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战

衡华陨落了。

这个消息令我心情复杂。

按照常理，衡华绝不会如此轻易陨落。

那么，是宁无虞动的手吗？他为何要动手？对仙界示威？还是另有目的？

抑或是，他在向我证明，即便真有《怀月录》这本书的存在，我们这个世界也并非不可能改变的？

正当我苦苦思索宁无虞的目的之际，又有魔侍进来禀报，黑无常求见。

魔域跟冥界向来没什么往来，黑无常又怎会突然来找我？

尽管我对此满腹疑思，但还是允了黑无常进来。

黑无常进来时，手里捧着一大朵花瓣垂垂绽开的赤色花。

这是，彼岸花？

「魔尊大人，这是那男童托我送交予您的——」

是我曾在迷镜城差点救下的那个男童？

「那男童现如今已然投胎了，快过奈何桥时，他见这花漂亮，便托我带一朵给魔尊，」黑无常说着，将那一大朵彼岸花递交给我，「他还托我给魔尊带句话……」

黑无常走后，我盯着手上这一大朵赤红的彼岸花看了半晌，唇角轻轻勾起一个讥诮的弧度。

那个男童托黑无常带的话，是魔也不尽然都是坏的。

我觉得他大概是被我的表面给骗了。真实的我既暴戾又狂傲，我甚至会会无视卷入灾难的普通人，想要同宁无虞结盟。

我根本不像他以为的那样善良。他以为我发过善心救过一次人，就真的会为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考虑，放弃掉一个颠覆世界复兴魔族的「绝佳」机会。

吾族，颜灵接下来要做一件惊世骇俗，但顺从本心的事了。

思及此，我淡下神色，顺手将那朵保存完好的彼岸花随手扔到了某棵古树边上。

次日将将晨起，我便听说凡界又有不少城池沦陷。

仙界本欲使用圣云石的力量，结果却发现只有一半的圣云石根本发挥不出其原本三成的力量。

迫不得已，仙界只得派出众仙前往凡界，搭救那些可怜的凡人。

听说为此，仙界折了不少仙人，而凡界有不少城池为了避免战乱，索性直接归降了宁无虞。

从之前的沧州城，便能看出宁无虞想要建立的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世界。或许那个世界可以满足所有人的欲望，但一座放大了所有欲望却没有任何律法规范的城池，最终也只不过会沦为人间炼狱罢了。

