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结婚前一天,跟两个好哥们一块去最后的单身 party。
不夜城长沙解放西,一觉醒来,我身上脏得像刚从垃圾桶出来,老大腰带断了,老二不见了,厕所多了一条哈士奇……
这都好说,可他妈的我结婚戒指呢?
1.
我和老大、老二是大学同学,也是当时系里著名的三剑客,桃花结义拜过把子的那种。
我们早就商量好了,无论我们仨谁结婚,另外两人都要陪准新郎,在婚礼前搞一次盛大的单身 party,以祭奠我们逝去的青春。
去年老大结婚的时候,由于他家里的突发状况,打断了我们的玩乐,所以不太尽兴。
而这次我结婚,那必须得一嗨到底,嗨到天昏地暗。
因为我很害怕一旦踏入婚姻的坟墓,往后余生就要事事优先考虑作为一个丈夫,甚至一个父亲的责任。
所以,在走进婚姻的坟墓之前,一定要玩个尽兴。
我要把该做的和不该做的、能做的和不能做的,统统做一遍。
有种「风萧萧兮易水寒,丈夫一去兮不复返」的意思。
老二透过我悠然远眺的神态,仿佛看出我对这次 party 的期待有些丧良心了,他收起嬉皮笑脸,正色对我说,「老三,要结婚了,还是得想想,结婚意味着始于爱情忠于责任,咱也不能玩得太过火……你知道吧?」
我斜眼看了他一眼,心想,这小子怎么突然浑身散发着一股爹味?
「不过我单身,我怎么玩都可以。」老二又补充了一句,随后哈哈大笑起来。
老二的父亲是个包工头,他爹经常去工地盯进度,为了方便拉点货啥的,买了一辆奥迪 Q7,拉水泥和三角铁居多,咱也不知道咋想的。
不管怎么说,在老二毕业后,他爹就把这辆 Q7 让给他开了,我们时不时沾光,在水泥味儿的 Q7 里度过漫长浪荡的时光,还挺高兴的。
也可能正是因为车里奇怪的味道,老二虽有拿的出手的座驾,也经常被女生搭讪,但至今是个处男。
所以这次长沙之行,他比我表现得还兴奋,可能就是因为他有一些别的想法,比如说借此机会成为真正的男人。
有想法也正常,我和老大也希望他早点儿长大。
好歹一包工头的儿子,经济基础高于很多普通家庭,但他愣是大学和研究生加起来七年,都没找到一个合适的对象,不知道是他上面的头出现了问题,还是下面的头坏掉了。
坐上老二的 Q7,我们出发了。
从武汉到长沙三百多公里,开了三个多小时。
我们到了五一广场附近一家叫「朵兰达」的酒店,选择住在这里没有别的特殊原因,只是看中了它的保姆式服务理念。
保姆式的服务,想想就让人高兴。
走进大堂,只见大理石和玫瑰完美融合,经过灯光一渲染,虽然看不懂哪里高级,但是我大受震撼。
老二姗姗来迟,抱怨我们没等他就上了楼。
看着呼哧呼哧喘着粗气的他,我问他,「你停个车停这么久,你干嘛去了?」
老二抬起双手,晃了晃胳膊,「你们看,我偷的,我爸的酒,放后备箱,专门带来的。」
我仔细一看,只见他左手拿着两瓶威士忌,右手两瓶伏特加。
老大很好奇,问他想干啥?
老二好像很得意,说要自己动手,调个「深水炸弹」喝一喝,我们还没这么喝过呢。
很有想法,很符合我们结束单身 party 的气质。
只是踏马的,这一喝不要紧,我们的记忆就停留在拿啤酒兑威士忌和伏特加上了……
后面什么都不记得了。
2.
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中午了。
我隐约感觉自己是被狗叫吵醒的,又不知道狗在哪。
我从床上坐起来,看着满地狼藉,以及坐在床上发呆的老大,脑神经一阵剧痛。
我问老大,「诶!干啥呢?」
老大像聋了一样,继续发呆。
「爸爸问你呢,嘿!」我们习惯了称自己为对方的爸爸。
老大缓缓把头转向我,擦了一下嘴角的哈喇子,双手伸出来,只见每只手上都有一截腰带,他痴呆似的问我,「我腰带怎么断了?」
我踏马哪知道?
不过多多少少,心里还是有些震惊,我们好像玩得挺大。
「你个脏比~」老大突然指着我说道。
我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 T 恤,确实脏,真脏,我怎么这么脏?
