了山珍海味的感觉,吃完三碗后他将碗往面前一推,拍了拍手,冲我悄声说。

「虞虞……我肚子饱了,可是人没饱。」

我?

他这是什么意思?话本里可没告诉我,这句话应该怎么回答?

「三碗面都喂不饱你,你是猪吗沈君豫?」

他为了让我明白这句话的意思,冲我挤眉弄眼了半天。

我见他这副惆怅的模样,一下子想到那天夜里的事……

不行不行,我拍了拍自己的脸颊,不能再想了。

我好像明白沈君豫想说什么了,我冲他眨眨眼:「沈君豫,你该不会是想再跟我做那天晚上的事吧?」

他听完我的话,脸上顿时多了两抹红霞,将我的手扯过去放进他手心里,对我点了点头。

我伸出一根手指放在他唇边,把他要说的话堵了回去,我笑起来开口:「嘘,沈公子,青天白日不太合适……」

我的意思是让他晚上来我府上找我。

没想到这小子一刻也等不得,他不顾大街上众人的目光,在我的惊呼下将我打横抱起,用轻功带我回了将军府。

那是我第一次踏进将军府的大门。

我本想拒绝沈君豫的,但一想起能在沈忠仁府上睡到他的儿子,我顿时觉得这事稳赚不赔。

沈君豫拉下了床帐,我双手搭在他脖颈处,吻上了他的喉结。

他眸色一沉,迫不及待将我按倒在了榻上。

「虞虞,你真是个磨人的妖精。」

妖不妖精的我不知道,我只知道话本里是这样讲的。

我只是,学以致用罢了。

此刻的沈君豫已是情动不已,但我紧扣着他的手不放,让他没机会去扯我的腰带。

「虞虞。」沈君豫微喘了两口气,亲了亲我的耳垂。

「君豫……」

我沙哑开口。

(4)