自始至终，宁无虞想要的，便是这样一个无序又放纵的世界。

或者更明确地说，宁无虞作为上古凶物伏炎，既不满意现世，又有惊人的毁灭欲与破坏欲。

并且，他以此为乐。

「阿颜，」颜栾从内室缓步而出，见我坐在后庭的古树下，他也踱步过来，「在想什么？」

他休息过后，精神好了许多。

相比凡界，魔域这段时间虽不可避免地被波及，但状况却好了不少。

所以其实也有不少魔开始蠢蠢欲动，隐隐有想要分一杯羹的架势。

宁无虞，这是在慢慢实现自己颠覆这个世界的计划。

「哥哥，宁无虞的提议……」我抬眸，有些迟疑地朝他望过去。

颜栾对此并不在乎，「阿颜你想如何？」

说着，他捻过我的一缕黑发，在指尖绕来绕去，「当初既然允你叫我一声『哥哥』，便绝不会委屈你。只要是你的决定，哥哥都会支持。」

颜栾的话仿佛一颗定心丸，我垂眸思索了短短一瞬，接着又坚定地抬起眼直视他，「哥哥，我们同宁无虞联手吧。」

打定主意要同宁无虞结盟，我和颜栾便需要重新部署魔域内的兵力。

譬如，除了要加强对仙界的戒备，魔域还应当尽快抽调一支精锐兵力出来，将这支兵力放在仙界通往人界的必经之处。

如此，既能扯仙界后腿，又算是从旁帮了宁无虞一把。

宁无虞这段时日除了搅乱人界外，应该也是在借凡界之乱如此分散仙界兵力，找机会对仙界下手。

那接下来呢？

衡华的陨落应该只是一个开端。

若真如宁无虞所言有什么《怀月录》，那他的最终目标应当是温怀月。

毕竟只有温怀月天生具有克性的本体，才能对他产生威胁。

这一点当初他在提及圣云石之时，也曾侧面透露过。基本可以确定是真的。

可温怀月是宁无虞的克星，那温怀月的克星又是谁？

宁无虞几番对我手下留情，而圣云石的另一半如今又在我手。

所以，温怀月的克星是我？

问题想得多了，便容易头疼，连带着我的胸口都闷闷的，之前被玄清神尊压下去的那股郁气好像隐隐又有崛起之势。

「哥哥，」我勉力压下眸中的异样之色，拽紧颜栾宽大的衣袖，「我们该去找宁无虞了。」

我和颜栾前脚刚踏入厉原山，魔域与伏炎之间要联合的消息，后脚便传遍了三界。

如今三界乱象频生，伏炎作为横空出世的上古凶物，意欲将整个三界搅个天翻地覆。故而三界各自任意一界有任何风吹草动，都必然会引来不少的瞩目。

更何况，于此敏感之时，我和颜栾，魔域的魔尊和长君纷纷踏入厉原山同伏炎进行交涉。

我猜测的不错。

我和颜栾到时，宁无虞正操控着半空中的光幕看戏。

光幕里是仙界的场景。

因为魔域的突然倒戈，仙界此刻已然吵作一团。

「陛下，臣以为，魔域既已倒戈，那凡界必也危在旦夕，那伏炎既可足不出厉原山就搅弄人间，想必实力惊人。即便众仙出手，也不一定能成功将其镇压。为今之计，唯有尽快找回失落的另一半圣云石，再由临月仙子出面，另由众仙相助，方可击败伏炎！」