「你也不干净!」我反击了老大一句。
我晃了晃脑袋,仿佛听到了大海的声音,其他还是什么都想不起来。
我抬头看向老大,问他,老二呢?
老大的脖子左右各扭转了 90 度,紧接着摇了摇硕大的脑袋。
我给老二打电话,他关机了。
爱咋咋地吧,尿意袭来,我要上厕所。
我下了床,宿醉后遗症让我摇摇晃晃,在走向卫生间的路上,差点儿被一个东西绊倒。
我定睛一看,是我的双肩包,拉链敞开着,崭新的 logo 处被印上了黑黑的脚印,背带处好像还有呕吐物。
我蹲下身,翻了翻自己的双肩包,只见里面乱七八糟。
等我翻完,我心凉了,我戒指呢?我的结婚戒指呢?
这对戒指可是经过我的准新娘精挑细选,然后我委托朋友的朋友,从意大利定制,经过漫长的旅途才到达我的手上。
当时没来得及放家里,就直接塞进了背包。
我刚想问老大,谁动了我的背包,嘴巴还没有张开,只听卫生间的方向「嗷」的一声,紧接着是密集的狗叫声。
老大从卫生间走了出来,一条哈士奇从卫生间蹿了出来,跑到我的身边摇尾巴。
太踏马神了,哪来的狗?
老大走了过来,右手不断锤击着自己的脑袋,他问我,「这狗是哪来的?」
我不知道,我也不想知道,现在最重要的是赶紧把我的戒指找出来,否则我的准新娘一定会让我好看。
「你看到我的结婚戒指了吗?」
老大摇摇头,直接转移了话题,他说,「你觉得我们现在应该是,先解决狗的问题,还是先把老二找出来?」
我说别闹了大哥,兄弟如衣服,哈士奇像撒比,他们都不值得一提。我明天就要结婚了,当务之急是先解决我结婚戒指的问题……
老大表示认同,和我一起翻箱倒柜找戒指。
尽管我们把酒店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找到戒指。
老大坐在地上,喘着粗气说,「酒店要是有摄像头就好了……」
我心想,房间里没有摄像头,楼道里总有吧?
我真是机智。
我们立刻找到酒店服务员,在她的热情带领下,我们去看监控了。
监控里的内容很简单,我们在晚上十一点零七分,三人勾肩搭背摇摇晃晃出门;凌晨三点多,我牵着一条哈士奇,老大手里拿着两截腰带,提着裤子回来了……
这么看来,老大的腰带在外面就断了,以及,老二昨晚出去后就没再回来……
我问老大,菊花热辣吗?
老大摇摇头,我也不知道是真不辣还是他不好意思说。
总之,监控给到的信息也就这么多了。
我和老大又陷入了沉思。
大约过了几十秒,老大一拍大腿,颤声道,「有办法了!」
「什么办法?」
「了解我们昨晚到底去了哪里的好办法。」
「有屁快放!」
「你看过《忠犬八公的故事》吧?」
「爸爸让你有屁快放你聋吗?」
「忠犬八公认路,能知道自己从哪里来到哪里去,这条狗应该也可以。」老大指着旁边的哈士奇,很兴奋地说道。
我真是服了,忠犬八公人家那是秋田,你这条狗是哈士奇,几乎等于纯撒币,它能找到回家的路,我直播吃翔!
这时,哈士奇突然打了个滚儿,好像在印证它纯撒币的形象。
老大并没有因为我的嘲讽,让自己的眼神有一丝黯淡,他继续说,「你还有更好的办法吗?」
没有了。
死马当活马医吧。
3.
我们跟着哈士奇走,哈士奇跟着感觉走。
狗鼻子到处闻,狗后腿一抬,几滴尿液留在各个角落。
这种被狗遛的感觉非常不好,尤其是不确定这条狗是否靠谱的情况下。
大约跟着哈士奇走了一个多小时,它拐弯进了一个管理相对严格的小区。
可能是因为沾了它的光,小区门口的保安都没有让我们扫健康码。
这哈士奇真的认识回家的路?
走在这个小区里,我越来越心惊,总感觉这个小区很熟悉……越看越熟悉……
我的心脏逐渐跳得快了起来……
直到我看到 18 号楼 3 单元这几个数字,我脑袋「嗡」得一声——
我想起来了,这不是我前女友邢璐家吗?
我们一致选择来长沙这座城市开结束单身的 party,名义上是因为我们曾在这里读了四年大学,祭奠逝去的青春当然应该来这里……
可真的只是这样吗?
