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做了八辈子美梦,也没想到能和「神仙」谈恋爱。
仗着那点儿残存的酒劲儿,我拉过迦蓝,两个人转个圈,将他压在墙上。
他比我足足高出一个头,我艰难地踮着脚,捧着迦蓝的脸,想着怎么下嘴好。
触碰到的肌肤比女子还光滑,迦蓝好脾气地任我揉捏,漂亮的金瞳静静地望着我。
「你能不能闭上眼睛?」我红着脸尴尬地问。
迦蓝闭上眼睛,纤长的睫毛微微地颤动,像是两把黑羽扇子。
眼前的唇瓣剔透、柔粉,形状弧度都堪为完美,比果冻点心还要诱人。
我咽了下口水,怎么想,都是我赚了,还害羞什么劲儿?
「迦蓝,这可是你自愿的,别怪我糟蹋你。」我捧着迦蓝的脸,小心脏跳个不停。
迦蓝闭着眼睛,溢出轻笑:「你要快点。」
「美人」都催我快点,我闭上眼睛,嘟着嘴巴,估摸着方向凑了过去。
「你们在干什么?」一声厉喝,冷怒如发狂的猛兽,吓得我慌忙地睁开眼睛。
这声音听着熟悉呀!
迦蓝睁开眼睛,金眸幽幽地望着我身后。
我一转身,怎么会有这么多人!
还都是熟人,站在最前面是一身玄衣满身冷煞的沈琛,身旁是跳完舞的萧玉容,帝王也来了……还有一堆不认识的面孔。
这回丢人丢大了!
我打着哈哈,笑着:「宴会结束了?大家都出来散步啊?」
「我和祭祀大人闲着无聊在看月亮,祭祀大人被风迷了眼,我给他吹沙子。」
众人抬头望天,月亮早躲到云后面,头顶上乌漆漆一片。
不知道谁冒出一句:「大祭司分明是闭着眼睛,当我们眼瞎?」
偶尔瞎一回,不好吗?
沈琛看我的眼神冰冷如霜,卷起黑色风暴。他懒得再听我胡扯,玄衣震落,手里多出一条鞭子。
一言不发,鞭子快如蛇信,直接朝迦蓝脸上抽去。
我想也不想挡在迦蓝面前,情急大喊一声:「不能伤他!」
迦蓝是我回去的指望,一根汗毛都不能少。
帝王同时怒喝:「琛儿放下鞭子,不得对大祭司无礼!」
迦蓝在神月国乃是至高无上的存在,帝王见了他都得行跪拜大礼。
也不知沈琛从哪儿冒出的胆,敢对迦蓝下手。
鞭子在空中停住,迦蓝伸出两指,凌空做了折断的动作。沈琛手里的鞭子碎成几段,化为月光般的齑粉。
看到这一幕,在场众人无不惊愕、恐惧。
迦蓝极少在他们面前展现出「神力」。帝王带头跪下,接着所有人跪了下去,除了沈琛。
夜风卷开他玄色的衣角,仿佛与黑暗融为一体。
他看了一眼化为粉末的鞭子,不见丝毫害怕,俊颜一片沉寂,猜不透他所想。
修挺的背影笔直而立,气势相当地与迦蓝对视。
「大祭司神通天地,还逃不过一个『情』字吗?」沈琛淡淡地道,清寒的眸光泛起嘲弄。
帝王眉头紧皱,怒道:「琛儿不要胡言乱语!」
沈琛没理他的话,向我抬手道:「给我过来。」
你当我是狗吗?这么多人看着,一点儿面子也不给。
寒锐眼锋扫过,我立马扯出狗腿的笑容,屁颠颠地跑到沈琛面前,两只手一搂,紧紧抱抵着他的腰蹭来蹭去。
「王爷消消气……」
沈琛垂眸盯我一眼,我吓得激灵,看他抬起手,忙道:「这么多人看着,你好歹给我点儿面子。要打回家再打,非要打也别打脸。」
他动作飞快地在我发间一拔,一朵晶莹剔透的「冰花」自他手中跌落,跌落在地的刹那消失无踪。
那是迦蓝插在我发髻间的花朵……
沈琛冰凉的指尖捏着我的下巴:「我给你面子,你给我面子了吗?」
我的笑容僵了僵,是没给,大庭广众地给他戴了「绿帽」。
他目光沉沉地又看了迦蓝一眼,蹲下身捏着我的腰,不容分说地将我打横抱在怀里。
萧玉容花容微变,轻轻地叫出他的名字:「沈琛……你说要陪我回府。」
沈琛的脚步稍作停顿,没有给任何回答,在萧玉容的注视下一步步地走远。
背后响起「嗡嗡」的议论声:「她不是王爷的干妹妹吗?怎么和王爷这么亲密?」
「我听说她才不是什么干妹妹,她是王府的家生子,微贱得很!勾引人倒是一把好手,把王爷迷得团团转。沈夫人十分宠她,还想让她当侧王妃呢!」
「真看不出来,柔柔弱弱的一肚子坏水,连大祭司都敢勾搭……真是下贱透了!」
坐马车回王府的这一路,沈琛一言不发,他绷紧身体坐着,线条分明的面容冷若玉雕,浑身笼着一层不可接近的寒意。
脑海里蹦出几个字:我要完蛋了!