我发觉,这种事并不是我以为的那样,只有晚上才可以。

原来,白日里,也更有一番风味。

沈君豫帮我叫来了水,我泡在他屋内的浴桶里,披着头发看着他。

他盯着我的眸子亮了又暗。

「虞虞,我又饿了……」

我狠狠瞪他一眼,没学话本子里的话,我说:「滚。」

沈君豫不依不饶,走过来搬了凳子坐在浴桶边玩儿我的头发,他说,「虞虞,下次你什么时候再来找我玩?」

我皱眉想了想他说的话,明白了他话里的「玩」是什么意思。

我回他,「将军,你父亲没给你安排通房丫头吗?」

他不问我的意见,将手伸到了面前的浴桶里,「虞虞,我没有通房丫头。」

拜托,现在的情况是,不管他有没有通房丫头都不能往我浴桶里伸手好吧。

真是个不按套路出牌的小将军。

我泼了一大把水在沈君豫脸上,我说:「往别人浴桶里伸手,你还要不要脸了,沈将军?」

沈君豫摸了把脸上被我泼上去的水,挑眉看了我一眼,笑着开口:「什么?虞虞,你说让我记得别忘了去你府上找你?」

他抓起我刚才泼了他水的手,放在唇边亲了亲,接着说:「是,虞虞,我记得了。」

盯着他的眸子,我沉默了片刻,想了想他今日的举动。

我的心一软。

他该不会真的爱上了我,的身体吧。

我没想过堂堂将军府上的小将军会这么黏人。

皇上找我商议要事,他蹲在金銮殿门口的草丛里跟蛐蛐一起边玩儿边等着我。

回府的路上,沈君豫突然出现不打一声招呼就从我的马车里把我劫走。

其实,他做这些,我是有点感动的。

所以,我选了一个大家都无事的一天把他约了出来,那也是我第一次了解到沈君豫同他父亲的关系看起来并不像外界传闻的那样好。

那天,我正倚靠在沈君豫怀里跟他共骑着一匹马踏青,他的手下从身后追上我们。

「公子,将军派人传话来,有要紧事要交给你。」

不知这话哪里触了沈君豫的霉头,他面色一僵,冷声道:「他手下这么多的将士,怎么偏偏让我回去,我不去,你去告诉他,让他有什么事直接来找我。」

为了避免同他父亲的称呼重复,将军府上的人都喊沈君豫公子。

我在心底冲沈君豫竖了个大拇指,不愧是我看上的公子,沈君豫可真硬气。

对待他父亲的态度跟我简直一模一样,都不屑的很。

那人见沈君豫生气了,根本不敢再多说一句,赶忙消失在了我们的视线之内。

待那人走后,我回头瞥了沈君豫一眼,开口问他:「你跟你父亲有什么深仇大恨,他有事寻你,你都不肯去。」

他怀抱着我的双臂紧了紧,下巴靠在我的头顶,庆幸般的呼出了一口气,又伸手摸了摸我的发顶,沈君豫回我。

「你不懂的,虞虞,你不懂……」

我不懂,我也不关心这个,我只想看到沈忠仁知道我跟他宝贝儿子在一起之后铁青着脸的模样。

对别的事,我一概是不关心的。

我安慰似的拍了拍沈君豫的肩膀,见他好像有点难过,也不知该怎么开口安慰。

我怕一安慰他,他就会开口跟我讲他方才说的那件让我「不懂」的事,毕竟,对于他的事我也真的不是很想知道。

那天夜里,沈君豫在榻上对我格外的温柔,甚至睡着了之后,还在梦里唤我的名字。

「虞虞……」

我仰面躺在沈君豫身侧,摸摸自己的脸后又摸摸自己的腿。

我真有这么好吗?好到足以让他日夜都难忘?

沈君豫在我府上赖了三天,我猜,他是为了气他的父亲。

到第四天,他有事要去处理,不得不同我暂时分别一会儿。

我那时因着月事来,向皇上告了几天假,沈君豫来找我说这事的时候,我正躺在床上唉声叹气。

他不经我同意就进了我的厢房,等我要出言阻止的时候,他已经躺在了我旁边并且轻车熟路地给自己拉上了被子。

「喂,沈将军,有没有人教过你,手还有一种用处是用来敲门的?」

我实在是不想动,肚子疼得正厉害。

听到我这样叫他,沈君豫神色暗了暗,开口道:「别叫我沈将军,叫我君豫。」

话音刚落,他又突然凑近我的耳朵悄声开口:「再说,虞虞的床榻,我不是一向都可以来去自如的吗?」

许是我紧皱的眉头被沈君豫看出了端倪,他伸手敷上我的肚子,一下一下的揉了起来。

他手上的力道刚刚好,我神色舒缓下来,想起还不知道他今日来找我所为何事。

「你今天来这儿是找我有事?」

我翻了个身背对着沈君豫。

「是有点事,虞虞,但我见着你这副样子,又觉得我的事不是那么重要了。」

我藏在被子里的手紧了紧,唔,沈君豫讲这种话的时候,我最是有感触。

总给我一种他好像真的很爱我的模样。

可我知道,我们之间或许只有利用,我对他的利用。

等哪天,他知道了真相,怕是永远也不会原谅我吧?毕竟,沈君豫这么心高气傲,若是知道一直以来我都是骗他的,又怎么肯原谅我呢?

想到这里,我摇了摇头,叹了口气。

沈君豫凑我近了些,方便给我揉肚子,他贴在我身后的身子很暖,他问我:「虞虞,你有心事吗?」

我也把手放在肚子上,玩起了沈君豫的手,他的手很大,比我的手要大得多,手指纤长,指节有茧,是我很喜欢的样子。

「我确实有心事。」

「什么?」我讲话声音太低,沈君豫没听清。

「我说,咱俩在一起这么久,我怎么还没有孕?」

这次沈君豫听清了,因为我明显感觉到他手中帮我揉肚子的动作一顿。

半晌,他自背后咬住我的耳朵,声音沙哑的开口:「虞虞,你再这样讲话,我今天怕是出不了这个门了…」

我后知后觉的明白他什么意思,一巴掌就打在了沈君豫身上,我说:「沈君豫,我在跟你说正经事,你却一心只想耍流氓。」

那天沈君豫看向我的眼神,我实在是忘不了,那双眸子微微弯了起来,目光含情,盯着我亮了又亮。

他说,「虞虞,怎么办,我前程不想,想钗裙。」

末了,他又说:「虞虞,再等我几天,我来娶你。」

(5)