为什么我到了这个小区,脸有些发烫?
真的没有比如什么冥冥之中……逃避或者期许一些什么吗?
老大好像是看出了我的异样,问我怎么像傻了一样?
我慢慢走回自己的心脏,只见哈士奇已经挣脱牵引绳蹿了出去,在一层的铁门处疯狂地挠了起来。
咔嚓一声,门开了,邢璐出来了。
哈士奇一直在她身边蹭来蹭去,邢璐看着我没有一丝吃惊的样子,眼神里还隐约散发着一丝……鄙夷?
老大的嘴巴已经变成了 O 型,以我对他的了解,他这个只有口型没有声音的声音应该是「卧槽」。
「好久……不见……」我开口了,看着邢璐。
是啊,毕业五年多了,差不多五年没见了……
「你有病吧,昨晚……不,今天凌晨一点多刚见过。」邢璐还是那么泼辣。
我实在想不起昨晚,或者说今天中午之前的十几个小时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问邢璐,能不能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
邢璐经过一番试探,大概信了我们真的断片、什么都不记得了。
她让我们进了家门,开始告诉我们她所见到的关于我们的一切。
据邢璐说,她在昨晚快十二点的时候,在坡子街附近遛狗。
遛到黄兴广场的时候,发现有一群人在围观着什么。
她走上前去,拨开人群,发现我和老大老二三人,像撒比一样在地上打滚儿……
当时我嘴里还囔囔着什么「我小时候给我爸要玩具他不给我买,我打滚儿就给买了……」
而老大嘴里嘟囔着什么「凭什么酒吧都满了就不让进了啊?打滚儿打滚儿……」
……
我们三人像当年的葬爱家族一样,在地上疯狂打滚儿,老二还说什么「这个时候去车里搬两袋水泥下来就好了……」
邢璐在描述这件事的时候一直在忍住笑,我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而老大,毕竟是老大,还算沉稳,转过头去一直面对着墙壁了。
「后来呢?」我颤声问邢璐。
「后来几个民警同志过来了,看样子应该是坡子街派出所的,《守护解放西》知道不……」
我尽力克制住想拿脑袋撞墙的想法,继续问邢璐,「然后呢?」
「我跟民警同志解释,说你们是我的同学,喝得有点儿多了,我会带你们安全离开,给警察同志添麻烦了,以后再也不敢了……」
就这样,我们跟着邢璐还有她的哈士奇,一直跟到现在所在的这个小区。
一阵沉默,我有些不敢听接下来发生什么了。
老大适时的打破了沉默,问邢璐,「我们的老二……他去哪儿了?」
「我怎么知道?」邢璐表示毫不知情。
老大又沉默了几秒,问道,「那弟妹……对不起,邢璐同学,你最后见到我们老二,他……在干啥?……」
邢璐听罢,眼睛看向了我,眼神复杂,看得我心里直发毛。
场面再次陷入尴尬。
老大表示,尽管说,喝多了嘛,没啥不好说的,而且都是……朋友嘛。
听老大这么说,邢璐索性就放开了。
她说,她带着刚打完滚儿的我们离开后,到了安全的人少的地方,我一直拉着她的衣服,嘴里一边重复喊着「恩人啊…」之类的,一边要给她磕头……
当时老大觉得,磕头很不体面,一直劝我但没劝住;
当时的老二看着我嘿嘿直乐……
所以最终我还是给邢璐磕了好几个头,我说早上脑袋怎么会那么痛呢……
当时邢璐也很着急,连说「不至于……我不是你的恩人……快起来……」
而我坚持不起来,一再强调她就是我的恩人。
邢璐说到这里,我想起了内心的一个秘密,一个和邢璐有关,却从未跟她说过的秘密……
当年大一下学期,我和邢璐刚刚谈恋爱。
那天正好是清明节的假期,晚上,我们约定一起出去旅游。
刚走出校门,还没来得及打上车,我就被一辆疾驰的摩托车撞了个正着。(了解长沙的朋友都知道,前些年长沙乱窜的野摩的特别多,现在换成了电动的,依然很多。)
我脑袋的右上角额头,直接碰在了马路牙子的边边上,流了很多血。
被撞懵了的我,只感觉到邢璐抱起了我的上半身,用哭腔喊着「快打 120 啊愣着干什么……」
她的眼泪吧嗒吧嗒掉在我的脸上。