下了马车,他直接强硬抱着我,一路走回院子。
萧玉容紧跟在后,看到这一幕,美眸闪过痛苦泪光,她想说什么,但沈琛在气头上,她也不敢闹脾气。
沈琛如同黑面阎王进了房间,「砰」的一声摔上门,吓得打盹儿的甜蕊一骨碌地栽到地上。
她爬起身,才念了一声「王爷、主子……」
沈琛冷凉道:「滚出去!」
甜蕊二话不说地赶紧滚了,沈琛抱着我走到床边,两只手扔开,将我重重地摔在床上。
我哆哆嗦嗦地爬到墙角,用被子将自己裹成一团,脸色煞白地盯着沈琛。
他面无表情地解开衣扣,脱下衣服……
屋里没有点灯,月光从窗纱映入,他结实的肌肉、胸膛在朦胧光影下如玉雕,线条诱人充满了力量。
腹部的疤痕没有破坏美感,反而增添了危险的野性。
沈琛脱去上衣,黑瞳沉沉没有一丝光亮盯着我,像是猎食者盯着唇边可口的点心。
「你要……干什么?」我哆嗦得说不出完整的话。
「做早该做的事。」冰冷的声音不含情欲,可他的眼睛染着灼黑的火焰。
「不要!」
不然还是一刀杀了他吧,慌乱中我在想。
他有力、冰冷的五指捏住我的脚踝,力气之大,要将骨头捏碎。
我如同一只没有反抗之力的兔子,被轻而易举地拽到了他的眼下。
「疼……」我倒吸凉气。
他淡淡地道:「忍着,更疼的还在后面。」
2
他咬上我的唇,毫无温存,像品尝舌尖的猎物……
血味儿在两个人唇间弥散。
先是痛的,在他一而再地蹂躏下,唇齿渐渐地没了知觉。
我睁大眼睛看着他眼底翻涌的漆黑,心想这男人不会真将我生啃掉吧?
吻一路滑下,脖子间灼热地刺痛,他有意要慢慢地折磨我,留下属于他的烙印。
我摸上发髻,拔下一根发簪用力地刺向沈琛的胸口。
他慢条斯理地腾出一只手,捏住我的手腕,酸痛之下,簪子脱力掉在床上。
「有新欢,就想杀了我,将我一脚踢开?」他凉幽幽地问,薄唇牵开一丝嘲讽冷笑,阴寒、魅惑。
他的手指渐渐地有了温度,我仍是不停地发抖。
「王朝历史上从未有过祭司动情。」沈琛低头噙笑,指尖划过我面颊,「慕容雪你可真有本事!他看上你的轻浮下贱,还是你的妩媚多娇?」
这两者有区别吗?
面前的沈琛在我眼里,就是个疯子!
眼下说任何话都会刺激到他,最好是沉默。
吻一路滑下,像是品尝可口的猎物,或轻或重嘶哑,留下他的烙印。
「不说话吗?」沈琛玩味轻笑。
「刺啦」一声,裂锦脆响,肩头的衣裳化为碎片纷飞。
雪白的肌肤映在他漆黑无光的眼底,点燃翻涌的火焰。他俯身而下……
「别碰我行吗?我还没做好准备!」我再也忍不住,一开口带着哭腔。
我不能爱上他,不能将自己交给他……一旦动了心,会代替成为慕容雪,永远留在这里。
「你是我的女人,迟早要属于我。我不可能放你离开!」他眯着眼眸,凝着我脸上的眼泪。压抑着、隐忍着。
「那萧玉容算什么?王爷的心里没有她吗?王爷碰了我,该怎么向她解释?」我哭着反问。
在这个节骨眼上,只有提到他的心头朱砂,才能让他恢复理智。
他缓缓地松开了手,我不知该喜还是悲。
他的心里住着萧玉容,可是一个人的心就那么大,哪儿能再分给别人?
