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迎光临
我们一直在努力

女主的小手段

1

我以为事情了结能清净两天,没料到作妖的人晚上就来了。

被萧玉容带回神月的宁心,成了宫中的大宫女。

她站在殿外,说是请,更像是命令道:「还请雪娘娘去玉襄宫一趟,莲华公主身子不舒服。」

听完我就笑了,让人传话,她身体不舒服去找太医,我又不会治病。

宁心脚下生根站着不走:「御医已开了药方,莲华公主在宫中人生地不熟,只与雪妃娘娘相熟,于情于理雪妃娘娘也该去探望一面。」

我纳闷至极,萧玉容要演苦肉计,不去找沈琛,找我干吗?

袁嬷嬷替我出面,站在宫门口道:「雪妃娘娘怀着龙嗣需要休息,半夜去玉襄宫有了闪失,你们担得起吗?」

「不知莲华公主得了何种重病,非要雪妃娘娘去看一眼,等到明早都是等不及了!」

宁心在王府时只是个小丫鬟,被袁嬷嬷耳提面命也不敢说一句话。

挨了袁嬷嬷训斥后,她垂着脸,仍是不肯走。

宁心哭着跪下道:「嬷嬷也不要为难奴婢,是公主的命令。公主想要见雪娘娘一面,绝不会为难娘娘,只是说说话,聊一聊旧事。」

袁嬷嬷「哼」了一声。

我披衣出了宫殿,袁嬷嬷大惊:「娘娘好生休息便是,何苦出来?」

见到我,宁心缩了下脖子道:「请雪妃娘娘去一趟,公主想见一见娘娘,说有些事只能与雪妃娘娘单独说。」

萧玉容指的是我的真实身份,她拿此为要挟。

「我去就是了……」

我也想看看,黑化的萧玉容打什么主意。

袁嬷嬷不放心,害怕萧玉容伤害我肚里孩子,派了十来个宫人跟着我。

声势浩荡地进了玉襄宫,我进门便见萧玉容病殃殃地半躺在床榻上,长发不见装饰,缎子一样垂在身前。

她这张脸胜在五官立体、明艳动人,不用胭脂水粉点染的话,反而显得憔悴、寡淡。

素面朝天的萧玉容见了我要行礼:「天这么晚,我还以为雪妹妹不会过来。」

我哪儿敢让她行礼,笑得比她还柔和:「公主殿下见外了,你请我过来,我岂会不来?」

两个人绵里藏针,笑颜下却各藏心思。

我向宁心问:「公主殿下得了什么病?」

宁心道:「公主吃下东西,郁郁寡欢。」

我心想美人难养,沈琛为了她冒天下大不韪,建造奢靡的锁心楼,她竟还郁郁寡欢。

再想想,小说进行到这儿,萧玉容差不多也该怀孕了。

想到这儿,我突然冒出恶心、难受的感觉……

「公主殿下是不是有喜了?」我直接问。

萧玉容羞涩地摇头:「陛下还没有碰过我,说要等到大婚封后以后。」

沈琛是这种人,责任心特别强,爱到骨子里的女人,不给她名分之前,都不会碰她。

宁心接过话:「公主殿下是水土不服,思念故国才抑郁而病。」

萧玉容才回夏国一年多,估计夏国话都说不利索,她居然会思念故国?好借口!

我一脸同情、心疼地点点头,拍怕萧玉容的肩膀:「公主殿下好生消息,我让御膳房多送点儿母鸡给你补身子。」

想到鸡汤,萧玉容花容发青,给宁心使了眼色。

宁心将药碗递给我:「公主嫌药苦不肯吃药,劳烦雪妃娘娘劝一劝。」

望着黑乎乎的药汁,脑海里闪过念头,不会是这药有问题,她想栽赃给我吧!