我自然是信他的。

几日后的宫宴上,我喝醉了。

我与沈忠仁隔着几米远的距离相对而坐,昏黄的灯光下,我察觉到了他的目光总是无意中看向我手中的酒杯。

皇上为了这次宴会,筹备了许多,中间还频频请我和沈忠仁共饮美酒,我猜大概是沈忠仁又「不负我望」的上了几个折子来参我,皇上希望我们借这次机会能化干戈为玉帛吧。

皇上大约不明白,沈忠仁不是对我有意见,他是对南楚所有的女子有意见。

我们不可能化干戈为玉帛。

除非我有一日能拿捏了他,让他不能再用以前的目光来看待我。

比如,今日我酒杯里的酒,应当被人放了些什么,虽不是什么乱七八糟的药,但这药竟让我酒量大减。

平日里能喝几坛酒的我,今夜竟然几杯就醉了。

沈忠仁一双眸子犀利的盯着我,估计是想看我喝醉后耍酒疯的模样,趁机找我的麻烦。

沈君豫在沈忠仁侧后方也在看着我。

我假装醉酒,揉着脑袋在沈君豫的注视下离开了殿内。

刚走到长廊上找了个没人的地方吹了吹风,就看到了沈君豫的身影,他竟跟着我出来了。

沈君豫解下披风帮我系上,弯下身子为了视线能与我平齐。

我噙着一抹醉意看着他。

他系好披风,又帮我拢了拢能透风的地方,笑了笑说,「盯着我做什么,虞虞,我就这么好看?」

我现在脑袋里十斤酒那么重,哪里还有空同他开玩笑,但我还是要开口哄他。

走近几步,我靠在沈君豫怀里,怀抱住他精瘦的腰。

我捏捏他的腹肌,又捏捏其他别的地方,自言自语般开口。

「对啊,你可真好看,沈君豫,我从前没同你讲过吧,你是我见过最漂亮的将军了。」

沈君豫大概也没想到我喝醉了酒会说胡话,我之前可从没夸过他。

「那天在怡红院里第一次见到你,我就看上你了,也是,那时我酒意上头,一心只想着这么好看的公子,可万万不能便宜了别人。」

沈君豫的呼吸喷在我脖颈处,温热又痒痒的,我趁机从他怀里掏出手勾上他的脖颈。

我指尖微凉,触碰上他的喉结,我说:「沈君豫,你可真诱人。」

唇畔贴上他的唇畔。

我问出了心里一直想问的问题。

「沈君豫,你喜欢我吗?」

大概是我话本子看多了,不管沈君豫对我讲什么话做什么事我都感觉似曾相识。

就像眼前这情景,为了套出沈君豫的话,我早就私下里将我方才讲的这些偷偷排练了无数次,就是为了能一次成功。

我只是没想到,沈君豫真的承认了。

他说,他喜欢我。

没有片刻的犹豫,不拖泥带水,亦不含糊其辞。

只是,我这样的女子,只见过一面就将他拖上了床榻,他怎么会喜欢?

纵使沈君豫那夜的眼神十分真挚,看上去像是为了我连天上的星星都愿意摘下来,可我还是不信他。

在床上维持的关系,能有多长久,不过是各取所需罢了。

他又怎么会喜欢上我呢?

就像我,亦不会喜欢他。

那夜,我不过是学了话本子里好看的桥段,假醉借机来问他话而已。

……

沈君豫好像自己在跟自己闹别扭。

那夜之后,他有三天没来找过我,但我忙着处理之前耽搁下的事儿,也没顾得上他。

三日后,沈君豫先按耐不住了。

那晚的月亮很圆,我难得的心情好,命人放了把躺椅在院里,我斜靠在长椅上在想白日里的事情。

沈君豫突然出现在我面前,挡着了照向我的月光,他半蹲下来盯着我,我伸手推推他的胸膛说,「好久不见啊,沈…公子?」

他盯着我的眼眶有些发红,对视半晌后,他垂下头哽咽着说,「虞虞,我们有三天没见面了,你有没有想我?」

「有,当然有。」我想也没想就开口骗他。

有没有想过他,好像是有也好像没有,我一贯是记不得这种事。

「胡说,虞虞,若你真的想我怎么不曾去将军府寻过我?」

我沉默的跟他对视,没有开口。

「虞虞,你这个人,究竟有没有心啊?」

沈君豫眼里全是痛意,像极了一个被抛弃的小孩子。

我瞅着他这副模样,心里也着急。

他这可难倒我了,我仔细回忆了回忆,话本里可没讲这种问题我该怎么回答?

但好在我反应能力极快,就在沈君豫眼泪眼见着就要掉下来的时候,我双手托起他的脸,吻上了他的唇角。

热烈又急促,我一路吻上他的喉结,锁骨,沈君豫被我撩拨的已然失控。

他一双赤红的眸子盯着我,我被他打横抱起放到了床榻上。

还好,我机智,想到了这种办法。

最亲密无间的时候,沈君豫贴着我的耳畔说了这样的话。

「虞虞,我真该让你像我一样疼。」

我只笑了笑,心里还在质疑他的话,他会舍得让我心疼吗?

