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奔向爱与自由

我是真假千金里的真千金,身份曝光之后,我没有得到任何人的爱,但收获了无数的恨。

重生一次,我直接摆烂,扔掉医院的诊断结果,带着为数不多的存款,开始直播自己的死亡之旅。

那些恨我入骨的家人们却忽然疯了一样地想要找到我,想要救我。

亲生父母红着眼,却不敢靠近我一步,看着我爬上悬崖,坐在秋千上摇摇欲坠,哭喊着说他们错了。

便宜哥哥拿着小时候的布偶小熊,哭到手抖,恶意无限的姐姐剪了自己的长发,亲手做成假发送给我,求我收下,求我让她弥补。

假千金跪在我的病床前,满眼恨意却不敢表露分毫,一句一声姐姐对不起。

1

「你这是胃癌。」医生拿着我的化验报告,脸上带着些许同情。

「不过还是有治愈的希望的。只不过费用会比较高,我们市的第一医院,就治愈过很多胃癌初期的患者。」

我重生了,在我确诊胃癌的当天。

这也是我真豪门千金身份被曝光的第十八天。

我独自一个人来的医院,想想卡上的钱,没有做和前世一样的决定。

前世的我在得知自己胃癌之后,一度精神崩溃,疯狂地寻找存在感。

李明娉,也就是假千金,她忙着自己的全球巡演,两家人也都与有荣焉,她走到哪里,他们就跟到哪里。

虽然我们当年是因为护士的失误才被抱错的,但一个平平无奇的我,哪里比得上星光熠熠的李明娉?

两颗明珠,我是被舍弃掉的那一个。

诚然,我是李家的亲生孩子,但活得远远不如李明娉这位假千金。她不是李家的亲生孩子,却收获了李家人所有的爱和善意。

确诊胃癌后,我因为需要治病不断地问李家要钱。

李明娉说我花销无度,怀疑我染上了赌博的恶习,两家人都不再给我钱。

为了治病,我不得不想尽办法赚钱,我去直播,去剪彩,为了出名和去参加各种各样的酒会。

治病需要的钱很多,也很痛苦,化疗后我的头发掉光,也不能再出去工作,无奈之下只能打电话给李明娉借钱。

她那时在国外,听到我借钱的诉求之后,直接挂断了电话,

我告诉她了,我胃癌晚期,需要钱治病。

她不仅不借我钱,甚至告诉我的亲生父母,说我染上了毒瘾,现在为了搞钱吸毒,居然骗她说我得了癌症。

至此,没有人再信我,即使我拿着胃癌确诊的诊断书,他们也只是露出一脸嘲讽的表情看着我,让我适可而止。

在两家人之间,我除了自己,一无所有,活得好像故事里的反派。

从回忆里抽身出来,除了刚拿到手的确诊通知书,卡里大概还剩下十几万,看上去很多,但和治疗癌症的钱比起来,就显得太少太少了。

我回到李家的别墅,李明娉正兴高采烈地告诉所有人她要开始全球巡演。

她所在的乐团今年要环球巡演,李家帮她找了关系,她进去当了小提琴手的替补。

两家人都在为她高兴。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她身上。

看吧,她时刻都吸引着所有人的注意,没有人会在意我,除了李明娉。

「姐姐也为我感到高兴吗?」李明娉穿着一件百褶裙,笑嘻嘻地看着我。

又是这种专往我心窝子上插刀子的话。

「高兴。」

「加油。」

「好好干。」反正你也是个替补,一整个环球巡演也就上场了一次而已。

我毫不在意地走开,回到我的房间开始收拾东西。

生命最后的一段时间,我想要给自己留下一些美好的记忆。

2

我没打算给自己治病,在生命最后的时间我想去环球旅行。

化疗真的太疼了。

即使是死,我也不想再经历一次那样的痛苦和绝望。

第一站,我先去了云南,一路上拍摄加直播,过得也算有滋有味。

我给自己定了当地一家评价很好的民宿,里面装修得很可爱,像是《绿野仙踪》的风格。

我难得拍了一张照片放到了微博上。

吃饭的时候开了直播,和几个零星的粉丝聊天。

「云南,好吃的很多,水果很甜。」

我很喜欢买来的水果捞,十几块钱大大一盒,都很新鲜,汁水丰盈,酸甜的感觉在口腔里爆开,美妙得让人身心愉悦。

弹幕里有人说我脸色不太好,我笑了笑,给自己补了个腮红。

云南好玩的很多,我直播去亲手摘水果,编花环,甚至花钱跟着采蘑菇的人上山去采蘑菇。

蘑菇汤很鲜,我喝了三大碗,然后吐了。

直播间的粉丝都在笑话我贪吃,只有我自己知道那是因为什么。

在云南待了半个月,我的亲生父母才想起来我的存在,给我打了一个电话。

「你在哪儿?娉娉马上就要去全球巡演了,你赶紧回来。」

电话那头的语气有些不耐烦,还夹杂着李明娉撒娇的声音。

直播间的人都在听我打电话,我笑了笑,走到一边去。

「你们去吧,我就不去了,我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你能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说话的是我二哥李明成。上辈子,他为了李明娉打过我一巴掌。

那时候我已经病得不行了,为了活下去,我放下尊严跪下去求李明娉给我钱去治病,他把我拉起来,给了我一巴掌,说李家丢不起这个人。

我满不在乎,语调轻松得好像说得不是自己的死活:「我的命啊,有什么事情比我自己的命还重要?」

李明成被我噎了一下,好像是被我气走了。

「你如果不回来,我就断了你的零花钱。」这次说话的是我名义上的亲生父亲,李凯恪。

我还是毫不在意:「行,你看着办吧。」

我连死都不在乎了,还在乎你给我发的零花钱?

坐回去直播的时候,有几个心软的小粉丝问我是不是开玩笑,我笑着插起一块大芒果塞进嘴里。

「对啊,要命的病,所以你们最好珍惜现在的我。」

「我这样的美少女,可是看一眼少一眼了。」

谈笑声中,那些致命的话题被轻而易举地揭过。

所有人都在说我自恋,快逃,这个女人不对劲。

一道七彩流光的弹幕忽然飘出来:「你的脸色很不好,有时间去医院看看吧。」

3

我收拾东西,离开了云南来到了第二站:苏州。

刚到苏州就收到了亲生父母催命一样的电话。

我没接,他们无外乎是想要给我直播李明娉在国外的精彩瞬间。

我没兴趣。

苏州园林的游客不多不少,我来时特地穿了汉服,还找汉服馆做了造型。

说一句自恋的话,现在的我就是穿越时空而来的古代闺秀。

我举着手机直播,偶尔回答几声水友的提问。

举累了换只手,镜头里我的脸一闪而过。

七彩弹幕再次如约而至。

「去医院了吗?」

鉴于他豪华的弹幕,我忍不住点进这位土豪大佬的主页看了一下。

深海,头像也是一片海,黑压压的,看着很压抑。

我抽回视线,举着刚买的桔梗花回答:「看了,医生说问题不大,可以不住院。」

胃癌,住院不住院都不重要了。

大佬消停了,我满意地点点头。

原本以为事情会就这样过去,没想到意外来得猝不及防。

弹幕上出现一个小号,顶着系统头像疯狂地问我在哪儿。

水友们替我回答,但那个人好像看不见一样,逮着我疯狂地问。

你在哪里?