但我带来的宫女就站在不远处,一举一动她们看在眼底,能为我作证。

我放心、大胆地接过药碗,「公主殿下有病治病,别折腾自己。」

盛了一勺药送到萧玉容嘴边,萧玉容皱着眉尖:「太烫了,雪妹妹帮我吹凉一会儿再喂吧。」

我依言,拿过小扇子扇风吹凉,再送到萧玉容嘴边,人家期期艾艾地又说:「药凉了就没了药性,雪妹妹不会嫌我烦吧!这药还是让宁心再去热一下。」

我算是明白了,药没问题,是人有问题!

萧玉容拿我当猴子耍着玩呢!

我温柔地笑着:「怎会嫌公主烦呢?喂药而已,我让宁心去热一热药。」

起身,我当着萧玉容的面,手指一挑,药碗在地毯上滚了一圈。

我惊讶又责备地望着宁心:「你怎么不接好了?一点儿小事也做不好,不如换个人在公主身边伺候。」

宁心委屈地跪了下去,萧玉容忍着怒火,花容绷得紧紧的:「不怪宁心,我们都看着……宁心劳烦你再去煮一碗药过来。」

宁心屈膝下去,我觉得无趣。

以为萧玉容能玩出花样来,没想到黑化后的手段也这么平平无奇。

我起身,掸了掸衣裙上的皱褶:「公主慢慢地养病,我先回去补觉。」

萧玉容眼神一动,刚准备说什么,我捂着肚子,皱眉道:「我肚子有点儿疼!」

萧玉容呆了,十来个宫女围了上来七嘴八舌地问,还有人要去通知帝王。

我瞥了一眼萧玉容一会儿青一会儿白的脸色,道:「不用去请陛下,只是孩子踢了我一脚,肚子不舒服。公主还想说什么,臣妾听着。」

「没了,雪妹妹身子要紧……」她言不由衷地笑了笑,眸光染着荫翳盯着我肚子。

我扶着腰出了玉襄宫,走出很远,还能感觉到萧玉容钉子一样的目光。

没能给我下马威折腾到我,萧玉容果不其然地去沈琛那儿告状了。

没过几天,晚上沈琛身边的宦侍请我去御书房。

我乘软轿刚到御书房门口,暖融的灯影伴着女子的娇笑声从楼上传出。

宦侍净白的脸上略显尴尬:「还请雪妃娘娘在门外稍等,莲华公主正在和陛下在书房中议事。」

商议正事,萧玉容能笑得这么欢愉?