当时我没有感觉脑袋有什么疼痛的感觉,只感觉很木,很麻,还有我的心里很甜,很感动。
当时我心里默默发誓,这个抱着我哭的姑娘,毕业后我一定要娶她为妻。
只是,毕业没多久我们就因为异地等等原因分手了。
我自始至终没有告诉过她,我曾经特别坚定地想要娶她。
当时的她,在我内心深处,不仅是我的女朋友那么简单,她还是我的救命恩人……
想到这里,我猛地抬头看向邢璐。
她一下子就明白了,淡淡地点了点头。
我大窘。
她说,我把当时心里暗暗发的誓告诉了她,并且还掏出了一对戒指,一定要戴在她手上,说什么一定要娶她,不让娶也得娶……
就在那一刻,老二扑倒了我,说我早就答应了,只要这个夜晚他能找到对象,我就把我这对婚戒送给他,当作他和他新女友的礼物。
随后,老二抢走了我的戒指。
……
我真是疯了。
不知道该对邢璐道歉还是怎么着,又一阵短暂的沉默。
随后继续问,「老二抢走了我的戒指,然后呢?」
邢璐说,然后她问了我们的居住地址,帮我们打了一辆车,让司机师傅送我们回去。
而我坚决不回去,眼看着她牵着哈士奇要进家门,我冲上去把哈士奇的牵引绳抢在手里,大喊着什么「你不让我娶,我就偷走你的狗!……」
然后我想老大和老二喊了一声「快跑」,我们三人和一条狗疯了一样跑了起来……
由于我们跑得和狗一样快,再加上哈士奇也玩到了兴头上,根本不管邢璐的叫喊,邢璐很快就把我们跟丢了……
行吧……
老大问邢璐,当时我们是往哪个方向跑了?还是得把老二找回来……
邢璐说具体不知道,反正她是在酒吧一条街附近把我们跟丢的。
我试探着问她,能不能把哈士奇再借我们一用,说不定它能帮我们找到昨晚奔跑后的目的地……我们很担心老二,需要找到他……
其实我心里一团乱麻,找老二是要找的,我的婚戒,也得找到,否则我跟谁都没法交代……
邢璐不置可否,叮嘱了几句什么她的哈士奇智商不高,别把我们带沟里……
也没什么好办法,先这样吧。
我们牵着哈士奇,迈着沉重的步伐,向酒吧一条街附近走去。
4.
骄阳似火。
见识过了哈士奇的认路本领,我们对它尊重起来。
凡事有商有量,它想停下尿尿,或者想钻草丛玩一会儿,我们也尽量配合,耐心等待。
老大的电话不断响起,我问他谁打来的,他支支吾吾。
我凑过去一看,是嫂子。
我说那你就接呗,老大郑重地摇了摇头,「不能惯着她。」
老大曾屡次告诉我们,一个家庭,或者一个家族,或者一个企业,都要有一个领头羊,或者一个顶梁柱,或者一个主心骨,而这个角色,必须是男人,否则就会乱套。
对于老大这种大男子主义的作风,我们向来嗤之以鼻。
他也就敢在我和老二面前叨逼叨,比如怎么让嫂子服服帖帖,怎么守妇道,类似的话在其他女生面前,他屁都不敢放一个。
大约过了半个多小时,哈士奇在海信广场附近的露天停车场停下了,死活不走了。
我想,我们不会是在这个露天停车场玩了大半个晚上吧?在这里喂蚊子吗?
百思不得其解。
这时,老大像是想起来什么,眉头紧锁,大胆分析小心求证,说道,「既然弟妹,呸!邢璐说我们跑向的是酒吧一条街,那么我觉得……我们当时应该是去某一个酒吧了。而且老二,要想脱单,玩个刺激的,他肯定也张罗去酒吧,再说了,你的戒指在他身上,说不定他拿去送人了呢?这个地方,显然不对。」
有道理啊!屮。
「但是哈士奇并没有引领我们去酒吧。」
「尽信书不如无书,尽信狗不如无狗!」老大一脸笃定。
「所以我们该去哪家酒吧,一家一家的找吗?而且大白天都没开门。」
听到我这么说,老大的眼神黯淡下来。
这时,我的手机响了一下,是某支付软件提醒我,我的「某呗」还款周期到了。
我不小心触碰到了那条 push 信息,直接跳转打开了某支付软件。
就在我准备关上手机的时候,我用眼睛的余光看到了一串不得了的数字……
凌晨两点多,支付给商家两万七千多块……
商家名称叫「super monkey」……
我问老大,什么叫 super monkey?什么叫他妈的 super monkey,怎么花了我这么多钱?