我忽然明白了萧玉容的话。
爱,是占有!完完全全的霸占,一丝一毫也不能和别人分享。
「哭什么?」他哑着嗓音,将我抱进怀里,薄唇吻去眼泪。
我尴尬不自在地别开脸。
沈琛捏着我下巴,口吻愠怒又带着孩子气:「这次放过你,不许再靠近迦蓝和其他男人。」
「再有下次,将你双手也锁起来。」
「听见就说话,别让我以为你是个哑巴。」
我垂着眼睛,有气无力道:「听见了。」
他轻哼一声:「言不由衷。」倒也没有追究,抱着我的腰,两个人一齐倒在床上。
沈琛搂着我的腰,紧紧地抱在怀里,两个人的衣服全没了,他灼热的肌肤贴在我的后背上,黏腻的感觉很不舒服。
雕花木床这么大,两个人非得挤在一起,跟烙饼似的。
我稍稍一动,他长臂一拢,抱得更紧。
「别动,我在忍。」身后传来嘶哑、低沉的嗓音。
撩人心魂,我不由自主地红了耳根。
「王爷可以不用忍,去比翼阁,萧玉容一定还在等你。」我故意这么刺激他。
被子下的手,狠狠地在我腰上的软肉一捏。
真疼!
「睡不着,就起来做点儿没做完的事。」他冷哼,呼出的热气拂在我耳垂。
我乖乖地不敢动了,像个木头人僵硬地靠在沈琛怀里。
第二天醒来,身边的人和往常一样,早已离开。
甜蕊听到动静,送来新衣裳。
我的脸红得透顶,实在没脸见人,隔着床帘接过衣裳。地上的衣服碎片已经被清理干净。
在我穿衣服时,甜蕊道:「主子让奴婢盯着萧小姐,今日奴婢发现萧小姐和男子在比翼阁后面的花园里见面。」
我激动得穿错了衣袖,拉开床帘,问她:「你有没有听见他们说了些什么?」
甜蕊思索后道:「奴婢不敢靠得太近,隐约地听见男的说『离开』『忘了他』之类。」
「主子,是不是萧小姐想要离开,需要告诉王爷吗?」
小说里云烟怀上孩子后,萧玉容才失望透顶地离开了王府。云烟没有怀上孩子,但沈琛一直冷落于她,昨晚还当着萧玉容的面进了我的院子,兴许那些撕碎的衣服被萧玉容看见了。
导致剧情提前到来?
可万一她只是和男配诉说衷肠,还不想走呢?
不行,我得再添一把火!逼走萧玉容,我才有机会离开王府!
「现在还不是时候。」我心里有了主意,「你去让厨房熬一盅鸡汤送过来。」
甜蕊盯着我的脖子,小丫头十分单纯,一脸担心地问:「昨夜主子的帐子里进了蚊子?这些蚊子可真毒,咬得主子脖子上全是包!奴婢去向袁嬷嬷那拿些止痒药草。」
「别去!」我连忙叫住甜蕊。
她去找袁嬷嬷说了,全府都得知道昨晚沈琛干的好事!
「这不是蚊子咬的。」
甜蕊一脸不解:「那是什么咬的?」
我翻着白眼:「狗咬的。」
我坐在梳妆镜前,涂胭脂、抹香粉,打扮得妖娇。
恨不能把「受宠」两个字刻在脑门上。
沈琛一连宿在我这儿,王府里的下人以为我受宠,做事格外殷勤,不一会儿送来了香喷喷的鸡汤。
我挑了件低领的裙子,还嫌领口不够低,将衣襟拽了又拽。
「走,咱们给萧小姐送鸡汤。」
甜蕊小丫头欲言又止:「主子要不换件衣服,这件衣服领口太低,脖子上的包看得一清二楚。」
我笑着,在她脸上捏了一把:「就是要让别人看见。」
不把醋喝足了,萧玉容怎么会离开?
拎着饭盒里的鸡汤,我带着甜蕊,一路昂首挺胸地登上比翼阁。
房门大开,房间里空无一人。
我傻眼了,不会「奸夫」男配还没走吧!在王府里和其他男人幽会这么长时间,萧玉容真够大胆!