我坐在软轿里,神色冷淡地点头:「本宫在这儿候着。」

哪知,从书房里传来冷厉的喝声:「让她在书房外跪着!」

宦侍哆嗦地跪在门前回话:「陛下,雪妃娘娘临产在即,太后一再嘱托要照顾好娘娘。陛下,夜深了,玉阶湿寒,雪妃娘娘跪不得呀!」

我的手指缓缓地捏紧,听萧玉容缓柔道:「我听御医说雪妃娘娘胎相极稳,月份大了也不容易出事。只是跪一跪行个礼,想来无碍。雪妹妹是嫔妃见了帝王总要行礼的不是?」

沈琛淡淡地应道:「是孤王太宠她了,让她忘了身份,就让她先跪半个时辰。传御医来候着,以防意外。」

宦侍一脸为难,小声道:「奴才去找软垫过来,娘娘稍等片刻。」

我由宫婢搀扶,径直走到二楼书房前,撩开裙摆跪下:「他不在意这个孩子,也不劳旁人费心。陛下想臣妾跪,臣妾跪着便是。」

2

透过紫檀镂空的雕花宫门,能看见里面的情景。

书桌后面站着一双人影,萧玉容伏在书桌前,沈琛靠在她的身后,握着她的柔荑,教她在纸上写着什么。

萧玉容侧颜浮着红晕,不时地回头看沈琛,与他柔声细语地说话。

沈琛漆黑的眼瞳难得浮起笑意。

我看了两眼收回目光,觉得他眼里的笑真假只能骗骗萧玉容那样的恋爱脑。

跪了大概十分钟,我肚子一阵阵地发紧,两个人的重量压在我的膝盖上,酸疼得厉害。

书房里的笑声不时地传出……

夏日的晚风捎带凉气,拂过我的面颊,吹醒了我昏沉的脑子。

我撑着地板,艰难地站起身子,两条腿缓过力气后,一脚踹开了书房的大门。

房间里的欢声笑语戛然而止,萧玉容美眸圆睁,一脸震惊。而沈琛诧异过后,俊颜微沉,挂满霜色。

「雪妹妹你这是……」

我目光只落在沈琛身上,对他展唇一笑:「你喜欢虐是吧?只让我罚跪,这点儿虐哪儿够呀!」

沈琛神色微怔,一脸寒沉。

在他们没有反应过来,我转身走出书房,倚在半腰高的栏杆上,回眸冲沈琛深情一笑,下一秒作势要往下跳。

「你站住!」身后传来他发疯般的嘶吼。

一阵风,玄色身影冲到我身后,他钳制住我的双臂,那样大的力道,要将我撕碎。

我痛得皱眉,下一秒被他死死地拽入怀中。

耳边是他起伏剧烈的心跳声。

我缓缓地在他怀里抬起眼,看清他扑闪睫羽下漆黑的瞳如破碎的琉璃,月光映入瞳色犹如清霜,像极了他没有来得及涌出的眼泪。

在沈琛身后,是伫立许久已成雕塑的萧玉容。

她眸光晃动,泪痕从香腮边滴落。

看我的眼神说是痛恨入骨也不为过。

「你敢跳下去、敢跳下去……」他抱着我,咬牙切齿地在我耳边呢喃,却说不出剩下的话,铁箍般的臂膀越拢越紧。

我在他怀里,轻轻地说:「陛下罚我跪着,我不知道犯了何错。心想应该是陛下厌烦了我,也不在意这个孩子,不如彻底地从陛下眼前消失。」

沈琛惊怒未消,冷喝了一声:「闭嘴!」

他亲自抱我回到宫殿,吓得满殿宫人跪拜在地。

沈琛脸色冰冷,对跪着的袁嬷嬷道:「看好她,她有闪失,你们满殿宫人跟着陪葬!」

袁嬷嬷不知发生了何事,惊惶不已应下。

放下我,沈琛一展龙袍玄衣,没做任何停留地走了。

不知那晚萧玉容和沈琛说了什么,封后大典提前,定在月末吉日,算算不过是二三日的光景。

宫人忙作一团,赶制凤袍服制,准备大典要用的物件。

封后大典准备匆忙,想来是沈琛为了让萧玉容安心。

我有幸看过凤袍一眼,金丝银线、珠镶玉扣,上面绣着凤凰翱翔九天,奢华得难以用语言表述。

封后大典如约而至,萧玉容换上刺绣华美、如火如荼的凤袍,身后仪仗的宫人多达百人之数。

穿上凤袍的萧玉容有了母仪天下的气势,美而尊华。

她看我的眼神,戏谑而讥讽。

我换上暗红色的后妃华服,上面没有凤凰,只有大朵看似富丽的牡丹花。

在大殿上,我见了到沈琛,他与我相隔甚远,像是横着过不去的天堑。

换下玄衣,他再次穿上红袍,与萧玉容执手并立,看百官朝拜,江山万里。

而我只是他们身后的一道影子,拖拽着华美的裙摆,跟在他们身后,看他们伉俪无双。

礼官捧着圣旨在念:「夏国莲华公主萧玉容,昳丽风华、温良贤德,堪为天下之母,今,册封为后,统驭六宫……」

我望着他们的背影,耳边礼官的声音变得越来越遥远。

痛楚一阵阵地袭来,隐约还有礼官冷肃的声音传来:「帝后相偕,堪为万民之福……」

他举国为聘,天下苍生为证,迎娶萧玉容为后。

你看,我终于撑到了最后,熬到了小说的终章,亲眼见证了他的幸福。

心愿已了……我是不是该走了?

