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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偿献血,人人有责

我最近觉得男朋友好像出轨了。

我没有确切的证据,就是有一种模模糊糊的感觉,女人特有的第六感,你说要有什么特别实锤的地方我也说不上来,但总觉得有哪里不太一样。

可能是他有时候消失的时间太长,也可能是他回复微信时的语气跟平时有差别,还有可能是多出来的可爱表情包。虽然他每次都能找理由糊弄过去,但我就是觉得哪里不对劲。

这次跟导师出完研讨会回来,我站在我们一起租的出租屋前,这种感觉愈发强烈。可是我在家里仔仔细细找了一圈,连根多出来的头发丝儿都没找到。

我又去翻他的朋友圈、微博、知乎啥的,啥玩意儿都没看出来。

我就奇了怪了,那些通过一张照片就能得知出轨,或者根据几个帐号多关注了什么人便可推定谁是小三的人,都是什么玩家啊!我仿佛一个玩硬核推凶剧本杀的傻逼,就算把线索都摆在我面前,我也啥都看不出来。各位姐妹的脑子都是怎么长的?!

我心里存着事儿,在实验室里就经常出错,导师就骂我。他骂我我就哭,这下好了,师兄师姐全都围了过来,觉得我这个没心没肺的双鱼怎么突然就变得娇贵了。

我读研也两年了,跟大家都处得挺好,忍了忍没忍住,就把这事儿跟他们说了。反正他们也都知道我处了个男朋友,在校外租了房子同居。

我们导师人挺好的,所以我们这群人也很团结,虽然都是苦逼生化狗,但在一起久了,真的有师出同门的感觉。我一说可能被戴绿帽了,兄弟姐妹们都出离愤怒,有的说要去把我男朋友揍一顿,有的要往他水里投点铊。

我大师兄算是比较冷静的:「现在绿没绿都不知道,你们就投铊,过分了啊!不要浪费铊。」

我说我脑子不行,让我做实验可以,让我找实锤我找不出来,大家有没有什么经验可以分享给我,让我去捉个奸,也好过我成天魂不守舍地提心吊胆。

我这么一说,母胎单身狗都面有菜色,婚姻美满的都表示不行。还是我大师兄给力 ,他说他认识个人,捉奸一等一的牛逼,只要他出马,就没有捉不到的。

我心想,真是大千世界无奇不有,现代社会还有这样的人,服了。但我真是被我男朋友搞得姨妈不调,就想求个痛快,请我大师兄赶紧把这个人找来。

我大师兄做事靠谱,第二天就约我晚上在我那出租屋底下见面。不光他一个人来了,半个实验室的人都来了,还有半个实验室的人在求直播,这帮人真是看热闹不嫌事大。

我们在楼下等了一刻钟,我大师兄口中「拆散一对是一对」的奇男子终于姗姗来迟。他个子很高,穿着一身黑,背着个耐克单肩包,大黑天的戴一顶遮阳帽。我师妹们一见他的面都「哇」的一声,疯狂鸡叫。

我也没想到,奇男子竟然是和我们年纪差不多的小年轻,我还以为干这个的起码得是个四五十岁的中年八婆。

大师来,问都没问我们的基本情况,打了个手势,直接问住几楼。我连忙上前领路,带一行人来到我们租的 2704 室。我男朋友今天不在家,干这事儿刚好。

帅哥进了门,连杯水都没喝,鼻子在房间里只一闻,就道:「来过别的女人了啊。」然后问我最近一次出差是什么时候。我人都傻了,大师兄这是从哪儿找来的神棍。我心里这么想着,嘴上恭恭敬敬地回答:「就三天前。」

他淡淡道:「差不多。」

他进了卫生间转悠了一圈,嫌弃地皱起了鼻子,然后走进我们的主卧,指着床问:「可以上去吗?」我说:「可以啊,可以啊!您请吧。」他跪上去,贴着床单闻了闻,起身一声不吭地往外走。

我看他直接出门去了,问大师兄:「这就完了?」

大师兄给了我一个骄傲的小眼神:「等着瞧吧。」

大师领着我们出了门,下了电梯,径直往东边走去,一路都走在最前头,连句话都不说,贼鸡儿高冷。我压根不知道他要干吗,大师兄却一脸「这局稳了」的表情。我走着走着,发现这是通往学校的那条路,十多分钟后,他走到我们女生宿舍区,堂而皇之地就要闯进去。

楼下大妈不让,幸亏我有师妹住在这栋,我们假托修床板的借口上去了。大师一路步履不停,走到 706 室门前敲了敲,一个敷面膜的妹子开的门。她看到是个陌生帅哥,背后还跟着一大票人,刷牙的动作停了:「你们这是?」

大师推开门,左右一张望,指着一个在上铺躺着玩手机的妹子,回头对我说:「就她。」

我当时就又蒙又怒,问她认不认识我男朋友。她一开始还不认,疯狂狡辩。大师靠在墙边嗤了一声,表情十分嘲讽。还是我的几个师兄弟牛逼,上去把门一关就开始吓唬她。最终这女的哭哭啼啼地招供了,说跟我男朋友聊骚三个月了,我出差三天她在我家里住了三天,在我的床上和我男朋友滚过床单。

我眼泪 piapia 地掉,大师给了我一张纸巾,说节哀顺变。我终于问到了我想要的结果。当晚,我用那张床单打包了狗男人的东西丢出房外,然后请大家吃小龙虾。就这种程度的绿帽子,我得吃三盆小龙虾才能好。

大师比较高风亮节,看了看手表说赶着去上夜班,走了,不拿群众一针一线。

后来的饭局上,大家无暇八卦我刚被绿了的事,都在讨论这大师是什么人,他怎么只在我家晃了一圈就能直接找到那女的,那也太他妈牛逼了。他要是用鼻子闻出来的,我家和学校可是隔着整整 1.8 公里,而且那女的三天前就溜了。三天,就算是倒了满瓶香水,这味道也散了啊!他这狗鼻子可比测甲醛的还好使,这是人类有可能拥有的鼻子吗?

「你说以后跟他谈恋爱,是不是根本不可能出轨。」

「你跟这样的大帅哥谈恋爱还想出轨,你出轨谁啊?」我道。

我的师姐妹疯狂想要他的微信号,大师兄很乐善好施地推了,说他也不知道大师的来历,就知道他叫李熹微,他们是一起打篮球认识的。我也加了,想请他吃个饭,但是大师很鸡儿高冷,没有通过。

第二天,我打听了一下,大师谁的微信也没有通过。

我们一个个都觉得非常可惜,如丧考妣,毕竟他长得确实太帅了,皮肤是时下主流审美的冷白皮,个子高挑,肢体又纤细,这就是最受欢迎的白痩幼啊!

导师看我们没精打采的,问这是什么了,实验结果又天马行空南辕北辙了?我们跟他讲了昨晚上遇到的神秘人,导师说这鼻子倒是挺灵的,不知道怎么长的,要是可以抓回来研究研究,说不定可以水篇论文什么的。人的思维方式真是千差万别,我们犯花痴,他搁那儿水论文,什么叫格局?这就是格局。

我本以为这事儿就这么过了,没想到没过几天,又来了下文。

我的那个傻逼前男友,那是真的不是人。

他自己出轨,我们把他小三抓了,我不是当场就把他东西收拾了丢外头了嘛。他回来后发现自己被净身出户,一开始还狡辩,说我有病,直到我把小三的录音发给他听,他才认怂,哭天抢地地跟我道歉。我把他微信、电话拉黑以后,他到过我们实验室里找我,说他只是一时鬼迷心窍,没想过跟那个师妹有什么结果的,以后毕业了还想跟我结婚。

他不提结婚我可能还会脑抽,他一提结婚我就警觉了,这完全不是他有多爱我,而是觉得我适合结婚呗。

我现在算是看清楚了,这就是个凤凰男。他家里条件不好,考上大学后勤奋苦读,大二时愣是考到了全院第一,硬生生从生化环材这个坑跳到了隔壁炙手可热的金融系。我就是被他年年拿奖学金还保送的学霸人设忽悠了,觉得这是个老实人,挺靠谱的。笑死,适合结婚,翻译过来就是独生女一线城市有房有车呗,精致利己主义者。

结婚,结个屁,我都吃了一回屎,你还想喂我一辈子屎。

我态度很坚决,我师门上下态度更坚决,这种情况下基本就是劝分,还闹上了学校的 BBS,搞得他这个金融系男神一点儿牌面没有。

他就跳脚了。

那天我提前从实验室出来回家,发现出租屋的门锁打不开。钥匙就这么一把,铁定是被换了锁,想来想去只有前男友能干出这等损事。我被气得要命,下楼就要找师傅来撬锁。结果我刚走到电梯口,就撞见这狗逼拎着行李袋上来了。

我当时就怒发冲冠,说你还想上这儿住?