沈琛头顶上早就绿幽幽,多这顶绿帽也不算多。
带着甜蕊来到鼻翼阁后的花园门口,萧玉容身边的丫鬟宁心守在那儿,她见了我吓了一跳,准备大喊,我冲上前先一步捂住她的嘴巴。
「你喊出声引其他人过来,是想让你主子的『丑事』捅出去吗?」我压低声威胁她。
宁心的脸色剧变,想不通我怎么会知道萧玉容幽会其他男人的事。
我将宁心推给甜蕊:「看住她。」
说完,我拎着饭盒里的鸡汤,正大光明地闯入花园。
3
流水潺潺、凉亭小桥,是个幽会的好地方。我大咧咧地出现在萧玉容面前,萧玉容花容微变,看向园子门口,她身边的白衣男人也侧过身望向我。
白衣胜雪,如一座寒气逼人的冰山,脸上戴着面具遮住了大半容颜。
从下颌露出的棱角弧度,也能看出是个大帅哥。
戴着面具的男配,不就是男二嘛!
叫什么来着——颜清北。
都是些拗口的玛丽苏名!
顾清北是北冥帮帮主,天下第一剑客,这么优秀的男人,依旧拜倒在萧玉容大女主的石榴裙下,甘愿当她的备胎。
他冷冷地盯着我,腰间佩剑发出一声嗡鸣,寒剑出鞘,他指着我道:「要不要杀了她?」
为了心爱的女人,替她除去「情敌」麻烦,这一剑他完全有理由劈过来。
我举起手里饭盒,挡在面前:「别杀我,我只是来给萧小姐送爱的鸡汤。」
萧玉容美眸幽幽地看了我一眼,按住颜清北的手,轻声道:「清北哥哥放过她,她是王爷宠在心尖的人,你杀了她会惹上麻烦。」
颜清北眼锋冰冷地从我身上划过,收回了剑:「杀她不过是贱命一条,我剑上染的血还少吗?」
「清北哥哥你先走吧,你说的事情,容儿会考虑。」萧玉容催促。
面具遮掩下的面容线条绷紧,颜轻北愠怒、痛心地盯着眼前的小女人:「说到底,你还是在意那个薄情、冷血的男人。你怕我杀了沈琛的女人,他伤心后会迁怒于你?他这样对你,你还要考虑什么!」
萧玉容心虚地不敢看他表情,只是不住地轻轻摇头:「清北哥哥别说了,你再不走,会被其他人撞见。」
颜轻北到了发怒的边缘,双眼赤红看着萧玉容,还是狠不下心逼她。
白衣闪过,颜清北跳上院墙,神色冷酷地对我道:「你再敢惹容儿伤心,我定会杀了你。」
「沈琛要报仇,让他来北冥帮找我,我颜清北随时奉陪!」
好凶悍、好痴情的男配,怎么就不能分我一个?
颜清北离开后,萧玉容不自在地在石桌边坐下,朱唇轻启淡淡道:「我用过午膳,没有胃口喝你的鸡汤。」
我一路扭着腰,像个水蛇精走到萧玉容面前,端出瓷盅装着的鸡汤,不紧不慢地放在她面前。
捏着嗓音,我茶味十足地说:「短短几日,萧姐姐瘦了不少。雪儿看着心疼,特意命人熬了鸡汤给萧姐姐补身子。只有将身体养好,王爷才会多看姐姐一眼。」
萧玉容身子僵住,咬着嘴唇抬起眼睛,目光陡然停住。
整张花容失去颜色,她死死地盯着我脖子上青青紫紫的痕迹。
我笑着扯了扯衣领:「今晚王爷还要去我那儿,萧姐姐不知道,王爷折腾起来有多厉害。昨晚,雪儿也劝王爷去比翼阁看你,可是王爷没有兴致。萧姐姐你不会怪我,霸着王爷不放吧?」
恶毒女配该说的台词,我张开就来。
纤长睫羽缓缓地眨动,豆大的眼泪珠从萧玉容眼眶滑落。
我愣住了,她是水龙头转世吧!眼泪说掉就掉。
「你来是看我笑话的?我不会喝你的鸡汤,也不需要你在这假仁假义!」萧玉容胸口剧烈地起伏,伸手一挥将石桌上的鸡汤扫落在地。
我看着满地乱滚的鸡腿,装出一脸的委屈心疼:「萧姐姐,我好心地来看你,你不领情还这样侮辱我。」
手指暗暗地一掐,我哭得比她还大声。
萧玉容愣住了,一脸惨白地望着我,挤出一句话:「王爷爱的是你……是我输了,容儿祝你们白头偕老。」
一字一句,如刀刻心。祝福的话,偏被她说出苦大仇深的味道。
我隔着泪光露出楚楚动人的笑容,继续往萧玉容心头捅刀子:「也许再过不久,雪儿就能为王爷添一儿半女,雪儿更希望是个儿子,能像王爷一样英俊神武。」
萧玉容的娇躯重重地晃了晃,目光失去焦距地盯着我的肚子,嘴里喃喃:「他的孩子……」
「容儿身体不适,恕不能再奉陪。」萧玉容听不下去,草草地起身,失魂落魄地逃出花园。
我站在原地,盯着萧玉容狼狈的背影眯起眼眸。
这一计,看来是成了!