老大碰了碰我的胳膊,只见他抬着头,看向海信广场巨大的楼体……
超猴,super monkey 酒吧,海信广场三楼……
所以我们在邢璐那离开后,跑到这里来了,或许是因为酒吧不让带狗,我们把哈士奇拴在了露天停车场附近……应该是这样的。
好吧,老二不会还在这里面睡觉吧?
我找了个阴凉僻静的地方,把哈士奇安顿好,和老大一块上楼了。
5.
幸运的是,super monkey 酒吧虽然不在营业时间,但我们还是遇到了这里的服务员,也是他们的营销人员。
我们到门口的时候,他刚刚负责清点完要补仓的酒水,正锁门准备离开。
老大刚跟他打了声招呼,没想到他对着老大的脸盯了两秒,随后哈哈大笑起来。
莫名其妙。
我从口袋里摸出一包烟,递给他,问道,「大哥怎么称呼?」
他连连摆手,慌不迭地从自己口袋里掏出一盒烟递给我,还殷勤地掏出打火机帮我点燃,随后说道,「忘啦?大哥!我是小齐啊,昨晚我给你开的卡座啊……」
原来是你这个逼忽悠我消费了两万多。
「你刚才看着他……笑什么?」我指了指旁边的老大,问小齐。
小齐一脸问号,眼珠子转了几圈,反问我,「大哥你不记得了?」
我耸了耸肩,告诉他全忘了。
小齐打开大门,请我们进了酒吧,告诉我们晚上是怎么来的,来了之后在内场卡座的哪个位置,以及低消一万起的卡座都包含了哪些东西……
这不重要!
重要的是老二很快就被隔壁桌的姑娘吸引走了,留下我和老大拼酒。
据说当时老大的手机放桌子上,不断有人打电话来,他不厌其烦地一次次挂掉……
当然,打电话的就是嫂子。
趁着蹦迪的音乐告一段落,我跟老大说,接吧。
老大二话不说,喊来了营销(即服务员小齐),让他拿一个话筒过来。
老大拿到话筒之后,直接站在了卡座旁的桌子上,他一手挥舞着手机,一手将话筒放在嘴边,高声大喊:「lady’s and 乡亲们,欢迎来到 super monkey club 在这一时间,由我 mc 熊大力为你展示一哈,what and 什么是长江中下游最有尊严的男人 come on!!……」
紧接着,老大接通了嫂子的电话,他打开免提,将手机外放的出声孔放在话筒边上,只听到嫂子咆哮什么「你踏马敢不接我电话……」之类的……
老大弯腰,接过我递给他的一瓶野格,喝了一大口后,把酒瓶还给我。
他举起话筒,也不回应嫂子,只是声嘶力竭喊道,「山东菏泽曹县、牛鼻、666、我嘞宝贝儿……」
听到这里,我脸一阵红一阵白……
我算是明白了小齐刚才见到老大,为什么笑得那么狂野了。
「然后呢?」我问小齐。
小齐强忍笑意,说老大拿着话筒、对着手机喊什么「臭娘们给老子闭嘴」「一天天给你惯得没事儿多喝点热水」「别他妈打电话了你听明白了没……」
可能老大自己都没想到,他的 mc 控场能力异常强悍,场子一下子就重新沸腾了。
他把《三从四德》编成了歌,只不过听着像男版的。
等他从桌子上下来,我们这边的卡座围过来一堆老爷们,他们纷纷向老大取经,比如怎样才能成为像老大这种长江中下游平原最有尊严的男人……这都怎么做到的……
老大解开自己腰带,放在桌上,醉眼迷离地说,「看到……没,这个……只要她敢惹我……敢……不听话,我就……拿出这个来……系成这样一个圈……把头塞进去,上吊……她就,不敢了……」
听到这里,老大的脸已经扭曲得像变了一个人。
我也是没想到,他跟嫂子的相处过程还有这么刺激的一面。
我问小齐,他把腰带拿出来,但回家后断了,是怎么回事……
小齐表示,老大当时就跟心里有恨似的,双手抓着腰带的两头,中间卡在一根桌子腿上,拉锯似的磨……
我看了一眼老大,发现他的眼神有些慌乱,迅速避开了我。
也许吧,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老大如果想说,他自然会说。
现在老二还没找到,我的结婚戒指还没下落,留给我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我问小齐,老二去找的姑娘,有印象吗?
