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伯爵府丢失多年的真千金。
亲生父母嫌我在乡野长大,不识礼数,比不得她们一直娇养在身边的假千金薛婉宁,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我母亲说:「南星,婉宁她温婉良善,身子又弱,你多让着点儿她。」
我应了。
假千金又哭哭啼啼地对我说:「都是婉宁不好,是婉宁占了你的身份,你等着,婉宁这就离……」
话还没说完人就已经晕了过去。
留下我站在原地,听着他们一声高过一声的惊呼。
我那从小订过亲的未婚夫更是对我怒目而视:「薛南星,我心心念念的只婉宁一人,我与婉宁的婚事绝不会更改,你莫要纠缠。」
阿这。
我要怎么告诉他。
我虽然在乡野长大,不懂礼数,可我医术卓绝,曾经救过太子和镇北王夫人的命?
镇北王和王妃都想收我为义女,太子更是每天都想娶我……
还莫要纠缠。
哪儿来的公子哥,如此普通又如此自信。
我根本看不上好吗?!
1
被薛家寻回的那天,我刚从太子府里逃出来。
为了逃出来,我特意找了最下等的仆妇,要了身最破旧最不打眼的衣服来。
然而我实在是没想到,我刚从太子府的围墙上翻下来,才跑没多久就迎面撞上了薛家的马车。
这一撞可就不得了,我直接给自己撞了对爹娘出来。
当时,薛府的大夫人就坐在马车上,她瞧见我那张和她年轻时有七分像的脸,当即红了眼圈。
「儿啊,娘终于找到你了……」
说实话,当时我的心情就一个字——懵,非常懵。
可那自称是我娘亲的人哭得情真意切,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我也不好意思打断她。
她问我:「孩子,你受苦了。告诉娘,这些日子你都住哪儿啊……」
太子府。
太子想让我嫁给他,一直拘着我在府里学规矩来着。
虽然他一直说「学得差不多就行了,只要当着人的时候不出错就好了,背着人我还是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可我还是学烦了,逃出来了。
只是这是能说的吗?!
我可不想就这样被送回去。
于是我寻思了一下,道:「我之前一直跟着我师父四处游历,居无定所。」
——这话可不是我乱说的。
我七岁那年,一直养我的母亲逝世了,自那之后我就被一个女神医收养了。她说我有天赋,肯吃苦,让我跟着她,拜她为师。
我拜了。
可是前段时间,她忽然跟我说,我出师了,然后把我给扔了出来。
我只好一路游历,然后倒霉催地遇见了受了重伤的太子,给自己救出了一个冤家来。
当然,这些暂时都可以不提。
现在,最大的问题是,薛夫人哭得更大声了。
哭得我头疼。
她告诉我,我是她失散多年的女儿。
当年,她随着我父亲外出时,被人追杀,惊了胎。她没法子,只好在附近的一个破庙里就地生产,可当时,在庙里生产的还有一个妇人。
那时事态紧急,众人都害怕被刺客追上,仆妇们慌乱之中抱错了孩子。
等回了伯爵府,她才发觉这个被抱回来的孩子,手腕上并没有她记忆中的梨花胎记。
她这才知道抱错了,奈何苦苦寻了我十多年,一直寻不到我。
我想了想,便信了,只是对她说的「她寻了我十多年,日日茶不思饭不想」有些存疑。
毕竟,我是行医的。
她这气色一看就不是日日茶不思饭不想的模样。
可我还是欢欢喜喜地跟她回了伯爵府。
一来嘛,我现在确实没地方可去。
这二来,我也想知道……有自己的亲生父母在身边是一种什么样的体验。
路上,薛夫人一直拉着我的手,让我叫她母亲。
她告诉我,我是她的第三个孩子,在我上头还有两个哥哥。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又补了句:「南星,你本该是忠勤伯府的三小姐,只是……婉宁毕竟在我们身边呆了这么多年,人人都知道她是忠勤伯府的三小姐……」
她话还没说完,马车已经到了忠勤伯府。
才下马车,我就瞧见一个俏生生、娇滴滴的姑娘亲亲热热地走了过来,挽住了薛夫人的手。
「母亲,这位是?」
于是薛夫人就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同她说了一遍。
然后……我就瞧见这个刚才还乐乐陶陶的小姑娘,一瞬间小脸煞白,眼圈也红了。
她愣愣地看了看薛夫人又看了看我,双眼含泪。
「原来……原来竟是这样……」
「都是婉宁不好,是婉宁占了你的身份,你等着,婉宁这就离……」
她说着说着,忽然不受控制地往后栽了下去。
看得我一呆。
「婉宁——」
薛夫人急道:「快,快叫大夫!」
不远处,两个衣着光鲜的公子哥也跑了过来,着急忙慌地查看薛婉宁的状况。
其中一个,还把我撞得踉跄了一下。
我承认,我的确慌了一瞬,可当我的手摸上她的脉时,我一下子明白了过来。
嘿。
假晕。
这套路我熟啊!