回到院子,我关上门窗拉着甜蕊马不停蹄地收拾东西。
房间里值钱的物件全部打包,准备带走。就连壁画上的珍珠都被我抠了下来。
甜蕊望着满地的包裹,不安地问:「小姐收拾这么多东西,是要出府离开?」
我坐在椅子上,把玩手里珍珠,点了点头:「我这次离开,不会再回王府。甜蕊我给你选择,你是和我一起离开,还是留在王府?你若留在王府,我走之前会将你打晕,撇清你的嫌疑,你还能继续留在王府。」
甜蕊听完,跪在我面前道:「奴婢和主子一起走,奴婢不想留下!」
我伸手扶她起身,把珍珠递到甜蕊手里:「我在这人生地不熟,你陪着我也不错。你放心,我不会亏待你。」
甜蕊含着眼泪问我:「主子打算何时离开?晚上王爷兴许还会过来,他看见东西都被收拾好一定会起疑。」
我看了一眼比翼阁的方向:「今晚就走!你继续守在比翼阁下面,如果发现萧玉容离开,第一时间去通知王爷。不出我所料的话,萧玉容等不到晚上就会离开。」
我在赌,赌这么一缸醋喝下去,萧玉容一定会做出反应。
女主的自尊心不容许她输给一个女配!
日光一点点地沉下,我坐在窗边看着天际泛起的暮色,心也跟着一点点地沉了下去。
甜蕊去了比翼阁,到现在还没回来。
而在不远处,沈琛穿着玄衣锦袍,由远及近地走来。
心不受控制地狂跳,浑身血液奔腾。
如果让他发现我收拾好东西,准备再次逃离,会是何等下场?
是永世的囚禁吧!
沈琛走到门口,手指抬起,就在这一刻,甜蕊突然出现在院子门口,跪着急切道:「王爷不好了,萧小姐和别人离开了……只留下一封诀别信。」
我和沈琛只有一门之隔,我倚靠在门板上,手脚发凉,耳边只有剧烈跳动的心脏声。
我和萧玉容,他会选谁?
推门而入,还是转身离开?
思绪一瞬万千,沈琛冷厉的声音响起:「容儿走了?什么时候的事情!」
甜蕊惶恐害怕道:「奴婢也不知,现在比翼阁乱成一团,还请王爷赶紧去看看。」
沈琛转过身,脚步急切地走出院落。
隔着缝隙,我看见他玄色衣角融入苍茫暮色,消失无踪。
急促的心跳渐渐地归于平静,化为一片空荡的空白。
甜蕊推门进来,脑门上挂着冷汗珠:「王爷去了比翼阁,主子我们趁乱赶紧走吧。」
我拍了拍甜蕊的肩膀:「别慌,他去追查萧玉容的去向,一时间顾不到我们。」
甜蕊镇定下来,一脸犯难:「王府门口有护卫轮班把手,我们怎么走?」
「院子后面有个狗洞,平时我用东西挡着,就为了今天。」我领着甜蕊去看低矮的狗洞,一脸自豪。
甜蕊先是一愣,回过神道:「奴婢瘦小,让奴婢先钻过去,再接主子出来。」
4
看甜蕊抢先钻过狗洞,我鼻子发酸,眼眶灼热地泛起雾气。
这傻丫头这种时候,还顾着我的颜面。
将包裹递出去,我紧随其后地钻出了狗洞,甜蕊扶起我,两个人走上月都街头。
月都偌大繁华,却无落脚之地。
满目陌生,何处都不是家乡……
「主子离开王府后,打算去哪儿?」甜蕊小声地问我。
慕容雪的亲戚一溜全是王府奴才,想找个投靠的人都找不到。
我打起精神道:「你改下称呼,以后叫我『小姐』。咱们出门在外,低调行事。」
甜蕊从善如流地改了口,「小姐去哪儿,奴婢就跟您去哪儿。」
「你知道月都的当铺在哪儿?」这么多金银财宝背在身上太惹眼,还是折成现钱好使。