狗逼把我往走廊上一推,要跟我算账,说这屋子他也花了钱,凭什么把他的东西丢出来,要走也该我走。最绝的是他还带着那小三一起,小三在他背后一声不吭地玩着手机。我一想到这娘们儿要登堂入室,鸠占鹊巢,在我辛辛苦苦布置的屋子里躺着玩手机,是可忍孰不可忍,当场就跟他吵起来了。

吵架的时候情绪上头了就互相推搡,他一个一米八的男人,我还踩着细高跟,哪里是他的对手,一不小心不知道磕到他手表还是什么,我的手臂被划了一条长长的口子,飚出了几颗血珠子。

后来又吵了几分钟,我们这一层的电梯开了,有人走了出来。

——是大师。

我仿佛见到了亲人,扑上去拽住他的胳膊,未语泪先流:「大师!」抽抽搭搭地把事情跟他说了。

其实我跟他也不熟,就见过一次面,但是对面一男一女,人多又贱,我吵不过他们也打不过他们,处于特别孤立无援的状态,他一出现我就仿佛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

哪怕没有前因后果,我一个女生 battle 一个大男人,心里也是慌的,有个男的给我撑腰,我胆气都能壮几分。

大师看都没看狗逼一眼,径直捧起了我的手,然后很自然地贴到了嘴边,在我反应过来之前,吻上了我的伤口。

不但是我,我前男友也惊了,带着酸味冲上来质问:「你他妈谁啊?」

大师依旧不理睬他,从塑料袋里掏出了酒精、棉签、OK 绷带,帮我处理了伤口。我就破了点皮,伤势不大,他倒是很认真地从头到尾给我贴了七张,整整齐齐,还是蓝底粉红 hello kitty 款,特别少女。

他慢条斯理地干完,给了我前男友一个居高临下的眼神,询问我:「是他?」

我前男友腿都劈成章鱼了,这时候倒酸得不行:「好啊叶理,你有种,这男的是谁?」

我抱着贴满 hello kitty 的手臂,不知道从何说起。这我怎么说啊,我也不知道啊!反倒是大师不咸不淡地道:「死都要死了,管得还挺宽。」

我前男友抡起拳头就揍了过来:「你他妈嘴里不干不净说什么呢!」

别看大师白痩幼,却抬手就攥住了狗逼的领子,单手拎起来狠狠怼在了门上。我感觉我家防盗门上方的白灰都簌簌地在往下掉。

他轻松拎着我一百五十斤的前男友,用淡淡的语气问我:「哪只手?」

狗逼疯狂尖叫,我也慌了,扑上去拽住大师的胳膊:「有话好好说。」

大师重复了一遍哪只手,我暗道这不是黑帮桥段吧,连说:「别,别,别!这怎么好意思呢!」大师耷拉着眼皮哦了一声:「那我随便挑一只。」

我也看不清他怎么搞的,反正他一扳一扭就把我前男友的右胳膊给整脱臼了,然后把他当个破布娃娃似的丢到一边,动作非常干脆利落。

我前男友捂着手臂疯狂尖叫:「你谁?!你敢打我!诗诗,报警!」原来那小三叫诗诗。

小三慌慌张张地捧起手机。大师面无表情地跟我前男友说:「还有空报警,还是先去医院查个血吧,你得癌了。」

我前男友气得脸都涨红了,捂着脱臼的胳膊还要上来送。我连忙拉开大师:「你少来啊,好心当成驴肝肺!人家鼻子可灵了,你这小三就是他闻出来的,进屋闻了一圈就领着我们找到她了,你好自为之。」

那小三也连连点头,跟我前男友耳语了几句,估计她早就跟他说了我们查门的事儿,再跟大师一对,就大抵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儿了。

这事儿说出来大多数人肯定都不信,但有小三点头,我前男友就有点慌神。他狠狠地瞪了我们一眼,用手指了指大师:「你等着。」然后恨恨地带着小三下了楼。

我赶紧谢谢大师,今天要没他还指不定变成什么样呢,想想都后怕。抛开狗血关系,我一个女生跟一男一女在狭小的走道上吵,要出了什么事儿最后吃亏的肯定是我。

大师嗯了一声,打量着我,好像有点心不在焉。

一静下来,我就觉得这事儿有点诡异。我瞄着他那个塑料袋,这也太像有备而来了。

「大师,你是刚好在附近?」

大师点了点头,说他在附近打篮球。

「那你这个东西带得刚好哈。」

大师看了我一眼:「有个队友膝盖磕伤了。」

我寻思着队友膝盖磕伤了,你也不至于跑到 27 楼来啊……

「你队友就住我这栋楼?」

他愣了一下,干脆地说:「对,都是凑巧。」

我觉得他在蒙我,可人家救了我,我也不能瞎怀疑,这不是让人家寒心吗。

这时候尴尬的地方来了,屋子还是进不去,我晚上没地方住。这个时候都 9 点多了,大师说要不去他家住一宿。

我心里咯噔一下。

我其实平常还挺谨慎小心的,毕竟现在网上各种女大学生出事的案件太多了。但是这天晚上太特别,我刚被渣男伤害的心灵需要一份艳遇来治愈,特别是像大师这样帅气的艳遇。今天晚上他没戴那顶黑色鸭舌帽,头发散着,他的脸无可阻挡地在我面前散发着魅力,让我无可救药地说好啊好啊。

大师带我下楼,刷了辆小溜熟练地跨了上去,还一丝不苟地戴上了安全帽。他比我前男友还高一点,坐在电动车上显得有限局促。我在他后座兜了一刻钟的风,便到了他家,。这也是个高层小区,跟我那儿差不多,完全没有一场艳遇中该有的市中心大平层或者那种古色古香的神秘气息。他甚至还去取了三个快递,跟世外高人的人设完全不符。

他送我到家以后,领着我看了看房间卫浴,告诉我怎么调热水就走了。

我说你这么晚到哪儿去啊。

他说要上班。

我想说你还上班呐,最终还是硬生生咽了下去,换作谁这么晚还去上班啊!

他说:「我是医生,要值夜班。」

得,居然是个医生。

大师走后,我坐在沙发上,花了点功夫接受他鼻子再灵、长得再帅也只是个普通社畜的设定,进屋打算睡觉。可就在这时候,我竟然听见了卫生间里传来洗澡的声音。

哈,大师回来了?

我叫了一声「大师」,没有反应。

我走到客厅,客厅门口没有他的鞋,确实是人走了。可是他刚才还带我看了卫生间,里面干干净净,他也没说家里还有别人啊!难道是室友?他跟人同居?

