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乎盐选会员精选文章好不容易重生，我还来不及高兴就碰到了住在我楼上的变态杀人犯。
果然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饭。
一个弑母的杀人犯让我去救赎，这个破系统也太看得起我了。
乱七八糟一顿操作后，那个杀人犯看我的眼神都变了。
「君君，你为什么要招惹我？」
救命！我也不想招惹你啊！
1.
再次睁开眼看到熟悉的病房的时候，我以为我被抢救回来了。
直到一个陌生的女人对着我一口一个君君，我才意识到我是重生了。
重生在一个刚出了一场车祸的小姑娘唐婉君身上。
在医院疗养了两周，该打听的都打听清楚了。
唯一让我始料不及的是，白鹤住在我的楼上。
出院回家这天，我在楼梯口刚好遇到了出门的白鹤，他朝楼梯口的我挥了挥手，露出一口大白牙：「君君早上好。」
我腿一软，连忙扶住栏杆，颤巍巍朝他干笑一下：「早上好。」
在过去两年里，我是一个久病卧床的骨癌患者，能认识的人只有同病房的病人以及电视里的人。
现在出现在我面前的就是我在进抢救室前看到的一条弑母新闻中的杀人犯白鹤。
我以为这场重生是老天对我的恩赐。
这么些年我早该知道，如果真是恩赐绝不会这么晚才来。
一旁原主的妈妈林怡扶住我，跟白鹤寒暄了两句才带我进了家门。
「白鹤这个孩子就是听话懂事，听说这刚高考完就去找了个兼职赚钱。」林怡刚扶我在沙发上坐下，就开始夸起白鹤。
她要是知道这个白鹤五年后会做出什么样的事，还会说出这样的话吗？
我看着她端了苹果过来，想要搬家的话还没说出口我的脑袋就像是被雷击了一下。
随后脑子里就想起了一道机械男声：「宿主正式启动救赎任务。」
什么东西？
「每一个在生前有过深执念的宿主，都有一次完成救赎任务复活的机会。」机械男声继续道。
我听不懂。
但不知道为什么，我一张嘴根本无法说话。
脑子里的声音像是知道我要问什么，继续解释：「由于宿主生前的求生欲望强烈，所以被选为此次救赎任务重生的人，您的救赎对象就是住您楼上的白鹤，此次任务需要阻止五年后他的弑母行为并让他有美满的一生。」
？？？
这是人干的活吗？
他连他妈都敢杀，我怎么救赎？
「您若是不愿意参加此次任务，只需要默念不愿意即可。」
不愿意会怎么样？
「会死。」
……
如果五年后他还是弑母了，我会怎么样？
「会死。」
……
中途万一我被他杀了呢？
「任务结束，我们会寻找下一位宿主。」
？？？
这还有公平可言吗？
「所以请宿主珍爱生命，早日完成任务，才能好好享受唐婉君的一生。」
唐婉君的一生？我不能回到我原本的身体吗？
「您已经死了。」
……
就是我怎么都是死呗？
分早死晚死呗。
「希望宿主积极面对人生。」
我……
我叹了口气。
认命吧，谁让我那么想活着呢。
「君君怎么了？」林怡拿着削好的苹果在我面前晃了晃。
脑子里的声音消失了，我回过神来，接过林怡手中的苹果又放到了一边，朝她笑了笑：「没事，刚刚那个白鹤，是一直住在我们楼上吗？」
因为我刚出了车祸，索性就扮演一出失忆的戏码。
林怡一点没有怀疑，听到我这么问眼中的心疼更甚了。
「你忘记了，原本楼上住的是顾云生，那是个顽皮的，你还老是跟在他屁股后面。白鹤跟他妈妈是前年才搬过来的，这个白鹤啊又听话又懂事，成绩还好，你就是不愿意跟他一起玩。」林怡看了一眼被我放到一边的苹果，给我倒了杯水。
谁会愿意跟他这样一个变态在一起玩！
曾经的唐婉君都不愿意跟他一起玩，他还能笑着跟我打招呼。
可想而知，这个白鹤的心思深得让人感到害怕。
2.
再次见到白鹤是在我去学校拿档案的时候。
白鹤跟我是一个高中，而且我还知道了一个致命的消息。
在两个月后，他跟我还会去同一个大学！
而这个大学，好巧不巧，就是我曾经念的大学。
就是说，按照这个时间线来看的话，唐婉君比我大三岁。
我满脑子都在想着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以至于没有看到朝我这边走过来的人。
就这样，我拿着档案袋就和白鹤撞了个正着。
档案袋「啪」的一声掉到了地上，声音在安静的走廊上格外响，把我自己吓了一跳。
「对不起对不起。」我连忙一边道歉一边蹲下去捡地上的档案袋。
此时我面前的人也蹲了下来，捡起了跟档案袋一起掉落的纪念册。
「君君，走路的时候要小心。」白鹤的声音干干净净，他将手中的纪念册递给我。
明明是好心好意的一句提醒，我却没来由地觉得全身发冷。
如果我不是从五年后重生回来，如果我只是一个普通的学生，那我一定会觉得白鹤是一个有礼貌、阳光的大男生。
但是我不是。
「谢谢白鹤哥哥。」我的声音突然发嗲，手不由自主地去接过纪念册。
很显然。
我不仅不是一个普通学生，我还是一个带着不知道是个什么系统的不普通人。
我是万万没有想到，这个系统还能这样。
白鹤也没有想到。
他的手在空中顿了一下，才又若无其事地收了回去。
「你也要去拿档案吗？」已经恢复神智的我，只好硬着头皮扯开话题。
白鹤蹲在我面前，笑着点了点头。
不知道为什么，他表现得越正常越乐观，我就觉得他越不正常。
此时我心里都已经长毛了。
见我不再说话，白鹤站了起来：「早点回家吧。」
说完朝我来的那个方向走去。
一直等我回到家，我的心都还在怦怦直跳。
原本我想着连骨癌我都熬过来了，其他的事情应该也没有那么糟糕。
大不了就是再死一次。
但是没想到物理攻击和魔法攻击还是不一样的。
「有件魔女斗篷就好了，这样怕下去可不是个办法。」我心里默念一句。
脑子里果然有了那个机械的声音：「可以购买，需要先通关。」
还真有这玩意？
通什么关？
「跟白鹤一起吃十顿饭。」
……
不如让我直接去死。
不用了，我不需要了。
但是世事总是那么难料。
接近中午的时候，在楼上一阵争吵声过后，我听到了一下关门声。
通过门上的猫眼，我看到了坐在楼梯口的白鹤。
阳光从他身后破旧的玻璃上洒下来，好像都不能将他暖起来。
他整个人像是被阳光笼罩的一团黑雾。
终于不再是往日他给人的那种干净阳光的样子。
我思虑再三后，打开了门。
门刚一打开，白鹤朝我看过来。
那一瞬间，我以为我刚刚在门后看到的他只是我的错觉。
因为白鹤看过来的时候眉梢眼尾都没有一丝阴郁，还是那副干干净净的模样。
我站在台阶下，由上往下看他。
还没想好要说什么，就已经不由自主开了口。
「白鹤哥哥，你到我家吃饭吧。」
白鹤只比唐婉君大三个月，实在不应该叫哥哥。
这个系统简直是有毛病。
白鹤没想到我会这样说，他的目光里带了一点审视。
这样的目光让我觉得好像他五年后杀的不是他母亲，而是我。
「不用了，君君。」他看了我一会儿，露出一个温和的笑来，「等会儿我就回家吃饭了。」
我知道系统的意思，想让我上去拉他下来。
但是我不敢。
说两句话就已经是极限了，要是还有肢体接触我肯定是不敢的。
人家不愿意就不愿意，不要强求。
如果把他惹急了，还没等五年就把我鲨了，那我岂不是白给？
「好。」说完我连忙回了屋。
等到了饭点，白鹤还是坐在楼梯口。
我综合考虑过后，还是端着两碗饭菜走到了他的面前。
「今天我妈做的酸菜鱼，可好吃了，你晚上再回家吃吧。」我将其中一个碗递给他。
他抬头看我，一双好看的眼睛黑得阳光落进去都不见半点光亮。
见他不接，我将自己的碗放在一边，夹了一筷子菜喂到他嘴边。
「白鹤哥哥，你尝尝。」
3.
白鹤连吃饭都是斯斯文文的，没有一点声音。
我看着他把碗里的饭菜都吃了个干净，笑了起来。
「好吃吗？」
他看着手中已经空了的碗，似乎觉得这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
他身形削弱，可能是很少会吃这么多的饭。
我连忙把我的碗也递过去：「我还没碰过，给你一点吧？」
他微微侧头看了一眼我的碗。
我没等他说话，就将碗里的饭菜拨给他一半。
林怡的手艺是真的好，我到这里来吃的第一顿饭就被惊艳到了。
「吃吧。」此时我好像已经忘记了白鹤是那个新闻里的人，朝他笑着说了一句后也开始埋头吃饭。
等我吃完碗里的饭菜，再抬头时白鹤的碗里也空了。
「1/10」机械的声音在脑子里播报。
我心满意足地拿走白鹤手里的空碗，觉得这真是历史性的时刻。
有一次就有两次。
老天待我就是不薄，我原本只是想出门逛逛熟悉一下这个我只在地图上看到过的城市。
没想到让我碰到了在兼职的白鹤。
趁着他从我身边路过，我的手不受控制地抓住了他的衣角。
「白鹤哥哥，我等你下班一起吃饭。」这个唐婉君的声线是那种标准南方姑娘温温柔柔的，说起话来带点调子就是楚楚可怜。
救命！这不是我说的，我不承认！
连我的手都不听我的使唤，我眼睁睁看着我的手捉住他的衣角，还晃了晃。
直接架空我得了！
这个破系统居然可以直接控制我的身体了现在。
「这是系统针对宿主的情况，对宿主进行针对性的扶持。」机械的声音在脑子里响起来。
这是哪门子扶持？
「是免费项目，宿主可以停止此项目。」
既然是免费的……
不占便宜王八蛋。
白鹤看见是我愣了一下，他好看的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笑，开口就拒绝了我。
但我是什么人。
没点脸皮可以肆意地活二十多年吗？
我硬生生在他打工的店里等到了他下班，然后生拉硬拽地跟他去吃了顿饭。
从饭店出来已经很晚了。
白鹤走在我前面，路灯幽幽地从他头顶落下来，把他衬得格外孤寂冷清。
我跟在他后面，看着他的影子什么话也不敢说。
「君君。」他突然停了下来。
我的脚马上就要踩上他的影子了，吓得我连忙也跟着停下来。「嗯？」
「不要靠近我。」他没有回头。
什么意思？
我看了看我和他之间的距离，这还叫近吗？
「哦哦。」我嘴上还是答应得爽快，脚也往后退了两步。
这时白鹤回头了，他似乎没想到我会往后退两步，微微地惊讶后叹了口气。
后面他没再说话，安安静静走在前面。
我也不敢说话，安安静静跟在后面。
晚上躺在床上的我想起来自己这么顺利就和白鹤吃了两顿饭，不免对这个任务有了些信心。
就在我刚要对自己说两句打气的话的时候，楼上传来了一阵嘈杂的声音。
一个女人歇斯底里的声音，在浓浓的夜色里显得格外清晰刺耳。
「你是不是跟你爸一样！」
4.