甜蕊领我去了月都最大的「月莊」当铺,戴着方帽的掌柜站在柜台后面飞快地拨着算盘珠,看也不看一眼地说道:「不好意思,当铺已经打烊了。」
我领着甜蕊转身离开,掌柜抬起头,忽然道:「等等,两位小姐等等。」
进当铺前,我和甜蕊买了面纱遮在脸上,生怕被熟人认出。整张脸只露出一双眼睛。
掌柜上下打量后,也见怪不怪,笑眯眯地道:「不知两位小姐想当什么。」
我二话不说地将包裹拿下来,一股脑将里面东西全倒在柜台桌上,大到花瓶,小到耳坠,应有尽有。
掌柜抬眸飞快地又看了我们一眼,眉头皱了皱。怀疑这些东西来路不明。
「这些东西都当掉?」
掌柜眼神不对,我也有些犹豫,这些东西留着都是死物,背着还费力,唯一的价值只有换钱。
我点点头。
掌柜随意地翻弄,拿起一樽瓷瓶翻看底部印章,霎时变了脸色。
心里打了个突,完了,要出事了!
原主慕容雪识字,瓶底四方印章上写着几个字:「清凌王府御用,宁窑官制。」
皇室亲宗御用的物件,全是官窑出品,民间见都见不到,也不配用。私下买卖皇室物件,被查出来乃是重罪。
我脖子顿时一凉,小说里没写这茬儿,属实没经验!
掌柜眼底掠过精光,故作随意地盘问:「小姐是哪儿人?从哪儿得了这些东西?」
大脑处理器飞快地运转,我大着舌头开口:「俺是朝鲜人,俺姐姐是王府里姨娘,这些东西是她赐俺的,不能卖吗?」
「朝鲜是什么地方?」掌柜一头雾水地看向小跑堂。
小跑堂摇着头:「小人也没听过。」
「朝鲜是个偏僻小村,几位大人没听过也正常。」我说得比真金还真。
掌柜也不知信了还是没信,反复地端详手里花瓶,搁在一旁:「这几样有王府印章,我收不了。剩下的簪子首饰能卖些钱,却也不多。」
不管多少,能卖钱就好。
我松了口气,掌柜目光往下看,盯着我的脚。
「小姐身上还有更值钱的物件,想卖吗?」掌柜眯着眼珠,像只闻了鱼腥味儿的老猫。
两只脚轻轻地一动,脚踝间的银铃响个不停。
他对这对银镯子感兴趣?
能拿下卖掉,我求之不得!
跑堂端来凳子,甜蕊扶着我坐下,在掌柜注视下,我慢慢地拎起裙裾。
掌柜接过放大镜,在我面前蹲下,细细地打量那两只铃铛,目光大亮后变了脸色。
不就是两个银铃吗?难道比黄金还值钱?
「姑娘的身份不一般,应该不是什么朝鲜人。」他盯着我,眼睛眯成两条缝,透出锐利的精光。
后背渗出冷汗,我顶着他的目光,故作平静道:「哦?有什么说法?」
「姑娘不知这是南疆苗铃,里面的铃铛也不是铃铛,而是僵死的蛊虫。南疆苗铃,声传百里,插翅难飞。」他盯着我,徐徐地说完。
心脏在这一瞬,停止!
「这铃铛能传出百里的声音?」我干哑问,这不科学啊!
「能听见这声音的不是人,而是另一对蛊虫。只要姑娘戴着这对脚踝银铃,逃到天涯海角都能被想找的人找到。」掌柜眸光幽深,不疾不徐地讲了清楚。
脑海里炸开烟花,寒意从银环升起,直窜天灵盖。
这是什么鬼设定?作者有病,沈琛更有病!
「能有办法将脚环解开吗?」我慌了,说出的话音带着微微的颤抖。
掌柜可惜地摇头:「打造这段脚环的人非一般常人,用的是前朝早已失传的『九曲连环扣』,脚环一旦戴上扣住,任凭是谁也打不开。」
「同样,南疆苗铃也失传已久,天下间最多只有几枚,万金难买。要是能解下,我早向姑娘买走了。」
万金?这么多!几乎能买一个城池了!