以前跟着我师父走南闯北的时候,我也曾经给不少达官贵人、地主乡绅的爱妾们把过脉。
这样的套路啊,我没见过八百也见过一千了。
「她没晕,放心吧。」
我的一个哥哥瞪了我一眼,怒目道:「没晕什么没晕,婉宁都这样了,你又是谁,还站在这里说风凉话!」
我也不惯着他,走上前狠狠掐了下她的人中。
还是没醒,只是睫毛颤了颤。
我那便宜哥哥又瞪了过来:「你这又是做什么,要是婉宁出了什么岔子,我……」
我乐了。
既然这样……
我一把把他推开,又从袖子里掏出了我特制的香香粉,放在薛婉宁鼻子下面。
这下,她终于醒了。
被臭醒的。
她一瞬间表情扭曲,很快又缓过了神来,柔柔弱弱道:「母亲,哥哥,我……我没事,我只是骤然听闻这个消息,一时被吓到了,哀伤过度缓不过神来,这才……」
「让大家替我担心了。」
薛夫人这才放下了心来,拉着她的手好生宽慰了一通,还向她保证,即便是我回来了,她在伯爵府的位置也不会变。
她依然会是伯爵府千娇万贵的三小姐。
而我,薛夫人说,她会对外宣称,我是府里的四小姐。
我原本叫南星,没有姓,她就给我加了个薛姓,称薛南星,对外只说我和薛婉宁是双胞胎,但是因为身子不好,一直养在乡下的庄子上。
对此,我其实也没什么意见,至于什么三小姐四小姐的,我也不在意。
过了会儿,薛婉宁拉着我的手要带我参观伯爵府。
她带着我走进了一个院子。
「妹妹,你瞧,你就是你的房间了,是不是很漂亮?」
我好奇地看了看。
是还可以。
虽然比起我在太子府和镇北王府时住的房间差远了,可是我毕竟是个游医,什么破庙啊、茅草屋啊都睡过。
能屈能伸不是。
于是我点了点头。
然后就听见薛婉宁身边的丫鬟小声嗤笑了下。
「果然是乡下来的,还什么小姐呢,瞧瞧这幅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我惊了,这里的丫鬟都能随便议论主子的吗?
我赶紧看向薛婉宁,然后发现,她的耳朵好像不太好。
她像是什么也没听到的样子,继续道:「原本,我该将我住的院子让出来给你的,可是母亲说了,我身子不好,不宜挪动,那院子阳光又好,有利于我修养身体,这才……」
我「哦」了声,眨了眨眼,真诚发问:「可是我摸你脉相还挺稳的啊。」
「还有你这婢女,该好好管管了。她刚才还说我没见过世面呢。」
薛婉宁的脸僵了。
2
她假意呵斥了那丫鬟几句,又对着我浅浅福了一礼,向我道歉。
「你就是这样管教丫鬟的?」
「让妹妹见笑了,是我管教不周,只是秀琴她到底陪了我这么多年,我也不好……」
我看着她这调教丫鬟的手段重重摇头。
「这不行啊,算了,还是我来替你教吧。」
说罢,我就差人按住了莲儿,打了她几个手板。
这还是我在太子府里学的,不过我自认为我已经算是很仁慈了,毕竟在太子府里,这样的丫鬟是要被按在地上用刑杖打的。
「不管你和她有多少情分,可她都是你的丫鬟,丫鬟妄议主子,那是大错。你今儿觉得是小事,饶了她,日后她就会犯下更大的事,明白了吗?」
我苦口婆心。
薛婉宁的脸却更僵了,她讪讪冲我点了点头。
我原以为这事就算是这么过去了,可到了晚上,大家一起用晚膳时,她却红着个眼圈,委委屈屈地出来了,被人问起时,也只是委委屈屈地抹了把泪,欲语还休。
「没什么,都是我不好,是我没有管教好婢女,冲撞了妹妹,这才劳累妹妹替我管教……」
「我只是心疼秀琴,半天过去了,她的手还肿着呢……」
薛夫人闻言,眉头顿时皱了起来,我那两个便宜哥哥更是对我怒目而视。
「南星,你怎么能……」
「可我也没做什么啊,是那丫鬟先说我没见过世面的。」
其实我也不想告状的,我总觉得这手段过于幼稚。
可她都怼到我面前来了。
只是,我没想到我那第一次见面的便宜爹爹、忠勤伯薛衡当即就训斥了我。
「好了,都吵什么吵!即便婉宁身边的下人有错,可你看看你,」他皱着眉从头到尾审视了我一遍,「你这样的行径,哪像个大家闺秀!」
「你没事多和婉宁学学,婉宁的容貌才情在所有的京城贵女当中,那也是出挑的。你多和她学学,少把外头那些上不得台面的阴私手段带到家里来。」
「罢了,」他叹了口气,「还有几日便是婉宁的及笄礼了,你既被寻了回来,及笄礼便与婉宁一同办了吧。」