我满腹狐疑地走近卫生间,门虚掩着,透过门缝可以看到里面扬起的水雾。我不敢擅自开门:「我是李熹微的朋友,请问您哪位?」

话音刚落,我就感到一股风扑了出来,门「砰」地关上了,然后毛玻璃上映出有什么鲜红色的东西一闪而过。

我吓得大概愣了半分钟,等里头完全没动静了,才敢悄悄开门进去。我左手边是卫生间的窗户,之前是关着的,现在开了,白色的窗帘在风中乱飘。我看向右侧的淋浴室,花洒还开着,热水冲刷着大理石地砖,虽然水流不断,但我还是闻到了浓重的血腥味!

我关掉了水龙头,摸了下大理石地面,再四处查看了一下。这个进来冲澡的人绝对身上带血了,应该是我一喊,他走得匆忙,留下了一些颜色浅淡的血迹——从淋浴室到窗台。窗台上还留下了一个血脚印——可是这里是十四楼啊!

我趴在窗口往下看了一眼,万家灯火,小区绿化带亮着景观灯,还有街溜子在底下散步。

这屋子我肯定睡不下去了啊!理智告诉我,一个刚刚做完案的犯罪分子刚才跟我同处一室。我满脑子都在循环播放毛玻璃后一闪而过的鲜红人影,我他妈怎么觉得那不像是个人呢?我赶紧冲到门前想跑,但是门居然被反锁了,我疯狂地拍打着门。哭了没一会儿,大师回来了,问我怎么了。原来是隔壁邻居奶奶听到我又哭又叫,便给他打电话了。

我把刚才的诡异经历告诉了他,领着他来卫生间瞧。他也很迷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我让他报警,警察听了我们的叙述,以为我们故意捣乱,甚至都不想来。

大师倒是可以用他的狗鼻子追踪一下,可是他要上夜班,还频频看手表,似乎急着打卡。最后他折中了一下,把卫生间的窗户钉了起来。

我觉得这肯定没什么用啊!我要回家。大师估计是不太信我的话,双手扶着我的脑袋安抚我道:「都十二点了,该睡觉了。」

不知道是他的眼睛太好看,还是他的声音太温柔,我瞬间感到一阵困意袭来,有点意识断片儿。但我一点儿也不觉得害怕,因为大师把我放到了他的床上。

没睡多久,我被手机吵醒了,发现来电是个陌生号码。

我接起来一听,是我前男友,他骂了我一大堆脏话然后挂了,就一个中心意思:去你妈的奸夫淫妇,老子没得癌。

我困得要死,倒头又睡。

第二天一早,大师值夜班回来,我就跟他说了这件事。我本想说你骗他的吧,没想到大师皱了皱眉:「不可能。」

他思索了片刻:「那你问问最近几天他跟谁在一起。」

我原本不想跟我前男友联系,但我现在已经太好奇了,顾不上我的狗血被绿,回拨了那个陌生号码,接电话的是小三。我把事情跟她一说,她沉默了一阵:「是他父亲。」

原来我出差这几天,狗逼不但出轨,他父母也来了城里。他白天陪二老晚上陪小三,一个真正的时间管理大师。

昨天他去医院看胳膊,顺便验了个血,没事儿,可刚出医院,他爸就进医院了。他母亲跟他坦白,说他父亲确诊有一阵子了,二老一直瞒着他。

电话被狗逼接了过去:「那男的在?」

我看了眼一旁凝立着的大师:「啊。」

「让他接电话。」

我正犹豫要不要给,大师已经率先接了过去:「喂(第四声)。」

狗逼讲了一下他爸的基本情况:「你有什么治疗的办法?」

大师说:「人民医院的肿瘤科很有名,第三医院的陆友明大夫也不错,不过这俩都比较难挂号,床位也要等。」

狗逼在对面沉默了几秒钟:「你不能治?」

大师说:「不能。我是急诊科的。」

我很能理解狗逼这种病急乱投医的心情。毕竟大师实在神奇,我们下意识地都觉得他闻得出毛病,就能治得好。但大师却用实际行动告诉我们,他真的只是一个平凡的急诊科医生。

不过这个事情也还是太神奇了,挂了电话我就忙问他是怎么诊断出来的:「光靠鼻子闻吗?」

他说对,得了癌的人,身上有股癌味。

我还想多问几句,可是他摆了摆手,说他值了一晚上夜班,太困了,要去睡觉。他说完就径直走向自己的房间,关上了门,把我一个人留在客厅里。

我在客厅里转了两圈,不知道该怎么办,我还是第一次遇到在别人家里主人却去睡觉了的状况。不过刚刚经历了这样的打脸剧情,我迫不及待地就跟师兄师姐们八卦起来。

打通了视频电话,我把昨晚的事情巴拉巴拉一说,大家都觉得这他妈的是什么爽文打脸的剧情。虽然别人生病理应深表同情,可是大师这也太神奇了,太苏了,仿佛开了金手指。

我正在对着视频对面聚众八卦,导师突然出现在屏幕里,大家一窝蜂散了。我见势不好也要溜,导师却说:「等等,你昨晚住在大师家里?」

不用看也知道,屏幕外面肯定有无数双耳朵支棱起来在听。

导师的表情意味深长:「这个大师确实有些东西,他那个鼻子你可以好好研究研究,水个论文。」

他第二次提到水论文,我就不得不好好考虑考虑这件事了。上次光顾着跟渣男分手没仔细想,我的毕业论文选题可是一个不剩都被毙了。

「可是,我并不觉得一个神奇的鼻子比我之前的选题更容易过。」我委婉地提醒我的导师。

导师说:「你那些论文题目,一看就是抄的,什么蛋白质分子,你懂个球,先不讲论点怎样,这个重复率你能不能过就是个问题。倒是敏锐嗅觉这个选题,多接地气,没人做过。你可以采集大师的 DNA,记录他的生活状态,当作一个样本来书写,然后再去数据库里找点数据,对这一群体进行分析,水一个『高灵敏度基因在人群中的表达』之类的论文。这不比你去搞蛋白质分子结构凑两万字简单?」

导师都这么说了,我还能有什么话说:「好的,我选题就这个了,你说的啊,这肯定能过。老板带我考博。」

「考不考得上博我不知道,」导师的表情突然微妙了起来,「不过你写了也不亏啊,听说这小伙儿长得挺精神。」

这老不正经的,表面论文,实则给我制造相亲条件呢。那我能怎么办,当然是接受他。

在跟渣男劈腿以前,我就在为论文发愁。现在导师指了条明路,我立刻就行动起来。我在大师的客厅里打开电脑,写了个论文大纲和采访提纲,然后就等大师起来给我当素材了。

可是我又想,人家刚帮我了两回,帮解决了这么大的麻烦,我的心里却只有论文,未免说不过去。要不我请他吃个饭,饭桌上边吃边聊?

这个主意不错,我立刻撸起袖子进了他的厨房。结果一打开冰箱,发现冒着冷气的格子里什么东西都没有,挂咸鱼能当新品卖。

反观客厅里散乱的 PS 和 switch、天猫精灵、乱丢的衣服,极具生活气息的场景和毫无烟火气的厨房两相对比,活脱脱当代社畜日常。就连昨晚恐怖诡异的卫生间,太阳升起来之后再瞧,也就那么回事。我开始怀疑自己昨晚是不是在做梦。

不过奇怪的是,抽屉里、柜子里也没有任何东西,干货、茶叶、零食、熟食、垃圾食品……甚至连包泡面都见不着。

——这个家里一点儿吃的都见不着,好像连饮水机都没有,架子上也没有刀具和锅碗瓢盆。这就有点诡异了,难道是刚搬过来?

很快我就不再纠结,缺什么补什么,我报恩的时刻到了。我去楼下超市搬了四五趟,给他添置了油盐酱醋、五谷杂粮,买了鸡鸭鱼鹅,还扫荡了半个良品铺子,我甚至给他扛回了一袋米!我,一个女大学生,给他扛了袋米!