沈琛为防我逃走,下了血本!
身怀万金,却不能用,有比这更痛苦的事吗?
在接二连三的「噩耗」打击下,我面无血色地摇摇欲坠,被甜蕊半扶半拖着。
出了当铺,满身冷汗被风一吹,打了个寒战,人也清醒了不少。
「先去找落脚的地方,明天一早咱们就出城离开月都。」我恨恨地咬牙,「你们这有五金店吗?我不信老虎钳拧不断它!」
甜蕊一脸的迷惘无奈,很老实地说:「奴婢没听说过五金店。」
南疆苗铃能声传百里,但只要我跑得足够远,沈琛依旧找不到。
「你说他费尽周章,锁着我到底图什么?」一肚子的火,我憋不下去。
甜蕊愣了一下道:「王爷害怕小姐逃走,越重视越害怕。」
我皱着眉头:「照这么说,他怎么不给萧玉容套一对?」
「萧小姐爱王爷,想做王妃还来不及。王爷看得出小姐心不在他那儿,想要离开。」甜蕊如实地答我。
这句话像小锤子,在我心头凿出一道裂痕,「嗖嗖」地透过风。
心中的不安,像是宣纸上晕染的墨汁,不受控制地蔓延开来。
沈琛会发现我逃走吗?
一日听不见铃声,就剁了我的脚!
有萧玉容逃跑在前,应该能拖住他一段时间吧?
「走,我们赶紧去住店,天一亮立马离开月都。」
走在路上,衣袖里的银子「叮当」作响,比起丝竹,这才是世上最美妙的声音。
「小甜甜,听到声音了吗?」兜里有钱,走路都不一样。
甜蕊听了听,笑得眯起眼睛:「奴婢听见了,是钱的声音。」
我笑了,从未有的轻松快乐:「不,这是自由的声音!明早出了城,我们就自由了!」
5
住进客栈房间,我让小二搬来两桶水,还放了花瓣,和甜蕊一起舒服地泡澡。
我和甜蕊之间隔了一扇屏风。
逃跑归逃跑,女人再苛刻的条件也不能亏待了自己。
丝绢上剪了两个洞,沾了花汁敷在脸上,权当是简易的面膜。
甜蕊在水里动来动去,明显心绪不宁。
果然,听见她问我:「小姐,咱们住进客栈里会不会被王爷搜查到?」
我闭着眼睛,一脸平静:「最危险的地方,反而是最安全的地方。咱们不住客栈,总不能露宿街头?大半夜在街上乱晃,不是更引人注目?」
甜蕊不作声,似乎觉得我说的很有道理。
在这儿住宿,又不需要身份证,除非沈琛一间间地找,一时半会儿不可能这么快地找到我的落脚地点。
「小姐离开月都,要去哪儿呢?」
我睁开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窗外的月亮:「小丫头,你的家乡在哪儿?」
「奴婢的家乡在洛川,那儿很偏不富裕,四面都是山,景色却很美。」
我打了个响指:「行啦,就这么定了,出了月都就去你的家乡洛川。不富裕也是个熟悉的地方。」
甜蕊轻声笑了笑:「小姐过去,只怕吃不了那样的苦,需要自己种地织布。奴婢父母也是因为日子过得太苦,才将奴婢卖来月都。」
「吃苦总好过寄人篱下,朝不保夕。」
能有条活路,谁想逃命受罪?
我看过结局,知道面对萧玉容女主光环,绝不会有好下场。
甜蕊有些诧异:「奴婢能看出王爷在乎小姐,奴婢还听说沈夫人要给您侧妃之位。小姐何苦要逃跑,出去受苦?侧妃虽不比正妃,但也是许多官宦小姐求也求不到的位置……」
「小丫头要有点儿出息,」我伸手比着天上的月,「侧王妃的位置,看着花团锦簇,其实是个陷阱。只要我走进入,陷阱就会合上,我一辈子都得困在王府里。受宠还是受罚,全凭沈琛的心情。也许你们能接受和其他女人共享一个男人这种事,我接受不了。」
「我更想命掌握在自己手里。」
我对甜蕊只说了一半真话,我更怕继续留在王府里会爱上沈琛,继而永远留在这个时空。
良久,甜蕊道:「奴婢明白了小姐的想法,小姐要去洛川,奴婢会一路相陪。」
楼下一阵喧闹,火把的光映在纸窗上,马蹄声、人声响成一片。
我心跳漏了一拍,头皮收紧。甜蕊道:「奴婢起身去看看!」
甜蕊从木桶里起身,飞快地穿好衣服来到窗前,声音有些慌乱:「是兵马司的人!」
对兵马司我有所了解,差不多是皇城中的警卫。能半夜调动他们这么多人,地位绝非一般!