痛楚加剧,温热的液体打湿了我华美的衣裙,我紧紧地咬着嘴唇,眼前发黑。

袁嬷嬷察觉异样,顾不得失仪,跑到身侧,握着我的手道:「娘娘!你怎么了?是不是肚子疼?」

我冰凉的手反握着袁嬷嬷:「痛……我有点儿累了。」

「娘娘坚持住!陛下,娘娘怕是要生了……」

那人终于惊惶转身,丢下萧玉容的手,拨开所有人冲到我的身边。

他挡开袁嬷嬷跪倒在我身侧,俊美的面容一片苍白,声音勉强保持威严冷肃,喊道:「快宣女医过来!」

我对他最后挤出一丝笑容:「见你幸福,我该走了。」

他慌乱地、惊怒地说了什么,化为一阵风从我耳边吹过……

后来的事情成了零碎的碎片,我昏昏沉沉,睡了又醒,醒了又睡,只有痛苦如一把锯子不停地在我身上切割。

有一双手,一直紧紧地握着我,从没有松开。

我陷入一场梦,梦里看见了迦蓝。

迦蓝端坐在琴后,问我「回你的世界去吗?」

我点点头,浑身都在痛,特别是心口的位置,闷涩、窒息般的难受。

「我想回皇宫再看一眼孩子,也不知我生下的孩子会像谁。」

这孩子总归不会像我,我只是借了慕容雪的躯壳。想到这儿,心头最后的一丝暖意消失殆尽。

到了分别之际,我也没问出他爱的到底是谁,是慕容雪的皮囊,还是我的灵魂。

迦蓝默然后,形状好看的唇瓣动了动:「去吧,我在这儿等你。」

我醒了,迷迷糊糊地听见孩子稚嫩的哭声,心不由地软了软。

我稍稍一动,才发现自己躺在一个人的怀里。

「醒了?」

身后传来嘶哑、破碎的声音,沈琛握紧我的手:「你睡了三日,我以为你再不会醒来。」

「我还想看看孩子。」我如实道。

沈琛起身,从袁嬷嬷手里接过药,喂到我嘴边:「喝了药,再去看。」

我这才看清沈琛的模样,短短三日而已,他的脸瘦削下去,双眸布满血丝,下巴长满青色的胡茬儿。

这副形容,可谓可怕!

与当日封后大典上,睥睨天下、玉立轩昂的模样,判若两人!

3

袁嬷嬷飞快地擦了擦眼泪:「娘娘难产,体力不支晕倒过几次,陛下一直陪在您身边,不肯松开您的手。娘娘生下皇子后,没了意识,是陛下衣不解带地抱您在怀里,给您喂药、擦拭血水。」

「在娘娘醒来之前,陛下整整三日没有合过眼,离开过一步!」说着,袁嬷嬷不忍的泪水再次滚落。

我痴痴地望着眼前憔悴、瘦削的人,心脏被看不见的丝线缠绕勒紧,直到血肉模糊。

他可真傻!

沈琛却神色如常,平静地将汤药送到我的嘴边:「你既然醒了,先将药喝了。」

他浅声补充:「药不苦,吃完了,咱们去看孩子。」

我摸了摸他干裂的唇角,唇畔还黏着凝固的褐色药汤,没来得及擦去。

袁嬷嬷捂着唇角,背过身在偷偷地流泪。

我昏迷的时候药石不进,应该是他将药一点点地渡入给我,所以他知道这药一点儿也不苦。

如果我离开,彻底不会醒来,他又会变成什么模样。

我不敢去想!