「这些日子你就好好呆在家里学学礼数,别到时候丢了我们伯府的脸。」
我大为震惊,但念着他是长辈,还是没说什么。
有空听他说话,倒不如多吃两口菜。
及笄礼那天,薛夫人在前头接待宾客,让我跟着薛婉宁一起,见见京城里的贵女们。
临走前,薛夫人还拉着我们俩的手,叮嘱我们一定要好好相处,说我们是姐妹,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我和薛婉宁都应了。
然而我们刚刚走到栖云轩,就听到一道娇柔的女声。
「婉宁,这就是你同我说的那个从小被养在乡下的妹妹?」
「瞧她那长相,看着就惹人嫌,居然还敢欺负你。」
薛婉宁柔柔地拉了拉她的手:「好了好了,别说了,怎么说她也是我妹妹……」
我笑眯眯地看着她们:「我什么时候欺负她了?」
「你还有脸问?」
「婉宁是你姐姐,可是你呢?!刚来第一天就把你姐姐给气哭了,还打了你姐姐身边的婢女,怎么,下次你是不是还想连你姐姐一起打?!」
其他人也一起围了上来,七嘴八舌的,看着我的眼神,就像在看山里的猴子。
「天啊,还有这种事?!」
「果然是被养在乡下的,一点礼数也不懂。」
其中一人更是夸张地拿着帕子掩了掩了口鼻。
「我就说呢,怎么我刚刚总觉得这屋子里的味不对,原来啊……」
「我听人说,乡下人身上都有股味儿,有些人好几年也洗不得一个澡的,怪不得这样熏人呢……」
我静静地看着她们笑作一团,也跟着笑。
「是吧,我也是第一次来京城,第一次知道这京城里的礼数原来是这样的。来别人家做客,在别人主家的地盘上,大骂人家主家。」
「确实还挺有礼数的哈。」
「还有你……」
我一把按住了刚才那个掩着口鼻的女子。
她瞪大了眼,想往后退,却又挣脱不了。
「你做什么?!」
「不做什么,」我把手凑近她的脸,真诚开口,「我就是觉得你嗅觉不太好。你再闻闻,臭不臭啊?」
说罢,又学着她方才的模样,夸张地打了个喷嚏。
「阿嚏——哪儿来的味呀——」
「哦,原来是你身上的香粉。京城的香粉好是好,只是……你这脸上的粉该有十斤了吧?可惜了,就这样还是没遮住脸上的刺儿。」
「你!」
她气急,还欲反唇相讥,就在这时,外头传来一声惊呼。
「婉宁,太子殿下来参加你的及笄礼了!」
「什么?太子!」
满室的氛围顿时一变。
刚才还围在我身边嘲讽我的贵女们,一下子躁动起来,出门张望。
还有几个,围在薛婉宁身边,恭维着。
「婉宁,这么多年了,我可从来没听说过太子参加谁的及笄礼的。」
「就是就是!前些日子唐国公的女儿,淑云郡主及笄,也没见太子亲自过去。」
「你说,会不会是……」
「好了好了,别说了。」
有人提议一起去清音亭见见太子。
薛婉宁扭捏了下,满脸的娇羞,最终还是应了。
不仅应了,还带了自己最宝贝的那把古琴。
刚才那个急匆匆替薛婉宁出头的姑娘,更是对着我昂了昂下巴,趾高气昂。
「你这些年一直被养在乡下,怕是连太子的名号都没听说过吧?」
3
我干笑了两声。
「确实没听说过。」
半年前,他还硬要拉着我的手,叫我姐姐呢。
那时候我在山里捡到了他,他受了伤,身上被戳了好几个窟窿眼儿,还撞到了头,失忆了,以为自己才十二岁,天天拉着我的手叫我姐姐,还要亲亲要抱抱的。
那时候他多可爱啊,我想对他做什么就做什么,在他身上试药他也不带反抗的。
结果我一给他治好了,他就像是换了个人似的。
虽然还是常常红着脸看着我吧,可是他再也不叫我姐姐了,还说什么要带我回京,要娶我。
还让我学规矩。
前些天,他外出,受了点儿小伤。
我担心他啊。
当天晚上,他一回来,我就去了他房间里,想帮他把把脉,检查一下伤口。
结果他一下子把我推开了。
可明明之前我也经常这样对他啊。
明明之前,他说他最喜欢我天真烂漫,可是那天夜里,他居然红着脸指责我,说我不懂礼数,孤男寡女,不成体统。
我……
我当即就不伺候了。
这不是,逃了出来。
我默默叹了口气。
他太烦人了,真的。
去清音亭的路上,薛婉宁和一众贵女都兴高采烈。
反观我,低着个头,没精打采。
走到一半,我借口肚子疼,溜去了园子里。
开玩笑,我才不想见他呢!
