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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江河

北站的夜市,大概是最有老柳州样子和味道的地方。

几张小桌、一隅小摊、一个巷口,便是一方天地,簇拥在这一带的摊贩大多如此。

一到夜幕降临,来往的人潮、摊主们的吆喝声,锅里腾腾而起的锅气,绘出一个烟火气十足的人间百态。

江河长胳膊长腿地团坐在一个十分矮小的塑料凳子上,一脸别扭。

对面,一个身形娇小的女孩端过来两盆满满的螺蛳粉,上头搁着鸭脚、豆腐泡,炸蛋之类,颜色鲜亮诱人。

「你吃得完吗?」江河看了一眼她小身板,很是怀疑。

女孩贪婪地吸了一口气,嘴里的口水瞬间分泌出来,眉眼弯弯地笑:「放心吧,一会保准你嫌不够,我再去买两碗红糖冰豆花,你等着!」

哎——

没用,到了夜市满心满肺都是对食物的贪欲。

半个小时后,江河吃得满头大汗,直呼过瘾,一口沁心凉的红糖豆花下去,感觉此刻人生实在太美好了。

女孩辣得嘴唇红肿,眼里蒙上了一层水雾,歪着脑袋问:「好吃吧?」

江河点头:「太好吃了,我小莫哥肯定后悔死没来!」

「那就好,」女孩话头一转,狡黠地笑了下,「吃也吃了,喝也喝了,讲故事的时间到了!」

江河一愣,继而带着几分玩味地笑:「你要听谁的故事,若是想打着采访的名义追我小莫哥,我劝你死了这条心——」

女孩打断他:「我对男人没兴趣,对故事有兴趣。」

***

从哪说起呢,哎——

你别看着我啊,你看着我会说不出来的,我就把你当空气吧。

就从我哥哥说起吧,我说的不是小莫哥,他叫江洲,我们是没有血缘关系的兄弟。

怎么认识的?你知道每个城市都有自己的垃圾处理站——

那些对你们来说臭不可闻的垃圾,对流浪的人来说却是宝贝,每次垃圾车进来,一大堆流浪汉就跟等着猎食的野兽一样,车子刚走,大家就蜂拥而上。

那里面,能找到御寒的衣服,填饱肚子的食物,喝了一半的饮料,偶尔还能翻到几个掉了车轮子的玩具、缺胳膊少腿的奥特曼,那是大人看不上的东西,那会我才六岁,还会被这些填不饱肚子的东西吸引。

翻垃圾的多半是大人,像我这么点大的孩子很少,有时候好不容易找到点吃的,转眼就被其他人抢走了。

有一次我从里面找到了一整袋旺旺小馒头,新的,抱在怀里才不过几分钟,就被一个老头抢走了,我不依,死拽着想抢回来,可是孩子能有多大力气呢,老头一巴掌扇我脸上,立时鼻子就流血了。

我坐在地上放声大哭起来,被我妈抛弃的时候我没哭,可是为了那袋小馒头,我哭得伤心伤肺。

忽地,就看到那老头满脸是血地从我面前一头栽倒下去,他身后站了十二三岁的少年,手里握了块板砖,眼神发狠。

少年从昏厥的老头手里拿起那袋小馒头,看了我一眼,把包装袋撕开,倒了一半在我面前,转身就走了。

他丢了句话给我:

「哭什么哭,这个世界不会因为你哭就给你吃的。」

我抽抽噎噎地从地上捡起那些小馒头,用衣服下摆兜着,见那老头躺在地上,眼睛半睁着正看我,心里一阵慌张,我抱着吃的就跑,下意识地就想追那个少年去。

可是那少年就跟风一样吹过去,根本不见踪影。

再次看到他,已经是一个多月后了,在一片海滩上。

我正在沙子里挖贝壳,忽然就瞥见海滩上躺着一个脸色苍白的少年,他好像快要死了,黑色的长睫毛沉重而黏滞。

是美人鱼吗,我心里突突直跳。

五岁的时候,我妈给我讲过一个美人鱼的故事。

那是她给我讲过的唯一的童话,她说美人鱼是个漂亮的公主,她们总会出现在海滩上。

后来她去了别的地方,去得很匆忙,什么都没带就走了。

她连最喜欢的那条浅黄色连衣裙都没带走,还有一些雪花膏、玉手镯、音乐磁带、我。那时候我知道,我就跟那些旧衣物首饰一样不值得她带走。

我和这些衣服都是她那一段失败恋情的证据。

我悄悄走过去,见少年一动不动地躺在那,捡了根棍子戳了他一下,还是没动。

我大着胆子,蹲下身,把他翻了个面,一张熟悉的脸露出来。

正是那天用板砖敲昏了抢劫我的老头的少年。

他有一头健康的鬈发,不同于我妈那种后天被电烫的卷,它们柔韧结实,一缕一缕的,湿答答地贴在额头上,脸色白得透明,嘴角有一缕细细的血丝。

海滩上没有美人鱼,只有昏死的流浪少年。

我坐在少年旁边,抱着他的头,灌了一点点水进去。

水顺着他嘴角流下去,似乎又咽进去了一点,我两只手伸到他腋下,一点点费力地往岸边上拖,累了,就坐在地上看着他喘气。

他是谁呢,也是像我一样被大人抛弃了吗?

我记得我妈走的时候在锅里留了几个煮玉米,说出去一下就回来。

走到门口她又折回来,在我脸上、头上甚至胳膊上,落下一连迭的吻。

床头柜的音响里,还放着磁带,低低的音乐让它像个伤心的小母亲,漂亮地表演着它的悲伤。

我妈就是这样一个女人,她身上的每一处,天生懂得风流顾盼,搔首弄姿,叫男人看得心里打鼓,他们一面说着祸水祸水,一面又义无反顾地跌进去。

在她的谎言里,她是个没有婚嫁、不曾生育的明媚少女,她那些关于享乐和艺术的智慧跟才能,被我这个私生子压制得死死的,直到遇上那个有钱的男人,才得以发挥出来。

不,这个时候我不该去想我妈的,我得分析一下,有这个必要管这个少年吗?

我将脑袋贴在他的胸口,有微弱而缓慢的心跳。

它不顾主人的意愿,顽强地活着。

有精力旺盛无处发泄的晨跑者经过,他将眼神投掷在我跟少年身上,他说:「嗨,你们……需要帮助吗?」

他不太确定我们之间的关系和状态。我们实在太小了,像是谁家跑出来贪玩的孩子,可身上又破破烂烂的,是跟偷窃、撒谎、无赖绑在一起的流浪汉。

在晨跑者再次发问前,我做了一个决定,我要迅速撇开少年,撇开我们之间刚刚建立但又并不存在的关系。

我站起身来,一只手拉住了我。

少年睁开了眼睛,层层叠叠的双眼皮和黑睫毛下,眼珠子是褐色的。

「小不点,你救了我吗?」他问。

他是被人敲了闷棍,推到水里的,也许是哪一次垃圾站争夺留下的仇怨。

我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更不敢告诉他那一瞬我生出的逃意。

再后来,我们就走到了一起,在城市各个有垃圾的角落里出没。

我告诉他,我叫江河,这是我给自己取的名字,我妈把我丢了,我像条河一样四处流浪,总有一天会回到大海。

少年说,那我就叫江洲吧,我们是兄弟,你叫我哥哥。

后来哥哥跟我说,他其实原本有个家的,父母都很疼他,可他七岁那年,一场意外带走了他们,他从亲戚口中得知,自己竟然是父母收养的孩子。

那套房子被养父母的兄弟姐妹们收回去了,他们赶他走,你去找你亲生父母吧。

哥哥在街头看到过满世界找自己孩子的父母,他想自己大约也是被人贩子拐走的孩子吧,要是找到亲生父母了,他们一定很开心。

抱着这样的念头,他花了两年时间,找到了自己的亲生父母。

其实要找到他们很简单,那一对男女就住在隔壁县城,为了一笔彩礼,他们把哥哥卖掉了,如今有了自己的孩子跟家庭。

哥哥是他们完美生活里一个不和谐的音符,是他们想迫不及待做切割的恶瘤。

哥哥想,你们不要我,我也不要你们!