我第一次见到白鹤的妈妈是在一天晚上，是我去扔垃圾的时候碰到的。
与我想象的不一样。
很沧桑的一个妇人，举手投足间都带着对这个世界的不满。
见她与收垃圾的老人为了一件什么东西争吵了半天，我无法将她和看上去干净优雅的白鹤联想到一起。
我刚把垃圾扔进了垃圾桶里，她就朝我看了过来。
还算秀丽的一双眉毛微微皱了皱，开口对我道：「你等我一下。」
出于一种对长辈的礼貌，我果真就站在垃圾桶旁边看着她跟收垃圾的老人吵完架。
吵完架以后，她朝我看了一眼就转身往回走。
我十分乖巧地跟在她后面。
走了一会儿，她在前面突然说道：「以后离我们家小鹤远一点。」
我没想到她一开口就会说这样的话。
还没反应过来，就听到她继续道：「你配不上他，收起你那些小心思。」
这是什么话？
难道她以为我是在勾引白鹤吗？
我的天，我是在救她啊！
如果不是为了活命，谁乐意一天天围着一个杀人犯啊。
「你怎么知道我配不上？」我一时气得叛逆心起，怼回去，「说不定我们是绝配顶配天仙配呢！」
这话绝对只是想过一下嘴瘾，没有别的意思。
谁知道居然让白鹤听到了。
我绕过白鹤妈妈，「噔噔噔」跑上楼的时候与转角处的白鹤差点撞上了。
不知道他在那儿站了多久。
他看着我没有说话，眼睛里黑得什么也看不见。
我也一愣，脑子没转过来，想起刚刚的话只觉得羞愤得没脸见人，立马绕过他「噔噔噔」跑上楼。
等我回家躺在床上，才反应过来这不是一件好事吗？
这不是天助我也吗？
我跑什么？有什么好跑的！
刚刚我就应该趁机说两句话来拉近我们的距离。
这个破系统是怎么回事？不该说话的时候瞎说，该说话的时候一点反应都没有。
「请宿主自主完成任务，不要把锅甩在我们身上。」
……
很快就到了要去大学报到的日子了。
林怡跟在我身后，跟所有的新生家长一样对这个学校充满了好奇。
只是我已经不是一个新生了。
「白鹤也在这个学校，你要好好跟人家学习。你在学校要好好吃饭，钱不够了别嘴硬，要跟妈妈说……」
林怡一边把我的床铺得整整齐齐，一边对我不厌其烦地叮嘱。
她的身影和几年前我妈妈的身影重合。
我突然鼻子一酸。
我想我妈妈了。
「宿主不能脱离任务线。」机械音提醒过我一遍又一遍。
意思就是我不能私自去找还在读高中的「我」，也不能去见我的爸妈。
我只能待在唐婉君的身体里。
日复一日地思考该怎么完成这个该死的任务。
「君君，怎么了？不舒服吗？」林怡回头担心地看着我。
我眨了眨眼睛收回眼里的泪，笑着回她：「舍不得你。」
「你这傻孩子，离得又不远。」
这句话与我妈妈当年的话重叠在一起。
我突然想到，是不是三年后，我或许可以在这个学校再见她们一次……
5.
系统是万能的。
我已经在系统的提示下，跟白鹤在食堂「偶遇」了好几次了。
早早完成了「魔女斗篷」的任务。
很神奇的是，我居然真的不怕白鹤了。
不知道是因为真的有「魔女斗篷」，还是因为跟白鹤一次次相处下来，觉得他也不是很可怕。
随之而来的，就是学校里我和白鹤的传闻。
大概就是癞蛤蟆吃天鹅肉，丑小鸭近水楼台先得月。
当然，癞蛤蟆是我。
丑小鸭也是我。
「你别在意，他们瞎说的。」我看着白鹤的手机屏幕上关于我们两个的帖子，干笑了两声。
在意的明明是我！
我还得先安抚白鹤，这过的根本不是人该过的日子。
白鹤把手机灭了屏没有说话。
「你别误会啊！这不是我传的，我解释过了！」不管是白鹤妈妈的嘴里，还是同学们的嘴里，好像都是我追着白鹤在跑。
虽然事实的确如此……
就好像现在我巴巴跑过来，就为了给白鹤送感冒药。
白鹤看了一眼我放在他手边的感冒药，将手中的书翻了一页，「君君。」
「嗯？」我在他对面坐下来。
他的手指还夹着书页，低头看书，额前的头发垂下来让我看不见他的眼睛。
「我说过，让你离我远一点。」声音清清冷冷。
原来那天晚上他说的是这个意思。
说实话，这话狗听了都会觉得我是个舔狗。
「冷静，你想想未来。」机械音善意提醒。
听了提醒我把刚要骂出口的国粹吞了回去。
「好呀，那你先把药吃了。」舔狗舔到最后应有尽有。
白鹤抬头看我，我冲他甜甜一笑。
迷不死你。
原本我以为跟白鹤的绯闻会是我在学校里最出名的一次。
事实证明还是我天真了。
一条表白墙直接把我推到了风口浪尖。
怎么说呢，如果是换做以前的我被提上表白墙也就算了，我对自己的长相还算是有点自信。
但是唐婉君……
她但凡继承林怡八分美貌也不至于扔到人群里都找不到。
我一回到宿舍，三个室友都对我挤眉弄眼。
「老实说，你跟顾云生怎么认识的？」室友小钱脚一蹬，人就坐在椅子上滑到了我的面前。
顾云生？
等会儿，这个名字有点耳熟。
我根据室友的提醒，翻开了表白墙。
果然看到了体院赫赫有名的顾云生对我的表白，以及配上的一张我平平无奇的侧脸。
别说，有灰姑娘偶像剧内味了。
我一打开微信就看到了一条好友验证。
验证消息里躺着一句话。
「我是顾云生，好久不见呀，小君君。」
6.
顾云生来找我的时候，我刚下课。
这节课是我为了偶遇白鹤专门选的，结果白鹤没上几节课，我上得不可自拔。
「小君君！」一个穿着 9 号球服的男生一手夹着篮球一边朝我这边挥手。
男生剪了一个寸头，这样刁钻的发型丝毫没有影响他的帅气，反倒让他看上去显得说不出来的阳光。
是跟白鹤完全不一样的阳光。
所有人都朝我这边看过来。
包括破天荒来上这门课的白鹤。
「我不认识他。」我干笑两声，冲白鹤解释。
笑话，我现在还想着让白鹤狠狠地爱上我，然后用爱感化他呢。
这个方案还是我琢磨了好久决定的。
现在白鹤还没狠狠地爱上我，钻出来个男二。
顾云生见我没有理他，竟然大摇大摆走了进来。
我眼睁睁看着他坐到我的身边，再眼睁睁看着他的手搭在我的肩膀上。
「几年不见，你怎么没长个儿啊！」他的手在我的头顶乱揉一通。
我连忙拍掉他的手，理了理头发：「不要碰我头发！」
语气有不易察觉的发嗲。
不是我发的。
「也不是我发的。」机械音连忙撇清关系。
……
他不说还好，一说我怎么觉得有点全身发冷呢？
听了我的话后，顾云生的笑意更盛了，手不但没有收回去，反而又把我的头发揉了几下。
阳光从他后面的窗户落下来，让他像极了那些青春偶像剧里的男主角。
让我拉回思绪的是白鹤起身的声音。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我好久没感受到的他身上的阴郁气息又回来了。
「昨天我约你一起吃饭你怎么不回我啊。」顾云生还在我身边笑嘻嘻地问我。
我哪里还管得了他啊。
连忙将桌子上的书全部塞进包里，追上白鹤。
「你下午有兼职吗？」我跟在白鹤身边。
白鹤没说话。
气氛稍许有些尴尬。
追上来的顾云生完全没觉得尴尬，一只手搭在我的肩上，毫不认生地搭话：「兼职？什么兼职？」
白鹤侧头看了一眼他搭在我肩上的手，原本就漆黑的一双眼睛更是黑得见不到光亮。
「没有。」白鹤朝我露出一个温和的笑来，好像刚刚那浓浓的阴郁的确只是我的错觉。
我从顾云生的手臂下钻过去，跑到白鹤一边。
「那你陪我去新开的游乐园吧。」我眨了眨我的大眼睛，声音发嗲，「她们都去过了，都不愿意陪我再去一次。」
换个角度来看，白鹤的脾气也是蛮好的。
如果有个女的不知好歹天天在我身边发嗲，我早就一掌劈下去。
到现在我也不知道到底是白鹤喜欢这种类型，还是系统喜欢这种类型。
「咳咳——肯定不是本系统……」脑子里的声音连忙撇清关系。
好的，是系统喜欢。
白鹤的手搭在书包带子上，拒绝的话已经到嘴边，顾云生直接打断了他：「我陪你去啊，我下午没课。」
我叹了一口气，为什么无视都对他没用呢！
没点眼力见吗！
「可是我也想白鹤哥哥一起去。」我瞟了一眼白鹤。
顾云生锁住我的肩膀就要把我带走：「人家不想去，让云生哥哥陪你去，乖。」
我都已经被顾云生带着往前走了两步才听到身后传来白鹤的声音。
「好。」
7.
我活了二十几年，真是从未遇到过如此尴尬的瞬间。
两个男人陪我去游乐园。
一边是跟「我」青梅竹马，前两天还在表白墙上挂了我的顾云生。
一边是我要救赎的，不能有一点差错的任务对象。
我除了傻笑，啥也做不了。
幸好新开的游乐场离学校不远，坐车很快就到了，这个游乐场我在大学的时候跟室友们来过两次。
买了票，一进门熟悉感就扑面而来。
我下意识拉着白鹤就往我最想要玩的恐怖密室那边去。
「你们不会不敢吧？」我看着在门口驻足的两个人。
男人是不能说不敢的。
于是我们三个一起进了传说中的鬼屋。
之前来了这个游乐园好几次，室友们都不敢陪我进来，这还是我第一次进来。
结果刚进到第一个房间，我和顾云生就发出了连连尖叫。
就在我们要扑到对方身上的时候，白鹤悠然地触动了一下机关。
门开了。
进入第二个房间。
我小心翼翼地拉住白鹤的衣角，突然还是有点后悔进来了。
顾云生也拉住我的衣角，可能也是十分后悔跟着进来。
只有白鹤，有条不紊地一一解开房间里的谜题。
一共五个房间，一路通到第四间的时候，突然不知道从哪儿跳出来一个真人 NPC。
那一瞬间我脑子都是空白的，整个人都扑到了白鹤的身上。
白鹤身上有淡淡的洗衣液香味，清清爽爽的很好闻。
「这么害怕吗？」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带笑的声音才从我的头顶上传来。
我将头埋在他怀里，点了点头：「只有一点点。」
他轻轻拍了拍我的背。
「不要怕。」
我慢慢从他身上下来，才发现这已经不是刚刚的位置了，而我身后的顾云生也不知道去了哪儿。
「顾云生呢？」我轻轻扯着白鹤的衣服，小心翼翼往回望。
可是后面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清。
白鹤一下子捉住了我的手，他垂眼看着我的手：「这么怕还想着他？」
明明他嘴角带着笑，却让我感觉到了刺骨的寒意。
好像下一秒，在他手中的我的手就能被他剁下来。
就在我不知道要说些什么来缓解此时这奇怪又令人窒息的气氛时，旁边又不知道哪儿蹿出来一个「鬼」。
我吓得尖叫了一声，下一秒整个人就被白鹤搂进了怀里。
他的右手盖在我的眼睛上，声音里带着笑：「这么怕还非要进来玩。」
我进来之前的确是没想到这么恐怖的。
白鹤低下头来，气息喷在我的脸上。
「不过君君，鬼哪里有人心可怕呢？」
8.