不是我吹,就算现在是丧尸末日,他也能在家里生存半个月。

他这一觉睡到晚上七点。等他起来的时候,我正守在桌前,手里攥着采访表,面前是满汉全席。小火锅炖着,十三香龙虾又红又辣。

我对自己的厨艺是非常自信的,仿佛一个养儿的老母亲:「起来了?洗洗手快来吃吧!」

大师给我的回应是惊恐的眼神、扭曲的五官,然后他跑到卫生间里,吐了。

没错,他吐了。

我冲进卫生间给他递水的时候,他跟我解释:「我闻不了荤腥的味道。」

「对不起!对不起!」我赶紧记了下来,「那我把荤菜倒了,你吃点素的?」

他摇摇头,说急着出门上班,在水盆里淋了把脸,飞也似的出门了,连他的包都没带。

我站在一桌子菜面前,觉得这也太奇怪了,不论是他这个闻得了癌味却闻不了荤腥的鼻子,还是他连续两天把我丢在他家里这件事。

最后,我一个人把整桌菜吃得七七八八,吃不完的装回去喂狗。我导师养了两只哈士奇,一只叫 618,一只叫双十一,展现了他一个科研工作者对资本主义的蔑视。

我回学校经过篮球场的时候,看到李熹微在跟我大师兄打篮球。我的疑惑更加浓重了,他不是说来不及吃去上班了吗?他不是吐得快死了吗?怎么一眨眼又在风风火火地打球了?难道是我做的菜真的难吃到他不惜说谎也要夺门而出的程度?

李熹微看到我,拿 T 恤衫抹了把脸,慢吞吞走到了场边,神情带着谎言被戳穿后的挣扎,以及挣扎后的释然:「回去了啊?」

「啊。」

「有地方住吗?」

「找人挤挤。」

「那加个微信吧。」大概他也觉得对不起我,掏出了手机,「有事联系。」

我在大师家里住了一天一夜,还加到了微信,这件事立刻盖过了渣男劈腿,成了我们实验室第一大八卦,大家都在怂恿我继续。我默默地把论文大纲提交了,导师说可以,比我那个蛋白质分子结构像话多了。看来我确实得继续。我得获得大师那神奇的 DNA,还有他的生活习性,来完成我的毕业论文。

所以,第二天我就迫不及待地联系他了。

Yoyo:李医生,你现在在上班吗?

熹:在。

Yoyo:我生病了,你能给我闻一下吗?

熹:……

他发来个链接,是 N 市人民医院。可以啊,三甲医院,离我们这儿坐地铁十五分钟。

我买了点水果就冲过去了。

我觉得在他工作的地方观察他, 肯定比在他家里观察他好使。在家他就是睡觉,我一个女生也不好意思每天往他家跑,但是在医院就不一样了,他肯定有很多机会施展他的狗鼻子,给我提供更多的素材。

我按照他给的提示进了急诊内科,他穿着白大褂正在给小孩儿看诊。我特意去挂了个号,结果轮到我时,他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我带的水果:「来都来了,还带什么东西啊。」

我把水果推了过去:「昨天的事谢谢李医生。」

他把水果放进了桌边的柜子里:「要吃自己拿。」说完就静静地看着我。

我被他看得浑身不舒服:「李医生,今天我来是感觉有点发烧了。现在广东那边不是又有疫情吗,我就想着小心一点……」

他嘴角微微挑起一丝弧度:「你的血很好。」

我忘记了他有这个功能,骗是骗不过去的了。我索性也不骗了,厚着脸皮坐在那儿跟他聊家常。大师身怀绝技,长相祸国殃民,人却挺随和,问什么答什么。我由是知道了他出生在一个单亲家庭,大学学的医,毕业后就在这里上班了云云,特别简单的一个人,跟我想象中的世外高人完全不符合。

「那你家里人有你这么灵的鼻子吗?」我试探道。

他说有的,他母亲的鼻子跟他一样,灵得很。

看来嗅觉敏锐是遗传啊。

我又顺便问了他点别的,比如从什么时候开始发现嗅觉特别灵敏,除了闻不了荤腥对生活有没有其他困扰。他的回答都中规中矩。这时候又有其他病人进来,打断了我们的对话。我眼观鼻鼻观心地退到一边,拿出笔记本把他的基本情况记录了下来。

晚上急诊科的病人络绎不绝,他看病特别快,基本上一闻就知道对方什么病。病人问他不用抽血吗,李大师但笑不语,反倒是我在一旁给他圆谎,病人家属那副看我的表情,没准觉得我是个托儿。

等办公室再次空下来已经快十二点了,李熹微跟我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随后掏出手机开始打王者荣耀。我本来已经想走了,听见「TiMi」声响起,顿时挪不开脚,赶紧让他拉我。他的手指纤细好看,还特别灵敏,上去就拿了个打野位。我走中线,那一晚上我都有种飞一般的感觉。

我看着他百星王者的段位,就差没扑通给他跪下了:「哥你咋不去打职业?」

「职业?」他眼睛扫了过来。

「我觉得你这个水准,完全能吊打一批职业选手了。」我经常看比赛,也关注圈子,还是能辨别出一个人水平的高低的。我觉得李熹微都当上正儿八经的医生了,岁数肯定不小,虽然看着只有 20 岁出头,保不齐已经奔三了。奔三的人居然能有这样的手速,那些吃青春饭的职业选手都不一定能跟他一较高下。

李熹微笑了笑,似乎认真考虑起了这件事,问我:「我听说电竞选手都日夜颠倒,是不是?」

「你一个医生还怕熬夜?你们急诊科每个礼拜都要轮转吧?打电竞的话,有时候晚上要直播,不过教练可能会管着。除了比赛和直播的日子,应该都还好。」

李熹微仰在椅子上笑了笑,说那可不太适合他,生物钟可以颠倒但不能混乱,他还是喜欢按部就班的生活,说着就继续打起了王者荣耀。已经很晚了,他却一点儿困意都没有,我的眼皮子都累得打了半天架了。

从那天之后,我就经常有事没事跑到他办公室陪他值夜班。

一开始我还找个借口,每次都提着水果去感谢他,去了几次他就意味深长地跟我说他不吃水果,让我别浪费钱。我以为他会叫我不要来了,但他说完就抓起手机拉我进了王者峡谷。

在深夜的急诊室,我成了一个特别的存在,没病人时我跟着他在王者峡谷驰骋,有病人时我又秒变为一个托儿。我告诉自己,我是为了论文,我拿到他的头发或者指甲片就再不会来了,我现在跟他还不熟,得徐徐图之。

后来连我实验室的战友们都知道,我晚上要去陪李熹微上夜班,大家看我的眼神都是异样的!这群人太不单纯了,跟我这样一心为了论文的人根本不一样。

半个月后,我照常去找李熹微上夜班,进去后发现他的办公室里还有别人。他对面那张桌子往常都是空着的,这天却坐着一个穿白大褂的大美女,把我都看呆了。

说实话,论颜值,我本身也是不虚的,但是比起这个光彩照人的大美女,我真是自惭形秽,无地自容。她就像个明星似的,跟普通人简直不像一个物种,皮肤白得发光,五官既精致又深刻,很像迪丽热巴那种浓颜系美人,关键她长得还挺东方的,丝毫没有异域感。我活这么大,见过的真人里属她最好看。

她看见我,「哟」了一声,戏谑地看向李熹微:「这是谁啊?」

李熹微轻描淡写地介绍:「我一朋友。」

大美女用特别夸张的语气说了句「是吗」,然后便上下打量我。我不是很喜欢这种眼神,仿佛我是客人她才是这里的主人。很快就有病人进来了,他们俩面对面办公。我看了看这两位穿白大褂的医生,心里酸溜溜地想,可不是吗,我才是个外人。

我满心不乐意地在旁边的凳子上坐下,发微信问李熹微这人谁啊,李熹微说是他的同事钟玲,今晚也值夜班。我问这人跟你是一个科室的啊,他说对。

我瞬间觉得很没意思。跟这么一个大美女朝夕相对,那还能有我什么事儿啊。但李熹微要是有女朋友,他每天晚上陪我打游戏又算怎么回事?我气得梗在那里。

好不容易等病人都走光了,终于到了我最喜欢的王者峡谷环节,没想到大美女站起来,拿起了一个文件夹板,叫了李熹微一声:「喂。」

李熹微刚拿起手机,听到叫他,顿了顿。

大美女:「查房去啊,还坐着干什么!」

李熹微哦了一声,把手机放下了,经过我旁边的时候说让我等一下。我站起来跟他说我也想去,他摸了一下我的脑袋说别闹。我看见那个大美女经过我身边的时候勾起了唇角,笑得有点婊里婊气。我脑袋都快要炸了,这绿茶婊,她肯定对李熹微别有所图!李熹微闻得出别的绿茶婊,但对冲自己来的绿茶婊却一无所知!