忽然,那个弹幕报出了我的名字。

我看着那个突然闯进来的弹幕,觉得背后一阵一阵的发冷。

会是谁呢?我想不通到底有谁能找我找到这样一个鸟不拉屎的小直播平台上。

「你是谁?」

那个人没有说话,反而疯狂地发着弹幕。

「你不要离开那里,等我来接你,我带你去医院。」

「医院?」我盯着这两个字陷入沉思。

从上辈子到这辈子,我没找到一个能和眼前这个弹幕对应起来的人。

上辈子我拼了命地想住院,想要活下去,没有人愿意帮我。

这辈子我不想住院,居然冒出来一个无名氏说要带我去医院。

好温暖的话啊,但是暖不到我。

我是一个溺水的人,渴望溺水而亡,不愿获救。

「我没事,只是有点贫血,不用去医院。」我重新拿起桔梗花,在苏州园林里不紧不慢地逛着。

七彩弹幕再次出现,深海问我:「你的身体真的没事吗?」

我笑嘻嘻地给自己买了一个冰激凌,「我能有什么事情,美女的事你少管。」

屏幕上忽然出现大片大片的烟花特效,红橙黄绿青蓝紫,七个颜色炸了个遍。

一个烟花礼物一万块,七个烟花,七万块。

他还在刷,不同颜色的烟花在屏幕上绽放,无数水友涌进直播间看烟花特效。

而这个顶着系统头像的人,刷一个烟花,就要说一句:「别走,留在那里别动,哥哥带你去医院。」

4

哥哥?

我有哥哥?

我明明没有哥哥。

李明成只有一个妹妹,叫李明娉,他亲口说的,我记得清清楚楚。

原本还对这个人抱有几分好奇,现在只有深切的厌恶,我关掉直播,三两口吃掉剩下的冰激凌,原地买票去三亚。

人这一辈子,总要看看海吧。

我至死都记得,我死亡前夜,看到他们 po 在微博上的全家福。

那是一片很漂亮的海滩,她们健康,快乐,每个人都是圆满的。

我的残缺好像会给他们带来不幸,与他们天生相互排斥。

血缘不是我们之间的纽带,而是扯不断的枷锁,挣不开的束缚。

冰激凌凉得过分,胃部隐隐作痛,我从包里掏出来一瓶止疼药,吃了一粒,剩下的放进包里备用。

我在晚上到了三亚。

海浪真的是很神奇的存在,哗啦哗啦,几千年都这么响着,但就是有一种荡涤心灵的感觉。

我又开了直播,这次为了防止直播暴露我的地点,我用创可贴遮住了摄像头。躺在沙滩上和水友们聊天。

「到底是什么病?不是不能治的病,只是初期的小病,我比较怕疼,所以需要给自己做一些心理准备。」

「每个人都不是天生勇敢啊,我怕疼很正常,我只是个普通人。」

「哥哥?我没有哥哥,他胡说的,可能是私生粉吧。」我笑了笑,给李明成扣了一口黑锅。

「没想到我这么糊,居然也有私生粉,你们可要保护好我呀。」

李明成又来了,因为他白天的一通消费,现在进入我的直播间都有紫色的灯牌进场特效;,我想不看到都难。

「为什么不等我?」

「我在那里找了你很久。」

「为什么不去医院?」

李明成一句接一句地问,我不想回答,故意装作看不到,冲到海边踩水给直播间的观众听。

「海水好凉,不过踩着很舒服。」沙粒细软,不用力踩也能陷进去,清冷微咸的海风吹到脸上,让人害怕但又莫名的沉迷。

我穿着一身雪白的裙子,双手提着裙摆,像个孩子一样在海边踢水玩。

海水被我踢得飞溅起来,周围没有人,但我一个人也玩得尽兴。

路边的灯光明亮灿烂,海的深处黑暗无垠,我在光影的交界处跳舞,雪白的裙摆被风吹起,盛开出一朵雪白的花。

发丝遮挡住视线,我看不见自己,也看不见别人。

忽然,有人拉住了我的手。

一个很高大的男人,在海边这样放松的场合,却穿着衬衫和西裤,显得十分格格不入。

他手上拿着一个花环,雪白中带着些许淡青,他一句话也不说,只是把花环放到我头上,然后退到岸边看我。

好奇怪的男人。

我疯够了,意犹未尽地走到旁边,刚才看我跳舞的男人早已经离开。

我拿起手机准备回酒店,却看到李明成在和我的粉丝吵架。

「我真的是李明婷的哥哥!」

「我是她亲哥!」

「有血缘关系一母同胞的哥哥!」

一条接着一条的紫色弹幕闪现出来飘屏,虽然他的发言每一次都很显眼,但我的粉丝已经被我提前打了预防针,任凭李明成说得嘴巴都干了,也不相信他是我哥。

李明成气得骂了声脏话。

我勾着唇角,点开李明成的头像,把他拉黑。

「就算是土豪大佬,也不能在我的地盘骂我的粉丝。」

粉丝们狂欢庆祝,不少人还给我刷了礼物,很多小可爱都在担心我得罪了大佬怎么办。

「不怎么办呀,我只是一个直播旅游的小主播,开心最重要。」

「他那么有钱,应该不会在意我一个小主播的死活吧?那他也太闲了。」

「每个人做自己该做的事情,快乐也好,不快乐也好,人生百味,慢慢体会嘛。」

「我这么说话好像你奶奶?那奶奶很有文化呀,非常豁达的老太太,改天认识一下?」

海浪声哗哗作响,我吹着海风回到酒店。

关掉直播的瞬间,李明成的电话打了进来。

5

我随手点开外放,把手机放在桌子上,整个人躺进沙发里揉肚子。

药效过去,丝丝缕缕的疼返上来。

不至于疼到难以忍受,但也不好受就是了。

我一难受,脾气就不好。上辈子被磨平了棱角,这辈子我就想当个刺猬。

谁都别想在我这里占到便宜。

「李明婷,你现在在哪儿?我去找你。」电话里李明成的声音很急促,好像很着急的样子。

我换了个姿势躺下,忍不住怼他一句:「有病治病,没病就滚,我很忙的。」

李明成又被我噎住了,他好像察觉到我情绪不高,说话的语气柔和了很多。

「你,你是不是不舒服?」

「你如果不想我和你一起去医院的话,我把钱给你,你自己去医院看看好不好?」

李明成为什么这么执着于要送我去医院?

这辈子连我自己都是刚拿到癌症确诊单不久,他为什么这么着急要我去医院?

事出反常必有妖,更何况这还是对我漠不关心的李明成。他一向觉得平平无奇的我给他丢人,给李家丢人,连走路都恨不得离我八百米远。

这样一个避我如蛇蝎的人,怎么会突然间对我这么关注?

重生了?

不可能,他就算是重生了,也不会对我态度转变这么大的。

比起他是重生,我更觉得他是被人穿了。

真正的他不可能对我这么关注。

「婷婷,你别闹。」

「说真的,你去医院看一看好不好,如果查出什么问题来了,哥哥带你治病。」

治病?

我不想治疗。

化疗真的太痛苦了。

每隔两天就有那么长那么粗的针管,需要扎进一个人的脊柱里,注射进身体……

注射过药剂之后,腰弯着也疼,躺着也疼,每时每刻都在提醒你,只要你忍受不了,不够坚强,马上就会有死神来带你走。

生理和心理的压力,时时刻刻都在压迫着为数不多的生存空间,只是回想一下,就觉得头皮发麻。

「你为什么觉得,我有病?」

李明成打着哈哈,「人要经常检查身体。有病我们就治疗,没病就……」

「你偷看我的诊疗单了?」我没兴趣听李明成说谎,胃越来越疼,吹了一晚上的海风,粒米未进,胃在抗议了。

李明成沉默片刻,在我挂断电话之前说道:「婷婷,给哥哥一个弥补的机会,好不好?」

「重来一次,你总不能让我再看着你……」

「我们去治病,哥哥以后不乱花钱了,我所有的钱都给你攒着,我们去治病……」

他没说话,我把电话挂了。

这狗东西怎么会因为重生一次就想要救我呢?