人心比鬼更可怕。
这不就是说的白鹤自己吗！
这样想着我果然没有再怕这里面的「鬼」，我总觉得鬼见了白鹤都要绕着走。
等我和白鹤在第五个房间里停留了十分钟后，我总算是发现了有什么不对劲了。
「没解出来吗？」我凑到白鹤身边，他看着线索微微皱着眉。
他突然回过身来，屋里幽幽的光打在他的脸上，让他整个人被罩在一团黑雾中。
与他平日里的模样判若两人。
就跟那日他独自坐在楼梯口的模样一样。
「君君。」他捉住我的手，声音喑哑，「你想出去吗？」
这不是废话吗？
他的脸一点点逼近，将我逼到墙上。
虽然他的这张脸从美学的角度来说是很养眼，但在这样一个环境下，加上他这个动作和他未来会弑母的背景，我没被吓哭已经是很对得起系统了。
「你为什么要来招惹我？」他的语气很轻，这话好像是在喃喃自语。
他捉住我的手，我不受控制地浑身一抖。
这一抖他显然也感受到了。
手上的力度更大，看着我的眼睛里有我看不清的东西，「既然来招惹我，为什么又急着出去？」
看着近在咫尺的脸，我吞了吞口水，脑子已经完全失去了思考能力，脱口而出道：「我怕。」
「怕什么？」白鹤的声音略微有些沙哑，像是带着能蛊惑人心的魅力。
怕你。
这句话差点就被我说了出来。
就在这个时候，我伸手抱住他哭唧唧道：「怕黑。」
……
我谢谢您嘞！
「不用谢。」脑子里的声音十分受用地接下了我并不是诚心的道谢。
白鹤被我抱着僵在原地。
他没再说话。
我也不敢再说话。
气氛一时间显得尴尬又暧昧。
就在这个时候，我又听到了顾云生的尖叫声。
这已经是我第八次听到他的尖叫声了，也不知道他到底在哪个房间。
多亏了他的尖叫声，让我和白鹤之间尴尬的气氛一下子散了。
我干笑了两声，连忙从他怀里退出来。
却没想到我的拉链钩到了他的袖扣。
我下意识挣了一下就挣开了，视线落到了白鹤的手腕上。
白鹤今天穿的是一件白色衬衣。
他好像永远都穿着衬衣。
此时袖口的扣子就在刚刚被我的动作解开了，他手腕上那道触目惊心的疤痕出现在了我眼前。
尽管我是一个经受过骨癌疼痛的人，在看到那道疤痕的时候都忍不住缩了下心脏。
「白鹤……」我喃喃出声。
那是道勒痕，从那疤痕可以看出当时勒的时候应该是勒进了肉里。
白鹤愣了一下，随着我的视线也看向了自己的手腕。
我清晰地感受到了他的手轻颤了一下，然后迅速放开了我的手。
这次换我反捉住他的手。
说实话，这其实就是下意识的动作。
所以等我反应过来以后已经来不及了。
「你……疼不疼？」我原本是想问他这是怎么回事，但我不敢。
白鹤看着我，像是要把我看透。
最后他露出一个笑来，这个笑跟以往好像是一样，又好像不一样。
此时他另一只手按下了门上密码的确认键，门突然开了。
有光从他身后落进来，他垂下眼慢条斯理地为自己扣上袖扣。
不知道我中了什么邪，这一瞬间我居然觉得他像是个易碎的玻璃娃娃。
「我们出去吧。」他抬起头来，嘴边依旧挂着让人如沐春风的笑。
这次他没有牵着我，而是先一步转身出了门。
我和白鹤一起坐在休息室里等顾云生出来，两个人都没再说一句话。
主要是我不敢再说什么了。
直觉告诉我，那手腕上的疤并不简单。
那疤很有可能就是我这个任务的突破口。
顾云生被工作人员带出来的时候，我还在想怎么跟白鹤搭话。
「小君君，我也算是为了你出生入死了。」顾云生坐在我身边，说话都有些有气无力。
当然有气无力了。
他那尖叫声，密室就算有隔音效果都拦不住。
我看着一旁忍笑的工作人员只觉得十分丢脸，他可是个体育生啊！
「那可真是谢谢你了。」我扯了扯嘴角。
顾云生显然没听懂我语气里的无语，朝我这边又挪了挪，朝我眨了眨眼睛。
「不要谢我，以身相许就行。」
……
救命！
一个白鹤我都搞不过来，为什么又来一个顾云生！
9.
从密室出来以后，我立马把在密室里发生的一切抛到了脑后。
我在医院里躺了两年，那两年每次看到朋友圈里朋友们去游乐园的动态，都想着如果等我好了，我一定要像她们那样把我从来不敢玩的项目都玩一遍。
所以我依次去玩了过山车、大摆锤、跳楼机……
每一次惊险的尖叫都彰显着我此刻的健康。
只是顾云生不太健康。
我捏着鼻子拍了拍他的背：「要不你别玩了。」
顾云生摆了摆手，吐得说不出话来。
「没事，吐着吐着就习惯了。」他吐完以后，在我面前保持着最后一丝男人的尊严。
最后我也没有再玩了。
毕竟我看着顾云生那虚弱的样子，感觉我再玩下去就要成谋杀了。
回去的路上我发现了白鹤的不一样，我们之间好像又回到了我刚重生过来的那一天。
明明他嘴边还是挂着笑，明明他还是会笑着叫我君君。
但是那种疏离的感觉十分明显。
在宿舍楼下告别的时候，我鼓足勇气拉住了白鹤的衣角。
「白鹤哥哥，明天你有空吗？」我眨了眨眼睛，系统的那套我已经用得炉火纯青。
白鹤这次没有再犹豫，他看了一眼我捏着他衣角的手，笑着拒绝我：「君君，我明天很忙。」
饶是我脸皮再厚，听到这么明显的拒绝也没法再开口了。
一直到我躺到床上，我都想不通白鹤的态度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好像我这几个月来的努力都归了零。
难道是我发现了他手腕上的疤？
带着这个疑问，我一晚上都没睡好。
梦里白鹤杀了他的母亲，并在最后以残忍的方式结束了自己的一生。
我看着倒在血泊中的白鹤，吓得惊醒过来。
梦里的场景一遍又一遍地在我脑子里掠过，直到场景里的人和眼前的人重合在一起。
白鹤没有骗我。
他的确很忙。
他妈妈来了。
我跟在他们身后走了几分钟才确定的确是白鹤的妈妈来了。
「我在学校旁边租好房子了，明天我就去找工作。」我听到她妈妈轻声对白鹤说。
我看不到白鹤的表情，他只是微微低着头走在他妈妈身边。
「你不用过来。」他的声音很低，听不出一丝开心。
他妈妈伸手挽住他的胳膊，带着笑：「我过来照顾你。」
白鹤停下来。
他侧头看他妈妈，半张脸上少有地出现了复杂的情绪。
「我不需要。」
「听说你跟唐婉君在一起了。」他妈妈的笑也僵在脸上。
白鹤垂在身侧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握成了拳，我能清晰地看到他手上那几根青筋。
他妈妈看到了，却当作什么都没看到。
她轻轻握住他的手：「小鹤，你说过不会不要妈妈的……」
就在我还想听两句的时候，顾云生不知道从哪里窜到我身边。
我吓了一跳，差一点就叫了出来。
看着顾云生想说什么，我连忙捂住他的嘴拉着他往后走。
「怎么了？白鹤妈妈不喜欢你？」我一放开手，顾云生就冲我眨了眨眼睛。
何止是不喜欢，看她的表情是恨不得我不要存在。
但是我也懒得理顾云生。
「没事，你知道的，我妈妈一直很喜欢你，搬家这几年啊一直念叨你。」顾云生从我左边跑到了我的右边，「嫁人啊，还是要选择婆婆好的。」
我叹了口气，推开他：「你别管。」
顾云生说得很对，但是我又不嫁给白鹤。
要不是这个鬼任务，我指不定躲到哪儿去了，哪里会去招惹他和他妈妈。
「禁止宿主辱骂本系统。」机械的声音出现在我脑子里。
鬼任务鬼任务鬼任务！鬼系统鬼系统鬼系统！
气死老娘了，本来就是个不公平的任务，还这不准那不准的！
「如果宿主不满意，随时可以结束任务。」
……
那倒不必了。
10.
白鹤从学校搬出去了。
这还是顾云生跟我说的，他说白鹤的室友经常会跟他一起打球，听他的室友说的。
「白鹤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啊。」顾云生坐在我对面，「听他室友说的感觉他好奇怪，好像所有优点被占完了，完美无瑕。」
是啊。
一个人如果完美无瑕，就会是他最奇怪的地方。
我扒拉了几口饭，不知道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因为白鹤的完美的确好像是他披在身上的一张皮。
我放下筷子，朝顾云生皮笑肉不笑：「你为什么总是能知道我在哪儿？」
不管我在哪儿，总是能被顾云生偶遇。
「因为我喜欢你呀。」他也朝我笑了起来。
这才是阳光大男孩的样子。
从内到外都散发着阳光的味道，跟白鹤是完全不一样的人。
我叹了口气，看着他：「顾云生，别喜欢我。」
别说我现在被任务给绑在白鹤身边了，就算是曾经的我也是不会去招惹顾云生这样的风云人物。
这段时间学校里风言风语特别多，都是说我姿色平平吊着两个男神。
顾云生像是知道我会拒绝他一样，脸上还是一副吊儿郎当的表情，并没有把我的话当真。
我没再管他，端起餐盘离开了座位。
再次遇到白鹤是我被顾云生拉去给他的篮球赛加油。
我站在人群前，面对顾云生队友们的起哄想立马从篮球场跑走。
就在这时，我看到了对面路过的白鹤。
他越过人群，遥遥看了我一眼。
面上没有任何表情，眼中却迸发出不容忽视的冷意。
「任务受阻。」机械音在我脑子响起来。
不用他说我也能感受到。
我朝他笑着招了招手，他却回过头当作是没看到我一样，没有丝毫犹豫地离开了篮球场。
当晚我就把我重生后发生的一切都串联在一起，仔仔细细捋了一遍。
会不会这一切都跟白鹤妈妈有关？
我好像从来都没有去想过，白鹤为什么会在残忍杀害他妈妈后选择自杀。
我好像也从来没有想过，为什么白鹤在人前永远那样温和有礼，心底里却像是埋藏了一只肮脏阴冷的怪物。
作为被系统选中的幸运儿，难道我就没点金手指什么的？
「我就是你的金手指。」机械音一本正经。
……
白鹤的过去我怎么才能知道？
「你终于问了点有用的东西。」机械音像是有点惊喜。
合着他觉得我是个傻子？
「我没说。」机械音否认，然后又道，「按照老规矩，完成一个小任务，可以给你提供相关资料。」
小任务？
他管那叫小任务？
挣扎了片刻，我认命：「什么任务？」
「让救赎对象说句我喜欢你。」
他在搞事情！
这不是搞事情我就把头拧下来！
这是什么鬼任务！
直接让我跟白鹤结婚好了！
「后续可以考虑。」一本正经。
……
我的确是很想活下去，但是我好像已经看不到活下去的希望了。
再这样下去，我已经不是我想要活下去的样子了。
「三年后，『你』就会在这所学校开学了。」机械音循循善诱。
「那时候『你』的父母会送『你』来上学。」随着机械音的话，几年前的场景好像又出现在了我的面前。
如果还能再见到他们。
就算是远远见到一眼，好像也值得我活下去。
11.