小齐想了一会儿,像是下定决心,说道,「我带你们去看看监控吧。」
6.
监控显示,老二和一个看上去很哇塞的姑娘穿过走廊,走进了一个房间。
画面一转,只见这个房间里有床、投影仪、小吧台、榻榻米等等。
我看向小齐,问他,这不是宾馆吗?这种都能看监控啊?
小齐连连摆手,说这是包间,没看见门的上方到天花板处有几十厘米没有封住吗?我们也是怕有些客人酒后出事儿,安排了临时休息的地方,都报备过了……
行吧。
紧接着,我看见老二单膝跪地,拿着我的婚戒向那个哇塞姑娘求婚的样子……
真正让我想吐的还不是他这个貌似求婚的动作,而是断断续续传来的一句话,老二说,「以后别干那个了,我养你啊!……」
搞了半天才知道,他在劝姬从良。
我真是服了。
那个哇塞姑娘明明是为了卖惨多赚点钱,说什么家里老人生病,弟弟还在上学,父母重男轻女,但百善孝为先,不能忤逆父母,所以只能在外围~游走于各种男人身边,多赚一点是一点……
而听到这里的老二,眼泪吧嗒吧嗒掉了下来,当场就忘记了自己的初心使命,一边心疼姑娘,一边展开打辩论的架势,声色俱厉地劝说人家别干那个了,那样是不对的……
哇塞姑娘一开始还皮笑肉不笑地应付着他,后来看老二滔滔不绝,直接甩脸子了,「你有病吧大哥?我不干这个你养我啊?」
接下来就是老二单膝跪地的那一幕了。
哇塞姑娘看着那明晃晃的戒指,眼睛当场就亮了,像戒指上的钻石一样亮!
她收起戒指,说,「来吧,大哥!」
说完就作势要脱上衣。
这时,老二拦住了她,说什么「我不允许你这样作践自己,我也不允许你看不起我,我不是那种……人。」
老二义正言辞的那逼样,真恶心。
比他曾经总是强调要「不以真诚为标准的谈恋爱都是耍流氓」还要恶心一百倍!
哇塞姑娘也怒了,问老二,「大哥,你到底想哪样?」
老二让哇塞姑娘发誓,一定不干这行了,否则自己会被天打雷劈……
至于为什么是姑娘发誓,遭雷劈的却是他,我们就不知道了。
只见姑娘无奈地摇摇头,转身就要走。
老二拉住姑娘的手,继续求她别干这行了……
这时,包间进来几个大汉,把老二围了起来。
他们吵吵嚷嚷说什么没听清楚,只见他们聊了几句,老二跟着他们一起离开了。
我问小齐,那帮人是干什么的?
小齐挠挠头,说不知道。
我又问那个哇塞姑娘,到底是干啥的?
小齐说,老酒托儿了,兼职的,也算半个同事……
我问小齐能不能把哇塞酒托姑娘的电话和地址告诉我,小齐表示知道她住哪,但是……
我说这样吧,我明天结婚,我买二十瓶你这的野格做婚庆用酒,你赶紧告诉我酒托姑娘的地址!
小齐一拍桌子,说,「既然兄弟这么敞亮,我告诉你,你也不用买我酒,我赠送你一瓶香槟,祝你和嫂子仙福永享,寿与天齐!」
我问他为啥对我这么好?
他说,「马上都要结婚了,还在这里关心自己的沙雕兄弟,这么义气的人,已经不多见了!」
很惭愧,我只是想把我的戒指拿回来,如果不是老二这王八蛋拖后腿儿,我早回家安排婚礼了……
我不动声色,缓缓点了点头。
在小齐的带领下,我们很快到了哇塞姑娘所住的地方……
7.