我悄悄跟了上去,感觉这个叫钟铃的女人肯定想搞事情。果不其然,我看到他们一出了办公室,就对视一眼,神情颇有猫腻。他们俩径直往病房区去了,但是经过病房却没有停留,最后拐了个弯,消失在拐角处。我看到那边写着病人免进,就没敢进去。

我觉得很羞愤,再也无心待下去了。李熹微跟钟铃肯定有什么事情,但他还是每天夜里默许我去陪他,这就是传说中的不主动不拒绝吗?老渣男!

我前任绿我的时候,因为有李熹微在,我还没有太难过,这下子我两次失恋的情绪一下子爆发了出来,我一边走一边哭。大概是上苍也为我的凄惨而伤心遭遇,出了地铁站就下起了雨,我连把伞也没有,一路被淋回了宿舍。第二天,我发起了高烧。

我不是被我的狗逼前男友赶出来了吗,现在住的地方是我一个师姐的宿舍,她去外地实习了,让我先凑合一阵,她的室友也不在,就我一个人。一个人生病的时候最脆弱,离家万里远,身边一个可以照顾自己、安慰自己的人都没有。我也不敢给爸妈打电话,怕他们担心,就这么硬挺着,整个人昏昏沉沉,也没个时间观念。

到了第二天中午,导师给我打过一个电话,问我怎么没去给他遛狗,我请了个假,继续睡。我整个人都没力气,骨头都疼,饿极了也爬不起来,我觉得我快死了。

就在我丧到要死的时候,门被推开了,一个漆黑的人影走到床前。我努力睁了睁眼,看清楚了这是包得严实的李熹微。他这身打扮跟我第一天看到他的时候很像,一身黑,戴着黑口罩和鸭舌帽,裹得严严实实,手上还拎着吊瓶和扎紧了的煎饼果子。

我晕晕乎乎地问他怎么进来的,我记得门是锁上了的,钥匙只有我这儿有。他没有回答,上前帮我把枕头枕在后头,然后让我伸手。

我看到那个针就紧张起来:「不能随便打吊针。」

李熹微呛我:「不能随便淋雨。」

「为什么呀?」

李熹微一本正经地说他闻到我快生理期了,抵抗力差。我他妈绝了,这什么品种的老直男!

他打吊瓶的技术还挺好的,我的血管特别细,小时候打吊瓶老是扎不进去或者常脱针,他倒是握着我的手一下子就给怼进去了,还在针头处给我固定了一个药盒子。用透明胶带给我卷起来。我心里挺有点小高兴。 现在医院里哪个护士这么照顾人啊。

他把药瓶子往上铺一挂,拿出煎饼果子开始喂我。他进来得急也没关门,外头有师姐经过,奇怪地看了我们一眼:「哟,这你新男朋友啊?」

「不是,不是!」我脸都红了,赶紧让李熹微把门关上。外头的人嘻嘻哈哈更加肆无忌惮,我这才发现这事儿好像是有点说不清。

我又羞又恼,就恶声恶气地问李熹微:「你来干吗啊?」

李熹微切了一声,说两公里外都能闻到我白细胞高了。

我哼哼两声,李熹微反问我昨晚为什么跑了。说起这茬儿我就生气:「你俩珠联璧合,我站在那儿当电灯泡啊!」

李熹微笑了起来,他笑起来的时候眼角有很好看的纹路,看起来很阳光:「那是我同事。」

我阴阳怪气地说:「跟这么漂亮的同事天天在一个屋檐底下待着,就没什么想法啊?」

李熹微摘下了口罩,凤眼一撩:「那你跟我这么帅气的医生天天在一个屋檐下待着,你有什么想法没?」

我嘴里的煎饼果子突然就不香了。

因为半靠在窗帘背后的李熹微太好看了,让满嘴碎末渣子的我自惭形秽,我也不敢说话。我那点花花肠子可能早就被人看破,但我在面对李熹微的盛世美颜时,还是有种癞蛤蟆看上天鹅的诚惶诚恐。

此后的几天,李熹微经常来陪我。他白天就在我床前支个凳子,懒洋洋地瘫在上面,时不时就打瞌睡,晚上倒是很精神,可以一整晚不睡在那儿打王者荣耀。我其实也没什么事,就是抵抗力弱又受风寒,也没什么大事。我想还是让他回去休息吧,他动不动就要上夜班,比我更需要休息。

他脸上露出犹豫的表情,不知道该走不该走。他看了我半晌,最后打了几个电话,挂断以后就低头帮我收拾东西。我说你干吗啊,他说给我整了个床位,让我到他们医院住院去。

我惊了,惊得说不出话,心里乐开了花,如同意大利炮螺旋飞升冲到星空炸亮。哇!这是怕我不去找他了吗?他被口罩勒着的耳朵根都红了,长长的眼睫毛眨了眨,低头跟我说他那个很漂亮的同事都有儿子了,叫我以后不要再调侃他们了。

后来李熹微端着我的脸盆、牙刷一本正经地出门的时候,我竟有一种出嫁的感觉。我以前没觉得医生很苏,现在啊我死了。

当晚我就被安排进了病房。李熹微穿着白大褂亲自来给我查房,他手上抓着个板问我这问我那。原来他还真管查房,上次还以为他糊弄我呢。

晚上我特别激动,睡不着觉,满脑子都是导师说过的话。果然姜还是老的辣,我这论文还没有着落,李熹微倒是已经快要落入我手了。他这个人没话说,比我那个狗逼前任帅到不知道哪里去;性格也好,不像是那种会到处聊骚的人,很实在,又细心。

不过他这个职业好是很好,就是夜班太多。我看他的作息已经跟常人不太一样了,白天困得要死,晚上精神头十足,现在年轻还没什么,以后老了肯定身体顶不住,不知道能不能转岗。

还有他这个狗鼻子,也是个难题,他老是闻不了荤腥可咋整呢,我陪着他一起吃素吗?他这阵子给我带的伙食还是挺好的,就是每次在我吃的时候他就躲出去,不知道是在吐还是在干吗。长此以往也不是个办法,我是觉得家庭氛围很重要,一家人一定要一起吃饭。如果吃不到一起那也睡不到一起,这样想来我俩前程堪忧。

而且如果我俩老了,李熹微鼻子这么灵,我的血有什么变化他一下子就闻得出来,那我要是得癌了他岂不是一下子就知道了,他不得哭死。

我就这样一边想着李熹微这个人有多好有多帅,一边为他身上的小古怪揪着心,嘴角时而疯狂上扬时而疯狂下落,翻来覆去在床上想他。没过多久,房门被推开了,我眯缝着眼认出是他。他冲我的床铺走来,我紧紧闭上了眼睛,心想他要干什么。怎么着他想怎么着?