我在白鹤的课堂外蹲了一整节课，一等他下课就制造了一场偶遇。
他一手抓住单肩包，一手被我拉住，看向我的时候嘴角带着笑：「君君？」
好像是回到了我刚重生遇到他，他笑着跟我打的那个招呼一样。
嘴角带着笑，眼角眉梢却处处都是疏离。
「好巧呀。」我眨了眨眼睛，硬着头皮说自己想好的话语，「等会儿一起去吃饭吧。」
我看到他的眉微不可见地皱了皱。
不出意外他下一句就是要拒绝的话。
我连忙晃了晃他的手，委屈巴巴道：「今天室友们都有约会了，我都没人陪着吃饭了，你知道的，没人陪着我都吃不好。」
幸好我今天早就跟她们打好了招呼不跟她们一起吃饭。
「白鹤哥哥……」我再接再厉。
机械音在我脑子里为我拍手叫绝，说我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不知道白鹤吃这一套还是什么，总之就是最后答应了我。
不吃饭怎么增进感情。
不增进感情怎么让他说出喜欢我这样的骚话。
幸好我有五年的时间慢慢来搞定他，而不是五个月。
就算最后没有搞定他，我也白白赚了五年，说不定还能见到我想见到的人，这样想想好像我也挺赚的。
我和白鹤选在了离体院最远的三食堂吃饭。
不为别的。
就是不想我跟白鹤增进感情的时候，突然窜出来一个顾云生捣乱。
但是让我万万没想到的是，白鹤妈妈会来。
我正把我最爱吃的鸡腿夹给白鹤，企图以此来感动他的时候，一个人站到了我们的桌前。
「不是说回家吃饭吗？」白鹤妈妈的声音低低的，带着明显的怒意。
坐在我对面的白鹤垂下眼，刚刚还在嘴角的笑消失了。
我赶紧放下筷子解释道：「阿姨，是我让白鹤哥哥陪我吃饭的，你别怪他。」
白鹤妈妈看了我一眼。
那一眼里的怨恨让我愣在当场。
她没回我的话，而是拉起白鹤的手就要离开。
白鹤坐在位置上没有动。
他看着面前的饭菜，眼睛一下都没眨过。
「你定位我。」不是问句。
声音低沉得可怕。
可能是白鹤妈妈也没听过白鹤这样对她说话，站在一边一时有些不知所措。
而我却联想到了几年后的事。
「阿姨肯定也是担心你，我如果知道你要回家吃饭的话，就不拉你来了。」我也有些不知所措。
就因为我这句话，让不知所措的白鹤妈妈突然找到了宣泄口。
她看着我，眼睛里是毫不掩饰的厌恶，「都是因为你！小鹤从来都没有这样过！自从你出现后，他就变了！」
声嘶力竭，字字句句都是对我的怨恨。
此时食堂里的人都朝我们这边看了过来。
我在过去的二十几年里，从来都没有受过这样的屈辱，委屈一下子爬上我的心头。
在泪水模糊视线的时候，白鹤在我对面站了起来。
他「啪」的一声把手机扔到了餐盘里，拉起我的手就离开了食堂。
不知道走了多久。
久到我眼里的泪都干了，久到眼前的景色我都不认识。
白鹤带我来到了一个谁也不会发现的小亭子。
至少如果不是现在他带我来，我永远也不会发现这个地方。
「对不起。」他冰凉的手指微微掠过我有些发热的眼睛。
我的情绪完全已经被我抛到了脑后，摇了摇头开始环顾四周。
这里四面都是比亭子高的树，从地上层层叠叠的枯叶来看，的确是个没人会发现的地方。
「你怎么知道这个地方的？」
「无意间发现的。」白鹤在一边的椅子上坐下来。
那把椅子倒是很干净，想来应该是白鹤经常来这里稍微打扫的。
我也坐了过去。
四下安静。
突然白鹤问我：「君君，你说人活着是为了什么？」
我一愣。
这个问题好像是在问那时躺在重症监护室的自己。
这么痛苦却还是想活着是为了什么？
我歪头看他，露出一个笑来：「为了爱你的人呀。」
为了那些为了我奋不顾身的人啊。
12.
有风从树叶间穿过，传来沙沙的声响。
白鹤低头看着脚下的枯叶，脸上看不出有什么情绪。
「爱我的人？」他的声音散在风里。
他侧头看我，眼睛里没有光，嘴角带了笑。
「你说爱是什么？」
那一刻我突然有些心疼他。
抛开所有的一切，我突然有点心疼面前这个好像是能随时散在风中的男生。
我鬼使神差地伸手握住他的手。
他的手很凉，凉得让我觉得这个烈日炎炎的夏日都与他无关。
「白鹤，爱是心甘情愿的付出，是倾尽所有的给予。」我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告诉他。
「可是为什么，她口口声声说爱我，却恨不得将我推下万丈深渊？」白鹤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睛里有些许挣扎。
我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嘴里的她是指的他妈妈。
果然这一切的问题都出现在白鹤妈妈都身上。
突然白鹤反握住我的手，力道大到让我立马从思绪中回过神来。
他的一双眼睛黑得像是灌了墨，里面只有一个我。
「小时候我养过一只猫。」他的语气淡淡的，却能轻而易举地听出话里溢出来的难过，「那只猫很乖，会窝在我怀里撒娇，可是她却说猫是妖精会抢走我，趁我不在的时候就把猫扔掉了。
「她说她爱我，没有人比她更爱我。
「君君，这就是爱吗？」白鹤看着我，笑了起来，「爱好像就是占有，是剥夺。」
他明明在笑，我却好像能看到他身体里那颗被撕碎了的心。
我忍不住上前抱住了他。
他没想过我会这样，身体僵了一下。
过了许久，他的下巴才搁到了我的肩膀上。
浅浅的气息喷在我的颈窝处。
「君君，不要这样。」他好像十分无奈。
「不要这样试图闯进来。」
我没有说话。
抱着他许久，久到路过的风都慢了下来。
我放开他，歪头看他，露出一个俏皮的笑来：「不可以进来吗？」
白鹤愣了一下，我似乎能看到他眼中的挣扎。
最后，他眼睛里带着平日里没有的认真，轻轻告诉我：「不可以，也不能。」
我万万没有想到，我活了两世，头一次委婉表白就这样轻而易举地被拒绝了。
这简直是没有天理。
直到我躺在宿舍的床上，还是没办法不感到羞耻。
虽然我也不是真的喜欢白鹤，可是这是我第一次表白啊！
白鹤想都没想一下就拒绝了。
这样想着，我刚打出一个准备送给顾云生的「滚」字就停了下来。
我现在也算是能跟他感同身受了。
于是我接受了他邀请我吃夜宵的申请。
「今天不减肥了？」出现在我楼下的顾云生一见到我就眉开眼笑。
「今天失恋，明天再减。」我走在他前面。
顾云生连忙跟了上来。
「怎么了？你跟白鹤表白被拒绝了？」
料事如神。
我原本以为就是简单吃点东西，作为一个刚「失恋」的人没有什么比美食更能疗伤了。
但我没想到顾云生还搞了酒！
原本我是不喝的，但是我经不起他激。
所以在一个小时后，我就坐在烧烤摊前看着顾云生满脸通红地开始撒泼打滚。
「唐婉君，我告诉你，要不是当时我爸工作变动，现在都没有白鹤什么事情。」他趴在桌子上，拉着我的手不肯放。
路边的行人纷纷朝我投来好奇的目光。
我恨不得把抱住我手臂的顾云生埋到地下去。
「是是是。」我点头应和他，并试图扶他起来。
当然，他那一身肌肉根本不是白长的。
我根本扶不起来他。
「那个小白脸有什么好，你那么喜欢他，明明我才是先来的那个人。」他看着我，喷了我一身酒气。
「你好你好你好。」我把他推远一点。
就这样，我听着顾云生说了半个小时的胡话。
马上就要到宿舍关门的时间了。
我不可能把顾云生扔到马路边不管，也不可能跟他在马路边坐一晚上。
于是我咬了咬牙，决定半背半抱先把他搞进学校去。
我使劲全身力气把他扶起来，我转过身，他却没倒在我的背上。
我一回头就看到了拎着顾云生衣领的白鹤。
「你怎么在这儿？」顾云生先我一步问出了口，语气不善。
白鹤没有理他，而是微微侧头看向我。
「君君，不可以在外面喝酒。」
13.