然而,我实在是没有想到,我刚在园子里坐了没多久,就遇见了顾家的二公子顾君浩。
顾君浩就是薛婉宁的未婚夫。
……其实本来该是我的。
薛家和顾家是世交,我还在娘胎里的时候,我和顾君浩的婚约就已经定下了。
不过嘛,这不是杀出了个薛婉宁嘛。
也还好杀出了个薛婉宁。
顾君浩这人,我实在是不喜欢。
我刚回到伯爵府的第二天,顾夫人就带着顾君浩一同上门拜访。
以顾家和薛家的关系,真假千金的事情自然瞒不过顾家。
只是……也不知薛婉宁是脑子抽了还是怎么的,竟然主动提起了我和顾君浩的婚事,还哭哭啼啼地表示,要把顾君浩让给我。
结果,顾君浩一看见她梨花带雨的模样,便对我竖起了眉头。
他微昂着下巴,双眼瞬间变成了一个扇形统计图,含着三分讥笑、三分凉薄、四分怒意。
「薛南星,我心心念念的只婉宁一人,即便你才是薛家嫡出的小姐,可我与婉宁的婚事绝不会更改,你莫要纠缠。」
我:……
我一瞬间呆住了。
哪来的公子哥,如此普通又如此自信。
还莫要纠缠。
我根本看不上他好吗?!
……
回忆起往事,我的脸抽抽了一下。
我下意识低下头去。
顾君浩显然瞧见我了。
他瞬间皱起了眉:「怎么是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没忍住翻了个白眼,别过头去懒得理他。
可他还来劲了。
他定定地看了我好一会儿,冷笑一声。
「哼,薛南星,我劝你别白费心机了,没用的。」
我:……
我一脸关爱智障地看着他。
他又道:「婉宁呢?」
「你把婉宁弄到什么地方去了?」
我终于明白过来了。
所以……现在的情况是……
他和薛婉宁约好了在这里见面,结果太子一来,薛婉宁就巴巴地跑到太子面前去了,把他给抛到了脑后?!
我眨了眨眼。
顾君浩还在质问我。
「那个……如果你想找薛婉宁的话,可以去清音亭瞧瞧。她大概在那儿对着太子献殷勤呢。」
「怎么,你不信?我带你去看看。」
4
我和顾君浩去了清音亭。
快到了的时候,我示意顾君浩继续往前走,自己则以身子不舒服为理由溜了,然后一个人躲在了不远处的花坛后头看热闹。
亭子里那是真热闹啊。
顾君浩走到亭子前时,薛婉宁正在抚琴。
说是抚琴吧,可她抚着抚着,又不忘抬头看太子容旭一眼。
面上的神情怎么说呢……
那叫一个含羞带怯,花树堆雪,活脱脱一副少女怀春的情态。
我看了都替顾君浩牙疼。
可薛婉宁偏偏不知。
一曲终了,她娇滴滴道:「听闻太子殿下善琴艺,不知臣女可有这个荣幸能请殿下指点一番?」
我乐了。
薛婉宁的琴艺在这京城里也算是一绝了,可容旭听了,也只是敷衍地点了点头,道了句「尚可」。
他又问:「你四妹妹呢?听闻薛大人近日把薛家的四小姐接了回来,她人现在又在何处?」
「她啊。」
人群里不知是谁嘀咕了声。
「提她做什么,一个乡下来的小丫头片子罢了……」
薛婉宁强自笑了笑,「臣女不知。臣女原本想带着妹妹来向殿下您请安的,只是臣女妹妹先前一直被养在乡野,恐礼数不周,冲撞了殿下,这才……」
容旭的脸沉了下来。
「人人都道薛三小姐知书达理,可我竟不知薛三小姐平日里就是这样说自己妹妹的。」
我乐了,但也不敢接着看戏,连忙挪了挪身子,准备要溜。
可也就是这个时候,我瞧见亭子角落里,一个瘦瘦小小的姑娘突然捂着心口倒了下去。
我来不及多想,下意识冲了出去。
「小姐——」
「大夫,快叫大夫!」
亭子里乱作一团。
她的几个婢女手忙脚乱地翻着药,周边的人也围了上来,把那姑娘的四周围了个严严实实。
我只看了一眼,就大概明白了情况,连忙让围在周围的人散开。
「快,扶着你们小姐躺下!周围的人都散开,给她新鲜的空气!」
没有人听我的。
一片乱象中,不知道是谁推了我一把。
「你在这里吵吵什么啊!你知道什么啊,还让人退下,我看你自己才该退下吧!」
接着传来的是薛婉宁的声音。
「是啊,妹妹,你还是先退下吧,大夫马上就来了,你就别在这里添乱了。」
我根本没心思理她,自顾自蹲下身,从袖子里掏出一套银针来。
「都按她说得做。」
容旭的声音响起,周围的人这才退开了。
我开始施针。
等大夫过来的时,那位姑娘已经醒了。
她身旁的婢女们都松了口气,冲我行了个大礼。
「多谢小姐救了我们家郡主。」
我这才反应过来这姑娘是谁——唐国公的独女,圣上亲封的淑云郡主。
淑云郡主面色还有些白。
她向我道谢,我连忙摆摆手,让人带着她下去休息。
这时,薛婉宁带着大夫走上前。
「妹妹,还是让大夫再给郡主诊治一番吧,你虽救了郡主,可你毕竟年纪尚小,医术又……这万一要是出了什么岔子……」
「郡主身子金贵,还是让大夫再诊治一番吧。」