重生一次,他难道不该急着替李明娉掩盖她不是李家人的真相吗?

李明成怎么会真心想要救我,肯定是在玩什么我不知道的把戏。

活着太累了,也太痛苦了。

我真的不想再活在这样的世界里了。

6

我点了一份海鲜拼盘,换了身保暖些的衣服,给粉丝们做吃播,好在李明成没再出来刷存在感。

跟粉丝们聊一聊,满世界地侃大山也不错。

至少这样是快乐的。

七彩流光的弹幕再次出现,深海说:「螃蟹性凉,少吃。」

深海和李明成不一样,他是真大佬,虽然他没给我刷多少,不过就冲着这个七彩的弹幕,就显得格外高端。

大佬发话,我肯定是要听的。

我掰了几个螃蟹腿下来当小零食,剩下的放在一边,唯独留下一盅海鲜汤,偶尔喝一口暖胃。

播着播着,电话又响了,不过这次打电话的不是李明成那个崽种,而是我的亲生母亲,方女士。

方女士的声线一如既往的温和,先是长篇大论跟我科普了一番李明娉的成就,然后又勉励我,说希望我向李明娉看齐。

看齐什么?看齐她心如蛇蝎,杀人不用刀,还是看齐她口蜜腹剑,上辈子三言两语绝了我的生路?

「我还有事,先挂了。」

电话挂断前,我听见方女士的语气终于产生了起伏,似乎是有些生气的。

无所谓了,这一家子子不子母不母的,早就乱套了。

我还没走回去直播,电话居然又响起来。

手一抖,接通了电话。

还是方女士的。

这一次她语调柔和了很多,态度转变之大,让我禁不住怀疑她是不是被人夺舍了。

温温柔柔的,好像隔着电话都能闻到她身上阳光的味道。

「婷婷,你身体还好吗?最近吃得怎么样?要不然和妈妈一起去做个身体检查吧?」

胃不舒服,我不想再花力气敷衍这虚伪的母女关系,直接把电话挂了往沙发上一抛。

手机屏幕很快亮起来,不甘寂寞地又亮了很久。

不接,就是不接,天王老子来了也别想让我接电话。

我和深海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摆弄着今天晚上那个陌生男人送我的花环。

这个玫瑰的品种很特殊,花瓣雪白,越靠近花心,越是蔓延出恰到好处的淡青色。

很像我今天下午时抱着的洋桔梗。

深海发了弹幕:「哈迪夫人,很配你。」

我饶有兴趣地看着这个花环,带着评论区的粉丝们一起猜测深海的职业。

看一眼就知道花卉的品种,难不成是个花匠?不对,就看着那个七彩流光的弹幕框,我尊贵的大佬也不可能只是个花匠。

我相信我亲爱的大佬,一定有百顷花田。

深海没有再发弹幕,他具体做什么我们也没有猜到,话题很快偏离到十万八千里之外。

最后,我答应粉丝明天带着他们去海滩上看帅哥,他们才愿意放过我。

泡了个澡,转头又去酒店做了个精油 spa,明天我必艳压群芳,美美出街!

上午,海边人最多的时候,我开了直播。

7

碧蓝色的海带着雪白的浪花,阳光好的时候,一部分的海面会泛出青绿色。

和昨天的寒凉夜风不同,今天阳光暖和,细沙没脚,我拿着斥巨资 9.9 买来的迷你版九齿钉耙,直播现场赶海。

我跪在地面上,拿着小钉耙刨坑。昨天那个送我花的男人又出现了,他指着一个小洞跟我说,里面有蛏子。

对上他英俊帅气的脸庞,我决定信他一次,他帮我举着手机,我跪在地上不要形象的刨沙。

蛏子没找到,九齿钉耙报废一个。

弹幕上再次亮起不同颜色的烟花特效,男人低沉的嗓音帮我感谢送礼物的老板,却引来对方的暴怒。

一看老板,哦,李明成。

他大号被我拉黑,现在还躺在黑名单里,不知道借了谁的身份证开了个小号过来,刷几个烟花就开始冒充管理员试图控制我的直播间。

真是有病。

我接过手机跟男人道谢,走到稍微远一些的地方,面无表情对直播间的李明成说:「李明成,你妹妹在国外,如果你有无处宣泄的亲情,可以直接打飞的去国外一家子团聚,跟我耗什么?

「不要说我们感情有多深,拢共也没见过几面,不至于,真的不至于。

「都是可有可无的存在,别跟我说什么没我不行,这辈子没见过你们什么时候需要过我。」

我觉得李明成就是欠骂。

希望我能骂醒他,让他以后不敢再来找我。

李明成不再说话了,只是沉默地给我刷烟花,一个又一个,都是绿色的。

有病吧他!

我刚想骂人,我亲爱的大佬出手了。

大佬直接打出来一片梦幻城堡,浅紫色的梦幻城堡盖过了烟花特效。

那一片糟心的绿色消失之后,心情都舒畅多了。

我明晃晃地双标,当着李明成的面用甜甜的嗓音对深海说:「谢谢深海哥哥送来的梦幻城堡!哥哥好棒!哥哥冲呀!」

唔,有一说一,撒娇好像是一门技术活,我大概是没有这个天赋的。

但是深海好像挺吃这一套,手一抖,又是一堆梦幻城堡刷下来。

李明成生气了,气得跟着刷梦幻城堡。

99 个梦幻城堡,会触发直播平台的小彩蛋。

梦幻的紫色城堡里,走出一个穿着公主裙的女孩,从天而降一位白马王子将她抱住,两个人牵着手走进城堡。

很好,这个画面很有女主播和榜一大哥婚后生活的风范。

深海刷礼物的手顿住,李明成没有停下。

他也刷了九十九个梦幻城堡触发了彩蛋特效。

我吐了。

「李明成,你给我滚!」

抛开李明成这个不确定性因素,三亚之旅还是很棒的,阳光,沙滩,椰树林,还有沙滩上数不清的帅哥美女。

我是土狗,我就爱看帅哥美女贴贴!

在三亚快乐玩耍的第五天,我见到了两个意想不到的人。

8

我的亲生父母。

他们风尘仆仆,穿着价值不菲的西装和礼服,脸上带着遮掩不住的疲惫。

李家要破产了?

他们不应该在国外陪着李明娉全球巡演吗?

我还没来得及开口问,方女士在看到我的一瞬间,冲过来把我抱住。

有病?真的被夺舍了?

颈间一湿,方女士的眼泪滴进了我的脖子里。

热热的,不过马上就凉了。

方女士抱我抱得很紧,让我生出一种我仿佛很重要的错觉。不过看到站在对面的李先生,这种错觉又消失了。

这是做什么?李家又在玩什么把戏?

不行,李明婷你要振作,不要被敌人的糖衣炮弹蛊惑。

上辈子混得什么熊样自己没点数吗?在医院里一个人死的感觉没尝够吗?

亲情脑要不得!

我把方女士紧紧箍在我身上的手扒拉下来,后退几步,确定彼此之间是安全的社交距离之后,才对他们说道:「有事?」

没事我可要走了,上次送我花环的大帅哥可还在沙滩上等我呢。

回答我的是方女士的盈盈泪眼。

这都是什么毛病,看人不说话先抱着哭一顿,李家真的是破产了吧?