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白鹤说完以后，我把桌子上还没喝完的酒一口就闷了。
然后白鹤盯着我手中的酒瓶，微微蹙起了眉。
这样做的后果就是我原本还存有一些清醒的脑子没过一会儿就有些晕起来。
白鹤把顾云生扔到一边，连忙扶住了站不稳的我。
他扶着我往学校里走，身后传来顾云生的叫声。
我刚要回头，却被白鹤抓紧了手继续往前走。
晕乎乎地被白鹤扶着进了学校，不知道走了多久我才意识到白鹤是生气了。
「白鹤，你是不是生气了？」我傻笑着顺势靠在他身上。
我从没见过他生气。
好像就算他心情不好也会把笑挂在嘴边，但此时他浑身都散发着他的怒意。
我抬头刚想要说两句什么，然后就看到了他右脸上微微发红的手掌印。
我下意识抬手要去碰：「你脸上……」
还没碰到他的脸，我的手就被他抓住了。
他的手好凉。
他低头看着我许久。
「君君，以后不准在外面喝酒。」
如果要是平时，我一定会把这句话在脑子里过一遍，然后再想想要怎么回他。
但是现在不是平时，刚刚我已经三瓶啤酒下肚，脑子现在明显已经不够用了。
「跟你表白你拒绝，现在又想来管我。」我伸手戳了戳白鹤，抬头眯着眼看他，「白鹤，你知道吗，我活了二十几年是头一次跟人表白。」
白鹤愣了一下，他的眼睛里好像迸出了一丝光，明明灭灭让我看不真切。
他拉着我的手一句话没说，又往前走了一段路。
在一片小树林的尽头，他又停了下来。
「君君，你会后悔的。」
「我不会后悔的。」我嘿嘿笑着摇头。
我根本不知道他在说后悔什么，此时我的脑袋里像是装满了浆糊。
他回过头来，空着的一只手搭上我的脸。
他的手比晚间的风还凉，让燥热的我突然平静了下来。
原来我的脸这么烫。
我原本是很能喝酒的，可能是唐婉君的这副身体不行，才让我喝了三瓶就这副样子了。
后面的事情我已经有点记不清了。
等我清醒过来的时候，人已经躺在宿舍的床上了。
听室友说我是被她们扶回来的。
「你不记得了？我们下去接你的时候，你整个人都趴在人家白鹤身上。」室友小陈看着我啧啧发声。
？？？
真的吗？
「真的。」机械音在脑子里也啧啧发声，「还献出了自己的初吻，你也太随便了。」
初吻？？？
什么东西？
我做了什么？？
脑子里闪过些许碎片。
「那嘴一个。」那个扒着白鹤说出这句话的人绝对绝对不可能是我。
我不信！
「那你喜不喜欢我？」救命！救命！
来人啊！这绝对不是我！
我为什么会问出这么厚颜无耻的问题！
室友小陈指着我床边的手机继续往我心口上插刀：「回来一口一个白鹤哥哥，打了无数通电话。」
我顺着她的手看向我床边的手机，颤颤巍巍地打开手机。
居然真的给白鹤打了不知道多少通电话！
为什么白鹤每通都接了？
天呐！
为什么会这样！
脑子里突然闪过白鹤那张略显得有些无奈的脸，他的眉眼带着不易察觉的笑：「我喜欢你。」
我的心跳一下子就停了。
啊啊啊啊啊！
我麻了！
就在我脑子短路的前一秒，我突然意识到了一个很重要的事情。
他说了。
他说他喜欢我了！
「知道了知道了。」机械音有些不耐烦，「给你就是了。」
14.
我是万万没有想到这次的任务会完成得这么快。
虽然付出的代价也是非常大。
至少要有两天，我都不是很想见到白鹤了。
果然在接下来的两天我都没有再见到他。
冷静了两天后，系统终于以托梦的方式出现在了我的梦里。
我站在白茫茫的一片里，机械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
「接下来你想要知道的关于白鹤过去的十九年的事情，都会以电影的方式呈现给你，你醒后电影会自动停止。」
好的，来吧。
在我面前突然出现一个大屏幕，屏幕在一声毫无预兆的啼哭中展开了画面。
白鹤是被他妈妈独自在家里生下来的。
小小的白鹤很爱笑，我在屏幕前总是会忍不住跟着小白鹤笑起来。
我看着小白鹤牙牙学语，蹒跚学步，每一帧都像是在预示他光明优秀的未来。
直到他两岁那年，他一双眼睛亮晶晶地看着踏进家门的男人，软糯糯叫了一声「爸爸」。
男人看着他展开的双手并没有抱起他，只是拍了拍他的小脑袋。
从此，屏幕里出现了永无止境的争吵，白鹤妈妈声嘶力竭的叫喊。
白鹤从刚开始的吓哭，到后面冷眼旁观。
终于在他五岁那年，他坐在门口的小板凳上看着那个男人拎着行李箱出了门，在门口搂住了一个女人，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那个男人再也没有回来过。
家里再也没有争吵声，只有白鹤妈妈夜夜买醉的身影。
「啪」的一声，我看着屏幕里小小白鹤脚边摔碎的碗，心也像是跟着碎了一样。
他那么小一点，站在小板凳上刷着他的手都拿不稳的碗。
我终于看到了他提到过的那只猫。
那只猫跟他一样也是小小一只，是一个流浪路过的猫，他宝贝得不得了。
「你就叫斑点好不好？」小白鹤点了一下怀里的小猫，露出了久违的笑。
小猫蹭了蹭他，让他笑得更欢了。
这还算平静的生活，在不久后的一天晚上彻底被打碎了。
那天斑点贪玩，在外面不肯回来，小白鹤为了找它，很晚才回家。
白鹤妈妈站在门口，一身的酒气，微微发红的眼睛里都是癫狂。
「妈妈，我去找斑点了。」小白鹤小小的声音解释他的晚归。
白鹤妈妈从他的怀里拎出斑点，狠狠地扔到了地上。
我惊呼一声。
小斑点就那样口鼻出血地死在了小白鹤的脚边。
原来那只小猫不是扔出去的……
这一切来得那么突然，看着脚边的斑点，小白鹤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还没等他哭出来，他就被妈妈拎着进了屋。
「你是不是要像你爸爸那样？」女人在屋子里找到一根绳子，一边将哭喊的小白鹤绑起来一边叫道，「你是不是也要像你爸爸那样！你是我的儿子，你永远都别想离开我！」
我不敢相信地看着眼前这一切。
他才六岁啊！
他那么小！
被绑在床边，哭了一个晚上。
为什么会这样！
我是哭醒的。
室友小陈就站在我的床边，透过床的栏杆看我：「什么噩梦让你哭成这样？」
我抬手摸了摸眼角，果然是一片湿润。
小白鹤那吓傻的模样像是一根针扎在我的心里，我难受得都张不开嘴回她一句。
现在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我想见见他。
我在教室门口等着他下课。
他从教室出来的时候，我一下子扑到他的怀里。
「怎么了？」白鹤带笑的声音从头顶落下来。
他的笑更像是落下来的针，他怎么还能笑得出来。
脑子里还有小白鹤被绑着的模样，我忍不住鼻子一酸，在他怀里蹭了蹭。
我只是特别想特别想抱抱当时那个哭得茫然无措的小白鹤。
如果那个时候能有个人抱抱他多好。
白鹤的身子一僵，过了一会儿他的手才落在我的头上揉了揉。
「你真是像只小猫。」
15.
突然一声「咔嚓」，把我拉回了现实。
有人偷拍我！
我刚抬头想要看一眼是谁，头就又被白鹤按了回去。
随后我就听到了一阵仓惶跑走的脚步声。
不出意外的，当天我就在学校里火了。
某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女同学对物理学男神投怀送抱，这个标题大大出现在了学校的论坛上。
我看着手机上我那张看不到脸的照片，立马没了胃口。
什么叫不知天高地厚？
什么叫投怀送抱？
继续往下滑，看到了最新的一条评论，ID 是白鹤。
我下意识偷偷看了一眼对面的白鹤，又继续看他的评论。
「她带着光毫无预兆地扑过来，给了我向往已久的一个拥抱。」
短短一句话，好像是在说是他高攀了我。
这是什么神仙！
我咬着筷子又偷偷看了白鹤一眼，长得这么好看，也不怪大家觉得他是鲜花插在牛粪上。
「怎么了？」他笑着抬头看我。
我连忙摇摇头继续低头看手机。
我惨了。
我变了。
在好几个月前，我看到他笑的时候还能起一身的鸡皮疙瘩。
现在他一笑，我心跳都要快几秒。
下午他还有兼职要去做，所以就先把我送到了宿舍楼下。
我看了一眼旁边还在卿卿我我的小情侣，突然气氛有些暧昧尴尬了起来。
这时白鹤突然拉住我的手，他的视线垂落在我手上：「君君，你还记得你说过什么吗？」
……
现在要开始翻旧账了？
我可以说我不记得吗？
我怎么办？
社死当场？
就在我脚趾抠地三尺的时候，头顶传来白鹤的轻笑声。
他的手落在我的头上，轻轻揉了揉我的发顶。
「没关系的君君。」他微微低头，气息喷在我的耳后。
我能清晰地感觉到，只要此时我一抬头，就能对上他的嘴。
「忘记了也没关系，君君，后悔也来不及了。」他的声音轻轻的，带着道不清的情绪。
啊？什么后悔？
我下意识抬头，果然就对上了他的嘴。
突然有画面在脑袋中一闪而过。
啊啊啊啊啊！
就是那天的！果然是我亲上去的！！我的初吻啊！
我两辈子的初吻！
我吓得后退一步，此时怕是我的脚趾头都是红色的。
最后白鹤是笑着离开的，他的眼尾眉梢都是笑意。
为了不胡思乱想，我早早就洗漱好爬上了床。
不知道是因为我太想看到后面小白鹤发生了什么，还是因为系统刻意催眠，我很快就又进入到了白茫茫的一片里。
白鹤妈妈在第二天把白鹤放了下来，一边紧紧抱着已经哭得没力气的白鹤，一边哭着道歉。
「小鹤，都是妈妈的错，妈妈不是故意的，是因为妈妈太爱你了。
「妈妈害怕失去你，妈妈只有你了。那只猫是个妖精，它要抢走你。」
她抱着白鹤哭了很久。
哭到白鹤原谅了她。
小白鹤悄悄把小猫埋在了后面的院子里，他或许以为妈妈真的不是故意的。
可是这样的事情一次又一次上演。
白鹤妈妈对白鹤的占有欲越来越强。
甚至对白鹤的要求也越来越高。
「小鹤，妈妈只有你了，你只有变得足够优秀才可以保护妈妈。」她将没拿到满分的小白鹤关进了漆黑的小屋子里，守在门口轻轻说道，「小鹤，妈妈都是为了你好。」
我看着屏幕，气得浑身发抖。
16.