为首那个向仙帝进言的，是个白胡子老头，我在仙界时倒没注意过他的名号，只知道他似乎在仙界有几分话语权。

他这话一出，便有更多仙人附和。

「是啊陛下！」

「魔域倒戈，仙界若再无动作，只怕三界均要覆灭！」

……

「啧，阿灵，你猜他们猜到了吗？」宁无虞的视线瞥向我，他唇角笑满意极了，「另一半圣云石其实在你的身上。」

颜栾往我身前一挡，将宁无虞的视线遮掩得彻底，「我们此番，是来同你谈合作的。」

光幕上的画面还在继续。

「陛下，圣云石所辟出的小世界既已坍塌，说明圣云石已然被取出。至于圣云石的另一半……临月愿前往魔域将功折罪，一探究竟！」

这次说话的，是角落里沉默许久的温怀月，她的身形看起来比我上一次见她时更加单薄了。

「她都能去，我也要去！」不等仙帝说什么，龙詹瞥了眼温怀月，呛声开口。

易淮子也顿了顿，对仙帝行礼道：「陛下，臣愿与小殿下同行。」

与龙詹同行，而不是与温怀月同行？

为何？他们如今不是已经恢复了正常的记忆？

我错过挡在身前的颜栾，朝宁无虞操控的光幕看过去。

这才看到一直如雕塑般站在大殿一侧的玄清神尊，似乎跟仙帝心照不宣地对视了一眼。

随即，仙帝允了龙詹和易淮子的请命。

接下来便又是仙界那些仙人，你一言我一语继续商谈要如何面对魔域的倒戈。没什么意思。

宁无虞索性也收了光幕。

「阿灵，你和令兄既已同意与我联手，那魔域是不是也该拿些诚意出来？」宁无虞看似笑着，实则没有给我们一丝讨价还价的余地。

「那是自然。」

我刚说完，颜栾便拿了张在仙界必经之路上的布防图出来，「魔域的诚意有了，不知阁下可有否开诚布公？」

宁无虞的开诚布公，便是将那本书同这个世界的联系再次强调了一遍。

不过关于如何对付仙界，宁无虞并未明说。

但通过他这段时日以来，不停在凡界各地搅弄风雨的行为，不难猜出，他初步是想先耗耗仙界的心力，只等仙界疲于应付之时，他再进行下一步。

而下一步，如果不出我所料，便是要先仙界一步，彻底将凡界所有城池都变成沧州城那样。

如此，哪怕是仙界再花心力，也将无力回天。

其实我同颜栾今日过来厉原山，很大原因也是为了给外界一个信号——魔域确实要同伏炎「狼狈为奸」了。

而至于跟宁无虞商谈些什么，反倒是其次了。

如此，既是定一定宁无虞的心，也是表明魔域的立场。

将要离开厉原山之时，我胸口的那股郁气忽然有了加重的趋势，这令我的步子不由顿了顿。

「阿颜！」颜栾将我半揽进怀里。

但很快，他被我一把推开，大概是受那股郁郁之气的影响，我面色发冷，咬牙道：「哥哥，他们，一个都不能活。」完全像是变了一个人。

颜栾一面安抚我，一面回过头，疑心极重地看向宁无虞。

宁无虞也恰在这时，话音带笑道：「对了，忘了告诉阿灵你一个好消息。

衡华，是被温怀月杀的。」

离了厉原山后，我心头的那股郁气总算散了些，不再像方才那样难受了。

颜栾见状，也暂时放下心来。

不过他还是对我自己冒险一事不怎么赞同，「阿颜，以后再有这种事、你应当先同哥哥商量一番。」

我无谓地跳过了这个话头，「哥哥，方才那出，已然证明我体内的郁气同宁无虞脱不开干系。兴许，他是想借此来操控我心智，以确保我不会背叛他。至于他最后说的衡华乃温怀月所杀，依我看，温怀月会动手，也极有可能是受他蛊惑。」

颜栾还想提刚才的话头，但也只能点点头顺着我道：「还有一事。」

「宁无虞似乎并未想过要自己出面对付仙界，并且，自从小世界回来，他并未出过厉原山。」

这说明了什么，不言而喻。

窥见了宁无虞秘密的一角，我和颜栾心情均还算愉悦。

然而刚从厉原山回到魔域，我们便迎面撞上了率兵来此的温怀月等人。

一见到我，温怀月还未来得及开口，龙詹便先她一步，「颜，你方才去了何处？」

大概跟我一样觉得龙詹这问话和语气太过奇怪，易淮子又补充道：「阿灵，你们方才是否去见了伏炎？」

「颜灵，魔域是否……」温怀月不知是不愿相信这个事还是不知该如何开口询问。

「温怀月，」我略过龙詹和易淮子，直接冲温怀月开口，故意刺激她道，「亲手杀了衡华的感觉如何？」

闻言，温怀月的脸色霎时一白。

而她左右的易淮子和龙詹却并不意外，联想到他们二人一起请命来此时的神色，他们大概早就得知了内情。

此刻在我点明后，龙詹和易淮子甚至没有偏过脸去看温怀月一眼，只是皱了下眉头。

但见我并无心思理会他们，易淮子脸上的神色黯了黯，龙詹也张了张口没说话。

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心情，温怀月的脸色稍微恢复了一些，她未答反道：「颜灵，另一半圣云石可在你手上？伏炎出世，事关天下苍生，你——」