总不能是破产了没钱了,所以想要把我卡上的几十万要回去?不至于吧?李明娉音乐室里随便一把小提琴都不止这个价啊?

「婷婷,你听妈妈的话,跟妈妈去医院看看好不好?你的病不能再拖了!」

什么我的病?

李明成这个崽种把我的病到处说了?

上辈子知道我得癌症也没这么难过啊,当时还一脸失望地让我不要再闹了来着。

方女士哭得很优雅,无语泪先流,我看着她哭得那么唯美,心里顿生惭愧,我怎么就没遗传到这个呢,但凡我要是遗传到了这一点,上辈子直播也不会赚不到钱。

我要是学会了,我直接抱个摄像机天天直播迎风落泪。

忽然,我生理学上的父亲出言打断了我的思考。

他小心翼翼地看着我,语气带着试探:「婷婷啊,最近几天爸爸老出差,身体不舒服,你陪爸爸去一下医院好不好?正好我们一家人都检查一下身体。」

医院?怎么又是医院?

姓李的和医院杠上了是吧。

我嗤笑一声,抱臂看着面前这对相互扶持的夫妻。

人模人样,看上去夫妻关系稳定,情感和谐。再加上两个女儿和一个儿子,摆明了就是幸福美满的五口之家。

怎么看,这全家一起体检的美事都和我关系不大。

李明成是这样,他们也是这样。

一个诡异的想法忽然涌上心头,不会是我想的那样吧?

都重生了?组团重生?家族式重生?

这年头重生都是以一家子为计算单位的吗?

姓李的这一家子怎么跟牛皮糖一样,都死过一次了还要黏着不放!

我看着眼前的这对中年夫妻,觉得心里有个地方好像还是破开了。

本来以为自己连死都不怕,这辈子会无坚不摧,没想到还是会在意啊……

找时间去改个名字吧,彻彻底底断干净好了,不管怎么样,我都不想连死后的墓碑上都要带着李家的痕迹。

明天就去。

李凯恪欲言又止,他人到中年,面容愈发沧桑,我记忆里那个说一不二的大家长渐渐被面前这个有些小心谨慎的男人取代。

上辈子的李凯恪,是严父,我一个人的严父,李明珠李明娉李明成的慈父。

他对他们有求必应。

李明娉想要一把古董级别的小提琴来收藏,他二话不说买下,李明成吊儿郎当地在吃饭的时候说想要最新款的超跑,他只是点点头,第二天车钥匙就到了李明成手里,至于大姐李明珠,更是予取予求,连公司的股份都给了。

我只是想要二十万去治病,我以为这不过是动动嘴巴的事情,但他说让我思考一下是不是一定需要这笔钱。

怎么会不需要呢,人怎么能这么双标呢。当时的我对视着他的眼神,心里的难过压抑不住,我愣愣地看着他,连说话的勇气都失去了。

明明都是一样的要法,只有我,要不到。

只有我,在那个家里格格不入。

我看着面前这个冷面男人,想要对他恶语相向,但话到嘴边,又生出满心的无力。

为什么要这么对我呢。

我就那么不重要吗?

难道只是因为我没有被他们注视着成长,所以才会有那样大的差距存在吗?

可明明我也是你们当初那么期待才生出来的孩子啊……

9

后来我才明白,血缘关系并不能说明什么。

李明娉和他们没有血缘,却亲如一家,而我,两家都不讨好,两家都不喜欢。

记忆里的难过似乎想要追出来,我连忙抽回思绪。

他来找我了。

之前送我花环,帮我举手机直播的男人来找我了,我一直不知道他的名字,他让我喊他喂,他说我一喊,他就知道那是我在喊他。

他是很特别的男人,一看就不适合当长期男友,当然,我也没那个命跟他来一段长时间的感情试探。

生命进度条电力不足,无法充电。

他站在酒店门口等我,我迫不及待地想从这个压抑的地方逃离。

随便敷衍两声李家夫妇,转身拉着男人就走。

「你不高兴?」他很少说话,少到有时候我都怀疑他是不是自闭。

我不想再进行这个话题,敷衍他:「还行,中午我们去吃小烧烤?」

他想了想,带我去了海鲜粥铺。

三亚边上最好吃的不一定是大饭店,这些遍地都是的小铺子里也藏着绝世美味。

虽然和这个男人相处的时间很短,但是他好像知道我胃不好,饮食方面格外注意。

我们来的这家粥铺很小,但是很干净,店主人是一对老夫妻,只是坐在门口和朋友闲聊两声,就显得岁月静好。

虽然我听不懂他们这边的方言,但是我能够感觉到他们的平和和喜悦。

海鲜粥热气腾腾,雪白的米粒被烹煮得爆裂开,炸成一朵朵米花,点缀了切成小粒的海鲜和大颗的虾仁,混着一点点葱花。

粥米暖过所谓的亲情。

确诊胃癌之后,我很少吃得这么开心了。

果然,世间唯有美食不可辜负。

喝完粥,我直接买车票回北京。

名字里的这个李字看着老不爽了,今天就给它改了!

看到我买票,坐在我对面的男人似乎有些局促,他高大的身躯挡住其他的人视线,但挡不住我的,和我对视一眼,他面色猛然爆红。

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对着这个一米八的壮汉做了什么呢。

我真没有,我不是女流氓,二十一世纪纯纯大良民!

「你……要走?」他整个人都粉了,大眼睛不自觉地眨着,跟一条小奶狗似的。

这男人好会啊。

单身了两辈子的我有点顶不住了。

李明婷你冷静点,你个将死之人,不能祸害人家小年轻!

我点点头,「要回一趟老家。」

他的表情一瞬间变得丧气。

天啊,原来动画片里的变脸真的存在啊!

我连忙补一句:「有事,必须得去老家的派出所才能办。」

男人皱皱眉,似乎有些不舍,脸上的表情不断在犹豫和不甘心之间反复切换。

「我……陪你去?」他忽然站起来,甚至原地转了个圈,看上去不太聪明。

「我能帮你搬行李。」

他说的时候眼睛亮亮的,怎么办,我觉得他越来越像是小狗了!

「你为什么话这么少?」我很好奇。

说他纯情吧,他之前的回答其实挺渣男风的,说他渣男吧,他现在纯得跟那个小奶狗子一样。

他原本粉嘟嘟的脸色迅速降温,甚至有些发白,我不知道我哪一个字戳到了他的痛点,只觉得他的眼神忽然之间好难过。

他眼睛里的情绪无比压抑,高大的身躯站在原地不动,眼神越来越空洞,好像突然陷入了一个只属于自己的世界。

不会吧,我不会招惹了什么奇奇怪怪的精神小伙吧?

我连忙伸手拉了拉他的袖子,想要将他扯醒。

他忽然抓住我的手紧紧不放,看着我的眼神带着惊恐和庆幸。

10

他抓得好紧,紧得我有些疼。

我不明白他忽然的转变,但我对上了他仿佛看救命稻草一样的眼神。

在他的眼神里,我好像是一个可以将他拉出深渊的人。

他怎么了?