双手在颤抖,我捧着药碗一饮而尽,我最厌恶吃苦药,可这一次,真的一点儿也不苦。

沈琛在我身边坐着,却像是失神似的望着空荡的地方。

直到袁嬷嬷抱来孩子,襁褓中软糯的小家伙不满意地发出哭声,沈琛红着一双眼睛回过神。

「瞧瞧,这漆黑的眼睛像陛下,白皙的皮肤和秀气的小嘴巴像娘娘。日后长大,定是个俊美无双的小皇子!」袁嬷嬷把孩子放入沈琛的怀里。

沈琛浑身僵硬,换了几种姿势,才小心又小心地捧着他,走到我面前。

「孩子还没有取名。」沈琛将孩子送到我怀里说道。

我抱着软软的小家伙,看他睁着葡萄色的大眼睛好奇地盯着我看,小嘴开合像是找食的小鸟。

心中那点儿郁结在抱着他的时候烟消云散。他像慕容雪也好,像沈琛也罢,都是我十月怀胎,历尽辛苦生下的孩子。

他是我的孩子!

我是个取名废,想了半天没想出好名:「还是等孩子大一点儿,再说吧。」

沈琛淡淡地应了一声。

我抱着他看了又看,心里暖洋洋藏着个小太阳般。

袁嬷嬷道:「这几日小皇子由乳娘喂养,娘娘若是想与孩子亲近,也可以自己亲喂。」

我红着脸看了一眼沈琛,沈琛却说道:「她刚醒来,身体还很孱弱,还是先抱回去给乳娘养着。」

袁嬷嬷应了一声,想从我怀里抱走孩子,我紧巴巴地握着他的褓衣,舍不得松开。

袁嬷嬷劝我:「娘娘先养好身体,再喂小皇子也不迟。」

我忍着眼底的酸涩摇了摇头,没时间了……我已经没时间再留在这儿!

袁嬷嬷不懂我的意思,只是在柔声安慰:「娘娘这一病不醒,皇上为了您取消了封后大典,也未上朝,一直守在您身边。您再病下去……」

袁嬷嬷止住了话,但我能懂她的意思。

沈琛为我没有立后、没有上朝……再这样下去,我才是祸乱朝纲的妖妃。

我轻轻地在孩子柔软、白皙的脑门上落下一吻,缓缓地松开手,看着袁嬷嬷抱着孩子离开。

宫门外传来宫婢惊惶的禀报声:「陛下!玉襄宫出事了,莲华公主她……自尽了!」

沈琛出了宫殿,声音嘶哑地问:「现在她如何了?」

宫婢瑟瑟发抖道:「御医已为公主包扎医治,公主用匕首自尽,偏了一点没有捅伤心脉,才救回了一命!」

沈琛没有说话,宫婢磕头:「公主流了很多血,眼下还昏迷不醒地念陛下的名字,求陛下怜惜公主的深情,去看一眼。」

沈琛还是走了,走之前他摸了摸我的脸颊,帮我掖好被角:「好好地养身体,我只去看一眼。」

他去看了一眼,却一夜都没回来。

大抵,他心里对萧玉容还是存着愧疚,他本该封萧玉容为后,却被我产子的事情打断了。

萧玉容仍是无名无分地住在皇宫里,被沈琛冷落了三天,这三天的耻辱,我能想象。所以,她用了这种方法,换得他的回头。

感情里哪有输赢,只有爱得深浅。爱得越深的人,越是一败涂地!

谁也没想到,这次短暂的分别会是永别。

我醒来时,空气中弥漫着浓沉的血味儿,天色将明,本该灯火通明的大殿漆黑一片。

有一道影子坐在窗子下,怀里抱着东西,轻轻地哼歌。

眼前的画面犹如恐怖片,我豁然起身,警觉地望着那道影子。

「你醒了?」女声温和地噙笑,有人为她点亮了大殿中的琉璃灯。

刺目的光照在我眼皮上,犹如鞭子抽打。

我看清满殿的血泼墨般溅射,袁嬷嬷倒在地上,血从她的肚子上的伤口汩汩地流出,染透了织花的地毯。

萧玉容抱着孩子走到我面前,我浑身战栗,牙关止不住地打战。

「这个孩子真是可爱,死了这么多人也不哭不闹,安稳地睡在我怀里。」她轻轻地摸了摸孩子柔软的细发,「他还不知生死别离苦,这么离世,也不会过多挣扎,你说是不是?」

萧玉容说着,用手捂上孩子的口鼻。

我心神俱裂,手脚并用地滚下床,跪在她面前,牙关发抖地求她:「你恨我,怎么折磨我都行,孩子才刚出世四天,他什么都不懂!你放过他,我求你!」

宫殿里所有人被杀,沈琛却没有赶来,我心知应该是萧玉容用手段困住了他。

没有人能来救我,只能靠我自救!