他开始在街头流浪,学会了打架偷东西撒谎,在这个世界有了一套自己的生存法则。

哥哥很少在白天出门,他知道自己蓬头垢面的外表,臭烘烘的体味招人嫌弃,他不喜欢被人们指指点点,也极少与人说话。

「其实那天,我不是被人推下海的。我是想去死的,我觉得这个世界都不要我了,活着没劲。」哥哥说。

是我缠着他,依赖他,叫他哥哥,让他有了活下去的动力。

兄弟俩每天形影不离。

哥哥会带我去沙滩里面捞贝壳煮着吃,在椰子树下敲碎别人吃剩的椰子,吃着椰肉打瞌睡;天气好的时候,我们去荒地的垃圾场寻宝贝;

下雨天,他领着我去草丛深处探险,小鸟被雨水打湿了翅膀飞不动,往里面探头看,就能看到它们扑腾扑腾地扇动翅膀……

晚上,城市的公园里没人,哥哥带我去坐秋千。

一下一下,将我推得高高的。

我咯咯地笑着,他就站在我身后笑,也很开心的样子。

哥哥的家藏在草丛深处一处废弃的电房房顶,里面搁着一张床垫,屋顶上破了一个洞,晚上睡觉的时候能看到星星,哥哥就搂着我,给我唱歌,讲故事。

他说:「江河,你知道吗,小时候我养父母给我算过命,说我这辈子都是为人奔波的命,我那会一点都不信,还朝人家吐口水。

「不过,遇到你我觉得好像还真是这样,你看,我本来没啥活头了,现在得操心把你养大,可不就是为人奔波的命。」

我伸出胳膊抱住他:「哥哥,你不要死,不要丢下我一个人。」

说着,眼睛忽然就酸胀无比,想到有一天哥哥不在了,心里只觉得难受莫名。

我又想起了两年前,被妈妈抛弃的场景。

我一个人等在空荡荡的出租房里吃玉米,后来玉米芯都吃光了,家里一点吃的都没有了,房东把我赶了出去。

我整个人像失去了主心骨的纸片人,风一吹就不知道飞到哪。

哥哥以前经常干点偷鸡摸狗的事,可是跟我在一起之后他不让我偷了。

光靠捡垃圾是很难活下去的,带上我之后开销陡然增加,怎么填饱肚子成了我和哥哥最头疼的事。

哥哥时常晚上饿得肚子咕咕叫,翻来覆去睡不着,可他还是会把捡回来的半盒牛奶逼着我喝:

「你这么矮,以后长大会要被人欺负的,得多喝点有营养的。」

你可能不太能理解,在我当时的世界里,是没有对错好坏概念的,我只知道哥哥对我好,我也想对他好。

哥哥不让我偷东西,那我就去抢好了,抢比我更小更弱的孩子。

我小莫哥就成了这个倒霉蛋。

下手之前,我也是踩过点的,小莫哥平时也没有朋友伙伴,经常被别人欺负,他也不敢还手,我见过有个男的会接送他上下学,偶尔他自己一个人回去。

有一次,我逮着他落单的时候,抢了他的早餐钱,还恶狠狠地警告他,不许告诉大人。

小莫哥其实比我还大一岁,但是他身体瘦弱,大概也没经历过这种事,当时一下呆住了,怔在原地。

过了几天,又是他一个人在巷子口。

我冲过去,举起手上的板砖,刚想吓唬他,小莫哥说话了。

他说:「我都等你好几天,你才来。」

我傻了,慌得四下看,以为这家伙带着人埋伏在四周,专门等着我自投罗网。

万一被他们抓走了,我哥哥都不知道我去哪儿了,只怕再也见不到他了。

我拔腿就想跑,被小莫哥拉住胳膊——

「这个,给你的,还有钱,你去买点吃的。」

他从书包里翻出两盒牛奶、一件白色的小衬衣,还有几张零钱躺在他白皙的手心里。

「我看你衣服破了,我俩差不多高,这件衣服还没穿过,新的,就给你带过来了,还有牛奶,我早上没喝,留着给你……」

「你想干嘛?」我看着这些东西,反倒不敢要了,心里发毛。

小莫哥垂下头,盯着脚尖看了好一会,忽然抬头,眼睛里满是小心翼翼。

「那个,你可以当我朋友吗?」

我呆住了。

这些年我遭受最多的就是别人异样的眼神,还有毫不掩饰的嫌弃,就连我妈妈也是对我弃之如履,我和哥哥从来不会主动跟人说话,因为我们知道别人对我们是憎恶讨厌的。

可是这个白白净净,像个富家小公子的男孩,却想让我做他朋友。

「我,我考虑一下……」

我抱着吃的和衣服,揣着钱,有些心虚地离开,小莫哥朝我挥手:

「明天我还在这里等你!」

我没有回他,转身就走,想了想,又回头冲他喊了一句:

「那个,我叫江河,你叫什么?」

莫沉一愣,继而眼睛里爆发巨大的惊喜,他朝我跑过来,书包在屁股上哒哒作响。

「江河,你好!我叫莫沉,我想当你的好朋友!」

回去后,我把这事跟哥哥一说,他吓得把那牛奶倒掉,气得拧着我的耳朵骂:

「你胆子不小啊,都敢去抢劫别人,以后想吃花生米啊!