我同样飞快地穿上衣服,半蹲着身子露出一双眼睛往下看。
这一看不要紧,吓掉了我半条小命!
是沈琛!
他骑马而来,身后的红色披风绣着苍蟒,在风中上下腾飞,如一面血色妖旗。
一时间脑子里闪过无数个念头。
他发现我逃跑,这么快!还找到了这儿?怎么办?
「王爷!」兵马司的人手见了他皆拜身行礼。
沈琛看也不看一眼,浑身笼着可怕的寒气,谁也不敢靠近他一步多说一句。
在沈琛身后跟着一个穿类似飞鱼服的男人,像是兵马司的统领指挥使,他手里拎着个小巧的竹笼。
竹笼不停地晃动,发出似鸟似虫的奇怪叫声。
「王爷,银蛊在这叫得激烈,要找的人应该在这儿附近。」
我的瞳孔骤然收缩,他手里拿的正是能听见铃音做出反应的蛊虫!
如果不是我今日去了当铺,还不知世上有这种东西,分分钟会被沈琛找到,拎回王府受罚。
沈琛的声音没有起伏,却冷若雪、沉似冰,他只吐了一个字:「找!」
兵马司的人得令,四处散开寻找我的下落。
似乎察觉到楼上有看他的视线,沈琛突然抬起头,目光凌厉地朝我所在的位置看来。
我吓得差点儿叫出声,慌张地蹲下身子,两只手死死地捂住脚踝的银铃,不让它们发出声音。
甜蕊比我吓得更厉害,瘫坐在地上,眼睛里全是害怕。
我比了个手势让她不要开口出声。
直到马蹄声再次响起,沈琛策马离开,我才松开绷紧的身体,同样缓缓地靠墙坐下。
「他走了,我们暂时安全了。」我舔了舔唇角,声音喑哑。
甜蕊努力地镇定道:「王爷已经发现了,我们明日离开月都,要格外小心谨慎才行!」
入夜,城门已关只能等明早。
我心里充满了不安,想到了「瓮中捉鳖」这个词。
「我不方便出去,明日你买身男装,剩下的钱买辆马车。无论如何,我们要离开这里,不能被抓回去!」
甜蕊用力地点头,两人谁也没再开口,心里装满了铅块,沉得发慌。
这一夜我睁眼躺在床上,毫无睡意。
睡在躺椅上的甜蕊大概也是如此。
月都里的鸡叫了,纸窗透出薄薄的天光。
一夜过去了,时间竟过得这么快,该来的躲不过!
甜蕊动了动身子,出声道:「小姐天马上就亮了,卯时城门会开……」
我何尝不想早点儿走。
「不着急,」我深呼吸道,「先将东西买齐了,再走不迟。沈琛找了一夜,找不到我,有极大可能守在城门排查。城门刚开,走的人少,排查会格外地细致,也越容易穿帮。」
「咱们不能自乱阵脚。」
天亮后街上店铺陆续地开门,甜蕊早早地出去,过了一个多时辰回到了客栈。
「小姐,马车已经买好。这是您要的衣裳。」甜蕊抖开包袱,露出一件灰色不起眼的男装。
甜蕊做事极其认真、细致,买回来的衣服大小合身。我用布条裹住胸,换上男装对镜子照了又照。
这张脸秀美得过分,一点儿没有男儿的阳刚之气。
小说里动不动那些女扮男装桥段,还不会被拆穿,他们是被女主的光环刺瞎眼睛了吗?
「拿点儿炭灰过来。」
甜蕊不多问,和客栈跑堂要来炭灰。
将胭脂水粉和炭灰调在一起,勉强地调出颜色较为自然的修容膏。
我抓了两把全部涂在脸上,将脖子也抹了一遍。
慕容雪秀气的五官隐在炭灰下,平庸了不少,粗看一眼倒也分辨不出我是男是女。但只要凑近细看,活脱脱的行走的兵马俑。
时间靠近中午,容不得我再想别的办法。
让甜蕊换上我的衣裳,蒙着面纱坐进马车。我则戴着布帽牵着缰绳,低头垂眸,扮作马夫小厮一步步地朝月都城门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