萧玉容笑意深深,凝望着我道:「这个孩子有些像他,我确实不忍心下手。他是什么都不懂,也不记得你,养在我膝下,也会认我做娘亲。」

我顺着萧玉容的话点头:「公主身份高贵,又是未来的一国之母,愿意养我的孩子,是我的福气!」

「你可真会说话。」萧玉容抱回孩子,不再让我看,「我也不想做这些事,全是你的错,是你逼我!你为什么要来这里?为什么要抢去我的一切!我现在本应是他的皇后,是你横插一脚,用尽手段地抢走他,还要抢走我的后位!」

「我这么做,只是夺回属于我的东西而已!」萧玉容安慰自己,仍是一副端庄、优雅的模样。

「我们两人只能活一个,你说该怎么选?」萧玉容拍着怀里的孩子,眸光阴鸷地问我。

4

我跪着,平静道:「我离开这儿,永永远远地不回来,你放过孩子。」

萧玉容轻轻地一笑:「这可不行,我不信你的话,只有你当着我的面彻底地消失,我才能安心。」

她说得彻底消失,是要我死在她面前。

萧玉容拔出金制的发簪,指着孩子细嫩的喉咙:「雪妹妹快做决定,你要是答应了,就和我走!」

孩子尚在睡梦,不知危险的到来。

我下意识地要阻挡,眼眶灼热,想也不想地站起身,拖动步伐跟在萧玉容身后。萧玉容身边出现红衣「比丘」,他们无声无息地保护萧玉容安全,听她差遣。

天光照在宫殿的琉璃瓦上,折射出陆离莫测的冷光。

一辆马车疾驰而出,滚滚车轮出了皇宫,去往未知的地方。

马车颠簸,孩子惊醒在萧玉容怀中号哭不已,我伸出手求萧玉容把孩子给我,萧玉容挂着冷笑拒绝:「以后这孩子就是我的孩子,雪妹妹忘了答应我的事?你马上要从我眼前消失,从这个世界永远消失!」