五一大道 202 大厦南栋 b 座 17 楼。
这座看上去有些老旧的大厦,明明是座写字楼,里面却改得乱七八糟,有麻将馆,有密室逃脱馆,有民宿,有出租房……
在一间门前晾满了各种小衣服的房间门口,小齐帮我们敲开了铁门。
一个眼睛惺忪的姑娘,穿着睡衣,嘴里叼着牙刷,把门半打开了。
除了有点黑眼圈,身材和脸蛋,就像大多数空姐一样,漂亮,精致。
透过门缝,我踮起脚往里瞧了瞧。
哇塞姑娘白了我一眼,问小齐,「搞么子咯齐锅?」
小齐把昨天晚上她带走我们老二的情况,委婉地讲了一遍,并说明了我们和老二的关系。
小齐话音未落,老二的声音率先来到了门口,「怎么啦婷婷?」
我去尼玛的吧,这个婷婷叫得真腻歪。
「老二,你出来!」我朝屋里喊道。
老二迅速跑了出来,我和老大看到他,三人的手紧紧拉在一起,互称「儿子」,表达「爸爸想死你了」之类的问候。
互相当完爸爸,老二挣脱出去,揽住婷婷的肩膀,给我们介绍道,「我女朋友,未来,你们可能要喊她为妈妈~」
这撒比,魔怔了吧?要娶这个一面之缘的姬为妻?
还是他也断片了搞不清楚状况?
我可没兴趣认一个姬当妈妈,那不成婊子养得了吗?
老大冷着脸,看着老二,说道,「别闹了,快收拾你的东西,该回家了。」
老二非常坦然,说道,「我已经找到真爱了,我要和婷婷生活在一起,长沙这座城市,可能就是我的命中注定……」
我要 yue 了。
我把那个被称作婷婷的哇塞姑娘支开,小齐也识趣地往旁边站了站。
我问老二,「这就是你不接电话的原因?」
「不是,充电呢。」老二指了指屋里。
「婷婷是干什么的你知道吗?」
「知道,酒托。」
「仅仅是酒托那么简单吗?」
「对呀!」
「你被骗了,她还是个外围的斗士。」
「我知道,那是从前了,从今天开始就已经不是了,我们都商量好了。」
……
「你脑子是不是喝坏了?」老大也看不下去了。
「每个圣人都有不可告人的过去,每个罪人都有洁白无瑕的未来。何况婷婷不是罪人,对吧?」
「好!好!好!……」老大气得语无伦次,连说了一串「好」。
他来回踱步了几圈,再次看向老二,像一个父亲看着不争气的儿子,说道,「你知道娶潘金莲是什么下场吗?」
「就算她是潘金莲,我也不是武大郎。你想想,金莲也是个可怜的女子,如果他后来摊上的是武二,而不是武大,说不定也是一段佳话。你说呢老大?」
「老二,我咋觉得你话里有话?」老大懵逼了。
我心里猛拍了一下自己的大腿,心想,有道理啊!
凭什么「劝姬从良」就只能被嘲笑,有些看上去很光鲜的人啊,还不如姬干净呢。
经过一番细致的了解,我们才知道,老二的确断片了。
而且他被几个大汉和婷婷带到这里之后,他依然不断地劝婷婷别干那个了。
对于老二的执着,婷婷有些感动,虽然她明知道他喝多了。
婷婷想了一个办法,说不再干那些也可以,让老二加了她的某支付软件,开通了亲密付,即婷婷网购买东西,老二来支付。
老二二话不说,半小时的时间为婷婷花了十几万。
婷婷当时就感动得掉下眼泪,她表示,自己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人对自己这么好过,即便是喝多了的人。
婷婷支走了那一堆汉子,把老二亲密付花的那些钱,用等价的钱还到了他的支付宝里。
等他们醒来,婷婷坦白了一切。
尽管老二断片后清醒了,也被婷婷的真诚打动了。
婷婷让他醒了赶紧滚,就当这次的萍水相逢是个误会,然后再也不见。
老二当场就拒绝了,表示自己一定要留下来,和婷婷一起生活。
因为老二唯一的一次恋爱经历,就是被女朋友欺骗而告终。
当时的老二对恋爱抱有极大的热情和信任,结果女朋友哄了他几个月,骗了他所有的零花钱,跟别人跑了。
这让他感觉,真诚的女孩儿太少见了。
不以真诚为标准的谈恋爱都是耍流氓!
一旦遇见,绝不可辜负。
老二这种行为,是不是印证了「男儿至死是少年」我不知道,但好像是印证了「男儿至死都幼稚」……
来不及了,再不回家我这个婚就别结了。
我问老二,「我戒指呢?」
老二完全没有印象,这时候,婷婷捧着我的戒指盒出来了,有点儿娇羞地说,「他昨晚一直向我求婚,我也不知道戒指是你的……现在完璧归赵了。」
我接过戒指,心情复杂。
我对老二说,「走吧!难不成我和老大回去,你还真不参加爸爸的婚礼啊?」
「对对对!快走吧,不过我要带婷婷一起去。」老二掏出了钥匙。
我能说什么?我不能。
我们着急忙慌地赶往朵兰达酒店,突然,老大定住了,他问,「哈士奇呢?」
卧槽,把哈士奇忘了。
我们迅速赶到海信广场附近,发现哈士奇不见了……
8.