他停在了我的床头,半天都没有动静。在我快要演不下去的时候,听见白大褂摩挲的声音,是他俯下身来。

我屏住了呼吸,感觉到修长而微冷的指尖拨开了我的头发,然后他低头,嘴唇克制而又失控地贴在了我的颈上。

他保持这个动作有大概半分钟,最后轻轻咬了我一口,起身离开。

我脑子里一片混沌,心想去他妈的,我要跟李熹微结婚!哪怕我得癌了他一下子知道,我也要跟他结婚!让他哭吧,我就是他命中的劫。

第二天我办理了出院,我的病本来也没什么,不想继续占用公共资源。李熹微在帮我办理出院手续的时候很有点惊慌。晚上我没提前跟他说,便又跑来他的值班室,他的眉眼才亮了起来。

等没病人的时候,我想起了我的论文,之前我一直觉得跟他不熟,没机会要他的指甲、头发,现在不一样了,我自觉可以为所欲为了。

「李医生,把你的手伸出来,我给你剪指甲。」

很想跟我驰骋王者峡谷的李医生乖乖地把十根手指并起来给我瞧:「我没有指甲。」

确实没有。他的指甲修剪得干净圆润,丝毫没有能够让我「薅羊毛」的空间。倒是他的手吸引了我的目光,让我多看了几秒,那样修长白皙的手,简直完美得让人产生恐怖谷的效应。

我跳到了他背后:「李医生你有一根白头发。」指甲不行那就头发呗。

谁知道李熹微不按常理出牌,坚定地说他不可能有白头发。我在他头上寻了半天,确实是没有。这就奇怪了,每天熬夜新陈代谢还这么好啊!

我不管了,随便拔了他根头发,强行指鹿为马说这是白的。李熹微看着我,一副很怜悯我的神情:「你是不是眼睛有什么问题?」

我作势要揍他,随后拈起他的头发找到我的笔记本夹了起来。他眼尖,扫了一眼内容,抢过去翻了几页,脸色凝重了起来。那是我记录他生活习惯的本子。翻完以后,他看着那根纤细黑亮的头发,脸色很难堪。

我有点奇怪,问他怎么了,他问我接近他难道就是为了写论文。我跟他解释我毕业论文选了关于他的选题。他没等我说完就用打火机把我的笔记本烧了。我觉得他简直不可理喻,写个论文怎么了,用得着发这么大的火吗?我的笔记本里不仅仅有关于他的观察日记,还有我搜集的其他资料,我克是费了很大劲儿的。他扔垃圾桶里我还能捡回来,烧了我怎么办呀!我去抢,可他个子高,我根本够不着。

我俩正在那儿吵架,钟铃又阴魂不散地踩着细高跟闯了进来:「血库那边发现了……」

她看到我俩愣了一下,开门的姿势顿住了,老半天才把话说完:「……有人偷血。」

李熹微把我笔记本扬了,冷冷瞪了我一眼,跟着钟铃出去了。我哭着回了学校,这次不是为了李熹微,是为了我的论文。我不要跟李熹微结婚了,他跟某天临有何区别!!!

就在我删了他的微信、发誓不再跟他来往的第三天,警察找上了门。

警察是直接来我实验室的,问我认不认识人民医院急诊科的李熹微医生。我的心一下子拎了起来,问他怎么了,警察说他可能涉及一起刑事案件。

我万万没想到剧情会是这个走向。我还在等李熹微回来哄我呢,结果他变成法制咖了。我懵了,一连说不可能。虽然李熹微对我不是个东西,但我不得不说,他是个好医生、好青年,我从没见过他做过什么作奸犯科的事。

警察却非常笃定,说他涉嫌在医院血库偷血,问我了解不了解情况。我想起他和钟铃一起去查房却拐进了库房,又想起那天钟铃推开门说「血库那边发现了……」怪不得后半句接得那么奇怪,原来是他们结伙作案,被人撞破了。

不过这些我都没有说。李熹微的滤镜在我这里有八千米厚,我实在没法把他和犯罪分子连上号。警察问我什么我都说不知道,警察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你这小姑娘的审美还挺特别的。」

我说他长得挺帅啊,警察一脸懵逼地问我:「你是认真的吗?」他不问还好,这一问我们全实验室都开始鸡叫,李熹微的盛世美颜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看在他这么年轻又是个厉害医生的份上,能轻点判吗?」我轻轻问。

「年轻?」警察彻底被我搞糊涂了,「等等,咱们说的是同一个李大夫吗?」

「是高个子白痩幼的那个小年轻?」我给他比画了一下。

警察哎了一声:「你这是说谁呢,牛头不对马嘴。李大夫不是那个四十多岁的秃头吗!」

我一下子松了口气,同名同姓啊!另一个警察却捅了捅同事的胳膊肘:「李熹微一直说不是他,他没上过夜班。」

两个警察一下子严肃起来,直勾勾地看着我。我也隐约心里有点发毛,怎么人民医院急诊科还有两个李熹微?这也太诡异了吧。我们两边争执不下,警察就请我去警察局走一趟,跟李熹微当面对质。我到了那边后,见到的是个陌生大叔,秃头微胖,满脑门的热汗。

我不认识他,他倒认识我,见到我后像捞到根救命稻草似:「诶!小姑娘!我见过你,我见过你好几次的!」

我对他可是完全没有印象,他却说好几次看到我跟我那个男朋友,大清早的从急诊科往外走。我有时候确实会熬夜陪李熹微下班。

那大叔立马就逮着我跟警察汇报:「警察同志,我的工作证半年之前掉了一次,肯定是她男朋友捡了我的工作证,然后就顶替了我的位置,来我们医院上夜班了。」

我觉得这很荒谬,为什么李熹微要顶替他上夜班,什么人会好好的工作不干主动替你上夜班。大叔唉了一声:「你那个男朋友假扮医生来医院偷血,还用我的机子进入系统修改了血库存量。要不是血少了太多被人发现,还真查不出来。」

警察一开始也觉得李大夫说的话不可信,可是后来发现他对面的女医生也被顶替了,真正的钟铃是个刚毕业的姑娘,二十七八岁,个子比较矮小,根本不是一个有孩子的中年少妇。

警察走访医院、查了监控以后,哪怕再离奇,我还是不得不接受这个事实:我认识的李熹微和钟铃根本不是医生,他们盗用了两个医生的身份,踩着排班表与正主错开值夜。因为那个办公室只有他们俩,其他科室的人也跟急诊内科不熟,这种情况持续了小半年都没人发现。

反倒是血库里丢了不少血。

这件事当天就上了热搜,警察也完全没有头绪,想不出他们偷血干吗,搞冷链生鲜还是什么的,都以为背后有什么器官移植、人体试验的黑市交易,那段时间全市都在排查医疗体系,闹得满城风雨。

后来调查了一段时间,警察在哪儿都没有查到传说中的仓库冷链。李熹微和钟铃好像除了偷血也没做什么坏事,就在老实值夜班看病,而且在病人群体里还颇有口碑,跟一般犯罪分子根本不一样。线索断了,这两人也下落不明,这事儿没多久就不了了之。倒是不少记者添油加醋写了不少报道,比警察对此案还感兴趣,闹得像个都市传说,在知乎上诞生了几个脑洞故事。

我把这件事告诉了导师,导师替我后怕:「你还去医院陪了他这么多天,根本不知道陪的是个什么东西。」

但即使如此,我依旧没觉得他是个坏人。我很难过,我可能从来都不了解李熹微这个男人,不,他连李熹微都不是。

我都不知道他叫什么。

我性格里有这种刨根问底的东西,对不确定的东西特别好奇。我不知道这种性格究竟是好是坏,但放在现在这种情境下就是我不能任由他就此消失不见。于是,我跟导师说我想去他家看看。我可能是唯一一个去过他家的人,我没有告诉警察这一点。