我双手冰凉地颤抖,看着孩子哭红的小脸,却不敢硬抢回来。

孩子哭累了,皱着小鼻尖又睡着了。

我望着萧玉容怀里孩子的小脸,一动不动地打量,想将他的模样镌刻在脑海里。

我期盼这条路快点儿到尽头,她能放过我的孩子。

又希望这条路永远没有尽头,我能坐在他身边,远远地再看他一眼。

孩子又哭了几次,萧玉容给他喂了牛乳,不许我靠近半步。

天明了,又暗了。

绮罗般的晚霞云彩堆在天际,暮色暗下,疾驰的马车停下。

四周是高耸的山峦,暗绿色的密林不见天日,她带我来到月都郊外。

而不远处,密密点点的兵马追寻而来,萧玉容望着马蹄踏起的尘烟竟露出深长笑容,「我给了他下了迷药,原以为他能昏睡两三日,没想到他这么快苏醒,追了上来!」

萧玉容不急不慌,明知沈琛领兵追上,她还能牵起笑容,显然做了万全准备。

我的心沉入谷底,周遭树林在骤风吹动下,发出浪涛拍岸的啸声。

「他来了也好。」萧玉容的朱唇勾勒出古怪的弧度,「我也想知道他会选谁。」

日光隐落,我觉得冷,从骨子里透出的冰冷。

萧玉容抱着孩子往前走,走到陡峭的悬崖边停下,冰冷的骤风从深不见底的崖底吹来。

沈琛近了,他望着我们,双眸幽暗无光又透着血一般的猩红。

无声的对峙,骤风吹动萧玉容的罗裙,她抱着孩子走到悬崖边,幽暗的天幕下,她的眼睛泛着幽邃的光:「慕容雪,该做出选择了。是你跳下去,还是我带着你的孩子跳下去?」

我清了清发干的喉咙道:「你站在原地别动……我跳!」

我们说的话,一字不落地传入沈琛耳中,他翻身下马,没能靠近,被萧玉容厉声制止:「你再靠近一步,我现在就把孩子扔下去。」

沈琛顿住脚步,冰冷的神色在升起的月光下,面如苍雪。

风送来他平静、冷酷的声音:「你别想用孩子的性命威胁我,孩子没了,还可以再要!」

萧玉容一愣,勾起残酷的笑容。

在她松手前,我跪在地上,哭着祈求:「沈琛,我求你,你别过来!我不能失去这个孩子!」

他是我生命的延续,是我在这个世界存在过的证明。

沈琛定在原地,他脸上的线条绷得极紧,月光能照亮天地,却照亮不了他眼底的深谙。

萧玉容靠近我的耳边轻语,「你以为锁心楼是为我而建?你错了,那是他为你建的奢靡囚笼,待你生完孩子,待楼宇建成,他打算关你进去,囚你一辈子!」

「你还想留在这儿?等被他囚入锁心楼,成为他的禁脔,没有自由?」

萧玉容留意我脸上神色,朱唇微动:「你已将死,我没必要骗你。」

我心弦震颤,却信了她的话。

这个男人心性凉薄、喜怒无常……难怪在皇宫时他会对我态度冷淡,难怪他不让我亲养孩子,他从神月殿接我回来时,便早已打算为我建一座囚笼,囚着我,不让我离开?

我看了一眼天上月,哑然失笑。

我顶着慕容雪的身份,逃过最初的疯癫结局,还是没逃过最后的悲剧。

狗屁虐文!

萧玉容唇边的笑容,在月光下像朵淋满毒液、艳丽无比的花:「你说我们同时跳下去,他会救谁?」

我没来得及向他道别,也没来得及再好好看一眼他的模样。

耳边的风如潮水从四面八方涌来,淹没我、吞噬我……

萧玉容远比我想象得恶毒,她跟在我的后面跳下,只是几瞬的间隔,沈琛拽住了她,也保住了我与他的孩子。

也许是母子连心,永隔之际,萧玉容怀中的孩子爆发出惊天的哭声。

沈琛朝我的方向探下身子,用尽全力地伸出另一只手,翩跹柔软的衣带从他指尖划过。

我听见他爆发出凄厉、沙哑的嘶吼:「慕成雪!」

这是我真正的名字,他终于叫对了!

身体被凛冽、冰冷的风撕扯,一滴温热的水珠落在我的面颊,是你的泪吗?

悬崖上的光芒消失,我坠入无尽的黑暗,化为这个世界的一阵风、一片云……

醒来的时候,周围一片漆黑,身上每一块骨头都痛!

我揉着肩膀坐起身子,身子下面露出发光的手机!

熟悉的席梦思大床,墙壁上还贴着少女漫海报……冷汗一瞬间溢出,我发疯、惊惶地扭亮台灯。

眼前是熟悉不过的房间,手机屏幕亮着,莹莹的光亮映着虐文小说的最后一页。

我依靠在床边喘息……窗外路灯明亮,行人的笑声、车辆疾驰而过的风声,书桌上放着我整理好的毕业论文,无比真实,真实到陌生!

萧玉容唇边的笑、沈琛眼底的暗、孩子的哭声……仿佛就在上一秒,一切还历历在目。

却只是我的一场大梦!