「阿颜，有些吵。」颜栾不怎么耐烦道。

颜栾此言，便是要我速战速决，免得听了一耳朵废话。

于是待他话音落下，我们便连个招呼都不打，直朝温怀月等人而去。

魔域早早便加强了戒备与兵防，此刻仙界虽派了仙兵来，魔兵也并非毫无防备。

颜栾去对付龙詹和易淮子，而我则直面温怀月。

温怀月的仙力与我差了一大截，所以不出几招，我便将她反手钳住。

颜栾那边也将龙詹和易淮子顺利打了个半死不活。

「颜灵……」见我仍连半个眼神也不分给他们，龙詹唤我的声音低了很多。

「阿颜，该回去了。」

直到颜栾开口，我才动用圣云石之力，一掌将温怀月击成重伤，还不忘奚落她一句：「如此实力，也敢请命来将功折罪？」

听到「将功折罪」几个字，温怀月猛地抬起头，重重咳了一声。

「临月仙子，」我掀唇笑笑，「回去告诉仙帝，仙界大势已去，还是早早归顺伏炎得好。」

「至于其他二位……」我舔了舔下唇，作出一副要秋后算账顺势杀了他们的凶恶模样。

未等我说完，温怀月便率仙兵，带上不大情愿的易淮子和龙詹撤退。

伏炎不断在凡界制造乱子，魔域又屡屡在仙界前往凡界的必经之路上设阻。

仙界这段时间既要应付凡界变故，又要时刻注意魔域的动向，还要注意伏炎的动静，可谓「分身乏术」。

三界大乱，眼看便要在朝夕之间。

而仙界先后几次派兵，仍未能从我手中获得另一半圣云石之力。

如此下去，更是一点翻盘的可能性都无。

宁无虞那边，如颜栾所料。之前他一直未出过厉原山，是因为他确实暂时无法离开那里。

他一直搅乱凡界，除了要耗费仙界之力外，也是在为自己争取时间。时机一到，他便可脱身厉原山。

大概也算是「及时止损」，仙界终于决定集仙界众仙之力，合半块圣云石及温怀月本体之效，前往厉原山与伏炎决一死战。

魔域既同伏炎站在了同一战线之上，那便势必不能缺席这种重大场合。

大战之日，厉原山上空遮天蔽日，几乎透不进太多光来。

「阿颜。」在踏进厉原山之前，颜栾扯住我的手腕，欲言又止。

在踏入厉原山之前，我便冒险催化了自己体内的那股郁气。此刻大概是因那股郁气空前胀大，我的眼瞳颜色也变了。

「哥哥，」我还有心情同他讲冷笑话，「我们现在起码有一只眼睛是像的了。」

颜栾无声揉了揉我的手腕，替我梳理气息，然后松开，「去吧。」

颜栾要率魔兵驻守厉原山周围，所以只有我孤身一人踏进厉原山找宁无虞。

见我来，宁无虞便一扫袖，收了光幕。

光幕上一闪而过的是仙界的景象。宁无虞方才大概又在偷看别人商量。

「我还以为，你今日不会来了。」宁无虞从上位起身，朝我闲闲走过来。

被他用试探的目光来回扫视，我抬起泛红的双眸，毫不避讳地直视他，「怎么会？」

「你之前，为何不直接杀了他们？」宁无虞提步绕到我身后，声音故意压低沉下来。

他指的是温怀月去魔域那次，我和颜栾没有对温怀月等人下死手。

「直接杀了，岂不是便宜了他们？」说完，我又提及衡华，「便如你之前那样，让他们的心上人亲手动手，岂不更好？」

这算是个看起来还算合理的理由。

宁无虞闻言短促地笑了一声，不过也未再追究。

他朝外面看去，提起别的话头：「那些仙人们，大概都要来了。阿灵，待此间事了，你……」

厉原山外的上空，大批仙人领着仙兵先后集结而来。

我同宁无虞一起出来时，看见的便是漫天黑压压中的一片金灿灿。