导师觉得这太危险,便陪着我一起过去。他家还是那个旧公寓,我敲门后,邻居奶奶拿着钥匙出来,说你是来找熹微的吧?他给你留了钥匙。

我没有跟她解释熹微根本不是熹微,只是对她笑了笑,开门进去。家里的家具都罩上了白布,像是电影中欧式庄园主人离去后的那种情形。

在茶几上,摆着一个紫色首饰盒,打开以后,在里面的天鹅绒衬垫上摆着一颗十克拉的宝石戒指,鲜红中带点粉,火彩很好。他留了一张字条:致叶理。

导师说这种鲜红的宝石叫日出。

我跟他还没开始就吵架,吵架没吵完他又神秘消失,完全联系不上,最后留给我一颗贼值钱的大宝石。我完全不能接受这样奇奇怪怪的恋爱过程,一时之间比较崩溃,差点把日出给扔了。

我导师把我拦下来,说别别别别别别啊,值几百万呢。随后,我们询问了隔壁奶奶,得知这屋子是租的,还没退。

「那就是还要回来,要不你给他留张字条,让他回来了来见你。」我导师建议。

我说好,但是提笔我又不知道怎么写。

我总觉得让他到我宿舍里找我,抛开我的个人安全不讲,对我室友的生命安全也不太负责任。毕竟他现在是个有案情在身的犯罪嫌疑人。

我导师也觉得对,便留了自己的地址、电话,写了行字:「叶理在我这里。」

「保险起见,这段时间你就住在我家吧。」导师说道。

本来我一个小姑娘也不便搬到导师那边去,但他已经很老了,七八十岁的人,心肝脾肺肾没一个好的,浑身上下都是老年病,药片每顿要满手抓着吃,年前还做了心脏搭桥。他无妻无子,一辈子都奉献给了生命科学事业,本来我们师兄妹就商量着要不要以后给他养老什么的,这不是给我撞上了吗。

而且就算他真对我有什么坏心,家里还有两条哈士奇,每天都是我溜,年轻的我外加两条哈士奇,我稳赢。

我随便收拾了几件衣服搬进了导师家。这年头当教授是真的社会地位高,像他这样在生命科学领域闯出名头的教授,学校直接分配大别墅。大别墅的装修风格还是欧式的,到处都是银器,墙壁上挂着米开朗琪罗的《创世纪》。油画两边是两个鹿头灯,油画上面还交叉摆着两杆猎枪。有钱真好,我估计他这个装修没个百来万拿不下来。

我在导师家住了两天,他每天除了去实验室晃两圈,就是回到自己的房间里写论文,对我的干涉很少。他们这一代人的观念跟我们很不一样,我听大师兄讲,导师在病床上还笔耕不辍,生怕哪一天他走了只留下一半的研究成果。唯一让我不满的一点是,他的房间不准我进去。他的卧室门口还装了个顶级防盗门,就离谱,不知道在防些什么。

这天下着大雨,导师和我在富丽堂皇的欧式餐厅里吃三十八块钱的外卖。聊着聊着,我们聊到年龄大了不中用了这件事,他跟我谈起了他现在在做的研究,眼神里闪烁奇异的光:「其实癌症和永生是很像的。癌细胞的端粒失效,导致无限增殖,脱开时间的桎梏永远繁殖、生长,如果能往好的地方引导,一定是一个重大的生物学进步。」

我觉得这不现实,癌细胞只会在身体里乱窜,到时候长出来的也不定就是人体器官,说不定东一块西一块。

导师倒了杯红酒,仰在椅子上信誓旦旦道:「那可不一定。」

他盯着窗外的雨幕说:「永远不要对科学说不可能。」

两条哈士奇原本蹲在我们脚边等着吃骨头,这时候突然耳朵竖起来,对着外头狂叫。这天是礼拜天,又下着大雨,外面没有人,只有昏暗的路灯。我心里正发毛,突然有个黑色的影子冲落地玻璃冲了过来,整面玻璃就从外往里碎裂了。我尖叫一声蒙住了头脸。

「你终于来了。」跟我的惊慌失措相反的是我导师无比镇定的声音。

我抬起头,看见了满地玻璃渣里的……李熹微。

不是那个秃头的李熹微,而是我的李熹微。

他依旧是从前的那副打扮,一身黑色 T 恤与长裤,戴着黑色口罩,因为没有带伞,头发被淋湿了,手用牛仔外套包裹着,显然刚才一拳打碎了落地玻璃的人就是他。

再次见到他,我的心跳得飞快,脑海中萦绕着各式各样的问题:你到底是谁?为什么假扮值夜医生?为什么不声不响地离开?现在又为什么回来?而我脱口而出的却是:「……你为什么不走正门,却要破窗而入?」

他没有回答我,漆黑的眼睛转向我的导师。

我的导师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取下了壁炉上方的猎枪,我可以理解他的行为,但我忙说别开枪不不不这里是中国枪械是受管制的。他把我拉到了身后,举起枪对着李熹微就开了一枪。我尖叫着想要阻止他——在这个和平的社会主义国家,对于擅自闯入家中的陌生人开枪,这合理吗?

这个时候,李熹微突然以一种人类所望尘莫及的速度跳到了枝形吊灯上,躲过了子弹,然后就听屋子里一阵乱响,吊灯全都熄灭了。房间一下子陷入一片漆黑中,只有窗外的路灯映照着树影倒映在客厅里,嘎吱摇晃的吊灯上盘踞着李熹微狡黠如猫的身影,以及两点猩红色的光芒。在我搞清楚那是什么之前,一抹银白色的亮光闪过我眼前,导师应声而倒,手里的枪滑落在地上。

「老板!」我万分惊恐地搀起他。他的身体在发抖,但声音还算镇定:「快去楼上!」

我见到他流出的血,整个人都慌了,搀扶着他一瘸一拐逃上了楼梯。客厅里传来狗叫,我走到二楼时回头看了一眼,李熹微想要追上来却被两只哈士奇咬住了。618 咬住了他的裤管子,而双十一更狠一点,狠狠咬住了他的胳膊,还拖曳了几下。

我的心一下子吊了起来,他没事吧?导师看出我的犹豫,怒喝了一声「快走」。话音刚落,李熹微就狠狠一抬手把双十一甩了出去。窗外有路灯,在路灯幽微的亮光下,我看到他胳膊的形状狰狞可怕,我想我甚至看到了白骨。

他猩红色的眼看了我一眼,拖着狺狺的 618 追了上来。沉重的脚步声把我吓疯了,我把导师拖进了原先他不让我进的那个房间里,关上了门。我现在终于知道为什么他的卧室是扇防盗门了,这个世界真可怕!

把门关上以后,窗外的雨声和狗叫声一下子都远了。我扶着导师坐下,发现他的胸口插着一把银质餐叉。血流了下来,染湿了他那件 T 恤上的汤姆猫。防盗门突然被按响了,李熹微在外面敲门:「叶理。」

我吓得哭起来,这他妈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导师凝重地看着我:「他是个吸血鬼。」

我的哭声停住了,怀疑自己是不是出现了幻听。

「你没听错。」老头儿脸色苍白,被餐叉插得脸色扭曲,一边吸气一边跟我讲。他知道吸血鬼存活于世已经很久了,在他年轻的时候,通过很偶然的机会得知了吸血鬼的存在,曾经追踪其中一个部族想要搞清楚他们长生不老的秘密,他那篇让他得到现在的声望和地位的论文也跟吸血鬼有关。