我有些不敢问,生怕再触及他敏感的神经。

他看着我,我和他对视。

我努力让自己显得更加温和,释放出我能够表现出的最温柔的信号,同时回握住那双紧紧握住我手腕的手。

下意识的,我觉得这样可以给他力量。

粥铺不大,里面的人不少,周围的人都在围观我们,我却不敢松开他的手,生怕他的情绪再次失控,进入到那种忘我的情境里。

慢慢地,他的情绪好像稳定下来了,但还是很失落的样子。

他牵着我走出粥铺,一路上都没有松手。

也一直握得很紧,他自己没有发觉,我也没有提醒。

慢慢地,我陪着他走到了我们初次遇见的地方。

我找了个避风的地方,靠在石头上,听他给我编。

他说,他有幸存者内疚综合征。

他十八岁成人礼那一天,他们一家本来约好一起去饭店庆祝。

那一天,他们遇上了非常严重的连环车祸,七辆车一起追尾。

他们的车子被撞到变形,他在哥哥的怀里躲过一劫,留下了一条命。

而哥哥,死在了他身上。

父亲被前面货车散落下来的钢管戳中肺部,窒息死亡,母亲头部重创,当场死亡。

「如果不是我当初闹着要过生日,他们就不会遇到连环车祸,」

幸存者内疚综合征,顾名思义,就是在灾难中幸存下来的人,因其他人的死亡而产生的负罪感。

幸存下来的人觉得,如果他们能够做出某种改变,就可以让灾难不再发生,或者是让灾难中丧生的人不再死去。

他们家,现在就剩下他一个人了。

他因为那一场车祸,产生了心理障碍。

他对自己感到厌弃,觉得如果不是他当初任性地要求一定要去那个餐厅办成人礼,父母和哥哥也不会遇到车祸。

他的难过几乎具现化了,他痛苦地蹲下身子将自己紧紧抱住,高大的身体几乎团成一个球。

我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我好像能看到他的灵魂在痛苦地挣扎,但是我无能为力。

这种无力感和我独自在医院里试图拯救自己是一样的。

但一个连自己都放弃的人该怎么拯救别人呢?

我陪着他缓了很久,他一开始是蹲在地上,后来索性瘫坐着靠在我避风的大石头上,看着大海出神。

可能他来三亚的目的和我是一样的,都想要让大海治愈心灵的创伤。

但是太晚了,有些伤口已经腐烂化脓,无药可救。

他和我,都是在苦苦挣扎的灵魂。

「我是深海。」

11

他不声不响,猛然放出来一个炸弹,惊得我忍不住用手指在沙地上刨出一个小坑。

深海?

面前的男人长得确实很有大佬的样子,像是漫画里的大佬。和我心目当中深海大佬的模样不太相符,但是也很棒棒了。

仔细想想,深海是什么样子我确实没见过,之前只是以为他是一个土豪大叔,没想到实际上反差这么大。

我这算不算是不知不觉间嫖到了榜一大佬?

「之前偶然刷到了你的直播,觉得你很阳光,很温柔,虽然做的都是很简单的事情,但是看着会让人觉得很舒服,很放松,慢慢地,只有看着你的直播,我才会睡得好一点。」

「我这段时间一直都在三亚这边,所以即使你那天没开摄像头,听着周围的人说的话,我就猜到你来了三亚。

「我没忍住,出来单方面见了你一面,不跟你说话是害怕打扰你,送你花环,是看你当时好像有些难过。」

他说话的时候还是有点丧,大概是还没从回忆里走出来。

我没办法跟他说我的痛苦,我只能说,好。

「陪我一起去北京吧,如果你不怕麻烦的话。」

因为深海在旁边,我直播都方便很多,有他在,我不需要单手举着手机跑上跑下,他真的很高,原先我需要爬高上低才能拍摄到的地方,他只要站直了举起手就可以。

人比人气死人。

我故意灌他豆汁,看着他满脸嫌弃但又不得不喝,喝完了整个人都丧丧的小狗样。

我带他去我从小长大的地方,去看我的小学、初中,还有大学。

我的人生不长,都在这一座城里,快的话,一天也就走完了。

以前怎么没发现自己的生存空间这么狭小呢?

我咬着糖葫芦,带着深海去改了自己的名字。

我改了姓,姓白。

为此我还编出了一个不存在的爱人,说他死了,我想要用他的姓氏代替他活下去。

从此以后,我叫白明月。

我不想随着他们李家的家族传统,从明从女。

我就是我,干干净净,我不想被任何条条框框束缚。

我想用最自由的姿势死去。

我的未来或许很短,但也要光明灿烂。

改完了名字,还有一段时间的审核期,暂时离不开这个地方,还挺麻烦的。

刚准备回酒店躺一天休息休息,深海开着一辆新提的车停在我边上。

他放下车窗,戴着金边的眼镜,对着我撇了撇头,帅得一塌糊涂。

天哪,他怎么这么像是哆啦 A 梦啊!

连夜上车,我们去了乌镇。

深海看过我的直播,知道我喜欢汉服,甚至提前给我准备了三套汉服给我给我选。

唐制、宋制、明制,每一套都踩在了我兴奋的点上。

这我要是不搞一个全套的造型,都对不起这三件崭新的汉服!

我可太爱了!

真的很爱!

不过作为二十一世纪带刺的玫瑰,我还是要矜持一下的。

我跟他说,大佬,这不合适。

他说,这些汉服就当作他在直播间刷的礼物。

也对,一个梦幻城堡一万块,梦幻城堡哪有汉服来得香!

冲!

我喊直播间的粉丝把感谢大佬的馈赠打在公屏上。

李明成一言不发,默默地刷烟花。

一个、两个、三个,烟花把公屏上关于深海的弹幕全部都挡住了。

大概刷了几十万,到我手里的也能有个小十来万,他停下来,发了这几天来的第一条弹幕。

「婷婷,等从乌镇回来,我们去医院看看好不好?你的病真的不能再拖了。」

12

眼看李明成这个狗东西要坏事,我眼疾手快地把他踢出直播间。

但直播间的粉丝和深海都已经看到李明成的七彩弹幕。

「你的病,到底是怎么回事?」深海问出了大家都想问的问题。

别人我都可以敷衍了事,但是面对深海,有些假话我说不出来。

我沉默不语,李明成这个狗东西又开了一个小号回来,直接把自己的 id 改成李明成二号。然后疯狂地开始发弹幕。

「请大家帮忙劝一劝我妹妹,她确诊胃癌了,但一直不愿意去医院,我们家里的人都很着急,都希望带她去医院治疗。

「虽然大家可能不相信我是她哥哥,但我唯一能够说的就是,我和李明婷真的是有血缘关系的亲兄妹。

「我之前做过一些事情,让她不高兴了,她不认我我也不怪她,但是我现在唯一的愿望就是她能赶紧入院接受治疗。」

李明成的字,宛如一把锋利的刻刀,把我之前粉饰的太平全部划破。

为什么要让所有人都来同情我?

为什么要把我经营得好好的直播间变成我最不希望看到的样子?

为什么要破坏我来之不易的平静?

这个小小的直播间,是我为数不多的净土。

为什么,他们连最后一个干净地方也不给我留下?

直播间的粉丝们都很着急,纷纷问我这一切是不是真的。

弹幕刷得飞快,我看都看不过来。

想要我怎么说呢?

有些事,不是说不存在就不存在的。

深海帮我关了直播,我站在原地不动。

如果说重生以来什么事情最后悔,那一定是我没有亲手宰了李明成这个蠢货。

身心俱疲,连抬一下手的力气都没有了。

深海站在我边上,轻轻抱住了我。

他很高,胸膛很宽阔,也很温暖。

在这样初秋的天气里,就显得刚刚好。

可是我不好。

众所周知,正在委屈的人是经不住哄的。

眼泪止不住地往外面涌,根本拦不住。

泪水打湿了深海的衬衣。

「我不想哭的。」是它们自己跑出的。

越来越多的无力感像是一座大山把我死死压住。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原本只是想要开一个直播,记录自己死前最潇洒的一段时光,怎么就……那么难呢?