一早醒过来,我连指尖到现在还有些发软。

腰像是被人碾碎了一般的痛。

低眉看了一眼身旁还在睡着的沈君豫,我才明白他临睡前说的那话的真正含义。

我现在是真的疼。

(6)

沈君豫把我带回了他府上。

这是我第一次在沈忠仁的目光下大大方方的踏进将军府的大门。

直到我们在桌边坐下来,沈忠仁都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看他吃惊的表情和满桌琳琅满目的菜品,我猜,一定是沈君豫同他说了今日会来客人,只是没告诉他客人是我罢了。

沈君豫夹起一块肉,放进我碗里,「虞虞,你从前不是最爱吃这个菜吗,我特意让我府上的厨子学了,就为了今日做给你吃的。」

我夹起肉尝了一口,点点头,挑眉看了沈忠仁一眼,故意顺着沈君豫说,「这厨子手艺真不错,做的跟城北卖的那家一个样,好吃的很。」

「你你你…」沈忠仁被我俩这举动气得不行,没同我说什么倒是指着沈君豫气急败坏地说:「你如今再找她算什么?君豫,你是不是还在生我的气,你…你跟我出来!」

什么意思?

生什么气?找我又怎么了?

沈君豫被沈忠仁扯着袖子硬是拖到了离我很远的长廊上。

好奇心让我跟在他俩身后,找了一处无人看到的假山藏了起来。

「你今日同我说的你口中那个要娶之人,就是虞玉?」

沈君豫看着他父亲的眼神依旧没什么情绪,「对啊,老头儿,我不是征求你的同意,我是在通知你,我跟虞虞两情相悦,不管你同不同意,我都是要娶她进门的。」

「你,你…你可知她的身份?」沈忠仁的盛怒在我意料之中,但他如今这含糊不清的言辞又是什么意思?

我什么身份?我不过就是一个平常百姓家的女儿,无权无势罢了。

「你可知,她是虞瑜的妹妹。」

听完沈忠仁的话,我愣在了原地,这跟虞瑜又有什么关系?

虞瑜是我堂姐,大我三岁,我们两家关系好,父亲母亲取名时特意跟大伯商量好,要取音译相同的名字。

是以,她先出生,她叫虞瑜,我后生下来,我叫虞玉。

左右都是美玉,我对我的名字倒是没什么意见。

可虞瑜跟沈君豫又有什么关系?

我屏气继续听下去,沈君豫开口回他父亲:「是,我知道她是虞瑜的妹妹。」

「三年前,你跟我说你要娶虞瑜,结果她不幸遭遇了意外,三年后,你又说你要娶虞玉,你究竟是心里有虞玉还是只是把她当做她姐姐的替身,你自己心里清楚。」

沈忠仁盯着沈君豫的眼神带上了嘲讽之意,他接着说,「你以为,虞玉是真的喜欢你,她不过是想利用你罢了,利用你来向我反击,你不过就是她的武器,君豫,你不会以为她是真的喜欢你吧?」