「不用诊治了……」
「不用诊治了……」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
一道是淑云郡主的。
「不用诊治了,薛四小姐圣手,我已经感觉好多了。薛四小姐这几针下来,倒是比我国公府里的大夫还要管用得多。」
另一道是太子容旭的。
「不用诊治了,薛四小姐师从神医纪氏,这世上能出其右者怕是寥寥无几。」
5
众人哗然。
容旭又接着补充道:「孤半年前奉旨去冀州平水患,途中遇到刺客,身负重伤,幸得南星相救。孤此次前来,便是特意来向薛四小姐……道谢的。」
道谢。
呵呵。
他说得义正辞严,一副风光霁月的谦谦公子做派,却在旁人看不见的地方,对我弯了弯唇角。
他说:「南星,我终于找到你了。」
我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在场的众人脸色各异,但大多都不太好看。
之前出言嘲讽过我的几个姑娘更是面色讪讪。
还有薛婉宁。
她脸上的笑再也挂不住了,手里的帕子更是几乎要攥成一团。
看得我忍不住一乐。
其实,方才容旭开口为我说话的时候,顾君浩就已经到了亭子里。
他一把拽住了薛婉宁的袖子,把她拉到了自己身边来,面色几乎沉得要滴出水来。
可薛婉宁却依旧未觉,脸上的神情那叫一个精彩纷呈。
她依旧紧紧地盯着容旭,强笑道:「我竟不知小妹与殿下竟有如渊源……」
可惜容旭根本懒得搭理她,连应也懒得应一声,只拿着双眼静静地看着我。
刚才还气场十足的人一下子放软了声音。
他在袖子底下悄悄勾了勾我的手,小声道:「看什么呢?」
我只顾着傻乐,眼神一个劲儿地往薛婉宁那边飘,然后就听见他问:「他好看还是我好看?」
「什么?」
我懵了一下,等反应过来又觉得有些无语,小声嘀咕:「你这人,怎么这么小气吧啦的……」
他不依,继续问。
我没法子了,只好敷衍地点了点头,答道:「你你你,你最好看,天底下你最好看,行了吧?」
「那你以后多看看我,不准看别人。」
我应了。
他这才满意了,把我带出了亭子,又磨磨蹭蹭地从袖子里掏出个匣子来。
匣子里装着支和田玉的发簪,雕得是我最喜欢的木芙蓉。
样式精巧,栩栩如生。
他递给我的时候,我眼尖地瞧见了他手上的还没愈合的伤口。
「你的手怎么了?」
他不回答,只定定地看着我,问:「喜欢吗?你的及笄礼。」
「南星,那天夜里是我不好,我不该说你不懂礼数、不成体统。我知道你是这世上最天真最无邪、心地最善良的姑娘,我只是,我只是……」
「我只是心乱了。」
他说着,耳尖红了红,又把那发簪别在了我发间。
「以后你每一年的生辰,我都陪着你过,好不好?」
他静静地看着我的眼睛,一双眸子水润润的,像晶莹剔透的琉璃,里头只倒映着我一个人。
不知怎的,我忽然觉得有些心慌。
可我明明没有生病啊。
我有些迷茫地按了按心口的位置,眼神闪躲。
「谁……谁要你陪着我过了……」
然后一溜烟地跑开了。
……
等我回到前厅,我是神医纪氏的传人且先后救了太子和淑云郡主的消息已经传开了。
原本,我只是薛婉宁身边的绿叶,可现在,我一下子成了这场及笄礼的主角。
我那便宜爹爹也对我缓和了神色。
别人夸起他教女有方时,他也是满面红光,连连摆手,仿佛他真的对我的成长做了多大贡献一样。
看得我在心里直翻白眼。
就连顾夫人对我的态度也都为之一变。
她亲亲热热地牵起我的手,把我大赞了番,又从手腕上取下个镯子要送给我。
吓得我连连拒绝。
薛婉宁站在一旁,气得脸都青了,只好咬咬牙,又去缠着顾君浩了。
只可惜,自从顾君浩瞧见了亭子里的那一幕后,便开始对她没个好脸色了。
现在,她想要把他给哄回来,怕也是要费上好大一番功夫了。
6
再过几日便是宫宴。
宫宴的前一天晚上,薛婉宁来找我。
她一改往常的态度,亲亲热热地挽住了我的手,打听我与容旭的事情,说到最后,她又状似无意地问了句:「妹妹,你与太子殿下……」
「我看太子殿下对妹妹的态度似乎有些不同呢。」
我看着她攥紧了帕子的手,笑眯眯地拖长了声音:「这个嘛……这个啊……」
「你有什么事直接去问他呗,来问我干啥,我和他不熟,真的。」
「不过你有空关心这个,倒不如好好关心下顾二公子,我看前些日子,他的面色似乎不太好哦,这些天他好像也没来找你,你们吵架了?」
薛婉宁青着脸走了。
第二日,宫宴。
宫宴上,薛婉宁对我依旧十分热情。她亲亲热热地挨着我坐下,又亲手给我倒了杯酒。
酒是好酒,只可惜……
被下了药。
我端着这杯子,整个人都惊呆了。
我甚至不知道该说她蠢还是什么。
都已经知道我师从神医纪氏了,还敢给我下药?!