那是仙界布下的一阵仙阵，想借此来压制住宁无虞。

镇压宁无虞的禁制即将彻底失效，厉原山内外均是一派如临大敌之景。

尤其那些仙兵们，各个蓄势待发。只等得领兵仙人一声令下，便要冲上来。

而厉原山内，则是宁无虞驱使的众多凶兽。

颜栾所率的魔兵在厉原山外，也时刻准备开战。

仙界那边领头的，除了温怀月等人，还有一个我熟悉的。她便是引出一切的源头，东海的浮灵公主。

她同真禄神君并肩而立，一派正气十足的劲头。见我出现在宁无虞身侧，她张了张口，想说什么。

我猜她可能想要表达几句对我的失望，但被她身侧的真禄神君出手拦住。

这令浮灵公主极为不爽，若不是眼下情况不对，我估摸着她跟真禄神君打起来都有可能。

龙詹和易淮子朝我投来两道欲说还休的不争目光，但对上我身侧的宁无虞，他们还是愣了愣。

温怀月虽曾「失手」杀了衡华，但毕竟她体质特殊，此刻也仍被允许从旁观战。

见同我一起出来的是明明早该死了的宁无虞，她神色也突地一变。

玄清神尊与仙帝一并站在最中央，同样沉默不语。

倒是仙帝身边，之前出现在光幕里的一个白胡子开了口：「伏炎！尔等祸害三界苍生……」

又是一堆陈词滥调。

宁无虞听了像没听一样。

就在那白胡子老头最后一句「束手归诛」落下的同时，厉原山的地面开始剧烈震动起来，原本黑压压的天幕也有要被撕裂的架势。

宁无虞稳稳站定在原地，他身边的凶兽们也都长啸一声，刨着后腿打算冲破压制宁无虞的禁制。

「轰——」就在天幕被撕裂的当下，凶兽们也倾巢而出。

仙界在厉原山上空布下的仙阵虽对凶兽有一定的阻拦之力，但也招架不了太久。

不出多时，那道仙阵便被冲破毁坏。

宁无虞也露出了他的本体。

上古凶物伏炎的本体，外表看去如同一只长了角的巨蟒，但偏偏身上又密密麻麻长满了青色的鳞片，鳞片下是均是圆鼓鼓的眼睛。

既辣眼睛又丑。

随着他的化形，厉原山崩塌的速度更快了。

「阿灵……」「巨蟒」宁无虞张了张血盆大口，我这才顺势与他一并腾空而起。

颜栾所率的魔兵亦已同仙兵们打起来，他本人也朝玄清神尊而去。

宁无虞的本体一口可吞数万仙兵，我亦在他吞食仙兵之时上前与仙界会战。

「阿灵，你为何要与那个怪物同流合污？」

我不欲同易淮子于此时还搞什么儿女情长，索性送了他一掌。

而随即赶过来的龙詹也跃跃欲试想制住我，被我又是一掌击中吐血。

这回他的眼睛都气红了，「颜灵！」

我权当自己看不见他，男人只会影响我作战的速度和力度。

宁无虞之前要我等时机杀了温怀月，那便应当是这个时候了。

然而我刚摸到温怀月身边，周围便又「轰」的一声巨响。

天幕彻底裂开，透出光来。

宁无虞趁着厉原山这边的混乱战局，朝透出光来的方向飞过去，倏地消失不见。

伏炎逃走，除了被缠住无法脱身的众仙人，其他人也都纷纷追了过去。

我顺势抓住温怀月的手腕，带着她一起消失在原地。

宁无虞此番要去的，便是之前归降他的众多城池中的一座。

那里灵气富足，极适宜冲破禁制的宁无虞迅速修复元气。

我抓着温怀月一起赶过去。

这是关键中的关键。宁无虞说过，温怀月要死，但她的身体决不能留给仙界。

待我带着温怀月到达那座城后，城池瞬间被用仙阵封了起来。

仙界早先在这里布下了埋伏。他们早就料想到宁无虞出了厉原山会去何处，那仙阵不光有压制的作用，还在利用城内的灵气反哺仙阵，所以反倒增强了那仙阵的力量。