我的目光狠狠地盯着眼前的沈君豫,我在等他一个回答。

「你问我?我倒还想问问你,父亲,三年前,若不是你告诉李大人让他偷偷藏下阿瑜的答卷,她又怎会因榜上无名而选择失意坠崖?」

我妄图在他二人眼中找出哪怕一丝谎言的痕迹,但很遗憾,我找不出来。

沈忠仁似是想到了什么,低头叹了口气,说,「那是她命该如此,我早就劝过她若是放弃做官,我会让她进我们家门的。」

沈君豫狠狠的瞪了他父亲一眼,「阿瑜想做官,这有什么错,错的是你,父亲,到如今你竟还没认识到自己错在哪里?」

我脚下一根小木枝恰在这样的时刻发出了断裂的声音。

「嘎吱」一声,父子二人几乎在同一时间回头看向我。

此刻的我无暇顾及沈忠仁,只看着沈君豫,问了一句话。

我问他,「这么多的日夜,你对我说出的那些话,竟都是骗我的吗?」

沈君豫根本没想到我会偷听,他张了张嘴刚想解释,却被沈忠仁打断了,「虞玉,你该不会以为我这傻儿子真喜欢你吧,他想娶你不过是因着你那张跟你姐姐九分相似的脸而已。」

我同虞瑜长的极像,这是我从小到大都知道的事。

堂姐生的很美,与她长得像,是我从小到大一直引以为傲的事,可如今,我却有些讨厌这副跟她相像的面孔了。

可能沈君豫之前是有那么一点喜欢我吧。

我亲手捏碎了自己微微动摇的那颗心,可笑,我竟真的会以为他会将心捧给我。

那一点点喜欢而今我也要将它磨灭了。

「那又如何呢?沈将军,我自始至终也都是跟您的儿子玩玩而已,不信你问问他,我从来都没说过,我喜欢他。」

话一出口,我的心口像炸开了一般的疼。

原来说谎,心是会疼的啊。

我用一只手捂住胸口,接着说,「当初为了在怡红院认识沈小将军,我可是费了好大的劲呢。」

沈君豫不信我说的话,快走几步到我身后,带着几分小心翼翼拉住我的手。

他连说话都在颤抖,「虞虞,你说的这些都是骗我的对不对,你告诉我,这一切都是故意说给老头子听的对不对…」

我背对着他,没有说话。

可他非要一个答案。

「你说啊,虞虞,你说啊…」

那我就亲口告诉他答案。

「放手吧,沈将军,给自己留点颜面。」

我到底还是叫出了他最不喜欢的称呼,趁沈君豫松手之际,我踉跄而逃。

走到拐角时,我特意用眼角的余光瞥了一眼沈君豫。

他背影挺拔像极了一棵孤傲的树,我想,日后他应该不会再是我的君豫了。

(7)

我有孕了。

这几日,我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当我觉出自己不仅食欲不振,看到好吃的东西还经常呕吐时,我就想到,我可能大事不妙了。

果然,找了大夫来把脉,他皱眉看了看我,不敢开口。

也是,我一个待字闺中的黄花大闺女,传出有孕这件事,怕是会被人笑掉大牙。

等大夫支支吾吾确诊了我的「病情」,我花了重金封了他的口送他出了府。

送走大夫后,才过了半个时辰,沈君豫就来了。

他偷偷进府时,我正躺在软榻上午休。

沈君豫将怀里抱着的兵法塞到我怀里,我一下子就睁开了眼。

在我诧异的目光下,沈君豫说出了他跟虞瑜的过去。

「虞虞,我真没有骗你,三年前,我在街头碰到阿瑜,将她错认成了你,我以为当年赠予我兵书的人是阿瑜,才会跟老头儿说要娶阿瑜,后来,一次机缘巧合的机会,我打听到赠我兵书的人原来是你。」

「我跟阿瑜说了这件事,她也告诉我,她其实并不喜欢我,她与我只有朋友之谊。」

「可后来…后来你也知道了,我父亲,他让李大人把阿瑜的答卷藏了起来…」

沈君豫握着我的手,有点委屈又满眼抱歉的看着我,说:「虞虞,对不起,都怪我,你打我骂我都好,别不理我,我不管你当初接近我的理由是什么,但我知道你嘴上不说,其实心里有我,虞虞,这些日子,我真的好想你。」

盯着他那双深情的眸子。

我承认,我心乱了。

原来喜欢一个人是这样的感觉,他明明什么也没有做,就只看着我,我就想原谅他,原谅他的词不达意,原谅他那些没及时说出口的话。

那本兵书我认得,年幼时,我曾将他送给过一个想要放弃未来的小将军。

我家境贫寒,那是我为数不多的书之一。

我曾认为沈君豫会给我指明未来的方向,没成想多年之前,是我给了他一片新的希望。

我取下他的发簪,双手插进他的头发,支起上身来的我高出他些许,他看我时不由得抬起头来。

沈君豫的眼圈发红。

我咬上他的唇角,开始抱怨起这些天来我受的委屈。

「沈君豫,我吃不下饭。」

「好,以后我陪你吃饭。」

「沈君豫,我睡不好觉。」

「好,以后我抱着你睡。」

「沈君豫,我有孕了。」

「好,」他刚想开口哄我,蓦然停顿片刻,难以掩饰眸中兴奋之意,睁大眼睛看着我说,「你说什么?虞虞,你再说一遍。」

我笑笑,凑近他的耳朵,小声说。

「我说,沈公子,你要当爹了。」

我曾以为这个世界给我的并不多,贫寒的家境,简陋的书塾。

也幻想过凭自己的努力实现自己的梦想,哪怕这一路遭遇了再多的白眼和挫折都不曾想过放弃。

我迎难而上,向命运发起一次又一次的挑战。

但后来,我遇到这样一个人,他包容我的内心,告诉我我并没做错过什么,他告诉我生而为女子也可以有实现梦想的权利。

多年前,我遇见过一个想放下手中长枪的小将军。

我盯着那时他眼中快要熄灭的点点星火,心里竟多出了个问题。

这世界真的有光吗?

如果有,那这光,为什么不可以是我呢?

于是,那一日,我递给了他家中仅有的兵书。

他叫沈君豫,是我的未来,亦是我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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