不过这药确实是好药。
这药叫回光,是一味疯药,无色无味,只是下进酒里,与酒水接触,会使这酒带上一点点的果香。
这药产自西域,寻常人很少有知道的。
若不是我之前就见过,可能还真就发现不了了。
于是我呵呵笑了两声,借口酒量不佳,怕空腹喝了酒发酒疯,想先垫点儿吃的再喝。
然后趁着薛婉宁不注意,把我的酒和她的酒对调了。
我倒要看看,她到底要作什么妖。
–
此次宫宴,一来是为了向圣上贺寿,二来,也是为了替皇子王爷们选妃。
按照往年的宫宴流程,在宫宴快结束的时候,会给出机会让各家的小姐们一展所长。
原本嘛,能够在宫宴上献艺的,那都得是各家小姐们精心准备过的。
可是这一次,我竟然在礼官口中听到了自己的名字。
献得还是我「最不拿手」的箫。
还为等我说话,薛婉宁已经站了出来,十分『体贴』地冲我笑了笑。
「妹妹莫不是觉得只有箫声太过单调?不如我抚琴与妹妹相和如何?」
我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
——早在我刚进府的时候,薛婉宁就打探过我会些什么、不会什么。
我当时就觉得她不怀好意,自然也就没有说实话。
可实际上,除了医术以外,我最擅长的就是箫了。
薛婉宁的琴声虽为京中一绝,可比起我的箫来,还是差了那么点儿意思的。
圣上也来了兴致:「薛家四姑娘还会箫?」
我笑着应了声。
琴箫相和,四座皆惊。
相比于我的稳定发挥,薛婉宁却频频出错,才弹了没几个音,便划断了琴弦。
她连忙跪下认错。
然而……那药已经起效了。
「还请圣上恕罪,臣女……臣女……」
她的脸颊泛起了酡红,眼神也开始变得朦胧。
「好热啊。」
她说着,不管不顾地扯松了自己的衣领,又站起身来,跌跌撞撞地朝容旭走去。
「殿下,您还记得吗?婉宁十二岁那年出府游玩,曾被马车冲撞,是您路过,救下了婉宁,自此后,婉宁就对您……」
「可是您为什么……您为什么要喜欢那个贱人!」
我那便宜父母一惊,立马起身告罪,又对着薛婉宁喝道:「婉宁,你这是做什么!还不快退下!」
可她却恍若未闻,反而拽住了容旭的衣袖,眼里水雾朦胧。
「把人拉下去!」
容旭一把把她挥开,她跌坐在地上,又瞧见了他腰间坠着的衔尾盘龙玉佩。
这玉佩是先皇后在世时送给容旭的,两个为一对,一个坠在容旭这里,另一个,他送给了我。
薛婉宁瞧见这玉佩后,就像疯了一样,她猛地冲上前,一把拽下了他腰间的玉佩,狠狠摔在了地上。
她这举动十分突然,我也没想到她竟会做出这样的事来。
我本来想拦的,却也没能来得及。
只听得『咔嚓』一声,玉佩碎成了两半。
容旭的脸彻底黑了。
我再也看不下去,掏出了随身的银针。
7
薛婉宁清醒过来时,我那便宜父母和我那两个哥哥都跪在地上为她请罪。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跟着一起跪了下去。
毕竟御前失仪、损坏御赐之物都是重罪。
我虽然讨厌她,可也不想她死。
可我实在是没想到,薛婉宁清醒过来后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把所有的事情都推到我的头上。
「怎么会这样……不是的……不该是我的……」
她像是被吓坏了,一屁股坐在地上,又连滚带爬地爬到我那便宜父母身边,指着我道:「请陛下赎罪,臣女……臣女不是有意的,臣女是吃错了东西,是有人要害臣女……」
「是她……是臣女的妹妹在臣女的酒水里加了东西!是她故意要害臣女的!」
四下哗然。
我皱起眉来,正要开口,我那便宜爹爹已经跪了下去:「陛下!婉宁自小端庄贤淑、豁达知礼,一定是事出有因才……还请陛下明鉴,饶了小女这一回!」
薛夫人也拽住了我的袖子,把头埋得低低的。
「婉宁,你就认了吧,你曾救过太子性命,你要是认了,陛下和太子定然不会责怪于你,可你若是不认,你姐姐她就……」
我瞪大了眼,实在不敢相信她居然说出这样的话。
圣上的声音悠悠传来。
「哦?可有此事?」
我跪在地上,挺直了脊背,一字一顿:「臣女没有,还请陛下明鉴。」
「你——」
薛夫人眉头顿时皱了起来,手一个劲儿地拽我。
「妹妹,你怎么能——」