但他跟踪到这个城市,就失去了他们的消息,他于是在我们大学留了下来,他相信吸血鬼肯定也潜伏在这个城市里。

「当时我一听你说他鼻子特别灵,就感觉是那个部族中的一头。」

听着他断断续续的讲述,我头脑中那一小片一小片隐秘的线索开始串联了起来:李熹微肤色苍白,面容姣好,精致得比 do 过脸的明星有过之而无不及;他的鼻子特别灵,甚至能在 2 公里外闻得出一个人残留三天的气息;我基本没有见过他白天出门,只是在我生病的时候,他会出门来陪我,可他每次都坐在窗帘投下的阴影里;晚上的他比白天活跃很多,哪怕不值夜班他往往也要通宵打王者荣耀,考虑职业选手的时候也率先考虑是不是夜间工作。

而且他偷血。

他假装夜班医生去偷血。

警察找不到这些血的下落和去处,都在猜测他究竟有什么目的和动机,原来血液本身就是他的动机。这样想来,钟铃应该也是他的同族。

他们同样危险又美丽,而我甚至想要跟这样的……存在谈恋爱。

「当时我暗示你去做这方面的研究,就是觉得你一个女孩子不容易引起他们的警觉,也许可以和他们有一些更近距离的接触,毕竟能在大城市里谋生,都是社会化特别好的族群,不会轻易伤人……」

导师说到这里,看了我一眼,坚定地说:「但他们依旧是吸血鬼。」

窗外的雨下得愈发大了,李熹微见按门铃没有用,便开始砸门。他的力气大得惊人,防盗门有没有变形我不知道,反正天花板上掉下来很多白色的粉末,他都快把门给卸下来了。

「那扇门挡不住他,他进来只是时间问题。」导师说着,突然伸手握住了胸口的银质餐叉,怒吼一声拔了下来。我闭上了眼睛,我都不敢看!

他把带血的银餐叉塞到了我手里:「等会儿他进来,你就对着他的心脏刺下去。」

我人都傻了:「这我哪儿行啊!」我连我前男友都打不过,我还打吸血鬼李熹微?李熹微一根手指都可以摁死十个我了。

导师爬起来,摇摇晃晃地走到木柜边上,翻出来个遥控机似的东西抓在手上:「不用怕,那是银的,到时候我喊你你就动手。」

我很快明白了这句话的意思。话音刚落,那扇门就坍了,轰隆一声,李熹微背着走廊光走了进来。618 夹着尾巴在走廊尽头呜呜叫,而他的手上,血肉模糊的伤口正在飞速地愈合。在他猩红色的目光扫到我之前,导师按下了手上的遥控器,一个网袋从天而降将他罩住,然后几十盏皮肤病专用的紫外线灯齐齐点亮,我的眼睛都要瞎了。

灯光中央的李熹微发出了不属于人类的尖叫,空气里弥漫着烤肉的味道。

「就现在!」导师看向我。

我看着在结实的网格里打滚的李熹微,他的皮肤被大面积烧伤,尚未愈合的伤口又重新凋零出血肉和白骨。他永远修剪整齐的指甲变长了,两枚好看的犬齿也长长地探了出来。他的面孔疼痛而狰狞,再不是我所认识的那个人。

导师看出了我的犹豫:「叶理!这可是……吸血鬼的活体标本。只要我们得到他,我们就能拿到绕开端粒的钥匙,了解人体细胞无限增殖的奥秘……这是足以拿到诺贝尔奖的成就。」他庄严的目光灼灼地望着我,「你会被印在历史书上。」

我站起来,拿着银质的餐叉走到他面前。

我已经做出了决定。

 

【尾声】

半年后,我论文答辩完,成功从院长手中接过了毕业证书。院长惋惜地说:「真的不考虑我们这儿?」

「不了,」我笑了笑,「我还是跟着我老板。」

院长唉了一声,眼中流露出羡慕嫉妒:「想不到李老这么大年纪还能出这么大的成果……我都想跟着他干。」

我笑了笑,离开了学校,打了个车到公墓。

前不久,我退掉了李熹微的出租屋,把他的行李收拾收拾都寄去了 B 市。我导师因为在端粒失效机制上的重大研究成了学界红人,去了五道口,我也要去他手下继续打杂,李熹微的东西再也没有人管了。

夕阳西下,我在李熹微的无字墓碑前放下一束鲜花,他跟那起奇怪的案件都将在 N 市终结。

我唏嘘了一阵,踩着高跟鞋打算离开,突然间凉风拂面,一眨眼的工夫,一个漆黑的人影就以诡异的姿势蹲在了墓碑上。

「你能不能不要这样,」我警惕地朝四周看看,「要是被人看到了怎么办!」

「我咬死他。」李熹微淡淡道。

果然男人是会变的。

曾经,我的熹微,温文尔雅;现在,我的熹微,无限猖狂!

那天夜里,我握着带血的银质餐叉起来,不顾我导师的反对,拿遥控器把那几十台紫外线灯关了。

「蠢货!」我导师疯狂骂我,「你会死的!我们都会死!」

我摇了摇头。

李熹微要杀我太容易了,他却没有这样做。他可能对我的血产生过一点兴趣,但是他做的最多也只是把他的唇贴在我的脖子上,轻轻咬了我一口,像一只大狗。

「李熹微也不是为了杀我而来的,他以为我遇到了危险,他来救我。你比我更清楚,因为是你留了那张字条。」

我导师脸上闪过被戳穿后的狼狈,但很快又开始骂我:「你知道你错过的是什么吗?是整个人类永生的钥匙!」

「想永生,那还不简单。」我脱了外套披在打滚的李熹微身上,他第一时间把脸遮起来不让我看。我把他关进浴室里,让他先好好休息一会儿。过了半个小时后,他洗了个澡出来,身上清清爽爽的,就是脸色比平常更加苍白。

我说我老板不是故意想要害你的,他就是快要老死了,心里过不去那个坎儿——熹微你饿了吗?

李熹微愣了愣,然后和我一起看向了我的导师,随即舔了舔嘴唇。

我听说人变成吸血鬼,便算是重生。我的导师作为人的一生已经结束,他跟过去已经彻底断绝,现在他作为吸血鬼重获新生,给他初拥的人,是他的父亲。

我想李熹微大概是记得我导师的,他们年轻的时候曾经有过交集,所以他才会在发现我的笔记本时大发雷霆,不论他是什么,他喜欢现在平静的生活。

我也喜欢。

所以现在,我的导师变成了李熹微的儿子,而我也打算跟李熹微结婚。鉴于我导师的新论文轰动于世,我想我这个小后妈,日后应该可以在生命科学界横着走了。

李熹微作为父亲,那更不一般了,他拥有了全新的身份,将和我一起在他儿子手里读博。他在 B 市的实验室,会有源源不断的血浆,当然,那都是研究需要。

当我把这些安排告诉李熹微的时候,他感慨,这是他自新中国成立以来干过的最好的差事。

我奇怪地看向牵着两条哈士奇的李熹微:「你到底多大了?」

李熹微说吸血鬼的年龄跟女士的年龄一样属于个人隐私。在我软磨硬泡下,他只说他参加过抗日战争。

「那钟铃?」

他沉默了半晌才告诉我,那是他妈,也就是我的婆婆。我那天在卫生间看到的血红色影子,是她在蜕皮,事态紧急才来他家洗澡,后来发现儿子家里有女生,慌乱中才爬墙下去了。我的那枚「日出」,还是她帮忙挑的。

哦,怪不得是生过一个儿子的美艳少妇,失敬失敬。

在我们把 618 和双十一打包托运后,我挽着李熹微的胳膊在客舱的座位上坐下,问他最后一个问题:在他漫长的生命里,肯定还有过很多其他女人吧?她们是谁?他跟她们有怎样的故事?

李熹微奇异地摇了摇头,说在他们族群里,他还是个未成年人。

我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半晌才点评他这个初恋来得相当汹涌。

「并不,其实我很早就认识你了。」李熹微眼中映着舷窗外的深空,对我温柔地笑起来,「你第一次献血的时候,我就记住你的味道了。」

原来所有的巧合都是冥冥之中自有定数。

无偿献血,人人有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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