「宁无虞。」我拽着屡屡想挣脱我的温怀月，朝他疾步过去。

宁无虞此刻也恢复了人形。

他虚虚握拳咳了几声，但咳完之后他又笑起来，「阿灵，杀了她。」

他这是还在试探我。

我赤色渐浓的眼睛定定看了他半晌，然后亲手握住温怀月的脖颈，眼睛不眨地慢慢收紧力道。

「颜……嗬……颜……」

温怀月整个人喘着粗气，几欲绝命。

就在这时，玄清神尊等人也来了。见温怀月就要丧命，他们忙合力开始收紧整个仙阵。

仙阵内的灵气本就匮乏，如此一来，更加稀薄。

我倒是没什么感觉，但宁无虞却像是受了影响。

但他也就是做做样子，不一会儿他便又放声笑起来，「这便是你们仙界的计划？」

所以宁无虞在我踏入厉原山那时在光幕上看到的，其实是仙界如今的计划。

既早有了准备，那宁无虞自然没那么容易就擒。

整座城池的地下，瞬间干裂炸开，有水喷涌而出。宁无虞紧接着便握住我的肩，带我一起随水流离开。

这次离开，是直接顺着地脉而走。等宁无虞带着我从地脉下破土而出，颜栾早已率魔兵在此等候多时。

宁无虞转头沉沉看了我一眼，他的目光顺便扫过温怀月。

其实，我从一开始便在骗宁无虞。

那次对温怀月脱口而出「将功折罪」，甚至特意用了圣云石的力量借力打她，通通都是在提醒温怀月。

温怀月得知仙界被监视，而另一半圣云石之力又在我这儿，便特意设了如今的计中计。

在宁无虞以为自己预判了仙界的动作后，再次预判了宁无虞将计就计的动作。

我曾说过，什么敌什么友，我颜灵，向来自成一派。

「阿灵，你怎么又算计我呢？看来我对你，还是太心软了……」

宁无虞掀唇笑笑，下一瞬，我便感觉到体内的郁气似乎要脱离自己的掌控。

仙界和魔域在此布下的仙魔大阵刮起飓风。

温怀月主动挣脱我，跳进了那个大阵的阵心，白色的身影飘飘扬扬，确有仙子的绝世风华，她显然是想以身殉阵，制住宁无虞。

但宁无虞没那么容易被降服。

几乎是与此同时，原本归降过他的所有城池纷纷轰塌。

所谓「神仙打架，小鬼遭殃」，不过这回遭殃的是所有的凡人们。

素日里话本子中最喜嘲讽仙界伪善，突显仙界的无能。

但此时为了受困的凡人，放弃来追捕宁无虞的，也是那群仙人们。

甚至连我一贯看不起的易淮子和龙詹也都纷纷赶了过去。

那些城池不仅轰塌，并且在轰塌后还泄出了大量于仙有害的瘴气，过去的仙人们几乎折损了大半。

温怀月虽跃进了仙魔大阵，但仙界毕竟只有半块圣云石之力，所以仍不能将宁无虞降服。

颜栾见宁无虞不肯放了我，叫了声「阿颜」，也忙朝我飞身过来。

与此同时，宁无虞将掌心慢慢放至我的胸口前。

以灵力探查半天，他终于再次露出一个危险的笑，「阿灵，另一半圣云石呢？」

另一半圣云石，自然在屠焦身上。

「你没发现，」我神态亲昵地慢慢揽紧他的后颈，「屠焦今日一直没有出现吗？」

屠焦自然已将另一半圣云石之力，源源不断输入阵中。

言罢，我猛地一发力，便要反手将宁无虞推至阵中。

「阿颜！」颜栾来到了与我几丈远的距离。

我依然能感受到那股不由自己控制的郁气，宁无虞似乎想让我亲手杀了颜栾，但很快他便又改了主意。

玄清神尊等人几要临近，宁无虞反手揽住我的腰身，带着我一起朝仙魔大阵俯冲而去。

他白色的衣角同我黑色的衣角紧紧纠缠在一起，俨然有种抵死缠绵的味道。