活着好累啊。

「深海,活着好累啊……」

原本在我看来脆弱无比的深海,现在居然是支撑我情绪的支柱。

多少有点对不住他,但是我忍不住,真的忍不住。

泪水划过鼻尖,被我蹭得到处都是。

原来人在难受到极致的时候,眼泪是不受控制的,小小的眼睛里,居然可以流出那么多的眼泪。

「我不想治病,我不想化疗……化疗太疼了,真的太疼了,深海,会疼死的!

「我不想去治病,我想死还不行吗,为什么连死都不让我好好死啊……

「为什么一定要让我治病,明明最开始不要我的都是他们啊!是他们先不要我的!」上辈子我是一个人在医院死掉的!

「从来……从来都没有人在乎我的,他们都是骗子,他们……他们从来都不爱我的。」

我在深海怀里哭得语无伦次,想到什么说什么,几乎把我能够想到的所有委屈都说了出来。

深海,真的是个像大海一样温柔的人。

他抱着我,一下一下拍我的背,像是哄小孩子一样。

上一次被人这么哄是什么时候呢?

记不得了。

哭完了,不知道哭了多久,但就是哭完了觉得挺丢人的。

我拉着深海的衣袖,说我想吃海鲜粥。

病患的身份无从遮掩,我直接摊牌。

深海皱着眉,打开手机搜索,片刻,又放下。

「我们去医院。」

13

脚步顿住,我停在原地,深海拉着我的手想到带我去最近的医院,我不动,他不走。

「只是去问问你有没有忌口。」深海不明白我为什么不愿意去医院,但还是解释了一下他想要带我去医院的动机。

「网上说的不一定准确,还是去医院看一看比较好。」

「哦。」我低着头跟着深海走了。

「说好了,只看忌口。」

深海嗯了一声,在我身上披了一件外套。

路上,我们稍微交流了一下我为什么不愿意去医院的原因,我没办法告诉深海,我是重生的。

思来想去,还是推到了我怕疼上。

「活下来不好吗?虽然会疼,但是可以有很多未来。」深夜说话一向简洁,言简意赅,主题明确。

我摇摇头,不想再尝试一遍上辈子化疗时的痛苦。

其实站在理智的角度上来说,我是应该去治疗的,但从情感的角度来说,我不想活,不想再见到李家一家子。

我其实没那么勇敢,我的所作所为都是在逃避,回避亲情,也回避可能受到的伤害。

不抱期待,凡是都做最坏的打算,这才是我这个悲观主义者最常思考的事。

能治疗,然后呢?治疗完毕之后再跟姓李的纠缠?

我这辈子好像都逃脱不掉李家的阴影。

重开吧。

一切归零。

14

去医院看完忌口之后,深海就开始寸步不离地跟着我,防止我背着他偷偷摸摸吃什么小零食。

在粉丝群听说有个粉丝路上太渴,偷了黄山菜农养的黄瓜,被狗追了半座山,我当即拉着深海说要去爬黄山。

看到黄山山道的第一眼,我吐了。

我看到了我让我眼疼的一家子。

李家夫妇外加他们的三个孩子。

整整齐齐,估计上辈子给我出殡都没这么齐。

真是晦气回家晦气他妈给他开门,晦气到家了。

这辈子没这么晦气过。

深海握紧我的手,无声地安慰我,我没跟深海解释我为什么如此排斥我的原生家庭,但他好像自己很会脑补的样子。

我到现在还记得,他那天晚上抱着我,轻轻说:「我们的小月亮才不是没人要的孩子,我们都很爱你。」

这种细碎的美好片段比珍珠还要珍贵,它是我惨烈人生中无法消弭的短暂美好。

这句话好像给了我力量,我和深海牵着手,目不斜视地走上山道。

大概爬了一个小时,胃部开始抽痛。

我熟练地从背包里掏出止疼药吃,被深海拦住。

他从他自己的背包里掏出来一个保温桶,里面是他自己学着煮的蔬菜粥。

「先喝粥垫一垫。」

我看着他的黑眼圈,觉得自己罪孽深重。

早知道不招惹他了。

他本来就有幸存者障碍,我如果再当着他的面走了,他会不会再崩溃一次啊?

粥很暖和,没有因为李家人在附近而吐出来,只是有点食不知味。

刚才还觉得记忆里的小美好是我珍藏一生的糖,现在想想,我的糖,是他的砒霜吧。

可他甘之如饴啊……

我该怎么回复他呢?越回复陷得越深,拒绝……我无法拒绝。

深海是我两次人生里唯一的光亮,他是我的月亮。

喝完了粥,深海陪着我一起爬山。

他好像知道我的愿望,竭尽所能地陪我完成所有想要完成的事。

遗愿清单上的旅行目的地一个一个打上钩,遗憾没有减少,反而越来越多。

我被深海送到秋千上,身上绑着安全带,在最高的山巅荡秋千。

李家的人站在旁边盯着我,好像生怕我一眨眼就不见了。

坐在秋千上,山风过耳,吹面不寒。我看着帮我推秋千的深海,忽然觉得我大概做不到了无牵挂地离开了。

15

「如果……你早点出现就好了……」如果我们上辈子就相见,结局一定会不一样的。

我在秋千上发了很久的呆,深海一直帮我推着秋千。

想得出了神,一只手就从秋千上落下来了。

李家那边传来一声尖叫,方女士的。

我抬眼去看他,才发现她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泪流满面。

哭什么?

李明娉不是好好地待在她身边吗?

真恶心。

明明上辈子对我那么冷漠,现在又表现得这么在乎我。我的转变是因为重生,他们的转变又是因为什么?

也重生了吗?

那这一场奇遇到底是为了让我弥补遗憾,还是想让他们得偿所愿,消除心里那为数不多的愧疚?

不想要再被愧疚折磨吗?

所以这一次每个人都开始在意我,一直说要带我去医院?

这一刻,我好像忽然找到了报复他们的方法。

我松开了手,任凭秋千高高荡起,我笑得肆无忌惮,视线紧紧锁定着李家的每一个人,生怕漏掉一点痛苦的表情。

李家夫妇红了眼,方女士无法再维持高贵温柔的模样,跌跌撞撞地向着深海的方向跑过去。

「滚开!」

「你别碰他!」

我像是一只被侵犯了领地的猫,竭尽所能地张牙舞爪。

她闻声站定,站在原地不知所措地哭喊。

她在求我下去。

深海似乎明白我的想法,我荡得越来越高,坐得也越来越不稳。

李明成也哭了,他红着眼锤打山壁,血液顺着伤口冒出来,他的手在抖,可他的眼睛却不敢离开我。

所以,到底是什么原因,才让他们如此在乎我呢。

我不理解。

但我喜欢看他们痛苦。

我张开双臂,尽情地拥抱山风云雾,世间美好。

李家的人看得睚眦欲裂,李明娉眼里的恨宛如实质。

如果眼神能杀人,我大概已经死了千百次了。

「你恨我?」

我大概知道她为什么讨厌我,但我不知道她对我的厌恶居然能够促使她逼我去死。

李明娉站在角落里,存在感很低。

明明是那么渴望别人注视的一个人,现在居然自己主动降低存在感?