白鹤的妈妈来找我了。
她坐在我的对面，脸色一点都不好看。
当然现在我的脸色也好看不到哪里去。
我实在是不知道要给她什么好脸色。
我已经有好几天不敢在梦里去看白鹤的过去了，那对我来说都像是噩梦。
何况对当时的小白鹤来说呢。
「我第一次见像你这样的小姑娘。」她双手握着水杯，轻声开口。
我看着她手中的那杯水，有点后悔自己一时冲动答应跟她见面。
以她的作风，她手中的那杯水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泼到我身上来。
「那阿姨见的人不多，我这样的扔到人群里一抓一大把。」我笑着答。
我原本也不是什么娇弱小白花，若是我在没看到那些事情之前，我还觉得她有些可怜。
现在我看她，只觉得内心十分复杂。
虽然我需要救赎的对象是白鹤，其实本质上是为了要从白鹤手上救下她。
我怎么能从白鹤手上救下她。
看着那些画面，就是我一个局外人都有些气血上涌。
她似乎已经料到我会是这个态度，看着手中的杯子笑了一下。
「你觉得我会同意你跟小鹤在一起吗？」她嘴角带着笑，眼中好像装了千年寒冰，「我有无数种办法让你们永远也不能在一起。」
这样让人难以置信的话从她嘴里说出来，我竟然一点都不觉得过分。
我抬头看着她的眼睛：「你到底是想要逼死他，还是要逼死你自己？」
她没想到我会这样说，笑僵在嘴边。
「你太看得起自己了。」她的语气已经有些冷了，捏着杯子的指尖微微泛白。
好像戳到了她的痛处。
我以为她没有痛处。
「我没有看得起自己。」想起那一幕幕，我眼睛都有些发热，说出来的话也有些咄咄逼人，「白鹤辛辛苦苦长到现在，已经很努力了，你放过他吧。」
其实我也不知道她要怎么做才是放过白鹤。
显然我的这句话刺激到了她，她拿起手里的杯子就朝我泼过来。
杯子里的水没有泼到我身上。
我抬头看到了白鹤那张生气的脸。
那杯水全泼到了他的背上。
他看着我，饱含怒气的眼中还带着星星点点的愧疚。
他不需要愧疚。
我现在做的这些事情已经不是因为救赎任务才去做的，这一切包括今天来见他妈妈都是我自愿的。
白鹤抬手将我额前散下来的一缕头发缕到了耳后。
我看着他闭眼吸了口气，又睁开眼，他回过身对着他的妈妈。
「我说过，让你不要靠近她！」他的声音像一只狮子暴怒前的低吼。
白鹤妈妈见白鹤这样，垂眼再抬眼时，眼睛就红了一圈。
「小鹤……」她眼中都是慌乱，「不是你看到的这样。」
？？？
连我脑中的系统都忍不住为她的演技拍手叫好。
没等我有什么反应，白鹤扫了一眼她手里的杯子，什么都没再跟她说，拉着我转身就朝外走。
我被他拉着一直往前走。
微风从我们之间穿过，我看着他的衬衣贴在他的后背上。
他那样瘦，好像能透过衬衣看到他若隐若现的脊骨。
「白鹤……」他是什么时候来的，有听到什么吗？
他现在心里是不是不好受。
听到我叫他，他停了下来。
我以为他会回头，但是他没有。
他站在那儿很久，没有应我，也没有回头。
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就在我要再次开口的时候，他拉着我又继续往前走。
依旧是上次看到的那个小亭子。
一进亭子他就抱住了我。
他浑身都在微微发抖，抖得我有点心疼。
「君君，你害怕吗？」
我抬手轻轻拍他的后背，被水泼湿的地方还微微有些湿润。
手感微凉，像我此时的心。
「我不怕。」
「我害怕。」
17.
第二天白鹤没来上课。
这让我一天都有些心神不宁，再加上不知道从哪儿窜出来的顾云生。
和不知道从哪儿窜出来的他的问题。
「君君，听说你今年出了场车祸？」
这个事情已经过去半年了，也不知道他从哪儿听说的。
我点了点头。
「你失忆了。」他看着我，眼中都是我没见过的认真，「那你是怎么认出我的？」
我的手一顿。
「我看过你的照片啊。」我没看过。
全靠猜的。
显然他脑子也不够用，他一手撑着头，听我这么说好像的确有道理，点了点头又继续走在我身边。
我松了一口气。
但还没等我继续戳，他又抬起头来。
「一点都不记得吗？我带着你去上山下河你都忘记了？」他眼睛里有光。
好像只要我一点头，他眼中的光就会暗下去。
「嗯。」我点头。
我已经不是曾经的唐婉君了，我不该再给他任何希望。
果然我见他眼中的光暗了下去。
他没再说话。
我也没再说话。
其间我又给白鹤打了通电话，依旧是没人接。
他会不会出事了？
脑子里迸出这个想法的时候，随之而来的是很多乱七八糟的画面。
一股冷意从脚心蹿起来。
我想都没想就朝校外走，刚走出校门口就停了下来。
白鹤住在哪儿我不知道。
「你别指望我，这属于隐私。」机械音直接道破我的想法。
求求你。
「求我也没用。」
我做任务，什么任务都行。
「什么任务都行？」机械音再次确认。
好像这个系统就是以让人做任务为任务。
你说吧，什么任务。
「稍等。」
短暂的空白后，声音继续响起：「先欠着。」
？？？
我都不敢相信我的耳朵……不是，我的脑子。
这种冷酷无情的系统还能赊账吗？
「会滚利息。」
……
我就知道。
笑死。
我差点就感动了。
还以为连系统都心疼白鹤。
最后我咬咬牙答应了这个不平等条约，获得了白鹤在外面租房子的地址。
小区就在学校对面。
但是我还没过马路就看到了马路对面的白鹤。
车祸这种事，我是万万没想到我一年能碰到两次。
因为看到白鹤太过于激动，没有看到绿灯跳红灯，所以我闯了红灯。
白鹤抱着我滚了几圈的时候，我人都吓傻了。
然后我和他就一起被人送到了医院。
白鹤冲过来得及时，我和他都没有受太严重的伤。
我醒过来的时候，白鹤就躺在我旁边的病床上。
他身边坐着他的妈妈。
「君君也醒了？」他妈妈正在削苹果的手停了下来，看着我的样子充满怜爱。
那模样跟她那天坐在我面前的样子完全不一样。
白鹤也看过来，他头上缠着纱布，应该是伤得比我要重许多。
他走到我的床边。
「怎么马路都过不好。」白鹤责怪的语气很轻，话里心疼比责怪更多。
我往被子里躲了躲。
何止马路过不好！
我还白白欠了一个任务！
但凡我答应系统前往马路对面看一眼，哪怕是余光扫一眼呢！都不会答应那个不平等任务！
白鹤妈妈将手中的苹果削好后放到了我的桌子上，替我压了压被子。
「君君本来就受了惊吓，你就别说她了。」
她的语气柔和，带着长辈的和蔼。
让我不由多看了她一眼。
好像就连眉眼都柔和不少，跟之前的模样完全判若两人。
真是神了。
18.
林怡也来了。
她从病房外急匆匆地跑进来，鬓边的头发微微有些凌乱。
那张脸上担忧的表情我再熟悉不过了。
那一年我被确诊为骨癌，接到电话的妈妈也是这样千里迢迢跑到我的病房的。
「君君，你怎么这么不小心啊！你要急死妈妈是不是？」她跑到我的床前，声音都带了哭腔。
想来她这一路过来，没有少哭。
一时间我突然觉得很委屈，眼里立马蓄了泪。
我瘪了瘪嘴，怕自己哭出来。
林怡坐在床边抱住我，她吸了吸鼻子生气道：「过马路要看车，过马路要看车，妈妈都跟你说过多少遍了。」
索性这次我除了有点轻微脑震荡和一些擦伤外没有多大的问题，林怡跟医生确认了好几遍才放心下来。
但是对我的唠叨是停不下来的。
我竟然一点都不觉得烦，心里有些暖意。
却也更想妈妈了。
医院里不让家属留宿，最后林怡依依不舍地跟着白鹤妈妈离开，走的时候还反复叮嘱我不要踢被子。
她那么爱唐婉君。
如果她知道我已经不是唐婉君了，会有多伤心。
这一晚我做了很长很长的一个梦，梦见了我躺在医院的那几年。
那几年里我很少会笑，妈妈就总是会为了逗我笑而在我面前特别幽默乐观。
但是我知道，她每天都会躲在病房外面哭。
梦到了我最后一次清醒过来，我握住妈妈的手，小声说：「妈妈对不起。」
对不起我不够优秀。
对不起我活不下来。
对不起我让家里一贫如洗。
她也反握住我的手，她的掌心那么那么温暖，她看着我温柔地说：「蓓蓓没有对不起，因为有你，妈妈才觉得人生是幸福的。」
我一定不要让她的人生变成不幸。
我一定要活下去。
任务，我一定要好好做任务。
画面一转，我来到了一间屋子里。
我看到白鹤举起刀刺进了他妈妈的心脏，血一下子从她妈妈的胸膛涌了出来。
到处都是血，好像那血已经流到了我的脚下。
白鹤好像是在哭，又好像是在笑。
耳边有新闻里插播的消息：「据悉白鹤当晚被送进急救室是因为自杀，他的母亲是否为他亲手所杀，警方还在进一步调查。」
「君君，君君……」有人在叫我。
我从梦里挣扎出来，迷迷糊糊睁开眼就看到了与梦里重合的那张脸。
脑海里那血腥的场面闪过，我下意识蜷缩到床角处。
「你怕我？」白鹤看着蜷缩到床角的我，一双眼睛里看不见半分光亮。
我才反应过来刚刚那一切都是梦。
「没有没有，我刚做了个噩梦。」我慢慢爬过去，抱住了浑身冰凉的白鹤。
我好不容易才将他从那场噩梦里拉回来一点点。
这一次我绝对不会再让他走上弑母自杀的那条路。
由着我抱了一会儿，白鹤才抬手把我抱住，他的呼吸声就落在我的耳边。
很轻。
像是怕什么东西会因为他的呼吸碎掉。
「没关系的，那只是噩梦。」他柔声哄我，手轻轻拍打我的后背。
我把头放在他的肩膀上，闭了闭眼。
那一幕太真实了，我此时好像都还能感受到那房间里的窒息感。
「嗯，那只是一场噩梦。」
不会再上演了。
19.
我和白鹤很快就被医生通知可以出院了。
这几天白鹤的妈妈都没有再表现出来对我的不喜欢，还和林怡走得很近。
这让我对她越来越感到奇怪。
「你跟白鹤妈妈相处得很好吗？她好像很喜欢你……」林怡送我回学校的路上，跟我说她这几天跟白鹤妈妈的相处。
怎么可能？
我还没来得及说话，林怡突然放开了我的手走到我另一边。
她紧紧抓住我的手拉着我过马路。
走到马路中间，她又从我另一边回到了原来的位置。
她小心翼翼看着她那边的车流，下意识地抓紧我的手。
「妈妈……」我看着她拉住我的手，她的那份小心翼翼好像直接敲在我的心上。
她拉着我过了马路，才放开了我的手。
「怎么了？你不喜欢白鹤吗？」她以为我是在继续刚刚的话题。
我摇摇头，又觉得不对，再点点头。
她被我的动作逗笑了，拍了一下我的手臂：「跟妈妈还害羞什么？」
……
时间过得很快，一个学期就这样过去了。
一考完我就被林怡叫回了家，她说为了让我对交通规则有更深入的了解，必须先学车。
白鹤没有跟我一起回来，因为他妈妈为了去学校旁边租房子已经把我楼上那套房子退掉了。
临走的时候，我叮嘱了白鹤很多遍要多想想我。
「我连个喷嚏都没打过，你是不是根本没有想我。」没有了白鹤妈妈的阻止，我们的相处越来越像是一对正常情侣。
白鹤在电话那边轻笑了一声，他的声音就是隔着电话也还是很好听。
「君君，我很想你。」他带笑的声音轻轻说出这句话。
我的脸一下子就烫了起来。
不行了不行了，心跳得快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了。
就在我想说句什么来扳回这局的时候，电话那边响起了什么东西摔在地上的声音。
「怎么了？」我突然有些紧张。
电话那边静了很久，就在我以为白鹤出了什么事的时候，他才柔声道：「没事的君君，我这边有点事情要处理，你早点休息。」
什么事情？
如果白鹤不愿意说，我就算问，也不会得到任何答案。
「好，那你有什么事情一定一定要跟我说哦，我可以立马飞到你身边。」
电话里有白鹤轻轻的呼吸声。
他说：「好。」
然后电话就被挂断了。
直觉告诉我，一定是他妈妈又出了什么事情。
还来不及多想，我就听到了楼上搬动东西的声音。
我万万没想到，顾云生又搬回来了。
晚上我出去扔垃圾的时候碰到等在楼下的他。
就这样，我被顾云生拉着坐在楼下一起看起了月亮。
顾云生看了一会儿我，又抬头看月亮。
「我有时候会觉得你好像不是你了。」
我晃荡的双腿僵在空中。
「后来才听说是你经历了一场车祸。」他挠了挠头，笑着看我，「我原本是很喜欢你的，可是现在好像又不是很喜欢你了。」
因为你喜欢的是唐婉君。
而我是李蓓蓓。
我也笑着看他：「可能是因为我们都长大了吧，人长大都是会变的吧。」
他点了点头，再抬头看月亮。
「是我变了吗？当时在学校里看到你的时候，你不知道我有多开心，我还以为是我们的缘分呢。」
他说这话的时候，我心里不由升起一股悲伤来。
这应该是属于残留在身体里的，属于唐婉君的悲伤。
20.