薛婉宁还欲再说,我低头看了她一眼,低声警告道:「薛婉宁,今天的事情,你我都知道是怎么回事,你若是再敢多说一个字,我就把所有的事情都捅出来,到时候,你怕是还要背上一个心思狠毒、迫害手足的罪名了。」
薛婉宁不敢吭声了。
可我最终还是为她求了情。
不为别的,就为了她是我养母的亲生女儿。
我养母养了我七年,虽然日子贫苦,但她一直对我很好,这恩情,我是该还的。
太子和圣上见我为薛婉宁求情,也决定大事化小,只差人把薛婉宁带下去,打了五十个手板子以示惩戒,又让我那便宜爹爹把她带回去,严加教导,并勒令她这三个月都不准出府,须得日日抄一卷佛经来,贡给先皇后以示忏悔。
薛婉宁和我那便宜父母都跪在地上,千恩万谢。
好好的一场宫宴,就这样被闹了个鸡犬不宁。
回去的马车上,薛婉宁依旧委委屈屈地哭个不停。
我那便宜爹爹明显有火,可他看了看薛婉宁被包成了粽子的手,还是忍了下来,把怒气撒在了我的身上。
「逆女,你看看你今天做得这叫什么事!我早就说过了,你和婉宁都是我们薛家的孩子,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你们该相互扶持才对,可你呢?!一天天地净想着找你姐姐的麻烦!」
「今天又……你难不成真想逼死你姐姐吗?!」
他扬起手对着我就是一个巴掌。
我偏头躲了过去,质问道:「我做什么了?今天的事明明就是她自食恶果,是她先给我下药的,我只是把两杯酒调换了一下罢了。」
「你还敢狡辩!婉宁在我膝下十余载,她是什么样的人我还不清楚吗?!」
「你还敢这样跟我说话,我可是你父亲!」
「父亲又怎么了?!你说你是我父亲,可你哪怕尽过一点点父亲的责任吗?你既然这样不喜欢我,认为我无论说什么、做什么都是错的,那你这个父亲,我不认也罢!」
薛夫人连忙打圆场:「南星,你瞧瞧你说得这是什么话,你是我们的女儿啊……」
我避开她的手,最后行了一礼。
「从今以后便不是了。薛夫人,薛大人,你们既然喜欢薛婉宁,就把她当作自己的亲生女儿好了,今日宫宴上,我替她求情,也算是了了我们的父女情分。」
我说罢,从马车上跳了下去。
薛夫人还要追,被薛衡拦住了。
「让她走!还真以为自己学了点儿本事,攀上了太子就了不起了!还敢威胁我?!」
「我告你,就算太子真对你有情,可太子也不可能娶一个没身份、没背景的平民女子为妻。」
「你今日就算是走了,日后还是得哭着回来求我!」
8
我走了。
我在官道上走了没多久,就遇上了镇北王秦堰的马车。
镇北王夫人从马车里下来,牵住我的手把我拉进了马车里。
「南星,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薛家的人呢?」
我摇了摇头,把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同她们说了一遍,镇北王夫人的眉头顿时就竖起来了。
「夫人,您也觉得是我错了么?」
「错什么错,我们南星怎么会有错!」
她摸了摸我的头,道:「是他们有眼无珠,不配为人父母,让我们南星受委屈了。」
她把我带回了家,差人收拾了间卧房出来,又亲手做了道招积鲍鱼盏,送到我房里来。
烛光下,她神情温柔。
「我还记得你最喜欢吃这个,特意做了过来,尝尝看,好不好吃?」
不知怎的,我忽然有些鼻酸。
我在忠勤伯府呆了半个多月,我那血缘上的父母从来都不知道我喜欢吃什么、讨厌吃什么。
他们只记得薛婉宁的。
「好孩子,不难过了啊,好好睡一觉,等睡醒了,就什么都好了。」
她又摸了摸我的头,看着我把那碗鲍鱼盏吃了个一干二净后,才满意地点了点头,又拉着我说了好一会子的话。
临走前,她牵着我的手,道:「南星,要不你留下来给我做女儿吧。」
「正巧,我生了三个臭崽子,没有一个闺女,以后啊,你就当我女儿吧。」
我和镇北王一家的缘分要从三年前说起。
三年前,我跟着师傅途径塞北,意外救下了受了伤的镇北王夫人。
镇北王夫人一直很喜欢我,说我和她有缘,她一见了我呀,就心生欢喜。
那时候,她就想要收我为义女了。
只是那时我跟在师傅身边,还有事在身,便拒绝了她。
而这一次,我看着她亮晶晶的眼睛,再说不出拒绝的话来。
半个月后,镇北王和夫人一同给我办了场认亲宴。