我偏不如你的愿。

我指着她站的地方,对李家的人喊:「带她来,是嫌我死得不够早?」

李明娉猛然抬头,看着我的目光凶恶毒辣,李家人很快顺着我手指的方向看过去。

她立刻低眉敛目,装作一副无害的样子,喏喏地说:「姐姐,我知道错了,你原谅我好不好?」

这个表情,真是让人作呕。

我从秋千上下来,腿有些软,靠在树干上等着那股劲缓过来。

李明娉慢吞吞走过来,顶着李家人希冀的目光,对我说:「姐姐,以前都是我不懂事,你原谅我好不好?」

我拍开她的手,她委屈得两眼含泪,巴巴地看向李家父母。

没人理她。

所有人都在看着我。

16

这是我少有的表现出攻击性的时候,深海跟在我身后,似乎害怕李明娉暴起伤人。

李明娉刚张开嘴巴准备哭一场,我先捂着胃部缓缓蹲了下去。

疼。

刚才笑得太大声了,冷风灌进嘴里,荡秋千的时间太长,多少有点感冒。

深海一把把我抱起来就往山下跑,李明成跟在深海身后,再后面跟着李家夫妇。

李明娉?

好像是被落在山顶了吧。

到医院的时候,我人还是蒙的。

我的意识还停留在坐缆车的时候,深海落在我衣服上的那一滴眼泪。

他……

遗憾如水滴入湖,荡开层层涟漪。

我没想到,有一天,面对死亡时我居然会有退缩的想法。

我死了,他真的会崩溃吧。

我任由他带我去做检查。

躺在病床上的时候,李家人看深海的眼神都快要冒光了。

尤其是李明成,上次直播的时候还在默默跟深海掰头,现在就跟前跟后,一口一个深海哥哥。

嗯……跟他有血缘关系,挺丢脸的。

大概下午的时候,我午睡刚醒,深海也不在身边,李明成手里捏着一个布偶小熊守着我。

16

我知道他,他也知道我。

我不想再和他们玩你猜我我猜你的游戏,闭着眼,连看他一眼都不想看。

「为什么一定要带我来治疗,上辈子我求着你们的时候,你们在干什么?还要我提醒你们吗?」

「婷婷,我们也是后来才知道你的病的,但那时候太晚了,你已经走了。」李明成为自己辩驳。

不过他好像知道这样说话我会不高兴,很快就放松下来,轻轻柔柔几乎是哄小孩一样地说:「婷婷,你再叫我一声哥哥好不好?我知道我上辈子太混账,对你做了很多不好的事情,但我实在太害怕了,我总害怕你一觉睡过去,就不会再醒过来了……我不想再弄丢一次你了。」

李明成把他手里的毛绒小熊放到我枕边,「这个小熊是我从小就抱着的,哥哥现在把它送给你,你不喜欢哥哥,不想看到哥哥没事,让他替我陪着你好不好?」

我抬手直接把小熊扔出去。

李明成沉默片刻,还是收拾出笑脸对我说:「不喜欢小熊吗?你喜欢什么?我都去给你找过来好不好?」

我喜欢什么?

「我喜欢你们有多远离我多远,别喊我婷婷,我改名字了。」

李明成怔住,十分不可思议,似乎是没想到我还有改名字这个操作。

「叫什么?」

「我叫白明月,我一点关系也不想跟你们扯上,可惜 dna 不能修改,不然我还挺想要改一改的。

「你们一家子,每一个都让我恶心。

「血缘又怎么样?你们在乎吗?你们但凡在乎一点,我上辈子就不会死。

「我死的那天,你们在海滩上欢聚一堂,我一个人躺在医院里疼得要死。

「你知道化疗有多疼吗?你见过打针的针头有多长吗?你知道我疼得睡不着觉,翻来覆去连呼吸都疼的时候是什么感觉吗?

「那么疼的时候,我还要一分一分算着我的钱够不够进行接下来的治疗,所有医生都跟我说要我开心,积极面对治疗。

「你说,我怎么积极?我还要怎么积极?我只是想要活下去。

「你们在海滩上开派对的时候,是我死掉的时候,你知道我看着每一个来化疗的人都有家人陪着,是什么感觉吗?

「再穷的家,宁愿在病房门口打地铺,睡在医院的椅子上,也要陪伴他们的家人,你们是怎么对我的,你们还记得吗?

「别说都怪李明娉,李明娉是可恶,但你们对我也太不信任了不是吗?

「你们潜意识里就觉得我没有见识,分不清好坏,我看到李家的钱一定会心生歹念,我一定会变坏,所以只要李明娉开一个口,种下一个种子,你们就会不断地怀疑我。

「你们,太恶心了。」

病房门被打开,我的父母,我的姐妹都站在门外。

他们泪流满面,想要痛哭却又不敢出声。

只有深海,他没有顾忌病房里几乎凝滞的情绪,快步走到我身边,将我抱起来。

他没有哭,只是把我抱得很紧,几乎把我揉进他的身体里。

他好无助。

他在害怕。

我能够感觉到深海的身体在轻微地发抖,连喷洒在我脖子上的呼吸都是凌乱的。

深海,你果然是我的月亮。

夜深人静的时候,我和深海聊了聊。

他当时睡在门口的长椅上,被我喊醒的时候,脸上还带着眼泪。

「又疼了吗?」

我不疼,我心疼你啊,真笨。

「我走了之后,你要好好照顾自己。我的死不是因为你,你可以理解为我这是自杀。」

深夜不说话,那么高大的身体蹲在我的床边,活像一只没人要的小狗。

「可是你走了以后,我就没有月亮了。」

他说得没头没尾,但我明白他的意思。

你不知道,你也是我的月亮。

「我知道,我会记得好好吃饭,休息,你之前还想去瑞士和法国,如果你去不了……我会带着你去的。」

「你想要环游世界,我帮你。」

月亮高高挂在天上,现在,他来到人间了。

我弯下腰,捧起深海的脸,「我们一起治疗,好不好?」

我们是彼此的月亮,我怎么舍得让你的世界再也没有月光呢,我舍不得让这么好的深海永远挣扎在黑暗里。

17

我开始接受治疗,和深海一起在第一医院就医。

来得有些晚,已经恶化成胃癌中期了。

手术很疼,但我不敢表现出来,因为深海也在替我难过。

我不想让我的痛成为他的负罪感。

手术后还要搭配化疗。

每一次都是深海推着我去化疗室的。

李家的人过来看我,我已经没力气阻拦了。

太疼了。

深海主要是药物治疗加心理疏导,所以他还可以照顾我衣食起居。

我们住在一个病房里,我疼得睡不着的时候,他就给我念故事。

开心了他就读安徒生,不开心就读鬼故事,非要吓得我躲进他怀里才罢休。

他喜欢把下巴靠在我的肩膀上,虚虚靠着,生怕我腰疼。

我跟他说我想吃海鲜粥,他说不行,现在还不能吃。

他故意压低嗓子,在我耳边说等我以后好了,就带我去三亚,把我之前想吃没吃的东西都吃一遍。

这还是人吗。

他连病人都勾引啊。

可恶,该死的迷人。

化疗后,我的头发掉了很多。

稀稀拉拉,掉得跟个火云邪神似的,我一怒之下直接把自己推了个光头。

这下没毛可掉了,我天天让深海帮我找各种各样的假发。

有些都已经不是假发了,说是古装剧的头套也不为过。

他还学了怎么去梳搭配汉服的发髻,说等我好了,我们再去一次乌镇。

门外来了人,是我上辈子素未谋面的大姐,李明珠。

李家的掌上明珠,长女。

上辈子我到死都没见过的姐姐。

她和上次在黄山的时候看着不一样了,头发短了很多。

在外光芒四射的李氏千金,现在小心翼翼,连敲门都要看里面人的眼色。

她上辈子虽然没见过我,但是羞辱的事情也没少做。

只不过现在我懒得再搭理他们。

李明珠盯着我头上的假发,眼睛一眨不眨。

不会吧?