或许，唐婉君也是喜欢顾云生的吧。
如果我没有进入唐婉君的身体，那现在跟顾云生看月亮的是不是就是她。
「不是，唐婉君在出车祸的时候就已经死了。」机械音善解人意地插了句话。
就是说如果我没来，林怡也会跟我妈妈一样，白发人送黑发人？
「是的。」
那我就更应该好好活下去了。
当晚我再一次进入梦里，开始继续看白鹤的过去。
我已经有很久很久没看了，其实我已经猜到了白鹤弑母的原因。
那样的生长环境，那样的教育方式。
我甚至觉得白鹤能忍到二十几岁都是个奇迹。
屏幕里再次出现长成少年的白鹤。
这一次我终于看出了白鹤妈妈的问题，每次她对白鹤近乎于变态的惩罚以后都会深深地懊悔。
「小鹤，你别不要妈妈，妈妈只有你了。」她抱着已经麻木的白鹤，哭得很伤心。
我看着白鹤的手腕被麻绳勒得血肉模糊，整颗心都像是被那根麻绳勒住了一样。
为什么他会经历这样的事情。
那一年他十六岁。
我看着他趁着他妈妈熟睡，关闭了所有的门窗，打开了煤气。
我双手颤抖起来。
原来几年后的他已经不是第一次有那样的想法。
我看着他平静地躺回自己的床上，等待着死亡那一刻。
「白鹤，不要这样！」我看得十分害怕，想钻进里面去关掉煤气。
白鹤好像是听到了我的喊叫，他睁开眼侧头朝我看过来。
随后好像是什么也没看到，又继续闭上了眼睛。
而另一个房间的白鹤妈妈却睁开了眼睛。
幸好最后被邻居发现了，他们母子二人才被人送去了医院。
白鹤妈妈醒来以后先是看向隔壁床已经安然无恙的白鹤，有泪从她眼角落下。
她知道发生的这一切是因为什么。
回到家以后，她对白鹤说她已经攒好给白鹤念完书的钱了，就算她不在了，白鹤也不用为钱担忧。
白鹤从她的话里听出了别的意思。
他脸色发白，闭上眼，似乎已经认命。
「我们好好活下去吧。」
我从梦里醒了过来，看着天花板久久不能回神。
既然已经说可以活下去了，为什么几年后又会再次发生那样的事情。
这一切的问题肯定出在白鹤妈妈身上。
所以一开学我就偷偷约了白鹤的妈妈见面。
在外面的咖啡馆里，她坐在我对面和蔼地问我想喝点什么。
那样子一点都不像是装出来的。
这让我都不知道怎么开口，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君君今天约我出来是有什么事情吗？」她柔声开口。
这个时候白鹤又不在，她为什么还是这个样子？
跟那天恨不得把水泼到我头上的她判若两人。
「想跟您了解一下白鹤。」我也客气起来。
听到白鹤，她脸上更柔和了几分。
「小鹤从小就非常懂事，他爸爸在他很小的时候就离开了我们，小鹤那时候还说他会把爸爸的那份爱也一起补给我。」说到这里，她好像是在说一件很好笑的事情，兀自笑了起来。
有点怪。
她笑得有点怪。
等她再抬眼的时候，眼里的憎恶愈浓。
「都是因为你，因为你，他现在时时刻刻防着我。」她的声音变得尖锐起来，说出来的话也跟刚刚的语气完全不一样。
「阿姨，我……」还没等我说出来话，我身边就站了一个人。
白鹤怎么知道我们在这儿的。
白鹤妈妈立马又恢复了原样，看着白鹤有些小心翼翼。
「我说过的，不许你见她。」白鹤将我护在身后。
她连忙解释：「我原本是不来的，但我怕君君以为我不喜欢她……」
表情动作都不像是在说谎。
看得我目瞪口呆。
她真的是装的吗？为什么装得那么像？
21.
日子渐渐平静下来。
我和白鹤就像是学校里的每一对情侣一样，一起上课一起吃饭。
时间过得很快，快得都要让我忘记白鹤是一个几年后会弑母的人。
他身上的阴郁之气好像越来越淡，他的每一个笑好像都发自内心。
我以为接下来只要我好好跟他在一起，我的任务就算是完成了。
直到他不见了。
白鹤不见了。
刚开始我以为他是有事情来不及跟我说。
当我连续三天给他打电话他都没接的时候我才意识到可能事情不简单。
辗转几番打听，我才听说前两天白鹤妈妈来学校给白鹤办理了休学。
理由我不知道。
休学了……
难怪，难怪我以前没有听说过白鹤这个人。
按照我几位八卦的室友性格，学校里有这样一个学长我是没道理不知道的。
我根据上次系统的提示找到了白鹤跟他妈妈租在外面的房子。
就像是我给他打的电话没人接一样，无论我怎么敲门都没人开。
直到我遇到过来打扫房子的房东。
他们退房了。
「你知道他们去了哪里吗？」我捉住房东的手，像是捉住最后的救命稻草。
房东摇头：「跟他们不太熟，也没听说他们要去哪里。」
不知道为什么我升起了一股不好的预感。
明明离上一世白鹤弑母还有几年的时间……
我突然想起来新闻里案发的地点不是在这里。
他们是不是提前搬到那边了？
「宿主的出现让原本会发生的事情提前。」脑子里的声音提醒道。
提前了？
是搬家提前了，还是弑母提前了！
不行不行，我一定要找到他们。
可是我越急就越想不起来曾经出现在新闻里的案发地点是什么地方。
「无法提供。」在我还没来得及求系统时，他提前拒绝了我。
不知道是系统心软了，还是老天心软了。
在我临近崩溃的一个晚上，我梦见了我躺在医院的那天。
电视机里播报着那条熟悉的新闻，我躺在床上连呼吸都放得很轻了。
听着电视机里的记者一字一句说着案发地点。
「在 C 城的花某小区内发生了命案……」
我连忙挣扎着从梦里醒来。
跟辅导员请了几天的假，赶去了新闻里提到的那个小区。
真正到了小区门口，我却不敢进去。
我抱着侥幸的心理希望我在这里没有找到他们，甚至都还没做好准备去跟别人打听。
却看着白鹤妈妈从小区里走出来。
所有的事情都一一与上一世慢慢对应上。
好像我这么长时间做的一切都是白费。
22.
我第一次跟踪人，很不熟练。
所以很快就被白鹤妈妈发现了，明明我跟着她左拐右拐没有落下一步，最后还是跟丢了。
我住在小区对面的宾馆里，又守了一天一夜。
没有再守到白鹤妈妈出来，却守到了一个陌生电话。
「君君，救救小鹤吧。」电话里是白鹤妈妈虚弱的声音。
当时我的脑子里一片空白，没有想过自己会不会有什么危险。
根据电话里的提示，连忙赶到了小区里的一间屋子外面。
屋子的门没有锁。
我握着手机轻轻地推开了门。
屋内的景象吓得我差点叫出来。
白鹤妈妈和白鹤一起躺在血泊里，他们身上都带着血迹，分不清地上的血是谁的。
我浑身都在发抖，心像是被人狠狠勒住，却还是咬着牙上前去先探了探白鹤妈妈的鼻子。
还有气息……
还有气息！
那白鹤……
我的手指颤抖地从白鹤妈妈的鼻子下抽回又放在了白鹤的鼻子下。
有气息。
我瘫坐在地上，任地上的血染满我的衣物，一双手颤抖地拨下了 120。
白鹤和他妈妈都被送进了抢救室。
而我像是用尽了我的全身力气，终于在抢救室前晕了过去。
我醒来的时候白鹤妈妈也已经醒了，只有白鹤转到了重症病房。
她坐在我的床前，眼泪一滴一滴往下落。
我突然意识到，或许可怕的从来都不是白鹤。
而是她。
「君君，你帮我一个忙好不好？」见我醒了，她握着我的手，一双眼睛透着诚挚。
我往后缩了缩，不敢点头也不敢摇头。
她自嘲地笑了一声：「我时间不多，你一定要帮我。」
还没等我讲话，她就开始继续讲起来。
「我病了，得了一种自己不认识自己的病。你出了车祸后，我看见你的时候，还以为你跟我得的是一种病。但后来才知道，你不是。」她看向窗外，「我每次都会被强制睡过去，醒来后就发现自己又做了一些坏事，渐渐地渐渐地我醒来的时间越来越短。」
「我曾经在梦里无数次想杀了自己，我知道自己是小鹤的累赘。那次我醒来看到小鹤把门窗都闭得很紧，就想这样解脱了也是一件好事。可是为什么小鹤的人生要被我拖累，为什么他要跟我一起死……」
听着她的话，我仿佛能看到这些年来在他们身上发生的事情。我看着她额头上冒出细汗来，一只手死死抓着被子。
「君君，只有你能救他，救我们。我看到你的第一眼我就知道，只有你可以。」她说话渐渐有些辛苦。
「我真的真的很爱他，很抱歉给了他这样的前半生，希望你可以给他一个美满的后半生。」
「你帮我好好照顾他，可以吗？」最后她虚抱了我一下就从病房里出去了。
没有给我说一句话的机会。
第二天我就听说她不见了。
她把白鹤丢给了我。
23.