镇北王秦堰是整个大渊唯一一个异姓王,手握重权又深得圣上爱重,认亲宴自然也办得十分高调,邀便了全京城的达官贵胄。
而这段时间,我那血缘上父亲还坐在府里,等着我哭着上门求他原谅呢。
直到认亲宴开始,他们才知道,不可能了。
他们找到我时,我正和我的新母亲一起送走了一波客人。
薛夫人看见我,眼泪汪汪地上前,想要握住我的手。
「南星……我的女儿……」
我敛了笑意,后退了一步:「薛夫人这是说得哪里话?薛夫人的女儿,不就在府里吗?」
「南星,你不认我了吗?我的你母亲啊!」
镇北王夫人也笑道:「薛夫人这是做什么?南星明明是我失散多年的亲生女儿啊!」
「你们……」
薛衡皱着眉道:「王妃这是什么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镇北王夫人笑意不减,「十多年前,我的女儿不幸走失,前些日子,我见到南星,就觉得十分熟悉,滴血认亲后,竟发现南星就是我走失多年的亲生女儿。」
薛夫人对于这一幕还有些反应不过来。
「可南星分明就是我的女儿,她与我生得那样像……」
「你的女儿?族谱上可有记载?」
「这……」
薛夫人说不出话了。
「没有对吧?可南星的名字却已记入了秦家的族谱。再者,先前,薛夫人说南星与薛夫人的女儿薛婉宁是双生子,可我怎么记得,当年,薛夫人只生了一个孩子呢?」
「其实先前宫宴上我就有所怀疑,若南星真的是你们的女儿,你们又怎么会这样对她呢?!果然,」她歇了笑意,面色也沉了下来,「你们这是欺负我的女儿啊!」
「来人,送客!」
她说罢,把忠勤伯一家赶了出去。
认亲宴结束后不久,容旭来找我。
我把所有的来龙去脉都告诉了他。
他听了后面色沉沉。
「真是太过分了!忠勤伯竟如此不分是非曲直,只怕为官任人也是唯亲不唯贤。」
我眨了眨眼,为我在未来的天子面前小小地吹了点儿枕头风而感到有些不好意思。
但是一点也不感到愧疚呢。
他又问起薛婉宁。
「那薛婉宁呢?她如此害你,你就这样放过她?需不需要我替你……」
我摇了摇头。
「算了,无论如何,她也是我养母的女儿。再说了,她现在已经够惨了。」
自从宫宴上的事情被传了出去后,薛婉宁的名声就彻底毁了。
原来,人们提起薛婉宁,都要赞一声『端庄贤淑、知书达理』,可是现在,再提起她,人们只会摇摇头,叹上一句『不知礼数、不懂检点』。
不仅顾君浩和她退了亲,少了我以后,薛衡因为诸事不顺,也开始把气撒在了她头上。
听说,她因为承受不住打击,已经开始变得有些疯疯癫癫了。
我叹了声。
这大概就是自作孽,不可活吧。
容旭也点了点头,又悄悄勾了勾我的手指,问:「南星,你既已及笄,我是不是可以请父皇下旨为我们赐婚了?」
「这个嘛,」我弯了弯唇角,「我和我母亲都还没同意呢。」
「还得再看看你的表现咯!」
……
我和容旭成亲的那天,是个极好的日子。
这一日,一向最为爱美的镇北王夫人哭花了妆,镇北王也微微红了眼眶。
她喝了容旭端过来的茶,嘴里说着叮嘱的话,说着说着又顿住,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最后干脆嗔了他一眼,道:「你以后一定要好好对我们家南星,不然……」
她话还没说话,容旭已经恭恭敬敬行了个礼,保证道:「岳母大人放心,小婿一定做到。小婿向你们保证,这辈子,小婿都只会有南星一个人,绝不会做任何对不起她的事情。」
这一下,别说是我的父亲母亲,连我都惊呆了。
他扶着我出门时,我悄悄拽了拽他的袖子,低声问:「你刚才说这辈子只会有我一个人,是认真的?」
「自然。」
「可你是未来的天子啊……」
「天子又怎么了,谁说在后宫和前朝一定要联系在一起?谁说政治清平一定要靠一群女人维系?!」
「南星,自你从雪地里把我救起来的那一刻起,我就知道,我的心里再不可能装下旁的人了。」
他说得认真,眸中盛着的,全是蛰伏已久的爱意。
我的心也跟着一跳,不自觉要沉溺其中。
「这可是你说的。」
「君子之诺。」
这一日,春日晴好,风也温柔。
他轻轻握住了我的手。
来日之路啊,会更灿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