我伸手摸摸自己的假发,嗯,没歪。

深海问她有没有事,她掏出一个盒子,说那是她自己做的假发,特地来送给我。

不会是她用她头发剪下来的吧?

一瞬间,有些膈应。

上辈子我在李家地位尴尬,在外面地位更尴尬,其中主要功劳要归功到我这位大姐身上。

她在接受采访的时候说,她只认李明娉是妹妹,虽然没有血缘,但她们感情深厚,已经超过了血缘的联系。

我说我胃癌需要钱治病,话还没说完,电话就被她挂了。

想想她上辈子的区别对待,再看她现在,还怪解气的。

深海很有礼貌地收下礼盒。

李明珠得寸进尺,问我能不能戴一下试试。

我想了想,直接说我对李家人过敏。

碰一下轻则呕吐,重则浑身起红疹,但凡是姓李的我都接近不了,需要保持安全距离。

李明珠上前的脚步顿了顿,后退到门外。

离开之前,她跟我说了对不起。

她也重生了,她想赎罪。

她说她小时候其实很希望有一个妹妹,只不过她走错了路,她不求原谅,只希望我能给她一个弥补的机会。

感情这种事情,还是别藕断丝连来得好。

要断,就断得干干净净。

离开医院的最后一天,李明成带着李明娉来找我。

李明成压着李明娉跪在我床前,李明娉满眼怨毒,却轻声细气地跟我说对不起。

我低头,看见了李明娉不自然的右手。

我看看李明娉,再看看李明成,前者敢怒不敢言,后者的凶狠和戾气几乎压抑不住。

天哪,李家人自己打起来了?

李明娉从小学习小提琴,一双手宝贝得不得了,平时在家里插花都要戴手套。

现在,从这不正常的角度来看,就知道这手绝对是遭了重创!

她的手被拧到错位,甚至还带着一个黑乎乎的鞋印,几根雪白的手指被踩得红肿无比,带着紫红色的血丝。

我没说话,李明娉就跪在地上,一句一声地重复着说对不起。

李明成站在她身后,仿佛监视一样,恶狠狠地看着她。

李明婷瑟缩了一下,把头埋得更低。

有意思,虽然不知道他们为什么忽然间狗咬狗,但是就冲着他们这个表演,我给八分。

我要出门,李明成拦在门口不让我走。

「你不原谅她,是不是?」他的眼神好凶,好像下一刻就要提刀手刃了我,不过他马上就发现对我好像太凶了,于是捏着嗓子把刚才的话又重复了一遍。

「你会原谅逼死你的人吗?」

李明成喃喃笑道,说也对。

他笑得越发残忍,深海带着我离开,他狞笑着向李明娉走去。

之后三年,我没再见过他和李明娉。

连李家的人也没见过,不知道他们去了哪里。

不过李家的人并没有选择报案,他们装作无事发生,和上辈子一样粉饰太平。

病好之后,我被深海压着,又在乌镇修养了半年,之后他才允许我去做自己的事情。

能做什么,当然是带着我的小粉丝出去旅游啊。

我把李家人之前给我的东西,全部抽奖送给直播间的粉丝,偶尔深海给我买了什么奇奇怪怪的小玩具,我也会装作不经意间一起抽奖送出去。

嗯,直播间真棒。

头发刚长出来不久,还扎不起来,不过我和深海都很珍惜头顶上的这仨瓜俩枣,花了好多办法养护它们。

三年后,我和深海去了瑞士。

在我直播瑞士之旅的时候,他向我求婚了。

他穿着一身汉服,从转角处走出来,替我簪上发簪,在耳边说着情话。

「你不介意我的秘密吗?」

他说,那是我的秘密,说不说是我的自由,他只可惜没有更早一些遇到我。

他也是来之不易的珍宝,他是我的月亮,现在,我的月亮向我求婚了。

我凭爱意将月亮私藏。

番外 1:

我是李明成,我间接地杀死了我的妹妹。

李明娉全球巡演结束,我们在国外度假了半个月才回国。

回国,迎接我们的就是李明婷的尸体。

为什么没接到电话呢?嗯……李明娉说,让我们安排好事情,关掉手机,专心陪她痛痛快快地玩一次。

怎么就这么轻易地……信了呢?

李明婷真的得癌症了,原来她上次憔悴的样子,不是因为吸毒,她是病了。

后悔好像会延迟,马脚也终究会露出破绽。

当我知道李明婷的死是李明娉一手策划时,已经是很多年之后了。

李明娉很早之前就知道自己不是李家亲生的孩子,她自己偷偷摸摸找到了自己的原生父母,并且让他们漠视李明婷,不准对她好。

所以,我的妹妹从小就过得不快乐。

那一对夫妻看着和善,但一直在 pua 她。

他们不断地打击她,说所有人都不会喜欢你,但我们会,虽然我们打你骂你,但打是亲骂是爱,没有父母会不爱自己的孩子。

所以,我的妹妹应该在很小的时候就时常受伤,他们不允许她拥有正常的社交,她害怕与人交流,所以,在她初次进入李家的时候,才会那样狼狈和仓皇。

就连我妹妹的胃癌,都有他们的影子。

在李明娉找到他们之后,他们对我妹妹的态度就急转而下,她没有太多的时间休息,要做很多家务,但吃的都是剩菜剩饭,零食基本没有,只有那夫妻俩不吃的发霉的坚果,被他们洗一洗放进锅里炒一炒,再拿出来给她吃,还骗她说那是给她买的。

到底是过得多不好,才会吃不出来霉变的坚果是什么味道呢?

妹妹死后第七年,我才之后,原来她死前有多痛苦,多绝望。

养父养母不要她,自从身份曝光之后,就再也没有接过她的电话,亲生父母不爱她,哥哥姐姐不爱她,所有人都吝啬对她释放善意。

她像是一个刺猬,倔强地自己往前走,跌跌撞撞,满地血痕。

她拔掉了刺,为了活下去不惜向仇人下跪,我是她最亲的家人,却也是伤她最深的罪魁祸首。

我打了她。

我该死。

明明我小时候说过无数次,我一定会保护好妹妹的。

我该死,但我不能死。

我把李明娉演奏小提琴的手折断,看着她痛苦地躲在地下室里哀号。

她甚至肆无忌惮到连证据都没有销毁。

她有一个保险柜,里面放着一部旧手机。

那是当年我妹妹联系她,求她给钱的那一部手机。

她也该死。

我们都是罪人。

我们都应该活在痛苦和愧疚里度过余生。

我杀人了。

我杀了李明娉后,将她的罪孽一一阐明,她是披着羊皮的狼,她是人皮鬼。

她杀了我的妹妹,我们所有人都是她的帮凶。

老天可能看我妹妹活得太可怜,所以不仅让她重生了,也让我们重生了。

她不想活下去。

她被我们逼得连活下去的念头都没有了。

幸好她遇到了深海,否则,我真的不敢保证她会能为了我们活下去。

她重生而来所做的所有事,都是为了慷慨赴死。

她两辈子加起来还不到三十五岁……

就对这个世界满是失望。

她说,她不会原谅逼死过她的人。

作为哥哥,我总要保护她。

我可以不出现,但我消除所有让她不安稳的因素。

我把李明娉带去了缅甸,看着她天天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她的亲生父母,也会来陪她的。

我亲眼看着李明娉断气后,回国自首了。

我是罪人,我过得不好,她应该会开心吧?

可惜,她没要我的小熊。

我把我的小熊埋在了她上辈子墓地的位置,如果一定有一个人要死,请让我代替她。

下辈子,还让我当你的哥哥吧,爸爸也行,我一定会拼了命地保护你……

【完】

□ 明桂载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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