「你还真是养了条怎么都不会叛变的好狗，」宁无虞轻蔑地扫了眼阵边要冲过来的屠焦，接着又将目光重新收回我身上，「不过可惜了，阿灵，你便陪我一起吧——」

他话音落下，我便感觉到一阵骨头错位，要被大阵生生研磨成粉的痛感。

颜栾死死捞住我的腰身不放，但我却忽然没有一丝反抗的心思了。

除了听到他带着笑的一句轻啧声，我还听到玄清神尊、颜栾、屠焦等人远远的呼唤声。

「轰！」天崩地裂似的，仙魔大阵中心的飓风越卷越大，有摧枯拉朽之势。

直到暮色渐深，仙魔大阵才有了要平静下来的意思。

后记

不知过了多久，等我恢复意识时，我并未在魔域，而是在仙界某处仙府仙池中央的一朵硕大仙莲中。

宁无虞将我一并拉入仙魔大阵，其实我本该神魂俱灭了的。

「是不是好奇自己为何没有神魂俱灭？」仙帝见我醒来，展颜笑开。

我看了眼周围，除了我和仙帝，还有玄清神尊在。

又看了眼自己身下的赤色仙莲，我忽觉玄清神尊还有这仙莲都有些熟悉。

「颜灵。」玄清神尊终于开口，唤了我一声。

也是这个时候，我才忆起自己到魔域之前灵识初开时的一些记忆。

原来我和温怀月乃同一株并蒂仙莲的一白一赤两朵，我们均被养在玄清神尊仙府中，但颜栾于某日来夺走了其中赤色的那朵，也就是我。

颜栾将我抢回魔域，我由此以仙身堕魔。

但即便我本体应当是个仙身又如何？

我还未开口，便听到外面的万鸟啼鸣响彻云霄，漫天光华亮起。

似乎很热闹。

「这是天道的认可，」玄清神尊顿了顿缓缓开口，「恭喜你，颜灵。

「身为魔却能不为欲所惑。

「你如今已被天道认可，正式飞升为了魔神。」

我没什么兴致当什么魔神。

但回魔域的路上，我却发现一个比我当了什么魔神更令人惊愕的景象。

原本在宁无虞的摧毁破坏下夷为平地的城池，似乎又都重新建了起来，非但如此，那些城池中似乎还有不少仙和魔游走其中。

仙魔人之间，好像真的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我同颜栾先前计划过，要振兴魔族，反正世道也愈发混沌，倒不如逆了这天重新定天下。

如今虽然跟我们想象中有差，但似乎……也还不错。

「颜灵，我很庆幸，你这次的选择同上次不一样。

「便同你之前心中所想，仙魔人本就日渐趋同。

「也是时候让这个世界换个面貌了。」

我又想起玄清神尊那几句话来。

不过这次，我觉出了点不一样的东西。

什么这次上次，看看下界那些仙魔人共存的古怪画面，我有充分的理由相信，这最开始便已经是被人用圣云石扭转过一次的世界——也许《怀月录》里的一切已经确然发生过。

所以玄清神尊和仙帝才会想要颠覆《怀月录》的内容，去取那本书中从未提到过的圣云石。

下界的魔神庙外。

「娘，有魔啊！」稚嫩的童音破空响起。

紧接着便有仙人紧随那个魔之后现身，对方拍了拍自己和那个魔身上相同的官服，「抱歉抱歉，我们都是来执勤的。」

怀着一种莫名的情绪，我终于再次回到了魔域的魔宫后庭。

那朵被我随手扔到古树下的彼岸花虽然已经腐烂了，但在它曾待过的地方，又长出了一个极小的嫩芽。

便同我所愿，长久保存一朵花没什么可稀奇的。对花来说，最好的未来，是生生不息。

「阿颜。」我出神般看着那个小嫩芽，便听到身后有人唤我。

是，颜栾。