梦醒了,他们都不在了,只有剩下我和亮着的手机。

不知过去多久,窗外天空渐渐地转蓝,我爬到手机面前,找到自己曾写下的一星书评,点击删除。

删除后,看着空白的页面,我退了回去,不甘心地又想写:「狗屁虐文,一点儿也不好看……」

我握着手机迟迟没有点下,颤抖着终于哭出了声。

哭够后,我摁亮手机,要从书架删除这本小说,突然发现本该完本的小说又更新了。

我点了几次,哆嗦的手才点开最新的章节,眼瞳大地震。

小说情节全变了,作者为了拖字数,硬是又多写了几十万字。女二慕容雪重生了,一步步地重新得到宠爱,成了妃嫔,甚至生下了沈琛的孩子。只是小说里仍没有迦蓝这号人物。

我回不过神,遍体发凉,这不是我在小说世界里经历的事情嘛!

那后面的最新章节——

我赶紧看了下去,沈琛救回孩子,带他们回到皇宫,紧接着赐下毒酒,毒诛了萧玉容。

也不知作者怎么想的,女主萧玉容好好的一朵小白花,后面彻底地成了大反派,还被她最爱的男人亲手赐死。

沈琛一夜白头,下令封了六宫,扶慕成雪的灵位成婚,进行封后大典,立了一个死人为后。

群臣惊愕,不知慕成雪为何人。

有人上书谏言不妥,被沈琛当堂诛杀,帝王失了雪妃,又亲手诛了莲华公主,心性大变,越发桀骜、冰冷,从此无人再敢多说一言。

沈琛虽心性难测、嗜杀冷酷,但不失为一代明君,神月王朝达到了从所未有的繁荣昌盛,在他死后百年也无战事。

他孑立一生,抚养太子念及冠长成。

雪妃逝后第三年冬,锁心楼建成,帝王登楼饮醉一夜,不知是思念哪一位红颜。自此每夜独自宿在锁心楼内。

太子及冠后一年,锁心楼失火,繁华、奢靡的锁心楼一夜成灰,帝王亦烧死在锁心楼内,尸骨无存。

有人传言,是十几年的情伤郁结,帝王纵火,自焚而亡……也只是野史之言。

太子念大悲,寺观鸣钟万声,天下素缟,三年不见婚嫁喜色。

梓宫移迁皇陵后,群臣朝拜下,十七岁的沈念登基,承先帝遗风,开太平之治。

全书到此真正完结,书中的沈念应该就是我的孩子!

我们隔了两个世界,我不能陪在他的身边,只能从字里行间感受他的成长。

沈琛烧死在锁心楼的描写,我看了又看,所有人都迎来了结局……可我的心,却挖空了一样,空荡冰冷,割舍了七情六欲再无波澜,仿佛自己这一生也走到了尽头。

眼泪「啪嗒啪嗒」地砸在手机屏幕上,我哭得不能自已。

手机屏幕上的文字一闪消失,随之,手机剧烈地震动,冒出青烟。

我吓得抱紧抱枕,躲到床尾,几滴眼泪而已,它不至于爆炸吧!

它真炸了!

手机冒起蓝色火焰,炸成碎末儿,冒出满屋子呛人的烟雾。

满屋子的烟雾晃着蓝光,从这片蓝光里走出人影,古色古香的玄色、绣暗金龙纹的锦衣坠地与周围一切格格不入,玄衣上的白色长发尤为刺眼。

锦衣下修长的腿往我的方向走了两步,我心跳如雷,忘记一切,目不转睛地盯着从光与雾中走出的人。

呼吸屏住,心跳声震耳欲聋,却又像在这一刻停止。

沉稳的呼唤声传来:「慕成雪。」

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决堤而下,我不顾一切地飞奔扑到他的怀里,抱着他,就抱住了全世界。

「沈琛!」

我握着他温热的掌心覆在自己的脸上,急切地喊:「你打我一下,快点!看我会不会疼,是不是在做梦!」

他修长的指尖温柔地为我擦去眼泪,捧住我的面颊,深深地吻了下来……

「雪儿,我跨过两个世界,来到你的面前。如果这梦,也是我做过的最美的梦。」

 (正文完)

赞(0)
未经允许不得转载:知乎盐选会员精选文章 » 女主的小手段

评论 抢沙发

  • 昵称 (必填)
  • 邮箱 (必填)
  • 网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