「这世上哪有那么好心的人,会主动给你东西让你抢,还要当你朋友,说不定他在里面下毒了,喝不死你。」

骂完,见我眼泪汪汪的,又有些不忍心。

「这样,明天我陪你去,看看到底是个什么人。」

第二天放学,莫沉又等在小巷子里,手里抱着吃的。

我们趴在墙头上看,故意不出声,莫沉在那儿左等右等也不见我的踪影,天快黑了,他终于垂下头,很丧气地往回走。

就是这个时候,几个大点的孩子拦住他,像是逗弄老鼠一样,你推搡一下,他拽拉一把,将他一脚踹翻到地上,牛奶盒被踩裂了,乳白色的液体流了一地。

我认出来了,他们几个经常欺负莫沉。

我想下去帮他,哥哥拉住我,摇了摇头,低声说:「不关咱们的事,他有大人。」

可是丢下他不管,我心里也过不去,就固执地趴在那看着。

「昨天有人看见你跟一个小叫花子说话,怎么没人愿意跟你这个野种交朋友,你只好找那些地沟里臭老鼠?」

「哈哈哈哈,那你们不都成了臭老鼠?」

一群孩子大笑起来,莫沉从地上挣扎着抬头:「他不是臭老鼠,他是我朋友!」

有人薅着他头发用力从地上拉起来,扯得他头皮上扬,两只漂亮的眼睛成了吊梢眼:「那你朋友呢,怎么不来帮你?」

「对啊,你朋友在哪,是空气朋友吧!」

我再也忍不住,从那小矮墙上跳下去,抄起一根木棍就朝他们冲过去,哥哥见状只好跟在我后面,加入混战。

莫沉眼睛里闪过一丝光亮,惊喜地大喊:「你们来了?」

哥哥一边打一边回他:「你个傻子,先打架!」

三对多,我们虽然打架经验多,但也占不着什么便宜,最后都是挂了彩,拼着一口匪气,把对方揍哭才撒手。

哥哥流着鼻血,一脚踩在为首的那个小胖子身上,怒道:

「看清楚,这两个是我的弟弟,以后你再敢动他们半根手指头,我砍死你们!」

几个小混蛋哭哭啼啼地落荒而逃。

那天晚上,莫沉把我和哥哥带到他家,跟那个男人说:「潘叔叔,这是我兄弟。」

被唤作潘叔的男人一脸惊诧,半天后才反应过来,带我们洗了身子,处理好伤口,又收拾了房间让我们住下来。

「既然阿沉认你们是兄弟,那这个家就是你们的家。」

我们从未见过这样大胆的人家,随随便便就收留了两个流浪汉孩子,哥哥一开始还是有些心慌,担心这户人家会不会是拐卖孩子的人贩子。

「我大了,怕是没人会买了,可你不一样,你还小,万一他们把你卖了咋办?」

潘叔给我们办好户籍学籍的那天,我们不告而别,我还顺手摸走了家里不少值钱的细软。

拿到金器回收店的时候,店员见我年纪太小,又鬼鬼祟祟的,担心是赃物不敢收。

一边故意拿话哄我,一边转头就给警察局打了电话。

在派出所见到潘叔叔跟莫沉过来带我们回家,我跟哥哥羞愤欲死。

当天晚上,哥哥拉着我起誓,以后绝对不干对不起莫沉的事,否则不得好死。

莫沉也跟着起誓,一辈子不做对不起哥哥弟弟的事,否则不得好死。

我们三个眼泪汪汪地抱在一起,被彼此感动。

以前跟着哥哥流浪,我们没法上学,没法像个正常人一样长大工作,最好的未来也许就是一辈子做个流浪汉,不去干违法违纪的事,不被关进监狱。

可是莫沉,他说把我们当兄弟,就是真的家人一样对待。

衣服买一样的,鞋子一样的,上学用品全是一样的。

他过什么样的生活,我们就是什么样的生活,我渐渐把这个家当家了。

有一次,莫沉收养了一只叫阿鱼的小奶猫,我也喜欢得紧,可是猫只有一只,我跟莫沉闹了别扭,好几天都没跟他说话。

哥哥不安,私下里找过来跟我说:「弟弟,你年纪小,可能有些事看不太明白,可我懂得人心会变的,哪怕亲生父母都不一定爱自己孩子,何况眼下这种情况。」

「我跟你说的这些道理,你现在不一定懂,可我还是要跟你说。」

「莫沉姓莫,潘叔姓潘,说到底,这个家是莫沉说了算,他才是这个家的主人,我们虽然是他兄弟,可到底不是莫家人。」

我张着嘴一愣一愣的,不知道他到底想说什么。

「我养父母在世的时候,对我是好,可是他们一死,那些亲戚就要赶我走,为什么,还不是因为隔了一层血缘。就算是亲兄弟,都可能反目成仇。」

哥哥叹气,像个老气横秋的大人。

「咱们眼下吃的住的穿的,去学校读书,全都是莫沉给我们的,虽然他现在对我们视为亲兄弟,可哪天心变了呢?你为了一只小猫跟他闹,这些本来都是他的啊!」

我闷闷地应了一声,看着那桌上的课本没说话。

哥哥说得没错,我们现在能吃饱穿暖,接受教育,都是莫沉给我们的,是给的,就随时都能收回去。

莫沉太好,对我们太友善,时间久了,我几乎忘记这件事。

「你和莫沉都是我弟弟,虽然没有血缘关系,可我心里把你们当作最重要的家人,莫沉有祖上留下的钱,有潘叔叔疼他,再不好他也会衣食无忧地过完这辈子。

「可你不一样,你好不容易有个像样的家,过上了正常人的生活,哥哥没能力,就希望你可以借着这个机会走上正轨,再也不要回到跟哥哥偷鸡摸狗的那种生活。」

我眼泪涌到眼眶,几乎要落下来,又硬生生地憋回去。

哥哥的心思,我何尝没有觉察到过呢?

来这个家,哥哥总是抢着帮潘叔干活,家里拖地打扫卫生的活儿他都帮忙做了,瞅着空钻厨房帮忙洗菜,潘叔叔往外轰他:

「你这孩子,回去看书去,来厨房捣什么乱!」

哥哥一边择菜一边抬着脸憨憨地笑:

「潘叔,我一看书就头疼,不是读书的料子,你还是督促弟弟他们学习吧,我将来当个厨子就好,啊哈哈哈!」

一回两回,潘叔也不拦着他了,哥哥做事利索干净,有了他帮忙照顾家里,潘叔也轻松了很多。

吃饭的时候,哪个菜要是莫沉多吃一口,哥哥就不肯伸筷子了。

有一次潘叔做了一锅红烧肉,哥哥只吃了一点点就放下饭碗了。

他说:「我不爱吃这个。」

哥哥骗人,他最爱吃的就是这个菜。

我心里头难受得一抽一抽的,哥哥是用自己的小心翼翼,自己的「有用」,来为我挣个明朗的未来。

我太得意忘形,过得舒坦了,反倒忽视了这些。

「人不能一辈子靠别人的,哥哥哪天说不定也会走,莫沉身体也不好,将来指不定还要靠你帮扶,你得快快长大,做一个能让别人依附的人!」

哥哥的话让我沉默了很久,那天之后,我好像一夜之间就长大了。

说到这里,江河久久地停下来,没有说话。

女孩完全沉浸在他的故事里,整个人都听呆了。

她轻声问:「后来呢?哥哥现在怎么样,我看你跟莫沉的关系也不错……」

江河忽然红了眼睛,大声咳嗽了一下,快速在脸上抹了一把,笑了笑。

「现在,现在我长大了,长成了哥哥期望的模样,我想他应该会开心的。」

女孩嘴唇动了下,终是什么都没说。

有些事,还是不要说出来的好。

江河站起来,整理了一下衣服,神情已经恢复正常。

「谢谢你的夜宵,我也该回去了,希望有机会可以看到你写的故事。」

女孩歪着头,调皮一下笑道:「那是自然,你等着!」

二人走到路口,挥手告别,各自走向自己的人生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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