实在不好意思,我竟然把哈士奇给忘了。
我本就心里有愧,感觉对不起邢璐,现在还把她的狗弄丢了,我简直不是人。
慌乱之余,我开始瞎指挥,冲着老大他们瞎嚷嚷,什么分头行动,一定要把哈士奇给我找回来!……
偌大个城市,这几个人分头行动,分个屁。
小齐拦住了我,说三楼可以看监控,先了解一下哈士奇是被人牵走了,还是自己挣脱了牵引绳自己跑了?
也对!
如果是被人牵走了,可以报警;
如果是自己挣脱了狗链,说不定自己回家了呢?
在小齐的帮助下,我们很快看到了哈士奇的监控,没有人偷它,是它自己咬开了绳索打结的地方,朝着我们来时的方向离开了……
看着脖子上挂着牵引绳的哈士奇奔跑在大街上,在某一刹那,我感觉这条狗就是我,我就是这条狗。
我戴着一个枷锁,逃离到这个城市,现在又狼狈而窜,不知道方向。
……
我和老大一行人跑到邢璐家所在的小区,发现她正在给哈士奇洗澡。
不知道为什么,我松了一口气。
面对邢璐,我讷讷地不知开口说些什么。
反而是她,大大方方走到我跟前,说道,「新婚快乐!不要有心理压力,不要老想着娶我,老娘不仅家里有狗,外面也有狗了……」
一点儿都不好笑!
不知道为什么,我的眼睛有些发酸,只听她继续说道,「我明白你的心意,我们谈恋爱的时候,我救过你,你心里感恩,有愧疚,但没必要!你要嫁给爱情,而不是恩情。我本来想给你包个红包,但后来我又想到,和前任不联系,是你对老婆最大的尊重。带着我的口头祝福,滚!」
「滚就滚!」我感觉胸口的一块石头放下了,又感觉到另一翻沉重的感动。
我突然想到,我们临来之前,老二说的那句让我嗤之以鼻的话,「结婚意味着始于爱情忠于责任,咱也不能玩得太过火……」
扪心自问,我和未婚妻是基于爱情而结婚,在责任的道路上任重道远但想想也是甘之如饴,我有什么好逃避的呢?
想到这里,我直接给邢璐一个大大的拥抱……
随后,我喊着老大他们回家了。
9.
老二开着车,婷婷坐在了副驾。
我不知道他们的情感之路会怎样发展,我也有保留意见,但老二喜欢,就让他喜欢着吧。
毕竟,没有谁可以替代谁走任何一段路。
如果幸运,那就是幸运;如果不幸,那也可以促使他更好地成为男人。
而作为兄弟的我们……
正在我思虑万千的时候,老大的电话又响了。
这次不同的是,我明显发现老大的眉眼之间有一丝厌倦……
索性,他关机了。
高速休息区,我邀请老大一起去尿尿,老二和婷婷在车上腻歪着。
在卫生间里,我情不自禁地用眼睛的余光观察老大的掏鸟动作,比大小是一种习惯,没法控制……
我意外发现,他的小肚子附近有一处淤青。
我问老大,是不是昨晚在地上打滚儿摔着了?
老大沉默了一会儿,说道,「其实……好多天了,是你嫂子拿腰带给我抽的……」
老大虽然总是在我们面前保持大哥的样子,但我总是隐约感觉,他在家庭的地位并不高,嫂子经常打骂他,他从来不敢还手还嘴,打碎了牙齿往肚子里咽,然后继续在我们面前装大哥……
现在,他终于说出来了。顺带还向我表示抱歉,有一件事他一直没有告诉我们,就是去年他结婚的时候,本来约好的单身尽兴 party 中途被打断了,其实不是因为家里出了什么大事儿,只是嫂子勒令必须回去……
其实这个妻管严什么的,对我来说,没什么所谓。
但是女家暴男这种事……我一时竟然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他……
我俩走出卫生间,我实在忍不住了,问他,「不考虑离婚?」
老大用右手遮住眼帘,看了看夕阳西下,随后认真地问我,「你说如果成为长江中下游最有尊严的男人,那是什么感觉?」
「不知道。」
「我觉得,可以试试。」老大说完,脸上洋溢起一抹微笑,走出了服务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