白鹤半坐在床上，头发乖顺地耷拉下来，他垂着眼看着我碗里的粥，我看不见他眼里的情绪。
「可能是有什么事情要去处理，就先出院了。」我一边喂给他粥一边安抚他。
他抬起头来看我，一手握住我的手腕，害得我勺子里的粥险些倒出来。
「万一有危险呢？」
「嗯？」我没反应过来。
他手里的力道又大了一点，眼尾有些发红：「你一个人来，有危险怎么办？」
我回想了一下，的确好像是有点危险的。
但是当时我满脑子都是他，哪里还能想到那么多。
「我脑子里想着万一你有危险怎么办，就想不了其他东西了。」我笑着看他，见他还能这样好好地在我面前，突然觉得一切都值得了，「幸好我来了。」
幸好我来得不晚。
白鹤的眼中微微闪过细碎的光，他将我手中的碗勺都放在一边，把我拉入怀里。
他的头埋在我脖子里，温热的气息喷在我的皮肤上。
我的脸一下子就红了起来。
他抱我抱得越来越紧。「君君。」
声音又轻又涩，听得我有些心疼。
「我在。」我柔声答道。
「君君。」
我的手轻轻拍着他的后背，耐心答：「我在。」
他的气息越来越轻，轻到我以为他就要抱着我睡过去的时候，他突然又道：「我以为我不会再见到你了。」
这句话的破碎感让我心疼不已。
我不知道这两个月他发生了什么，但是我知道他一定很难过。
不知不觉我也将他抱得更紧，我柔声哄他：「不会的，你不见我，我也会跑着来见你。」
说完觉得差点什么，又补了一句：「我跑步很快的。」
终于我听到了白鹤轻笑的声音。
他答：「好，一定要跑着来。」
白鹤在医院里住了一个星期，他是被水果刀扎进了身体，没有伤到要害，只是失血过多。至于那把水果刀到底怎么扎进去的，谁也不知道。
为了照顾白鹤，我请了半个月的假终于还是惊动了林怡。
「我没事，真没事！」我在屋外对着电话对面的林怡信誓旦旦，「白鹤生病了，我就来照顾照顾他。」
「你们现在关系都到这一步了？」林怡迅速转移视线。
……
「他妈妈呢？你照顾归照顾，也不能荒废了学业。」林怡继续苦口婆心。
他妈妈不见了。
是真的不见了。
我陪着白鹤出院，一起回到他们住的房子里，发现他妈妈的东西都已经不见了。
只留了一笔钱。
再想到她在医院里对我说的那番话，我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看着白鹤一遍又一遍地打着那打不通的电话，我却不敢告诉他这些他不知道的事情。
事情好像渐渐又平静下来。
白鹤重新回到了学校。
我们依旧是学校里显目的一对。
只是白鹤一有空就四处打听他妈妈的踪迹，但是都一无所获。
我每天都翻看各地新闻，怕他妈妈会出现在新闻里自杀的人群里。
幸好我也是一无所获。
24.
最后我们还是找到了白鹤妈妈的踪迹。
就在 C 市的精神病医院里。
「病人来的时候精神状态十分不好。」医生坐在我和白鹤的对面，向我们解释白鹤妈妈的情况，「她病得很严重，能自己撑着过来很不容易。」
我握住白鹤的手，怕他心里不好受。
他反手握住我的手。
「我能见见她吗？」他的声音平静，有一种尘埃落定的感觉。
医生点头，但告诉我们只能远远看一眼，现在是病人治疗的最佳时期，不能受到外界的影响。
我和白鹤站在病房外面，透过门上的小窗看到了床上的白鹤妈妈。
她穿着病号服半坐在洁白的病床上，安安静静看着窗外的树。
除了瘦了点，好像一切都还好。
白鹤终于可以放心了。
我也可以放心了。
这一次，是真的一切都在变好。
转眼就到了大四，白鹤因为成绩优异被列入了保研名单，我也为了能追上他的脚步在努力准备考研。
白鹤跟往常一样约我去图书馆，要给我补课。
但我没有答应。
因为今天不一样。
今天是大一新生开学的日子。
这一届的新生跟往届不一样。
这样想着，我就急急朝正在举行新生大会的礼堂走去，生怕晚一秒钟就会错过我日思夜想的人。
却因为走得太急，在一个转角处跟人撞在了一起。
我摔在地上，还没来得及站起来就听到了一道声音：「小姑娘，没事吧？」
那么熟悉的声音。
几年里一直只出现在我梦里的声音，这个时候响在了我的耳边。
我抬头看向发出声音的人。
跟记忆里的还是一模一样。
「怎么哭了，是不是很疼？」妈妈连忙放下手里的东西，蹲在我的身边，开始细细查看我的腿，「还好没有受伤。」
听着她说话，我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泪一下子就从眼睛里落了下来。
妈妈见到我这样也有些慌了：「是不是有什么阿姨没看到的地方受伤了？阿姨送你去医务室吧？」
她这样一说，我哭得更狠了，只能摇摇头，什么话也说不出口。
就在这个时候，白鹤跑到了我面前。
他一张脸冷得吓人。
「我没事……」我怕他误会，连忙小声跟他解释。
他抬手擦了擦我脸上的泪，并不相信我说的话。
我生怕他会迁怒于妈妈，便捉住了他的手，摇了摇头站起来，「我真的没事。」
看着有些无措的妈妈，我忍住万千思绪笑了一下。
「妈……阿姨……我没事。」说完眼泪又落了下来。
白鹤捡起地上我的手机，扶着我就转身要走。
我舍不得。
我想再看一眼。
「小姑娘。」妈妈叫了我一声。
我回头看她。
「看着你总觉得面熟，我们是不是见过？」她拿着东西走到我的身边。
我是你的女儿啊。
我想对她笑一下，却不知道为什么笑不出来。
最后我忍泪笑道：「可能是缘分吧。」
25.
系统说我的任务完成得很好。
「你是我见过的宿主中，唯一一个完美完成任务的人。」机械的声音带着欣慰的语气在我脑子里响起来。
这是他第一次夸我。
也是最后一次。
他说他要退出，让我自己过自己的人生了。
「这就完了？」我脱口而出。
转眼已经是我重生的第四年了，白鹤原本是在明年才会弑母的。
「系统检测到救赎对象成功得到了救赎，弑母也不会再发生，就算是任务完成了。之前宿主欠下的一个任务，也随着任务完成抵消了。」
合着我还白赚了一个任务？
「希望宿主可以在这一世活得幸福美满。」机械的声音一本正经地说着祝福语。
居然还有点催泪。
然后不管我怎么说话默念，脑子里都没有任何声音了。
还真是无情。
我收到读研通知书的时候，白鹤就坐在我的身边。
「太好了，我们又在一个学校了。」我开心地拿出通知书，看着上面的学校名字十分满意。
白鹤也弯了眉眼，好像早就知道了会是这样的结果。
他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小盒子，在我面前打开。
里面躺了一只精致小巧的戒指。
「嫁给我好不好？君君。」他的话很轻，一只手轻轻勾起我的无名指。
我吓了一跳。
英年早婚这个词我没想过有一天会发生在我身上。
此时我脑子里的细胞在飞速运转，想着要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等我反应过来，无名指已经被套上了戒指。
「我说过的，君君。」白鹤将我抱在怀里，声音在我耳边带着蛊惑，「我说过你后悔也没关系，我不会放开的。」
我叹了口气。
算了，都是我的命。
「我不后悔。」我轻轻抱住他，微微垂眼看向我的无名指，「白鹤，其实我叫蓓蓓。」
「好。」
没有一点意外。
这……
怎么想都觉得不正常。
但是白鹤没有问，我也没再说。
只是他在只有我们两个人的时候，不再叫我君君，而是蓓蓓。
我和白鹤结婚了，没有婚礼。
因为我们都还在读书，不适合举行婚礼。
但我英年早婚的消息还是在学校里传遍了。
研究生结婚其实也不是件值得让大家关注的事，但是我和白鹤结婚是。
大家都说是我怕白鹤跑了要先把他套住。
……
天知道是谁套谁。
顾云生要出国了，我去送的他。
他抬手想要拍拍我的头，最后在空中停了下来。
「祝你幸福。」他笑着对我说。
我也笑着答：「谢谢。」
他转头走了两步又回头，看了我几秒又走了回来。
「是不是那次车祸，君君就不在了？」说完他又觉得自己在说胡话，但是又像是要确认什么一样盯着我。
我不知道怎么回答。
直到广播里播报他的航班，他才转身匆匆离开。
26.
当晚我窝在白鹤的怀里，乱划拉着手机屏幕。
顾云生那不甘心的眼神在我脑子里久久散不去，就好像我是一个小偷，偷走了唐婉君的人生。
「舍不得他？」白鹤的声音在头顶，阴恻恻的。
今天我去送顾云生，他的脸就黑了一天。
我放下手机环住他的腰。
「他好像也知道我不是君君了。」我的声音闷闷的。
白鹤把笔记本合上放到了一边，手轻轻盖在我的头上。
我抬头看他：「如果妈妈也知道了怎么办？她会伤心吗？」
之前我全心扑在救赎白鹤的事上了，从来没有考虑过这些事。
白鹤低头看我，唇角轻轻上扬，眼尾眉梢都是温柔。
「她已经知道了。」
嗯？
我立马坐起来，额头撞到了他的头。
「她已经知道了。」他轻轻揉了揉我的头，「那么爱你的人，怎么会不知道呢？那天我去求她同意我娶你的时候，她说她不想再失去你了。」
什么时候知道的？
我为什么一点都没有察觉？
想起来我每次回家林怡都会做一桌子我爱吃的菜。
但是我刚来的时候，林怡做的菜还是偏甜口的。
现在已经都是偏辣口了。
从一开始，她就知道了……
所有人都没说，就这样糊糊涂涂地过下去。
「都是我的错。」我又将头埋进白鹤的怀里，鼻子和心一样酸。
我自私地想要活下去，所以偷走了唐婉君的一生。
现在我和白鹤恩爱幸福，时不时还能去看看爸爸妈妈，想着等「我」骨癌去世后想办法把他们接到身边赡养。
可是我没想过顾云生，没有想过林怡。
白鹤捧起我的脸，轻轻擦去我脸上的泪。
「蓓蓓。」他柔声叫我，「不是你的错。」
「你第一次坐到我身边，将自己碗里的饭拨到我的碗里的时候，像是朝我伸出了一双手，硬生生将我黑暗的世界撕出一个口子。」他轻轻啄了啄我的唇，「我怕你进来，怕你被黑暗吞噬，想把你推远一点，你却把口子越扯越大，把阳光渡进来。」
我听着他的话，愣住了。
「于我而言，你是上天怜悯，是恩赐，是唯一的太阳。」他扬起嘴角，「于唐婉君妈妈而言，何尝不是呢？
「唐婉君出了车祸进抢救室的时候，她何尝不是万念俱灰呢？」
我是被白鹤哄着睡着的。
梦里我又一次梦到了那条新闻。
又一次进到了那个阴冷潮湿的房间。
我看见清醒过来的白鹤妈妈拿着水果刀想要了结自己，白鹤在跟她拉扯的时候水果刀直直刺向了他妈妈的心脏。
他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一幕，全身都在发抖。
看着他取出水果刀就要刺向自己，我连忙扑上去抱住他。
「白鹤，这是假的。」我盖住他的眼睛，紧紧抱住他浑身颤抖的身体，「都是假的，都是假的。」
一瞬间，四周都亮了起来。
爸爸妈妈都出现在我面前，还有林怡、顾云生、唐婉君都在我面前。
「蓓蓓。」他们这样叫我。
「蓓蓓，好好活下去。」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